蔣明潔王明
摘要:當下司法外的調解主體參與家事糾紛的調解處理的社會效果不強,訴與非訴處理矛盾糾紛的銜接機制建設不完善,導致大量家事類糾紛直接涌入法院。以應用對策的視角,依法厘清訴與非訴調解對接端口的設置的必要性、合理性和對接機制的,架構家事矛盾糾紛處理主體的多元化機制,為規避訴調“對接沖突”、建構多部門與法院聯動合力的格局提供理論參考。
關鍵詞:家事矛盾;法律指導;委托調處;訴前調處
中圖分類號:D925;D926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4379-(2017)02-0072-03
來自民政部的一組數據顯示,自2004年以來,我國離婚率連續10年遞增,2012年全國共有310余萬對夫妻辦理離婚手續,離婚率增幅首次超過結婚率增幅,2013年攀升到350萬對,比上年增長12.8%。另據民政部發布的《2014年社會服務發展統計公報》顯示,當年全國依法辦理離婚363.7萬對,離婚率為2.7‰,離結比約為27.8%,這意味著,每4對人結婚的同時就有1對人離婚。我國離婚率的不斷攀升,反映了家庭結構的不穩定性,傳統家庭倫理及責任觀念受到很大的沖擊,婚姻、家庭解體及其衍生家事類矛盾逐年明顯遞增,這些糾紛中因財產而至情感沖突的現象也日趨明顯。傳統的離婚、贍養、撫養、繼承等糾紛總量持續上升,新型的涉外婚姻、收養、親子確認、婚姻無效、同居析產、探望權、涉老婚姻等糾紛不斷涌現。隨著社會的發展,個人權益意識的提升,越來越多的人認為家事即私事,具有隱秘性,一般人或社會組織不愿意也不應該過多干涉,其它社會主體(包括行政機關、社會組織、企事業單位及其它各方面的力量)主動參與家事糾紛的調處的意愿和能力在衰減,導致大量家事類糾紛直接涌入本應成為“最后選擇處理手段”的法院來處理。但家事矛盾糾紛的解決不僅僅是辯明對錯那么簡單,除了訴諸法院裁判之外,還可以采取教育感化等柔性手段,從道德倫理、情感方面著手化解矛盾。從這一角度而言,法律顯然不是解決家事糾紛的首選或最佳手段,法院亦非處理家事糾紛的“全能選手”。除了法院以外,其它社會力量能否更好地承擔家事糾紛調處的主體并發揮作用?這就涉及到要從微觀層面考察在各個有人員、機構、資源配置的社會主體與基層法院在調處工作中的對接、溝通及法律協調問題。
一、訴調主體間實現訴與非訴對接的必要性分析
家庭是社會最基本的細胞。家庭問題很有可能導致帶有普遍意義的社會問題的產生。據統計,近三年來,全國法院每年審結的一審婚姻家庭繼承案件均在150萬件以上,且呈逐年增長的趨勢,2016年已超過170多萬件,約占全國民事案件的三分之一左右。雖然一定層面上保證了家事矛盾主體的權利救濟的需求,但也一定程度上離析了家庭婚姻的穩定性,給社會帶來一定的破窗效應。
家事類糾紛不僅僅表現為法律意義上的糾紛,它還屬于倫理學研究范疇的一種行為,正如弗蘭克·梯利在《倫理學概論》中所說:“在倫理學中,對于我們所注意的那些行為、動機、品質,我們并不關心產生它們的生理及物理的原因,所有這些行為、動機、品質之所以引起我們的興趣,我們之所以賦予它們某種價值,僅僅是因為它們與人的精神有某種聯系,它們在我們心中激起特殊的道德感情和道德判斷。”家事矛盾糾紛的倫理性這一特性,使得當事人基于身份的緣故,其訴求不可避免地常帶有情感色彩及某種自我道德的評價或預判,因而純法律的理性并不是解決該類糾紛的唯一和最好的辦法,有時候用思想教育、親情感化、道德評價的辦法更能消彌家事矛盾。正如此,最高院在其下發的《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建立建全訴訟與非訴相銜接的矛盾糾紛解決機制的若干意見》中提出了訴調對接的法律理論,寄望通過訴調對接將既獨立而又有功能聯系的終端主體進行融合對接、固定、整合成一個有機整體,以期在解決家事矛盾糾紛中發揮最大的效能。該《意見》指出:建立該矛盾糾紛解決機制的主要目標是要充分發揮人民法院、行政機關、社會組織、企事業單位以及其它各方面的力量,促進各種糾紛解決方式相互配合,相互協調和全面發展,做好訴訟與非訴渠道的相互銜接,為人民群眾提供更多可供選擇的糾紛解決方式,維護社會和諧穩定,促進經濟社會又好又快發展。應該說,建立健全訴訟與非訴相銜接的矛盾糾紛解決機制充分肯定了法院與其它社會主體(行政機關、社會組織、企事業單位以及其它各方面的力量)聯動處理糾紛的必要性。
從該意見的所涉范圍和具體內涵來看,訴調對接涵蓋了婚姻家庭糾紛和繼承糾紛、勞務合同糾紛、交通事故和工傷事故引起的權利義務關系較為明確的損害賠償糾紛、宅基地和相鄰關系糾紛、合伙協議糾紛以及訴訟標的額較小的糾紛等范圍。在這些范圍中,具體到具有倫理基礎的家事矛盾糾紛,從手段的應用上看,法院以及其它社會主體可以根據其社會功能、職責的不同,除了采取釋法說理的法律調解方法以外,還可以采取道德說服、情理感化、倫理勸說等柔性手段參與糾紛的調處,可能更易達成矛盾糾紛的最終化解。從程序層面來看,法院與其它社會主體對即將或等待進入司法程序的家事矛盾糾紛,在法院認為確有必要及當事人自愿的前提下,可以依據家事矛盾糾紛的不同類型,由基層法院的相關部門有針對性地依據有關社會主體的職能及專業資源,與其進行主體對接,通過分流、協作、合作的方式聯動調處糾紛。社會主體在調處矛盾時,可以運用較多的柔性手段,教育、感化糾紛的各當事人,緩沖、釋放雙方情感對立,促使家事矛盾糾紛消彌在法院大門或冗長的訴訟程序之外,節約司法資源,減少整個社會的訴訟或解決糾紛的成本。因此對接問題是訴訟與非訴相銜接的矛盾糾紛解決機制的重要一環。
二、基層法院設置“對接端口”的合理性論證
基于西方傳統的司法理論,有些學者認為,司法活動具有被動性,法院的職責就是判斷是非,保障社會的公平正義。但在我國相當部分群眾法律意識不強,社會提供法律服務不健全的現行國情下,在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司法理念的指導下,法院除了承擔審判職能外,亦在一定程度上主動承擔著相當部分的法制宣傳及向社會提供法律服務的其它功能。
鑒于此,最高人民法院在2014年底出臺《關于全面推進人民法院訴訟服務中心建設的指導意見》中提出了“在全國范圍內全面推進人民法院訴訟服務中心的建設”的司法意見,從法律應用的層面明確了這一內涵。筆者認為,訴訟服務中心的設置,不僅可視為法院系統基于能動司法的要求建構其多元糾紛解決機制的現實功能需求,亦可在一定程度上避免“司法被動主義”帶來的的實踐困境,不但可強化法院審判職能以外的服務社會的功能,亦是基層法院主動設置的與其它社會主體跨界聯動處理矛盾糾紛(尤其是家事矛盾糾紛)的最佳選擇。因此,建設“面向群眾、面向基層、面向實際”的基層人民法院訴訟服務中心,并依托這一伸出的觸角和“外接端口”,一方面可有效創新與其它相關社會主體在家事矛盾糾紛處理領域的聯動工作機制,打造與其它主體間的法律服務對接平臺、訴調對接平臺、共享信息對接平臺,從而引導家事類案件在法院內實現繁簡分流,在院外實現法院與各社會主體間的分工、合作,提高家事糾紛聯動處理的效率和效果。另一方面亦可重構各主體對接過程的科學分工、協作合作流程的設計,創新法院與社會主體調處人員間交流、溝通、培訓機制,實現各主體間對家事個案及類案信息和調處資源的共享。
三、訴訟服務中心與非訴解決主體的對接路徑解析
如前所述,家事類矛盾糾紛具有復合性,其間不僅有法律問題,有情感問題,還涉及社會及家庭道德倫理問題。基層法院訴訟服務中心應當充分發揮司法的推動作用,以其職能為依托,主動參與和保障其他主體關于家事矛盾糾紛的調處。對即將或等待進入司法程序的家事矛盾糾紛,基層法院認為確有對當事人進行勸導必要或者當事人自愿的前提下,主動聯絡社會主體的相關職能部門,可以根據解決糾紛的實際需要,將部分家事矛盾糾紛通過委托調解、法律指導分流至社會主體處進行非訴調處,或者通過法院的訴前調解邀請相關社會主體參與矛盾糾紛的解決,實現不同主體間外部端口科學對接和功能上的互濟。
需要指出的是,由于家事矛盾糾紛具有易變性和附隨身份屬性,尤其是夫妻之間、家人之間、兄弟姐妹之間以及共同生活的同源近血親之間,各方之間除了利益的沖突以外,還有一定的情感基礎,有時解決糾紛手段和途徑、措施的合理運用,可能會形成當事人之間的情感共通、關系融合和信任重建,從而使得矛盾化解的可能性有機變大。因此,筆者認為基于矛盾糾紛解決的實際狀態的追求,對于家事矛盾,訴訟服務中心在調處中,一方面基于家事矛盾的特異性,可動員非訴途徑和方式盡力應達成家事矛盾糾紛能夠全部或一次性解決完畢,另一方面基于家事矛盾訴求的連帶性,可分輕重彼此,以解決部分為目的來推動全局性的意見和解或者訴調分化對接。在這些情況下,對訴調的結果不能嚴格界定,只要是能夠成功制止當事人一些不理智的行為、及時糾正某些偏激的想法,平抑敵對情緒或者引導雙方達成暫時諒解,均可視為一次成功的調處,并非要對該糾紛進行終局裁判并給出一個法律上的結果才可視為應然。故社會主體在處理該類矛盾糾紛時,可以依據該機構職能、人員配置、社會資源采取其所擅長的方法,諸如思想教育、親情感化、心理疏導等,讓糾紛的雙方增進互信、促成和解、自覺履行義務或承擔責任。如此,基層法院與其它社會主體之間各能發揮所長,各相配合協作參與家事矛盾糾紛的調處。
在法律理論和司法實踐中,訴訟服務中心畢竟是帶有司法權威和職權主義的色彩,這很容易訴調對接中的在當事人思維上形成訴訟程序的單元性判斷和提示,因此筆者認為對于家事矛盾糾紛的解決方式,應當依從以下幾個方面機制來考慮:
(一)委托調處。對于一些道德、法律義務明確、爭議財產數額不大的且糾纏在情感矛盾中的一類家事糾紛,如贍養、撫養權、撫養費、探望權、分家析產、財產爭議不大的離婚案及老年人婚姻等類案,為節約司法資源,法院認為確有必要,可以勸導、指定當事人自行去相關社會主體調處,亦可以書面建議協助調處的形式,委托給當事人所在轄區的人民調解委員會、基層組織(社區、街道、村委會、居委會)、當事人所在單位(工會、團委、老齡委)、社會團體(工青婦、老齡委、殘聯)等社會主體進行調處。如果社會主體在合理的時間內不能調處解決的,法院應當及時立案。上述類案非法律專業人士即可明判是非,社會主體調處時一般不會出現明顯的法律錯誤,應當有能力進行獨立處理。比如,在解決婦女兒童、老人等問題上,工青婦、老齡委、殘聯這些主體,較之法院,可能更了解相關政策,擁有更多的社會資源來解決當事人的實際困難,又比如,在贍養、撫養費、探望權等案件中,由當事人所在轄區基層組織、單位出面調處,無理的一方在無形中有可能會感受到自我道德評價的壓力,促使其放棄偏執的堅持等等。上述類案中,社會主體用思想教育、親情感化、道德評價等柔性手段均有可能促成當事人不鬧“家務”、自行和解和自覺履行義務,實現成功的調處。當然,有關社會主體在調處案件時,在不違反法律、行政法規強制性規定的前提下,可以參考行業慣例、村規民約、社區公約和當地善良風俗等行為規范,引導當事人達成調解協議。一些人可能會認為,這些作法,有可能泄漏當事人的隱私,這種看法不對。法院和社會主體均可成為家事矛盾的調處主體,家事成了判斷的對象,調處人員當然有權了解糾紛的具體情況,處理該糾紛時,如非確有必要,在當事人不同意的情況下,一般也不會讓無關的人在場。當下存在的問題是,社會主體對調處矛盾的積極性不高。比如,現在有些單位,對職工的工作紀律方面考核抓得比較緊,但是對婚姻家庭關心不夠,對思想道德教育抓得不嚴。其實從整個社會而言,我們的一些基層組織,近些年來,重視硬件基礎建設,但對群眾婚姻家庭文化建設工作重視不夠,在思想道德、生活作風、家庭倫理上對群眾進行教育這一塊工作在弱化。
(二)法律指導。基層法院訴訟服務中心應當主動加強與當地其他國家機關、社會組織、企事業單位和相關組織的聯系,根據工作需要,訴訟服務中心應指派熟悉各機關事業單位工作的,政治業務過硬的骨干負責管理、協調與各社會主體的調解機構、調解員的溝通聯絡、業務培訓、指導等工作。在社會組織調處家事糾紛時,可就法律問題及調處方案及時與訴訟中心的聯絡員進行溝通,必要時,可由訴訟服務中心指派專人到場,參與、指導現場的調處工作。
(三)訴前調解。目前,有些基層法院訴訟服務中心設立了訴前調解室。通過訴前達成調解協議的案件,法院使用統一的訴前案號,訴前調解室制作的訴前調解書具有強制執行力。為了鼓勵當事人在訴前達成和解,有些基層法院還免除所有的訴前調解費用,已經收取的訴訟費,亦可退還。訴前調解人員對其所接待的家事矛盾糾紛,應當根據合法、自愿的原則先行進行調解。當事人不愿意調解或不能達成調解協議的,及時轉入立案、審判等訴訟程序。訴前調解室處于訴與非訴程序的一個轉換點,其方案方式應當表現出更多的靈活性,也可以包含其它社會主體共同調處糾紛。比如,對一些情感沖突激烈、心理傷害嚴重的案件,或者是財產爭議較大,有可有因敗訴使當事人陷入生活困境的案件,訴前調解室就可以邀請相關的基層組織、情感或心理機構的專家、弱勢人群保護組織參與訴前調處,對其進行心理干預和治療,緩解當事人心理壓力,糾正偏激的想法和行為,對符合救助政策和條件的困難當事人,及時為其辦理相關手續。
綜上所述,筆者認為,基層法院以訴訟服務中心為外接端口,實現與非訴家事類矛盾糾紛主體聯動調處的對接,將是整合優質社會主體資源與法院共同參與訴訟與非訴訟相銜接的矛盾糾紛解決機制的建設的重要環節。基層法院應當依靠當地黨委政府的支持,依靠各社會主體的積極參與,真正理順法院與其它社會主體在調處家事矛盾銜接中出現的分工、聯絡、協作的對接問題,通過整體組合,必將在最大程度上發揮化解家事矛盾的整體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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