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中國大陸興起一股“文化熱”和“國學熱”,作為中國傳統的重要載體,中醫文化也備受追捧,堂而皇之地進入各類“國學班”、“文化書院”之中。吊詭之處在于,中醫本身長期呈現“外熱內冷”的發展態勢:1949年以來,中共高層在政策上一直支持中醫的發展;與之相對應,中醫行業的發展卻不盡如人意,在人才培養、行業規范和國家立法方面,都面臨重重障礙。不僅如此,社會對中醫的態度也趨于兩極化,“支持者”與“反對者”的沖突持續加劇,以至于遮蔽了現代中醫的真實面貌。
從疾病治療的角度看,中醫的現代之路,開始于近代中西醫的碰撞與匯通。正如皮國立的文章所言,這一歷程大概可以分為兩個階段:在1912年以前,基本上是中醫對西方生理解剖學知識的反思與響應;在此之后,則主要在細菌論、病理學和衛生防疫等問題上展開論爭。在匯通與論爭的角力之中,西醫的理論與技術刺激了中醫學理的發展,促使近代中醫們去思考、整理固有之學術。
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統一政權建立,現代中醫的體系最終形成。賴立里的文章指出,中共建政以后,成建制的院校、標準化的課本和制藥廠,種種現代醫學的必要體系設置,使得現代醫學的諸多要素逐漸滲透進中醫之中。特別是20世紀五六十年代中共陸續推行的“西(醫)學中(醫)”和赤腳醫生運動,對現代中醫的發展產生深遠影響。前者加強了中醫在體制內的地位,后者則進一步推動了中醫的普及。
然而,這一中醫體系基本是對西醫體系的模仿,為當前中醫的發展留下諸多隱患,肖相如以一個從業者的視角,指出當前的“科研”評價體系導致中醫發展的“虛假繁榮”,雖然中醫機構本身很繁榮,但中醫的實質卻所剩無幾。類似的問題也反映在中醫的海外傳播之上,張一凡的文章指出,雖然目前中醫藥已經傳播到183個國家和地區,但基本都停留在“個體戶式”的診所模式階段。在西醫科學體系迅猛發展之下,作為傳統醫學一部分的中醫藥在立法、標準制定、教學體系、職業系統和社會聲譽方面都處于邊緣位置。
從文化傳播的角度看,現代中醫與中國文化的關系呈現出某種悖論:一方面是當前中醫與中國文化關系的扭曲,肖相如認為,目前社會上泛文化的論調正將中醫引向虛玄、神秘,很多中醫不愿夯實醫學基礎知識,加強醫學基本功的訓練,而是將精力用在了相關玄學文化的學習上,在很大程度上導致現代中醫的療效和聲譽日漸下降;而另一方面是中醫的發展亟需中國人重新理解傳統的思維方式。賴立里的文章強調,“中醫立法會生產出很多騙子”的流行觀念,反映出中國人的思維方式依舊高度西化、科學化,也正因如此,“科學性”才會成為現代中醫的持久焦慮。發展中醫,有必要在文化層面上對現代西方的科學主義有一個清醒的認知。
最后,本期封面選題的實現得益于上海證大集團戴志康先生的支持,在此謹向他致以誠摯的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