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主義讓全球化進程逆轉了嗎

王延中

【摘要】2016年西方國家社會內部的民族主義蓬勃發展，極端民族主義在歐美社會抬頭等事件，對近代以來的全球化進程造成巨大沖擊，意味著西方主導的全球化進程有可能出現某種程度的停滯甚至逆轉。

【關鍵詞】民族主義 孤立主義 民族利益 【中圖分類號】D562 【文獻標識碼】 A

2016年是國際民族主義異常活躍的一年。作為全球化和區域一體化的一股反制力量，民族主義不僅僅在全球化的非中心區域有著強勁生命力，而且在全球化的策源地和中心地帶也出現了力量對比逆轉的新趨勢。主張美利堅民族主義的特朗普意外獲得美國總統大選的勝利、英國公投脫歐成功、歐洲多國極右翼民族主義勢力擠入主流政治圈都說明了，民族主義的力量在西方世界的快速上升已然成為了2016國際民族主義發展新動向。

占據上風的美國孤立主義與種族主義主張值得關注

2016年11月9日，美國總統選舉結果正式揭曉，共和黨總統候選人唐納德·特朗普擊敗民主黨總統候選人希拉里·克林頓，當選新一屆美國總統。這場選舉不是簡單的總統換屆，在一定程度上意味著美國主流民意及其政治代表人物向孤立主義的轉向。特朗普和希拉里二人選舉政綱的對壘，恰恰象征著民族主義和全球化在美國國內的對壘。特朗普一反西方政治人物之常態，提出了一系列具有種族主義色彩的政策主張，贏得了大量選民（尤其是白人）的叫好與支持。

從民族主義和孤立主義出發，特朗普宣揚美國利益至上。特朗普認為美國為維護后冷戰國際秩序承擔了過多的義務而忽略了自身利益考量，美國必須面對經濟全球化給自身帶來的不利影響，采取一定程度的逆全球化政策，讓美國公司回歸本土貢獻稅收并在外貿中確保美國企業的競爭力和勞工就業率。問題的關鍵在于，上述主張得到了半數美國人的支持而使特朗普成功當選，這使得美國主導的全球化進程將受到強烈的沖擊。

英國脫歐：民族主義對區域一體化進程的沖擊與反制

2016年6月24日，英國脫歐派以52%的得票優勢在英國脫歐公投中勝出，標志著英國這個歐盟重要成員國在歐洲一體化進程中從半心半意的支持者轉變為公開的離心力量，并引發一系列的連鎖反應。英國公投脫歐后，脫歐論調在意大利、法國等歐洲國家也不斷升高調門。

歐盟是世界上一體化程度最高的區域一體化組織，因而，也成為了本區域內各國民族主義反彈最強烈的區域一體化組織。作為區域一體化的成果，本區域產生了共同的貨幣、議會、法院、防務，人、財、物在本區域基本實現自由流動，并且本區域間很多國家都撤銷了邊界管制。然而快速一體化的步伐，也同樣刺激了各國反對區域一體化的民族主義力量的發展。上世紀60年代以來，區域一體化的步伐在歐洲一直向前，歐洲各國反對區域一體化的民族主義力量始終處于相對弱勢。2016年英國脫歐公投的通過，構成了歐盟一體化過程中最嚴重的一次挫折，也進一步助長了歐盟各國國內主張脫歐的民族主義勢力。

歐洲一體化是符合該區域內各國長遠根本利益的，歐洲一體化進程受到挫折但總體趨勢并不會改變。如何構建各民族都能接納的多民族政治共同體還需要歐盟和歐洲各國領導人去進一步探索。不論是全球化還是區域一體化或者孤立化，只要民族國家依然是現存世界秩序的主要載體，各國對自身現實利益盤算與對區域內甚至全球范圍內的整體利益考量之間的比較，決定著孤立主義還是合作主義的決策走向。如果過于看重短期內利益受損采取民族主義的決策，就會出現沖擊一體化趨勢的反對力量，甚至達成分離的結果。在共同利益基礎上，塑造共同的價值認同是推進一體化的根本力量。

極端民族主義的蔓延：歐洲極右翼政黨的發展和崛起

美國總統當選人特朗普任命了公開支持白人民族主義的媒體人班農為自己的白宮首席策略師，說明美國的種族主義不僅僅成為選舉的策略，有可能作為美國未來國策的重要選項。問題是上述民族主義行動不單單存在于這兩個國家內部，而且在歐洲許多國家內部也存在這樣的思潮和行動。比如，2016年3月，德國3個州議會選舉中，右翼政黨德國選擇黨贏得了更多的議席。在瑞典，極端民族主義政黨民主黨勢力亦快速增長。

歐債危機以來，歐洲經濟持續低迷，短期內難以走出困境。近來歐洲國家恐怖主義事件頻發，更加挑動了歐盟各國老百姓的神經。難民潮到來后，歐盟各國治安形勢進一步惡化。傳統的中左、中右政黨對以上這些問題難以提出積極有效的應對之策，主張拒絕接受難民，排斥移民的極右翼民族主義論調開始上升，越來越多的歐洲選民更加支持本國的極右政黨，極右翼政黨抬頭并快速發展，擠入了主流政黨行列，改變了二戰后長期處于政治邊緣地帶的局面。

民族主義思潮是雙刃劍，極端民族主義幽靈始終值得警惕

民族主義是一種強調本民族利益優先的思想觀念，而極端民族主義則是民族（也包含一個國家內部不同族群）本位主義的極端表現，其主要特點是把本民族利益凌駕于其他族群和民族之上，把本民族利益當作唯一追求目標，甚至主張不惜損害其他民族利益以實現本民族利益。如果說民族主義是一把雙刃劍，既有利也有弊的話，極端民族主義就是對民族團結、社會和諧、國家與國際社會安全及人類文明有可能構成極大傷害的思想主張。作為全球化最強有力的制衡力量，當前極端民族主義勢力正在進入歐美主流政治舞臺，對國際政治必將產生重要影響。

在民族國家體系中，民族主義的形式與內容不斷發展變化，不同政治勢力在面對這種思潮時不能掉以輕心。一個負責任的國家和政府，要形成駕馭和管控本國的民族主義思潮和運動的能力，發揮其對國內人民和全球社會發展進步有利的一面，規避其有可能造成的不良影響。是否能夠有效管控本國民族主義不向極端化的趨勢發展是每一個政體均要面對的嚴峻治理難題，也是考驗一個政體的治理體系與治理能力是否完善的重要指標。西方“成熟”民主制在制約極右翼民族主義興起和發展面前的無力與無奈，反映了西方政治制度的自身漏洞，這是西方國家政體亟待破解的新難題。同樣，廣大發展中國家也要在發展中提高自身管控民族主義的能力，不要被這把雙刃劍傷到自身。

（作者為中國社會科學院民族學與人類學研究所所長、研究員；中國社會科學院民族學與人類學研究所博士后周輝對此文亦有貢獻）

【參考文獻】

①陳剛：《全球化與民族主義》，《南京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2002年第6期。

②嚴慶、閆力：《極端民族主義的厘清與解讀》，《黑龍江民族叢刊》，2014年第3期。

③[美]邁克爾·赫克特著、韓召穎等譯：《遏制民族主義》，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2年。

責編/肖晗題 美編/李祥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