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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小說藝術
——以王躍文的《國畫》為例

2017-02-23 21:09:23
關鍵詞:市場經濟小說

唐 偉

(北京大學 中文系, 北京 100871)

“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小說藝術
——以王躍文的《國畫》為例

唐 偉

(北京大學 中文系, 北京 100871)

“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不僅是中國“市場經濟”的特色表述,也高度表征了當代中國政治、社會、文化的特點,毋寧說這一涵容了國家(政黨)、社會、市場三個層面的綜合言說裝置,其從形式上看,正是中國模式或中國政制的代名詞。王躍文創作于1998年的《國畫》,以長篇小說的藝術形式,敏銳地回應了中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歷史建制,共享“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時代精神結構。《國畫》的“真實深刻反映社會現實”,只有從小說完美隱喻“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鏡像的層面才能得以澄清。

《國畫》;社會主義市場經濟; 形式主義;現實主義

湖南作家王躍文因小說《國畫》的一紙風行而聲名鵲起,一度被坊間譽為“官場小說第一人”。盡管王躍文本人不太情愿領受這一帶有“炒作意味”的名號,但自《國畫》之后,當代文壇以官場為題材的小說跟風效仿、盛極一時卻是不爭的事實。從這一意義上說,“官場小說”的命名與其說是一種風格題材定位,倒不如說是一種邀約召喚。對王躍文及其《國畫》來說,尷尬之處在于,小說持續至今的暢銷,讓作家有了可觀的經濟收入(王躍文曾以435萬的年收入位列2007年中國作家富豪榜第9位),但學院派批評有意無意將《國畫》打入一開始就預設了文學審美等級的“官場小說”另冊:“官場小說大多僅具新聞性和社會信息功能,審美含量和藝術貢獻極度匱乏。”[1]“官場小說”的命名,事實上是將《國畫》排除在了傳統意義的嚴肅創作之外,而市場的熱捧,似乎又反過來成了《國畫》“非文學性”的某種印證。

專業批評家認定《國畫》為俗套的現實主義小說,在藝術上并不足觀,其官場題材投機而輕浮;而喜歡《國畫》的大眾讀者,則認為小說真實深刻地反映了社會現實,以至于很多年輕人把它當成社會生存秘籍或官場入門手冊,“他們大學或研究生畢業的時候,老師鄭重建議他們讀《國畫》”。[2]526大眾讀者與專業評論者的態度呈現如此大的反差,這本身就值得玩味。

而筆者感興趣的,并非是作家自稱“這是一部孤憤之書,也是一部憂患之書”的辯解,也不是“學院”與“民間”的隔閡。若依當下“官場小說”的概念設定而言,《國畫》顯然不算是“第一部官場小說”,在此之前柯云路的《新星》、劉震云的《單位》《官場》《官人》等,都是以官場為背景的當代小說。但為什么偏偏是《國畫》引起轟動且獲得了“官場小說”之名?如果說“官場小說”真有一定的指示意義,那么“官場小說”的“官場”是如何在小說中被塑形的呢?換言之,重要的不是從所謂人性角度考察官場權力游戲規則的運作,而應當探問官場規則是如何被規定的,即人性究竟在怎樣的官場條件下成為可能的。進一步的問題,如果說《國畫》較之前的改革文學或以政府機關為背景的小說有很大不同,那么這種區別是落實在小說的表現重心上還是時代背景上呢?如果說決定性的因素是“講述故事的年代”而非“故事講述的年代”,那么,小說創作完成的20世紀90年代末(1998年),究竟有何特殊性?

但奇怪的是,我們看到,一方面《國畫》的故事時間始終語焉不詳,小說唯一的時間標識,是作者在小說結尾處標明了成書的年份與地點:1998年11月于長沙韭菜園(筆者手頭的版本則是出版之后12年之后的重新修訂版。如果將故事時間與小說成書時間看成大致同步的話,那么朱懷鏡的故事也應當是發生在90年代中后期)。但另一方面,小說持續至今的暢銷依據,又恰在于通常認為小說真實深刻地反映了當下包括官場在內的中國社會現實(“當下”是指從發表之初一直延續到十多年后的今天)。那么,小說故事時間不詳,為何卻絲毫不妨礙我們將小說與現實進行對接并認定前者就是后者的真實反映呢?小說究竟在何種真實、何種現實上達到了藝術與生活的高度統一?換言之,我們在何種意義上來評斷小說的現實主義色彩呢?

就小說呈現的社會現實或成書年代而言,90年代是大致可以錨定的歷史事實。講述90年代,我們不可能繞開“市場經濟”的敘事。眾所周知,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市場經濟”一直都被視為最重要的文學外部環境誘因,直接或間接影響著當代文學的創作,事實上也構成當代文學研究的一個關鍵視角,幾乎所有的研究敘事基本上都是圍繞“市場”“經濟”“商品”“消費”“欲望”等來展開的,但“市場經濟”是如何嵌入文學內部制約小說的結構生成與精神限度,似乎并未被恰當地提出來。但這還不是最緊要的,最關鍵的忽略則在于,對當代文學及其研究界而言,“市場經濟”的這一文學外部條件指認,從一開始就存在一個嚴重的偏差,即有意無意地漠視“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理論構想的特殊限定,將“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縮減為“市場經濟”,將“市場經濟”直接等同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

本文以小說《國畫》為例,將試圖從文學研究的角度闡明,對“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之“社會主義”的有意漠視或無意縮減,嚴重遮蔽了90年代的社會現實,大大簡化了中國社會的復雜性,就小說“反映”現實角度而言,《國畫》的藝術成就和重要性,也并未得以還原顯現。

一 “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從規劃到修辭,到一種政制

眾所周知,發軔于90年代的中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政策設想,將“市場經濟”由一個姓“資”還是姓“社”的意識形態問題,轉化成了社會主義內部調整的“經濟問題”,其間經歷了一個十分曲折的歷史過程。事實上,中國的經濟改革推進,從來都不是一帆風順的。雖然十一屆三中全會共產黨決定將工作重心由階級斗爭轉移到經濟建設上來,但如何發展經濟、發展什么樣的經濟仍未有一個明確的共識。所以我們看到,直到90年代初,那種認為計劃與市場只是資源配置的兩種形式,而不是劃分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標志的主張,“在1991年4~11月間受到了有組織的批判”。[3]1992年1月,鄧小平南下廣東深圳等地視察工作,發表了著名的南方講話,為歷史提供了轉機。在南方講話中,鄧小平強調:“不堅持社會主義,不改革開放,不發展經濟,不改善人民生活,只能是死路一條。”[4]370我們看到,80年代初確立的“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觀點,在此進一步得到確認。而更重要的則在于,關于如何改革開放、怎樣發展經濟,鄧小平給出了明確的方向指示,“計劃多一點還是市場多一點,不是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的本質區別。計劃經濟不等于社會主義,資本主義也有計劃;市場經濟不等于資本主義,社會主義也有市場。計劃和市場都是經濟手段。”[4]373“講話”實際上是對“社會主義”與“市場經濟”進行了雙重的松綁釋義,從而在經濟層面為“社會主義”與“市場經濟”實現對接找到了契合點。同年召開的中共十四大,很快便明確我國經濟體制的改革目標是“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緊接著,中國共產黨在1993年11月召開的十四屆三中全會上,審議并通過了《中共中央關于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若干問題的決定》。該《決定》從多領域、全方位提出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基本框架,這個基本框架成為此后經濟改革的行動綱領。“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這一全新表述,終于獲得了制度性的認可保證。

值得注意的是,我們回顧“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概念提出始末,往往是依據當下的經濟建設成就來確認鄧小平當年的英明決斷,亦即無一例外地將今天經濟成就的取得,簡單歸結為“市場經濟”運行的結果,并由此來確立“市場經濟”敘事的無尚權威。但問題在于,在官方的正式表述中,從來沒單提過“市場經濟”,“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才是中國市場經濟的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才是官方完整正式的表述。

事實上,“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政策設想,并非一蹴而就,“社會主義”與“市場經濟”最初的矛盾沖突,遠比我們今天想象的要復雜激烈得多。而對鄧小平來說,“市場經濟”的構想意識,早在90年代之前就已成型。1987年,在中共十三大召開前夕,鄧小平就曾指出:“為什么一談市場就是資本主義,只有計劃才是社會主義呢?計劃和市場都是方法嘛。”[4]203事實上,跟“市場經濟”的設想一樣,鄧小平關于何謂“社會主義”或“社會主義本質”的理論構想,同樣也是在80年代就已初露端倪,而并非90年代才生成定型。鄧小平在1986年回答美國記者邁克·華萊士提問時就指出:“社會主義原則,第一是發展社會生產力,第二是共同富裕。”同年12月,他又進一步指出:“我們要發展社會生產力,發展社會主義公有制,增加全民所得。我們允許一些地區、一些人先富起來,是為了最終達到共同富裕,所以要防止兩極分化。這就叫社會主義。”[4]195由此可見,在80年代甚或更早些時候,鄧小平的“社會主義”與“市場經濟”思想其實就已嶄露頭角。對比鄧小平92年的南方講話與其80年代的論調,我們很容易發現,鄧小平的南方講話,基本上是他80年代論述的一個系統加強版。

但問題在于,中國共產黨80年代就已確立以經濟建設為中心,進行改革開放——既然已經意識到了市場經濟只是一種“方法”,且計劃經濟的種種弊端又暴露無疑,那為什么80年代鄧不主張大張旗鼓地搞市場經濟?為什么“計劃”與“市場”并不是劃分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劃分標志的理論觀點在1991年還會受到有組織的批判呢?一言以蔽之,為什么80年代“社會主義”與“市場經濟”未有機結合到一起?簡單說來,這或許與鄧小平剛恢復工作尚未取得牢固的黨內地位有關。但進一步的困惑仍在于,為什么進入90年代,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國內風向立馬發生了根本性的轉變呢?換句話說,具有重大歷史轉折意味的鄧小平南方講話,其直接誘因是什么?

眾所周知,在1991年年底,國際政治格局發生重大突變。1991年12月25日,前蘇聯宣布解體,蘇共丟掉了執政權,社會主義政權“變天”,國際社會主義陣營遭受重創。蘇聯解體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鄧小平就開始了他的南方之行,目的地是當時作為中國改革開放的橋頭堡的深圳經濟特區。深圳提供的啟示在于:一方面,當地經濟面貌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人民生活水平顯著提高;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從政治上講,中國共產黨的執政地位牢固穩定,并未受到任何動搖和挑戰。可以說,正是在東歐劇變、蘇聯解體,國際社會主義格局出現重大變化,“社會主義”面臨嚴重危機的國際政治背景下,鄧小平親臨中國改革開放前沿陣地,聯系國內實際,審時度勢,從概念形式上對“社會主義”進行了部分調整,對極具國際政治意味的“社會主義”概念進行了一番大膽的經濟改裝,即對蘇聯《政治經濟學教科書》中“社會主義=國有制+計劃經濟”的陳舊觀念進行了一次改寫,才使得“社會主義”與“市場經濟”成功實現聯姻。

上述這一簡單的勾勒,肯定無法呈現此中關系的錯綜復雜,但本文的目的并不在此,而旨在說明,恰恰是“社會主義危機”和“深圳經驗”為鄧小平重新釋義“社會主義”提供了絕好的歷史契機,從而最終有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這一理論創想浮出水面的歷史可能性。換言之,20世紀80年代“以經濟為中心”的經濟建設,主要遵循的還是政治的邏輯,而并未完全按經濟自身的規律來操作。但仍需指出的是,傳統意義的“社會主義”觀念根深蒂固,鄧小平90年代初對“社會主義”理論構想的重新改造,并非一勞永逸的完成,而不過是一個嶄新的開始而已。但這一“開始”卻足以寫進史冊:從某種意義上說,鄧小平的主要政治遺產,并不在于引進了 “市場經濟”,而在于他對“社會主義”展開的重新組裝和定義,亦即借蘇聯解體和國內的深圳經驗來重釋“社會主義”。

我們看到,后來經濟學家著力推動市場經濟體制的改革,也正是從這一點入手的。1997年,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走過5年歷程,陷入某種現實困境,著名經濟學家、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理論的主倡者吳敬璉先生上書中央領導人,“當前改革的重點和難點,是國有企業的改革和國有經濟的戰略性重組。然而在這項事關全局的工作中,卻由于沒有完全突破蘇聯模式的束縛,受到蘇聯《政治經濟學教科書》關于‘社會主義=國有制+計劃經濟’的陳舊觀念的影響而受到阻礙。為了打破這種障礙,有必要根據鄧小平關于社會主義本質在于實現共同富裕的思想,把社會主義經濟界定為以實現共同富裕為目標的市場經濟,使人們清楚地認識到,一個國家是否具有社會主義性質,并不是由國有經濟所占份額的多寡決定的。而在公有制為主體、多種經濟成分共同發展的條件下,只要共產黨采取了正確的政策,有效地防止財產占有的兩極分化,我們國家的社會主義性質是有保證的。”[5]可見,鄧小平當年對“社會主義”的松綁釋義,雖然是一項歷史性開創舉措,但在事關國企改革和國有經濟戰略性重組等重大事項上,后人的膽子和步子還是不敢怎么放開,缺乏改革的膽識和勇氣。吳敬璉先生仍是依據鄧小平當年對“社會主義”概念的松綁釋義,提出國企改革的議題,在他看來,社會主義性質的關鍵,是看共產黨采取什么樣的政策措施,這跟鄧小平當年的構想思路基本相符。

對鄧小平來說,若是在“社會主義”與“市場經濟”二者間做一個選擇的話,他看重的向來都是前者而非后者。“市場經濟,在封建社會時期就有了萌芽”,[6]如前所述,市場經濟對鄧小平而言,只是一種手段而已,他的這一思路從80年代到90年代一貫如此。與此相反的是,對他來說,“社會主義”才是一個最根本性的問題,“我們建立的社會主義制度是個好制度,必須堅持。現在我們搞經濟改革,仍然要堅持社會主義道路,堅持共產主義的遠大理想,年青一代尤其要懂得這一點。但問題是什么是社會主義,如何建設社會主義。我們的經驗教訓有許多條,最重要的一條,就是要搞清楚這個問題”。[7]我們看到,鄧小平巧妙地運用了一種矛盾修辭,或者說策略性地置換了“社會主義”的概念:既然社會主義制度已經建立并且必須堅持,那又何來什么是社會主義的問題呢?但有意思的是,恰是這一藝術化的矛盾修辭才最大限度地解放了“社會主義”概念的闡釋空間。

20世紀90年代,雖然出于現實政治的需要,鄧小平為“社會主義”注入了新的內涵,一定程度上修訂了“社會主義”的內容,但這種注入和修訂是有原則性的,并未觸及共產黨的領導這一社會主義底線。恰恰相反,鄧小平為“社會主義”概念注入“發展生產力,共同富裕”等新內涵之后,“社會主義”理論在中國獲得了前所未有的生長性和豐富性——不僅概念的開放性得到了確認,同時社會主義的底線也得以包裹藏匿起來。對中國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而言,中國“市場經濟”的“社會主義”性質,不再是通過“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中的“社會主義”渠道來呈現,而是轉由黨的基本路線鋪墊完成,“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中的“社會主義”只具備概念肉身或物質外殼的意義,而并不具有質的規定性。但盡管如此,通向黨的基本路線的那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社會主義”前提限定,仍不可或缺。據當年參與《中共中央關于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若干問題的決定》的起草者回憶,“十四大確立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改革目標,并且強調兩點:一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是同社會主義基本制度結合在一起的;’一是,‘我們要建立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就是要使市場在社會主義國家宏觀調控下對資源配置起基礎性作用’。《決定》的起草,一開始就是以這兩個基本論斷為指導來設計各個方面的改革方向和措施的。”[8]上述論斷在這里再次得到印證,由中國共產黨領導的社會主義制度和社會主義國家,是中國市場經濟的根本前提。

這也恰恰解釋了為什么我們在提“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時候,會有意無意造成“社會主義”的遺忘。因為經過鄧小平對“社會主義”理論的經濟化改裝,在“市場經濟”的層面,“社會主義”與“市場經濟”確有相通之處,若只孤立地限定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概念構造中,“社會主義”與“市場經濟”恰恰形成一個循環的同義互證。鄧小平的意義在于,自從他首次大膽對“社會主義”進行理論改造之后,在1992年之后黨的若干次重要會議上,“社會主義”就不再是一個一成不變的靜態封閉概念,而毋寧說是一個正在生成的、有著豐富層次感的開放概念。在不同的歷史階段,“社會主義”具有不同的理論內涵,可以進行不斷自我修復、調整(“三個代表”思想和科學發展觀,在新的歷史形勢下對“社會主義”做了新的補充說明)。當然,中國“社會主義”的底線是共產黨的領導,這點毋庸置疑。必須指出的是,“社會主義”開放的概念結構,并不意味著任何社會主體都可以對之隨意闡釋,而是只有作為執政黨的共產黨才具有進行概念定義的合法性。

我們看到,盡管“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理論試圖將市場經濟由一個姓“資”還是姓“社”的意識形態問題成功轉化為社會主義內部調整的經濟問題,但這仍然是以承認社會主義為前提的,換言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首先是政治化的經濟。或者說,建立或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只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的一部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只是回答了“什么是社會主義、怎么建設社會主義,建設什么樣的黨、怎樣建設黨,實現什么樣的發展、怎樣發展”三大基本問題的其中之一。簡言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最終仍需統一到“社會主義”的宏大總體框架中來。

至此,我們可以做這樣一個總結:發端于90年代初的中國市場經濟改革,自起始之日起就有一個嚴格的政治限定,即不同于資本主義的市場經濟,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并不是社會資源配置從計劃轉向市場那么簡單。所謂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社會主義”,并不是一個外在的語境修飾,而是有著嚴格的內涵規定:它不但指明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實施推動主體是共產黨領導的社會主義國家政權,而且對市場經濟的發展目標有其事先的約定。只有將社會主義的根本規定性納入到“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概念理解中來,我們才能理解“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復雜性,才能抵達90年代復雜社會現實的真實性。

“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雖然作為國家經濟體制改革目標被定義,但事實上,經濟所承載的功能意義卻遠不止經濟本身那么簡單。隨著“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目標確立,自90年代起,經濟逐漸成為中國首要的政治議題,儼然成了一種“非政治的政治”,“在社會主義條件下發展市場經濟,是前無古人的偉大創舉,是中國共產黨人對馬克思主義發展作出的歷史性貢獻……由計劃經濟體制向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轉變,實現了改革開放新的歷史性突破,打開了我國經濟、政治和文化發展的新局面。”[9]由此,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在中國,作為“中心任務”的“經濟”,事實上成了具有統攝全局的一個決定性環節。而中國90年代初至今以來的歷史也的確如此,在中國共產黨的歷次全國代表大會或全委會上,經濟議題都是置于政治的問題之前而被擺在前列(十八屆三中全會公報也指出,要銳意推進經濟體制、政治體制、文化體制、社會體制、生態文明體制和黨的建設制度改革)。“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利用“市場經濟”的經濟敘事,將“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社會主義”真實政治意圖,日益卷入到一個愈來愈模糊的經濟表象叢林之中;而在孤立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框架中,“社會主義”在很大程度上又能與“市場經濟”形成互為闡釋,由此,“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也就愈發凸顯出它的形式主義意味來了——毋寧說“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在中國成了一種整全的“政制”,正如施特勞斯所指出的那樣,作為共同生活的生活的形式,政制是社會的生活和生活在社會中的方式,意味著一個社會的生活形式、生活風格、道德品位、社會形式、國家形式、政府形式以及法律精神。[10]

二 “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形式主義與《國畫》的現實主義

上述略顯繁冗的論述,可能暫時偏離了本文的主題,但為了召喚回“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社會主義”真身,為了對“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這一概念裝置做一拆解,從而更準確地理解90年代的特殊性與復雜性,這其實已經是最大限度的精簡了。盡管鄧小平對“社會主義”概念進行了非常精巧的組裝改造,使得“市場經濟”有機會參與到前者的敘事中來,但“社會主義”與“市場經濟”本質內在的抵牾并沒有取消,相反,二者的矛盾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形式框架中反而愈來愈隱蔽化、精致化,且在某種意義上又構成雙重的二律背反:一方面確實讓“市場經濟”在“社會主義”的框架內有限度地發揮自身優勢,并且因為經濟的政治性訴求(GDP政治化考核),促成了經濟高速增長;但另一方面,當市場經濟獲得一定發展空間之后,市場經濟內部本身的矛盾也被激活(90年代的“市場經濟”敘事正是著眼于此),而當其發展到一定的成熟階段,且具有某種能動的主體性時,必然會沿著自身的邏輯尋求向其它非經濟領域的擴張(教育產業化、文化產業化等),甚至是挑戰性地嘗試突破“社會主義”的邊界。因此,“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必然會呈現出動蕩、蕪雜的一面來,所謂的“中國模式”其實正是從這一層意義上而言的。

從現實來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宏大敘事,生產并導致了政治與經濟的雙重變異,即經濟的政治與政治的經濟,兩者互相媾和,互為補給加強,形成了一套非常穩定嚴密的社會統治結構——也正是從這意義上說,“社會”的言說,在90年代以來的中國才顯得舉步維艱。“經濟的政治”有兩層含義:一是政治不再是天下為公的理想設計,不再是對統治合法性的質詢,權力分配也不是按公開、公平、公正的政治原則來運作,而是一種官僚集團利益最大化的經濟共享;二是經濟本身以非政治的政治形式出場,取代或取消政治本身。政治的經濟,意味著以政治為目的經濟發展,并不完全取消經濟的獨立性,而是將市場化的經濟納入到為政治服務的軌道上來——我們看到,GDP生產是作為考核地方官員的主要政績指標來看待的,“把GDP的增長作為各級政府政績的主要標志,不光在黨政機關考核干部時如此,社會輿論也是如此。整個社會都形成了這樣一種觀念”。[11]政治為經濟提供保障依據,經濟為政治提供內在支撐,正是在這一意義上,我們說中國的市場經濟是有著“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而被排除在這一互動封閉結構之外的文化,則只能作為某種補充性的存在,附著于經濟與政治的共謀結構之上。

從1992年算起,到《國畫》成書的1998年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恰好走過了6年時間。在“社會主義”與“市場經濟”結伴而行的6年中,中國經濟迅猛增長,“社會主義”與“市場經濟”彼此影響,互相支援,“成就”與“矛盾”同行。王躍文的《國畫》,正是從小說藝術的層面靈敏地回應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建制,是對“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敘事一次成功的文學“復寫”,完美地隱喻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矛盾鏡像。

我們看到,《國畫》中不同人物群體的命運,基本上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安排的結果:朱懷鏡、皮德求、張天奇、方明遠等政府官僚與裴大年、雷拂塵、袁小奇等商人同聲相應、同氣相求,小說中的他們均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受益者;而李明溪、曾俚、卜未之等“文化人”則處于“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結構之外,作為一群邊緣化的存在出現在小說中。李明溪的最終結局是不知去向、不知所蹤,卜未之老人則無疾而終,而一腔熱血的曾俚被逼無奈遠走他鄉。小說寫曾俚離開荊都的時候(曾俚諧音真理)他留給朱懷鏡一封信:

我從來就不善于玩,哪怕小時候別人玩游戲,我也是在一旁看熱鬧。這也許很宿命地決定了我一輩子都只能看別人玩。滿世界都在玩,玩權術、玩江湖、玩政治……玩!玩!玩!成功的就是玩家!玩,成了一個很輕薄的字眼,此皆輕薄世風所致。豈止輕薄!我不屑于玩,一本正經的想做些對得住良心的事,卻偏偏在別人眼里,我反倒成了不通世事的老頑童。真是滑稽![2]431

從某種意義上說,“玩”構成《國畫》故事脈絡的語法核心,小說展示的正是不同人對“玩”的態度以及怎么“玩”的過程——大眾讀者某種意義上也正是從獲悉“玩”的秘密角度來指認小說的實用價值的。曾俚這番“玩”的論調,我們在朱懷鏡烏縣的部下龍文和在荊都共事的同事鄧才剛那里,同樣有所見識。龍文在朱懷鏡面前評價張天奇說,“他任縣委書記幾年,整個兒是玩江湖”,[2]361張天奇太會演戲了,“他媽的口口聲聲組織,什么蠅營狗茍的事都可以借組織的名義來做,冠冕堂皇”。[2]302也就是說,“玩”本身是有學問的,并不是誰都可以隨便“玩”——李明溪、卜未之的玩賞字畫并不在“玩”的框架之內,皮德求、張天奇、朱懷鏡等玩弄權術于股掌,才是真正的“玩”——有意思的是,簡體字的“玩”恰好詮釋了玩的實質:“王”權與金“元”的組合搭配。

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時代,“玩”的辯證法在于:首先是得有“玩”的能力,即要么有權,要么有錢;其次是對有能力、有意愿參與“玩”的人來說,既要有“玩”的目的性默認共識,又要精通“玩”的方法,不能破壞“玩”的游戲規則。這樣一來,有兩類人自然會被排除在外:一類是想玩卻沒有玩的能力的,二是有能力卻不愿意玩或不屑于玩的。朱懷鏡一開始屬于前者,他想參與玩的游戲,卻苦于沒有后臺,小說寫的就是他如何尋找后臺、投靠后臺,最終是怎樣利用后臺參與到玩的游戲過程中來的事。而在此過程中,朱并非完全認同“玩”,也表現出一定的自我反省能力,反映出他“玩”的態度的曖昧性。而曾俚則屬于后者,作為一名有職業操守的記者,他先是要曝光烏縣的假農資事件,只是由于朱懷鏡的友情干涉以及烏縣政府對其家人的要挾,才最終妥協。后來,曾俚又要在報上發表魯夫曝光袁小奇的文章,領導規勸未果,他也最終遭到放逐。小說中會玩、會演戲的人又何止張天奇一個?用小說的原話,《國畫》中的人物大多“都是場面上走的人”,包括朱懷鏡在內的每個“場面上走的人”都很會玩,連表面看似木訥的私企老板裴大年,朱懷鏡后來才意識到他看走了眼,作為商人的裴大年其實相當精明,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會“玩”的高手。

如上所述,“玩”是“王”權與金“元”的暗通款曲,而這很大程度上正是得益于“社會主義”與“市場經濟”相互勾連的結果。通過前面分析的結論,我們知道“社會主義”對“市場經濟”的支配,并不是在前臺直接進行的,而是轉為后臺隱蔽地操縱。因為市場經濟的規律要求,“社會主義”對“市場經濟”的支配不可能直接介入,反之亦然,因為社會主義的性質,“市場經濟”對“社會主義”的支援也不能是直接性的。也就是說,“玩”本身必須是藝術化的,而不是沒有遮羞布的赤裸裸。

從處世態度上講,“玩”并不需要真誠,但又需要假裝真誠,“這世界,沒有真誠的卻在假扮真誠,有真誠的卻要掩飾真誠”,[2]310這是“玩”的秘訣之一,即表面的去功利化。要想獲得“玩”的資格,還想玩得轉,就得憑一定的手段和手腕,“場面上的人”都擅長逢場作戲的表演,圍繞某個核心人物形成一個不容小覷的既得利益集團。我們看到《國畫》中大多數的故事場景并不是在“官場”,而是大都發生在酒店或飯局上,政府機關只不過是一個過度場景。比如小說寫皮德求去考察裴大年的飛人制衣廠,表面上是為考察民營經濟發展(從政績角度看倒也不假),但收受贈禮以及與美女記者逍遙纏綿,或許才是考察的真實意圖。這顯示出,地方官僚實際上是將自己隱秘或公開的企圖光明正大地編織進政治對經濟的支配中去——公開的也是隱蔽的,隱蔽的又是公開的,無論是官對商的照應,還是商對官的饋贈,其實都有一套非常精致靈巧的程序,這正是“玩”的辯證法。用小說的原話,玩的游戲規則稱之為“含蓄”:“含蓄差不多等于藝術,有領導藝術的領導往往是含蓄的。”[2]345領導通過手勢、言語等的程序化加密,形成了一套縝密的政治修辭術,含蓄既是下級溜須拍馬的藝術,也是領導控制下屬的藝術,重要的是雙方對流于表面的含蓄都心領神會。

官場的含蓄,是權力高度形式化操演的表征,而這其實也正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形式主義的內在要求。在《國畫》中,我們看到,權力的形式感是作家著重表現的一個重點。小說寫朱懷鏡幾次接打電話的心理活動以及在酒局上的裝腔作勢,無不揭露出權力形式化運作的秘密。有次朱懷鏡跟皮德求同坐一輛車,他上車的時候直接從車頭繞過去,“但當他走過車頭時,突然很不自然了,似乎自己處在聚光燈下。他猛然意識到自己一緊張,就犯了個禮節錯誤。按規矩,他應從車尾繞過去,而不是從車頭。”[2]163因為,用小說的原話,“官場里,人人都得按自己的職務、地位、身份,謹慎地守著這些規矩,不敢輕易出格半步。事實上沒有哪個文件規定了這些規矩,可它卻比法律條文定了的還要根深蒂固。”[2]154公權力的運作,本該是陽光下公開透明的,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生產出的經濟的政治卻不然。權力的形式感,通過權力的日常生活化,滲入到了生活中的每一個微小的細節中去。皮德求跟朱懷鏡說:“為官之道,貴在用忍”,[2]483“用忍”所表達的跟“含蓄”其實是同一個意思。因為經濟的政治,說到底并不具有政治的合法性,所以用忍也好,含蓄也罷,最終無不是為了掩飾權力尋租的骯臟勾當,完成由政治而經濟的暗度陳倉。

在《國畫》中,王躍文的難題在于,如果官場的種種隱蔽伎倆在小說中不予詳細解說,而代之以間接的“反諷”表現,或以春秋筆法寫微言大義,那么所謂的“為官之道”便很難得以清晰展現;而如果對官場見聞予以詳細說明,個中細節大費筆墨,則又難免“辭氣浮露,筆無藏鋒,甚且過甚其辭”,給人“以合時人嗜好”的印象觀感。[12]因此,從某種意義上說,只有在充分理解了王躍文的這種兩難處境,我們才能真正進入《國畫》的藝術世界。

在官場,權力的威嚴表面上顯得溫情脈脈,但這種含蓄或用忍終究是形式化的,一旦涉及實質性利益,形式的內容意圖便顯露無疑。所謂經濟的政治,是指公權力的運用遵循的不是公開、公正、公平的政治原則,而是市場交易的經濟原則,在《國畫》中則體現為地方官僚如何地中飽私囊。官場上的上下級關系,實為一種出于利益考慮的“算計”。朱懷鏡為快速升遷,人情往來只是表面功夫,實際都得以“送禮”為前提。朱送給皮德求的那副李明溪創作的價值28萬的“國畫”,皮德求輕松笑納,對于畫的價值,皮其實是心知肚明。小說寫皮德求去烏縣視察洪災災情,批給烏縣一些救災物資,但即使是市長的批示,下級單位也得“拜碼頭”才能將市長的承諾兌現,也就是說官場的行政指令,必須通過經濟環節才能最終發生效力。而小說中寫到的烏縣買官、要官現象,更是經濟化的政治典型表征。

如前所述,“社會主義”與“市場經濟”的隱蔽互動形成了一個封閉結構,這一結構支配著社會幾乎所有的資源。唯有進入或依附于這一結構,才有參與分享社會資源的可能。朱懷鏡的發跡最初緣起于失業的四毛來荊都找工作,四毛原先在王老八那做小工,而烏縣大大小小的建筑工程全被縣長張天奇的弟弟張天雄壟斷包攬了,所以才失業來荊都找朱懷鏡夫婦幫忙。但當時有職無權的朱懷鏡并沒有能力給四毛安排工作,后來四毛找工作受騙而被打住院,才因禍得福,朱懷鏡也才從此結識了宋達清、雷拂塵、梅玉琴等人。朱懷鏡后來平步青云,四毛也跟著大發其財。小說寫皮德求因病住院,他平日常去的那家理發店師傅得知消息后,經常買花去醫院看望皮德求。而當大家知道市長常去這家理發店理發后,理發店的生意也變得異常紅火。四毛和理發店師傅的例子,均再次印證了“經濟”只有依靠“政治”才能有所起色。小說寫朱懷鏡當上財政局副局長之后,銀杏園賓館吳經理專門給他開了個豪華大套房,由政府買單,“這大套房三百八十塊錢一天,一年就是十三萬多。局里正副局長六位,一年就是八十多萬。既然住在這里,免不了還要吃,有時還要招待客人,至少也得花一二十萬。這么一算,光是局長們在這里吃飯睡覺,一年就得百把萬”。[2]464從某種意義上說,類似這樣的公款“促進消費”確實也帶動了GDP的增長。在現實生活中,同樣類似的還有所謂的“政績工程”“面子工程”,雖然有勞民傷財之嫌,但客觀上也對經濟(提供就業機會、消耗投資產能等)有一定貢獻,這正是中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復雜的一面。

在《國畫》中,女人與其說是作為男性的欲望對象而存在,不如說是作為一種隱秘的象征“資本”攀附于權力,或者說是權力渴望征服的對象。因為“政治”若毫不隱晦地直接支配“經濟”并不具有政治上的合法性,因此,女人便成了權力自我增值的一種替代性證明。僅因為女人問題,頂多有道德敗壞之虞,而不存在任何政治風險。小說寫朱懷鏡把雷拂塵出事被抓的消息告訴梅玉琴,梅很吃驚地問是什么事情,朱回答說:“這年頭還能有什么問題?沒有政治問題,女人不成問題,只有經濟問題。”[2]458這說明朱懷鏡其實深諳此道。我們看到,“組織”對女人問題容忍默認,同樣也是權力圈子內部含蓄的潛規則。在《國畫》中,皮德求與女記者陳雁不正當的男女關系以及柳秘書長外頭包養情人,在機關其實是公開的秘密,但小說表現得非常隱晦。朱懷鏡跟梅玉琴的關系,朱懷鏡自以為沒有外人知道,事實上在圈子里盡人皆知。

“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概念藝術在于,它從形式上將經濟變成了最大的政治,而真正的政治,即執政合法性的問題,則通過“社會主義”的概念裝置以及“市場經濟”的敘事掩護自行藏匿起來。在這里,我們可以發現,中國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其實是“國家(政黨)”“社會”“市場”三重邏輯的交織纏繞,也正是從這意義上說,“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最大限度地呈現了“中國”的現實。通過“市場經濟”的強有力敘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得以建構起一套非常精致而隱蔽的形式主義,即以經濟外衣來包裹政治內核,從而達成“社會主義”的目的遺忘。也正是因為有政治的目的行驅動力,“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形式主義才能強大到支配起整個社會運行邏輯的程度。就當代文學而言,由80年代中后期建構起的文學形式主義趣味,到了90年代,已由作家轉移到了文學批評研究界,形成了所謂“學院”的專業領域,而這恰好也暗合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形式主義敘事訴求,或者說文學以及文學研究的形式主義,也參與到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形式主義加密過程中來,所以,這就不難理解為什么廣受大眾讀者歡迎的小說,會遭到學院派的冷眼。因為《國畫》提供的經驗剛好與之相反:小說對權力形式主義的表現揭示,恰恰是反形式主義的,是一種植根于故事內容的現實主義。通過王躍文的解說,官場上心照不宣的含蓄、不動聲色的微妙、權術的精致化運作等,淋漓盡致地顯影了出來。當然,作家此意并不是為滿足讀者獵奇的心理,而是要把官場的“含蓄”表現出來,不得不把一些不成文的規矩形諸文字——從小說的表現手法來看,《國畫》確實并無太多新穎之處,但也正是從這一意義上,我們才能真正理解作家的夫子自道:“我是一個現實主義作家。我寫的那些東西不僅僅是寫官場, 我寫的還是現實和社會生態。官場小說說法太狹窄了。真誠地思考, 真誠地寫作, 這是我的創作態度。”[13]

本文從“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理論生成構造的角度進入小說,意在指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內在結構,實際支配生成了《國畫》小說的框架形構,或者說《國畫》恰好共享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時代精神結構。換言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既是《國畫》所真實深刻反映的那個外部“社會現實”,也是小說的內部結構。從這個意義上說,“官場小說”無疑削減并遮蔽了《國畫》的豐富性。一言以蔽之,《國畫》的“真實深刻反映社會現實”只有從小說完美隱喻“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鏡像的層面才能得以真正回答。當然,此說也并不意味著“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框架就足以能解釋小說全部的復雜性。客觀而言,小說呈現的官場權術的精致而隱蔽的運作以及經濟對政治的隱秘支援,跟中國固有的傳統文化也不無聯系,或者說“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恰恰為傳統文化中消極的一面提供了合法的容身之地,二者之間恰好也形成了一種隱秘的互動——這或許也正是以“官場小說”來命名《國畫》部分合理的地方。

從中國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起步算起,歷經6年左右的發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一開始就刻意掩藏的內在沖突開始逐漸凸顯,而更緊迫的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自身運行的矛盾后果成了時代發展的新難題。從某種意義上說,秉承經世致用湘楚文化精神的王躍文,是第一個以長篇小說的藝術形式敏銳回應“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產生的種種歷史后果的作家。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構造矛盾的爆發,在知識界同樣也有所反映:我們看到,跟《國畫》的發表出版時間幾乎同時發生的,還有那場著名的“新左派”與自由主義之爭。在這場爭論中,“新左派”將吏治腐敗歸因為“市場經濟”的推行;而自由主義者們則一口咬定,是“市場經濟”促進了經濟發展和人民生活水平提高,相反倒是“社會主義”改革不足才導致種種社會問題的滋生。質言之,“新左派”與自由主義之爭,其實正是“社會主義”與“市場經濟”內在矛盾的一次集中展演,但甚為微妙的是,官方對知識界的這場爭論始終充耳不聞,不作任何表態。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小說《國畫》的暢銷,倒是引起了官方某些人士的高度警覺。當然,個中原因也很簡單,因為《國畫》在坊間引起的影響,大大超過了“新左派”與自由主義之爭所波及的知識界。而有意思的是,《國畫》的命運恰恰也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式的:“出版后三個月內重印五次”,暢銷熱賣遵循的是“市場經濟”的邏輯,而受到某些權威人士的詬病,“此后再也沒有印行”,[2]497則恰恰又是“社會主義”介入的結果。

[1] 劉起林.官場小說的價值指向與王躍文的意義[J].南方文壇,2012(2):116.

[2] 王躍文.《國畫》[M].北京:華文出版社,2010.

[3] 吳敬璉.建議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改革目標[M]//吳敬璉.吳敬璉改革論集. 北京:中國發展出版社,2008:43.

[4] 鄧小平.鄧小平文選: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

[5] 吳敬璉.關于社會主義的再定義問題[M]//吳敬璉.吳敬璉改革論集.北京:中國發展出版社,2008:47.

[6] 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鄧小平年譜(1975—1977):上[M]. 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04:580.

[7] 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鄧小平年譜(1975—1977):下[M]. 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04:1037.

[8] 王夢奎.王夢奎改革論集[M].北京:中國發展出版社,2008:212.

[9] 江澤民.全面建設小康社會 開創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新局面[M]. 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6.

[10] 列奧·施特勞斯.什么是政治哲學[M]. 李士祥,譯.北京:華夏出版社,2011:25.

[11] 吳敬璉.中國經濟的高速成長怎樣才能夠持續[M]//吳敬璉.吳敬璉改革論集. 北京:中國發展出版社,2008:158.

[12] 魯 迅.中國小說史略[M]// 魯迅.魯迅全集:第9卷. 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291.

[13] 熊育群.雄風勁起 湘軍再著風流[N].湖南日報,2002-09-04(03).

責任編輯:黃聲波

Novel Art of “The Socialist Market Economy”:Taking Wang Yuewen’s Traditional Chinese Painting as an Example

TANG Wei

(Department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Peking University, Beijing 100871, China)

The socialist market economy is not only a characteristic expression of China’s “market economy”, but also a high refining and concentration of the politics, society and culture of contemporary China. It contains the integrated speech devices at the three levels of the state(political party), society and market, which is formally synonymous with the Chinese model or China’s political system. Wang Yuewen’sTraditionalChinesePainting, which was created in 1998, has responded to the historical establishment of China’s socialist market economy by the art form of novels and shares the spirit of the socialist market economy. The “true and profound reflection of social reality” inTraditionalChinesePaintingcan only be clarified from the mirror image of the perfect metaphor “socialist market economy”.

TraditionalChinesePainting; the socialist market economy; formalism;realism

2016-12-15

唐 偉(1983-),男,湖南東安人,北京大學博士后,文學博士,研究方向為中國現當代文學。

I207.42

A

1674-117X(2017)03-002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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