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妲妮
美國數學家哥德爾和愛因斯坦以廣義相對論為基點,發現時空如同一個遠處的物體繞著陀螺儀的指向旋轉,帶動著整個宇宙的旋轉。廣義相對論認為不存在惟一的時間測量,當人類以接近或超過光速運動時,時間會很慢或靜止,使人類進入另一個空間,那個空間就是時間與空間的間隔,從而回到過去的空間。廣義相對論的提出似乎找到了更合理更多元的時空設想,于是,時間彎曲、時間逆轉、時間穿越的理念開始被人類創造出來,人類設想著一旦登上時間機器,就可以用控制系統確定任何一個日期(過去或未來)并很快到達那里。這樣激動人心的情景使科幻作家腦洞大開地對時間進行種種解釋與修訂,并以時間的縱橫穿越為設計軸心,設計出快速穿越星際、無障礙地回到過去、時光縱橫交錯等科幻故事,構成了英美影片中對時間的詮釋。
宇宙學家霍金認為時間不存在唯一的標準,每一位觀察者都有他自己的時間,時間是用他攜帶的時鐘來確定。因為缺乏靜止的絕對的標準,人們不能決定在不同時間發生的兩個事件是否發生在空間的同一位置。這就如同一個乓乒球在火車上彈跳,一秒鐘里兩次撞到桌面的同一處,而從站在鐵軌上的人來看,這兩次彈跳發生在大約相距100米的不同的位置,因為在這兩回彈跳的間隔時間里,火車已在鐵軌上走了100米。
正是這種奇妙的時間輪回旋轉的暇想,造就了美國影片《時間旅行者的妻子》(2009)的清澈與空靈。 該片圍繞著時間的不斷輪回而延伸,在無法折返的時空旋渦之中,亨利這個年輕帥氣愛冒險的圖書管理員,會不知不覺地游走于線性時間之外,將自己完整的生活重新切分成螺旋狀。在一次次的折回中,亨利見到的是草地上的6歲女孩,情竇初開的少女,或是已為人母的克萊爾,或是孀居的克萊爾,這個來自不同時空的男人卻執著地選擇了同一位女子。從生命的直覺上來看,二人的靈魂曾經在另一個世界早就遇見過,現世相見只是一次生命的重逢。在那個美妙的下午,青草微風,身穿漂亮花裙子的小女孩遇見了從未來穿梭而來的時間旅行者亨利。從時間旅行者亨利的邏輯來說,是因為在未來小女孩克萊爾就是他的妻子,所以,他要穿梭于時光中見到他生命中重要的人。而按照克萊爾的邏輯來說,她的時間順序向前,亨利的時間卻是交錯彎曲,他們以不同步的時間曲線來接納一種勝過時間力量的命運,接納他們的幸福生活。于是,原本線性的時間在《時間旅行者的妻子》中有了新的美感表達,男女主角化為生命河流上擺渡的船夫,傾其一生去傾聽河水的聲音,感受著逝者如斯的年華,又在寧靜與永恒的之下與更大的自我擁抱合一,把自己的生命化入這永恒之河。
女孩、女子、妻子、母親,在看似凌亂卻從始至終堅守著對一個男人的愛情的過程里,克萊爾將有限的時光化作苦苦尋找本就屬于自己的另外一半的旅程。這旅程如同一種堅定而遙遠的投奔,在正午的陽光下,在紛雜的人群里,在突然到來的各種事件里,克萊爾走過街道,走過人群,走過繽紛的草地,一次次走向她的男人,僅僅是為了驚喜與重逢。肩上的蝴蝶飛舞,樹上的蘋果落下,一個男孩在草叢里尋找他的皮球,一個女子奔跑在金黃的花叢中,影片用詩性的語言演繹著人類對確定性與安全感的追求,愛情就成了最憂傷最深刻地關系著個體生存的一種最美方式。克萊爾堅信,瞬間爆發的激情是那么美麗,因此,由相遇而引伸出的變化無常也應當是美麗的。虛化于時間之中的旅行,突如其來,無法預防,一個被時間穿越弄得四分五裂的愛情,也構成了一幅人間之愛的善始善終。克萊爾不能時時刻刻占有亨利,只得聽憑這時間之旅帶他云游,讓他的容顏改變,讓他獨自漂泊,卻又因為有靈魂和記憶存在,在痛失所愛之后,慧根深具的女子仍將衣衫保留在草叢里,等待著她所愛的人驚鴻一瞥。作為一部科幻片,《時間旅行者的妻子》在時間穿越的設定之外還包含著一種暗示:人生的每一次相遇其實就是離別的前奏,離別才是永恒的生命主題。亨利與克萊爾兩人的相處,正是蕓蕓眾生所能經歷與體驗的苦樂年華,平淡之中綿延出不絕的溫情。
蟲洞,又稱作愛因斯坦-羅森橋,是宇宙中可能存在的連接兩個不同時空的狹窄隧道。1930年代由愛因斯坦及納森·羅森提出“蟲洞”是連接宇宙遙遠區域間的時空細管的假設,宇宙中的暗物質維持著蟲洞出口的敞開,透過蟲洞,人類可以做瞬時的空間轉移。在通常的空間中地球和半人半馬座相隔20萬億英里,而通過蟲洞的距離卻只有幾百萬英里。因此,蟲洞正和其他的超光速旅行方式一樣,允許人們在可能的時間里,旅行到過去的日子。
雖然目前天文學還未真正發現蟲洞,但卻由此造成了一個經常出現的科幻名詞,對科幻作家產生無窮的誘惑。由于蟲洞對于現有時空的干擾,就會導致一個附加的效應,宇航員可以在穿越蟲洞時間旋轉,在他出發之前就已回到地球,這就是美國影片《星際穿越》的基本設計。《星際穿越》一如既往地秉承著克里斯托弗·諾蘭強大而精密的敘事傾向,努力架構在宇宙、時間與心靈之間的相生相克的通道,展示著人類的窮途末路的前景。影片中的未來地球,環境蕭殺,氣候惡化,人類岌岌可危,為了尋找一個可以繁衍生息的地外家園,幾位科學家乘上飛船去尋找一個適合生存的遙遠的星球。在相對論、時間旅行、蟲洞、五維時空等抽象的物理學概念的支持下,《星際穿越》再一次體現了導演諾蘭的對于制作“電影夢境”的天份。穿越蟲洞成了到達既定星球的通道,關于時間旅行的情節成為影片的高潮部分,主人公在時間旅行中與另一個時空中的自己相遇時,片中的宿命感和神秘感,直接把本片提升到了“神化”的高度,體現出人類的心靈同樣具有無限的深度。

電影《時空戀旅人》海報
《星際穿越》在穿越蟲洞的情節設計中,男女主的心靈感應,以及男主角和女兒穿越時空的情感交流,凸顯出時間的沉重以及時光交錯對人類的傷害。在大于光速的蟲洞航行之中,那些只老了幾歲又返回地球的空間旅行者來說并不漫長,但對于留在地球上苦苦等待的親人來說,卻是一段漫長到超過人類生命的時光。返回地球的宇航者悲哀地發現親人們已去世多年,記憶里的家園早已蕩然無存。在這巨大的時間差距中,愛成了跨越時間的巨能量,對親人的愛使穿越蟲洞的庫珀重返家中,也使隔絕在五維空間里的庫珀最終得救,這也是人類復雜與高貴的一面。因此,基于這個層面,導演的高概念“形而上”設計更能帶來觀影的愉悅感,讓觀眾能夠直視宇宙萬物的最終奧秘,在既前進又回旋的非閉合類時光曲線中,人類的每一次微不足道的觀望,都達到震撼心靈的程度。人類認識上的局限性不過是因為站在了束縛眼界的時空中,人類既然能夠論證五維空間的存在,如何確保當下時空不受另外一個時空中另外一個我們的影響,讓我們不與自已相遇,就又成一種玄而又玄的時間命題。
在自然界里,人們一直相信絕對時間,也就是說,每一事件都由一個稱為“時間”的數以唯一的方式來標記,所有鐘在測量兩個事件之間的時間間隔上都是一致的。然而在相對論里,觀察者必須拋棄存在一個唯一絕對時間的觀念,代之以每個觀察者攜帶的鐘僅僅記錄他自己的時間測量的理念,這樣,時間變成一個更主觀的概念,“虛”時間的概念就被引進來。虛時間是不能以空間方向區分的,在虛時間里,如果一個人能往北走,他就能轉過頭并朝南走,同樣的,如果一個人能在虛時間里向前走,他應該能夠轉過來并往后走。往前和往后在虛時間里不可能有重要的差別,上帝創造的這樣一個卷曲宇宙,原本就虛實交錯,人類就會在時空的局部區域里徘徊,將自己的人生做一些微小調整,這就是《時空戀旅人》的創意。
《時空戀旅人》的男主角蒂姆掌握了這一時間返回秘訣,于是,蒂姆的時間就成了虛實相錯的兩條線,蒂姆可以一次次地返回過去,制造偶遇、修改約會細節,這才得以與瑪麗相識,最終結為連理。此時,時間似乎被蒂姆馴服,從虛時間到實時間,蒂姆就像逛一次花園一樣輕易完成。可是,掌握這一技巧的蒂姆不再滿足于獨自的線性折返,而是讓時空扭轉的魅力向四周滲透,為使妹妹避免日后的車禍,蒂姆帶著妹妹穿越到多年前的那場新年聚會,讓妹妹看清男友的本質。可是這次救贖卻又導致蒂姆自己的悲劇,他發現自己的女兒變成了兒子。無奈的蒂姆只得再次回到過去,放任妹妹的車禍發生,而是嘗試用勸導的方式引導她的當下與未來。流水般的時間帶來了太多的未知,隨波逐流的人們亦有太多的措手不及和后悔。究竟是人生中的哪一點哪一刻鑄就了今天的幸與不幸,在時間的長河里,我們什么也做不了,我們只能走一步說一步,默默地學會接受不確定中一切,讓一切都變得不太重要,不過人生的一閃念而已。
基于對時間折回的正負影響,《時空戀旅人》導演在影片中突出了時間的不可改變性質:蒂姆父子雖然都有穿越能力,但卻無法改變父親的癌癥與逝世。蒂姆能做的,只是回到父親仍然健在的年代,聽他饒有興致地讀狄更斯;父親能做的,只是回到兒子的青年時代,跟他多打幾回合的乒乓球。認識到時間的扭轉亦無法抵抗死神的抵達,生活中的每一天才變得更加可貴。蒂姆一次次的穿越讓他更看清自己得到什么失去什么,時間對生命的誕生和消亡無能為力,幸福終歸還得靠自己去創造。看著在海邊奔跑的父子,覺得幸福是在時時刻刻。從一件件事都想重來,到認真過好每一天,這是蒂姆的歷練與成長。蒂姆終于決定不再用穿越去修飾生活,而是將每一天都當作唯一的時光,讓自己的生活無憾。那么,狼狽的婚禮因為它的獨特而顯得珍貴,帽子飛了,雨傘彎了,婚紗破了,帳篷塌了,眾賓客尖叫滑倒,男人女人頭發凌亂狼狽不堪,再配上激情的意大利歌曲,每一個細節都那么真實而感動。男主角完全可以穿越一回讓婚禮變得完美,但是他沒有這么做,因為他已經認識到從容生活享受當下,才是真正的美好。
因此,出現在英美電影中的主人公,有在浩瀚與光速中迷失,有在交錯的時光里徘徊。亞里士多德、伽利略、牛頓、霍金這些擁有優秀思維品質的科學家們,從關注人類本身出發,讓人類的“存在”與宇宙、時間的多維性質糾結在一起,給了人生更多的假命題。相對論確實給了人類些許安慰,黑洞、白洞、蟲洞、宇宙弦、卷曲空間、多維時空、嬰兒宇宙等理論,讓人類具備了思維的遼闊,使人類還是對它抱有強烈好奇心,也從理論上支持著人類希望更深刻地介入自身歷史的宏大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