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演好了一個難演的角色

陳飛虹

〔摘 要〕徐耀芳在湘劇《書香天下》中成功塑造了蕓草這一角色。

〔關鍵詞〕徐耀芳 表演藝術

由湖南藝術職業學院創作演出的湘劇《書香天下》無疑是一出精彩的好戲。能把我省江永己列入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女書” 搬上湘劇藝術舞臺，而且劇情起伏跌宕、扣人心弦、人物鮮活，講述了“女書” 傳承的傳奇性，充分體現了編劇胡紅一先生對民族文化的熱愛和高度責任感；對于這種不是古典戲又非現代戲的近代作品，把戲排得如此好看又富于戲曲特色，充分體現了導演張杰先生的深厚功力和對作品戲曲化的追求；富有濃厚湘劇特色又不失創新的湘劇高腔唱段和有著濃厚地方風味的伴奏音樂和插曲，為戲大大地增添了色彩，為人物的塑造增添了動力，作曲家王湘強、何益民、楊向東與楊展洪幾位先生與女士功不可沒；還有，運用女書筆畫構成的舞臺設計也十分高明和吸人眼球，舞蹈將戲曲和地方舞蹈很好地結合在一起，既烘托了劇情又好看，配器、服裝、造型、音響和燈光等都很不錯。真的讓我大飽眼福，看了一場精彩的演出。

當然，整臺演出給我印象最深的是有一臺演藝精湛和整齊的好演員，而在整臺演員中，扮演婆婆的賀小漢教授讓我驚奇， 這位以演娃娃生、花旦和武旦著稱的著名湘劇表演藝術家竟又演起了老旦，且又演得那么好和那么到位，是我想象不到的。然而，扮演一號人物蕓草的徐耀芳女士更使我眼晴一亮，因為有了她的精彩表演，才使得這出戲取得了成功，得到了觀眾的喜愛和專家的好評，但這個人物的塑造難度相當大，是一個很難演的角色，說一句實話，她確實演好了一個難演的角色。

為什么說蕓草很難演呢？我們不妨對蕓草這個人物作一番分析。首先是年齡跨度大，涉及的行當多。這出戲一共是六場加序幕和尾聲，蕓草在序幕中還是一名少女，第一場《喜喪》成了青年，第二場《生離》與第三場《割愛》成了中年，第四場《斷悟》成了壯年，第五場《認親》與第六場《互諒》成了老年，尾聲《書香》成了暮年，年齡由十多歲到七八十歲，即由十多歲的妙齡少女，到二三十的青春女子，從四五十歲的中年寡婦到古稀之年的鶴發人瑞。如果用湘劇旦行中的行當進行規范的話，恰好涉獵了其中的花旦、閨門旦、正旦和老旦等行。我們知道，戲曲中的不同行當有著不同的演法和技藝，俗話說隔行如隔山，一個演員要在一出戲中同時表現四種不同的行當是很難很難的；二是出場多、唱腔多，戲的份量太重。在出場方面，全劇六場戲加上序幕與尾聲，共有八個場景，她八個場景都要出場，且基本上都是蕓草的戲；在唱腔方面，全劇二十個左右的中型和大型唱段她一個人唱了十段，全劇三百多句唱詞她一個人唱了近兩百多句，特別是第六場中的[那年母子骨肉分] 唱段就長達五十句，沒有非常好的嗓子與唱功，莫說要把每段每腔都唱好，能全部將其唱完就不簡單；三是這出戲既非古典戲又非現代戲，蕓草這個人物既無水袖又無甩發，很難運用戲曲中的表演程式，缺少也很難用上塑造人物的技巧與手段。戲曲的表演要發于內而行于外，特別是旦行，許多動作和身段都是離不開水袖的，沒有了水袖和甩發，作為戲曲演員不但表演不習慣，而且許多“形外” 的表演便很難達到；四是用嗓的問題，湘劇的花旦、閨門旦和正旦要求用小嗓，老旦要用大嗓（本嗓），小嗓要用腦腔共鳴，大嗓要用胸腔共鳴，蕓草因為年齡跨度大，涉獵的行當多，所以大嗓和小嗓都要用，腦腔共鳴和胸腔共鳴都要掌握。在同一出戲中要做到這些，難度也是相當大的；五是對女書缺少了解，缺乏女書傳承人的生活。女書是一種很神秘和富于傳奇色彩的特殊文字，它流傳于江永一帶的婦女中。女書是如何傳承的，女書傳承人的情操和情趣是什么，我們都很陌生，也沒有這種生活。生活是文藝創作的唯一源泉，對于演員來說，沒有了這個源泉，就失去了創造角色的唯一依據！

難能可貴的是，徐耀芳女士不但演好了這個角色，而且演得非常出色，很有光彩！首先是她十分準確地把握住了蕓草這一人物的人生脈絡、處境和人物的特點與性格。她曾隨劇組到江永深入生活，接觸了不少女書傳承人，因而對女書有了深厚的了解，并且對女書產生了深厚的感情。她在《“蕓草” 創作漫談》一文中這樣寫道：“……蕓草一生坎坷，命運多舛。然而她不畏艱辛，畢生傳承女書，從中尋覓到她的生活方向和人生信仰，獲取了戰勝苦難的力量，實現了自我求贖，以大愛示人。書寫了一個女書傳承人璀璨的精神歷程。”其中的“一生坎坷” 與“命運多舛” 是蕓草一生的災難和不幸，“不畏艱辛” 是蕓草的性格特點，“自我求贖” 與“大愛示人” 是蕓草這個人物的人生亮點。因為有了生活，了解了女書，這些方方面面徐耀芳都拿捏得非常準確，非常到位，可以說，她已經進入到了蕓草的內心深處，舞臺上的她已不是徐耀芳，而是活生生的蕓草了；其次是她有豐厚的湘劇傳統功底，有著超強的駕馭角色的能力。前面已經講到，蕓草這個人物年齡跨度大，包含少女、青年、中年、老年與暮年等階段；行當繁多，要涉獵花旦、閨門旦、正旦與老旦等行，給觀眾的印象是，不管是哪個年齡段和哪個行當，她都表演得恰到好處和非常出色。如第四場《斷悟》一場中，蕓草從唱完[月如鉤，心似囚] 唱段到高臺浮現母親形象是一段長達六分鐘、完全靠表演的戲，這段戲全部在音樂中進行。根據這時的規定情境，徐耀芳在表演上作了這樣的處理：君子坊眾君子女被她們的父親拽走，偌大的君子坊空空蕩蕩，一束冷光罩住蕓草。徐耀芳這時的表演是非常失落和絕望，她痛苦地將印有兒子望遠小腳印的衣衫捂住朐口，涂畫兒子模樣，隨之出現幻覺，兒子從蹣跚幼兒到奔跑少年，蕓草張開胸懷，想要擁抱兒子，兒子一個踉蹌，緩緩倒地，痛苦翻滾。徐耀芳的表演顯得有些手足無措、方寸大亂。這時蕓草當年當著婆婆發毒誓的歌聲又起：“看兒一眼肝腸斷，摸兒一下皮肉爛。想兒一次箭穿心，夢兒一回徹骨寒。”歌聲中，徐耀芳的表演是悲痛欲絕，趕快撕碎畫像，然而，兒子仿若解除了廆咒，隱去不見。蕓草萬念俱非，拋投瑤錦，懸梁自盡。徐耀芳這時的表演是將瑤錦代替水袖，并借用“水袖花” 作快速舞動，三個圓場由快到慢，從瘋狂、失常到無力、癱軟。把蕓草當時的內心活動表現得既準確又清楚，因而獲得了觀眾的喝彩；第三是她的唱功堅實，唱腔優美而富有濃厚的湘劇特色。戲曲的四功“唱、做、念、打（舞）”中，“唱” 是放在首位的，可見唱在戲曲中的重要性。湘劇是一個歌唱型的劇種，特別是湘劇高腔，其刻畫人物的主要手段要靠唱腔。前文已經說過，全劇二十個左右中型和大型唱段蕓草就唱了十段，整出戲的唱她幾乎占了五分之三。可以說，徐耀芳段段都處理得很好，唱得好聽，其發聲和唱法在著重湘劇特色的前題下又有所創新。笫六場[那年母子骨肉分] 是一個長達五十句的大型唱段，也是全劇的中心唱段。徐耀芳在演唱這個唱段時，前面已經唱了十多段唱腔了，按照常理來說，不管是什么好演員和名演員，此時的嗓音應該是有些疲倦了，體力也應該有些不支了，可徐耀芳卻把這個唱段唱得非常的好，除將其中無伴奏的“放流” 唱得很有湘劇韻味外，她還對這段唱腔作了一些細微的處理。比方她在唱到“我求告，我怨憤，我無望，我呻吟” 時，唱得有些柔中帶剛、又悲又憤；唱到“嘆命苦，伴孤燈。凄凄唱，哀哀吟” 時，聲音有些顫抖，似有悲切斷腸之感；當唱到“茫茫暗夜長，女書是明燈。滔滔苦海中，女書舟載行” 時，好像平靜中帶有一絲希望，坦蕩中又充滿著自信。她把“我修身，我守心。我自省，我感恩” 唱得十分懇切，而把“知書達理，善解人生。哭笑由已，愛恨憑心” 唱得字字有聲、鏗鏘有力，唱出了自信，也唱出了寬容和大度，好像一個成熟的女書傳承人就聳立在我們的眼前。

徐耀芳從亊的是教師職業，她是省藝術學校湘劇科九九屆的畢業生，成績優異，憑借著對藝術的那份執著，中專畢業后考入中國戲曲學院學習，四年的大學學習讓她更堅定了自己從事戲曲事業的決心，2008年又考入到中國藝術研究院首屆藝術碩士班，是當時湖南省第一個戲曲表演類研究生，她給年青的戲曲人樹立了高技能、高素質、高學歷的典范。一般來說，湘劇科的老師都是從湘劇各院團中選拔的一些有著多年舞臺實踐且有一定藝術成就的人來擔任，徐耀芳卻是例外，她深知學院畢業就當老師的缺限就是缺乏舞臺經驗和演出實踐，為了彌補這一點，她積極參與各個門類的創作劇目，不放過任何一個舞臺實踐的機會，這些年來，她先后在話劇《羅生門》中塑造了時而妖嬈、時而溫柔、時而陰險多變的貞紗；在音樂劇《同一個月亮》中塑造了真實、淳樸，為了實現自已的名星夢而在愛情的漩渦里徘徊的鳳英；在湘劇《秦王遣將》中塑造了被秦王看中的高人與謀士云里月等等，均獲得了非常好的成績。以上她塑造和演出的這些人物有話劇、音樂劇和湘劇，人物的背景、時代和性格都不一樣，不但為徐耀芳提供了塑造人物和舞臺實踐的機會，也為她創造新的角色打下了理論和實踐的基礎。湘劇《書香天下》中的蕓草其所以演得這么好，在湖南省第五屆藝術節中榮獲田漢表演獎，除了她有著豐厚的湘劇功底外，是與上面這些創作與實踐分不開的。湘劇《書香天下》我只看了一次，由于年亊已高，記憶力衰退，許多地方看時很興奮，過后卻記不起來了。所以，對于徐耀芳女士的藝術評價，難免有掛一漏萬之處。好在看過此戲的專家與學者很多，不對與不到之處一定有人來填補與糾正。 （責任編輯：楊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