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少萌 韓劍鋒
(河北工業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 天津 300401)
論中國傳統文化中的核心價值觀
于少萌 韓劍鋒
(河北工業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 天津 300401)
一個民族的核心價值觀通常具有相對穩定的特點,它折射出這個民族文化的獨特性。中國古代是一個文明古國,而且是世界上唯一文明形態留存至今從未中斷的國度。中國傳統社會形成過穩定而得到社會絕大多數成員普遍認同的核心價值觀, 這些核心價值觀具有鮮明的中國特色。中國傳統文化的核心價值觀主要包括“仁愛”的價值觀,“和為貴”的價值觀,克己奉公的價值觀,重義輕利的價值觀,以民為本的價值觀,變法圖強、革故鼎新的價值觀。探討中國傳統文化中的核心價值觀,對于深入研究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理論淵源及踐行路徑有重大意義。
核心價值觀; 中國傳統文化; 中華民族
每一個社會正常運行都離不開一定的核心價值體系和核心價值觀,無論中外、古今,概莫如此。核心價值觀則是一個社會中基于共識基礎上而形成的居于統治地位、起支配作用的核心價值理念。一個民族的核心價值觀通常具有相對穩定的特點,它折射出這個民族文化的獨特性。中國傳統社會形成過穩定而得到社會絕大多數成員普遍認同的核心價值觀, 這些核心價值觀具有鮮明的中國特色。探討和研究中國傳統文化中的核心價值觀,對于深入研究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理論淵源及踐行路徑有重大意義。
“仁”是一種崇高的道德品質,是最高的道德原則,是中華民族的共德和恒德。“仁”是儒家道德思想集中概括的一個詞語。儒家通常將其作為道德原則規范的總綱。 “仁”最早出現于《尚書·金縢》:“予仁若考”,指一種好的品德。清人段玉裁《說文解字注》云:“獨則無耦,耦則相親,故字從人二。” 《論語·顏淵第十二》載: “樊遲問仁。子曰:‘愛人’。”在孔子看來, 仁就是愛人。《孟子·離婁下》記載了孟子的觀點:“ 仁者愛人,有禮者敬人。”也就是說,仁愛的人愛別人,禮讓的人尊敬別人。二位先哲的共性認識是要讓人與人之間充滿愛,讓世界充滿情和愛! 孟子還說“惻隱之心,人皆有之……惻隱之心,仁也…… ”[1](孟子·告子上)在這里,孟子將“仁”解釋為了人所固有的同情之心,也就是不忍之心。擴大開來,我們可以認識到,“仁”就是人的一種本性,是人之所以為人的一種“理”,是人們與生俱來甚至于靈魂深處的相互友愛、同情及互助的一種思想感情。這恐怕是中國傳統文化有別于西方你死我活競爭的深層文化根基。
儒家對“仁”的三方面進行解釋:一是人本,即在人與天的關系上, 強調人的主體地位。在儒家看來,“仁”與“人”和“道”具有同一性,《孟子·盡心下》曰:“仁也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二是人性,即在君與民的關系問題上,儒家強調“愛”,這種愛包括君主對人臣之愛,長輩對晚輩之愛,主人對仆從之愛。這種愛不是情愛,而是寬容與關愛。儒家將其視為人類的美德。他認為仁“博施于民而能濟”,“民之于仁也, 甚于水火”[1](論語· 衛靈公),倡導“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1](論語·學而)。以此為基礎,才引出了孟子所說的“ 仁政”。仁政是德治的體現, 而德治以禮治為歸宿, 德表禮實。“政者,正也。君為正,則百姓從政矣”[2]173,就是強調為官者要嚴于律己, 只有身先表率, 眾人才會服從。從孔子、孟子到荀子,都強調仁政的重要性。三是人倫,即在人與人的關系上,儒家強調“德”的重要性。孔子力倡“以德行仁”。他把人類美德歸結為恭、寬、信、敏、惠諸項。從修養的主體來看,恭、寬、信、敏、惠五種品德,是實現仁的具體要求。在儒家看來,“仁”為眾德之統,萬善之源。“仁”的概念內涵十分廣泛,外延很大,諸如,善良、正直、 溫和、無私、忠厚、義氣、孝悌、氣節、慈愛、友善、誠信、剛毅、勇敢、恭敬、清廉、儉樸、明智、聰慧、純潔、賢淑、寬恕、謙讓、嚴肅、莊重,等等,都屬于“仁” 的范疇。
馬克思主義認為,人的本質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中國傳統文化在用社會性規定人的類本質上與馬克思主義具有同一性,認為社會性是人類征服自然的重要保障。《荀子·王制》說:“力不若牛,走不若馬,而牛馬為用,何也?曰:人能群,彼不能群也。”在這里,荀子所說的“群”是指人建立起來的社會,并不是指如“馬群”“牛群”“羊群”等自在的天然群體。群體和諧離不開謙德。“中國傳統文化, 在天人合一的基本精神指導下, 十分重視宇宙自然的和諧, 人與自然的和諧, 特別是人與人之間的和諧。”[3]52
中國傳統文化歷來重視和諧。孔子很早就提出和為貴的價值理念。孔子是樂群并善于群處的。他十分敬業,熱愛生活且不畏艱難險阻,既使是身處逆境也不離群索居。孔子還認為道德觀念不是獨有的,“德不孤, 必有鄰”[1](論語· 徽子)。基于此, 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孔子的道德教育和修養旨在促進人與人、人與社會、人與自然關系的和諧。《論語·學而》曰:“禮之用,和為貴”,“君子無所爭。”《孟子·公孫丑下》提出“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湯一介指出,“普遍和諧”是儒家的重要思想[4]83。道家老子更強調“不爭之德”。因此,“和”是中國傳統文化中最重要的價值取向,已經成為中華民族全體成員固有的價值選擇。民間廣為流傳的“和氣生財”“家和萬事興”等諺語, 都反映了以人際關系和諧為取向的社會心態趨勢。強調人與人之間的和諧, 是傳統文化的顯著特征。中國歷史上的許多故事,如廉頗和藺相如的“將相和”,三國時期劉備三顧茅廬的故事,等等,都以謙德為主題。在中國“和”是發散型的,“和德”體現在待人接物中稱為“和氣”,在人際關系中稱為“和睦”,在價值取向上稱為“和諧”,而作為一種德性稱為“中和”。怎樣建立和諧的人際關系一直是古代政治家思考的一個重大問題,管仲給出的答案是:“善氣迎人,親如兄弟;惡氣迎人,害于戈兵。”
在國家與民族關系問題上,孔子力倡用文治手段、道德感化來處理關系,他在《論語》中表明了自己的觀點:“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東晉葛洪《抱樸子外篇·博喻卷第三十八》曰:“志合者,不以山海為遠。”漢族修筑了長城,實行了和親政策。英國哲學家羅素認為,“和氣”是中國至高無上的品質,是現代世界最需要的特質,若被世界各國采納,地球會出現更多祥和[5]197。英國著名歷史學者湯因比說,和諧就是中國文明最重要的精神,如果不尊奉各種文明和諧相處的理念,人類前途是可悲的[6]59。
中國傳統文化的“人”是在二人對應關系中來定義的。孔子曰:“仁者,人也。”即只有在“二人” 的對應關系中, 才能對任何一方下定義。這種“二人”的對應關系, 包括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在內的不同層次。中國傳統人本思想中的“人”, 如上所述,是群體的“人”, 而非個體的“人”。中國傳統文化對“人”的定義, 正好是將明確的“自我”疆界鏟除的[7]4。中國傳統文化與西方文化的一個巨大差異在于,任何單個個體的“人”往往不被中國古代思想家認可,他們認為只有在與他人組成的關系網絡中一個人才有真正的意義, 那種希望“自我表現”,強調“自我利益”的言行 , 通常被認為是缺乏合法性的。由此延伸開來, “局部”的利益在整體利益面前也是沒有合法地位的,是不會被社會成員認可的。這種重集體、輕個人思想的進一步發展,無疑會缺乏對個人價值的真正尊重。
在中國古代傳統宗法社會中,家族的整體利益關乎每一個家庭成員,自然要求把維護家族整體利益作為社會和諧的首要價值取向。基于家族本位的社會結構和禮教文化傳統,中華民族培育起了克己奉公的集體主義精神,直至把“公”作為道德的最后標準。《尚書》云:“以公滅私,民其允懷。”《朱子語類》中朱熹曰:“凡事便有兩端,是底即天理之公,非底即人欲之私。”而奉公就必須克己。
中國古代思想家并不完全反對私利,關鍵看其是否合乎道德。《孟子·滕文公下》說:如果不正當,就是一籃子飯也不能夠接受;如果正當,就是像舜那樣接受了堯的天下也不過分。克己奉公究其本質就是倡導和追求先公后私,個人私利服從社會公利。回望中國歷史,古代思想家歷來以“天下為公”“廓然大公”作為價值理想和大德大美而稱頌。而實現“大同”,就是天下最大的“公”,所以,《禮記·禮運篇》把“天下為公”與“大同”社會的理想描述和展望聯系在一起:“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矜)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是謂大同。”
義利觀是傳統道德重要的價值觀,它在義利關系中取義為上,鮮明地體現了中國倫理道德的傳統價值取向。盡管傳統義利觀的內容十分復雜,但學者們的共識是,先義后利和以義制利無疑是傳統義利觀的基本內容和合理內核。
“仁”所蘊涵的原則就是“義”。古代學者多以“應該”或“宜”解說“義”。楊雄在《揚子法言·重黎》中認為“事得其宜之謂義”。韓愈在《韓昌黎集·原道》中認為“行而宜之之謂義”。后來逐漸引申為道義,指的是人們應當遵守的道德準則。“義”字繁體為“義”, 從結構來看, 是由“羊” 和“我”組成的會意字。在《說文解字》中“義”被解釋成“己之威儀”。“我”字是由特殊兵器轉變到第一人稱, 由特殊進而泛指, 從具體轉化到抽象。“羊” 在中國古代象征吉祥、幸福,美麗與善良。“己之威儀”就是以自己的力量,保衛那些美善吉祥的事物。經過逐漸引申, 義被視為人生的終極目標和根本價值,代表著崇高價值和莊嚴境界。“義”, 是指正當、正直和道義這樣的氣節, 即“正義之氣”[8]。不守道義就是一種辱,《呂氏春秋·貴生》曰“辱莫大于不義”;陸九淵在《陸九淵集》卷十三中也說,“輕重榮辱惟義與否”。中華民族的整體意識體現在個人與社會的關系上, 要求無論何人都奉行“義以為上” 的行為準則。孔子“罕言利”[1](論語·子罕),他崇尚道義精神,把“義”作為評判人們思想、行為的道德準則,認為“君子義以為上。君子有勇而無義為亂,小人有勇而無義為盜”[1](論語·陽貨),把它作為區分君子小人的重要標準。他主張“君子義以為質”[1](論語·衛靈公),“行義以達其道”[1](論語·季氏)。要求君子要見義勇為,認為“見義不為”是“無勇”的表現。他說:“見利思義,見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為成人矣。”[1](論語·憲問),并說:“不義而富且貴,于我如浮云”[1](論語·述而),“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1](論語·里仁)。孔子在《論語·憲問》中要求人們“見利思義”;在《論語·季氏》中要求人們“見得思義”;在《論語·憲問》中更明確提出“義然后取”。
以民為本的歷史智慧,是中國古代思想家和政治哲學長期探索的思想結晶。在中國早期典籍中,人即是指民。中國的民本思想起源很早。早在《尚書·周書·泰誓》中即有“惟天地萬物之母,惟人萬物之靈”的說法,表現了從商到周由崇神敬祖到敬天保民的思想進步。在殷周之際,隨著天命觀念這一統治階級意識形態的逐漸衰微,《尚書》中便開始出現了“民惟邦本,本固邦寧”“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的觀點。 《左傳·襄公三十一年》曰:“民之所欲,天必從之。”《孟子·離婁上》曰:“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在這里,把“天”的意志說成是來自民眾的意愿,這是以民情觀天命,屬于唯心的天命觀思想。到了春秋戰國之際,在先后產生的諸子哲學中,更有“應之以人事,順之以天理”[9]278。《易經·兌彖》曰:“順乎天而應乎人。” 《禮記·緇衣》曰: “君以民存,亦以民亡。” 《孔子家語·五議解》更明確提出:“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所以載舟,亦所以覆舟。” 《論語·憲問》要求 “修己以安百姓”。《管子·霸言》 強調“爭天下者,必先爭人。” 《左傳》更有“夫民,神之主也,是以圣王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 “國將興,聽于民,將亡,聽于神,神聰明正直而一者也,依人而行”,等等說法,極具民本思想的意味。老子還提醒統治者注意“貴以賤為本,高以下為基”的道理,明白百姓才是國家的根本。
孟子形成了較為系統的民本思想,明確提出:“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他分析說:“是故得乎丘民而為天子,得乎天子為諸侯,得乎諸侯為大夫。諸侯危社稷,則變置。”[1](孟子·盡心下)孟子認為, 人民、國家、君王三者相比, 最重要的是人民, 因為國家和君王, 是依靠人民而存在的。人民的支持,百姓的擁護,對于奪取政權和鞏固政權極端重要。孟子強調:“樂民之樂者,民亦樂其樂;憂民之憂者,民亦憂其憂。樂以天下,憂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1](孟子·梁惠王下)“桀、紂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與之聚之,所惡勿施,爾也。民之歸仁也,猶水之就下、獸之走壙也。故為淵驅魚者,獺也;為叢驅爵者,顫也;為湯、武驅民者,桀與紂也。”[1](孟子·離婁上)孟子的這種民本思想,在以后兩千年里,轉化成治國平天下的歷史智慧。
變法圖強,革故鼎新的變革精神,也是傳統美德不可分割的組成部分。《易·系辭上》云:“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易·系辭上》云:“日新之謂盛德。”《尚書》明確提出“茍日新, 日日新, 又日新”的觀點。《詩經》中提出“舊邦維新” 的觀點。漢代桓寬《鹽鐵論》卷二曰:“明者因時而變,知者隨事而制。”過去,一些人大談中國文化保守,不思進取。其實不然,很明顯的道理是,如果中國文化只是保守,怎能創造出中華文明1600年間走在世界前列的歷史?事實上,中國文化基本精神中有一個變革精神,她自強不息,追求奮斗、進取和突破。中國歷史上產生過許多與時俱進、敢想敢作、勇于變革、破舊立新的改革家,盡管他們所提出的具體的改革方案已成過去,但他們所表現出的革故鼎新的創新和變革精神卻將永遠彪炳史冊。荀子、韓非子、商鞅、王安石、林則徐等,便是他們中杰出的代表。韓非子提出了“不期修古,不法常可,論世之事,因為之備”[10]3的政治思想。商鞅的《商君書·更法》明確提出:“時移事易,變法宜矣”,“治世不一道,便國不法古”,為了取信于民,他留下了“南門徙木”的歷史故事。王安石作為“十一世紀改革家”,在《宋史·王安石傳》中展現了的“天變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的大無畏氣魄。龔自珍在《乙丙之際著議第七》中發出了“一祖之法無不敝,千夫之議無不靡”的自我警醒。康有為在《上皇帝第六書》中發出的“變法而強,守舊而亡”,“全變則強,小變仍亡”的急迫呼喚。這些人和事無不折射出變法圖強,革故鼎新的變革精神,并積淀在中華民族的文化傳統中,成為中國傳統文化中核心價值觀的重要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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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王 瑋
2017-02-18
2016年度天津市教委重點思想調研課題“基于青年接受習慣的高校思政課綜合改革研究”(JWDY-20161053)
于少萌(1992—),女,河北工業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黨的領導人思想。 韓劍鋒(1969—),男,河北工業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研究方向: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