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 強
(廈門大學 法學院,福建 廈門 361005)
美國“路怒”問題司法化進路述評
史 強
(廈門大學 法學院,福建 廈門 361005)
美國的“路怒”問題司法化歷經了十年左右時間,從大眾媒體使用語言標簽化開始,最初向“路怒”者表達善意轉為要求強行干預;而法律媒體的態度較為審慎,曾質疑“路怒”的標簽化趨勢,并通過不同層面的理性思辨逐漸使“路怒”上升為一項法律問題;行政立法聽證為律師刑事辯護獲得了最為廣泛的素材,也最終使“路怒”問題完成了向司法審判方向的滲透。
“路怒”;標簽化;辯護事由
“路怒”一詞進入英美詞典中是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末與九十年代初的事情。最初它出現在美國的一般新聞媒體之中,用于戲謔般夸張描述一種故意報復性的、非理性的、受壓力誘導的心胸狹隘的行為,主體包括機動車駕駛者、乘客、自行車騎行者,甚至包括行人等;后逐漸被美國法律報刊雜志擇揀出來并大量使用,法學家們在學術論文中也開始陸續對“路怒”問題展開研究;在美國司法活動中,部分律師率先嘗試性地用“路怒”作為其辯護理由,這也導致法官們在書面的審理意見中不得不對“路怒”問題作一明確表態。總體上來說,“路怒”問題在美國的司法演化進程僅用了十年左右的時間。近些年來,我國隨著汽車保有量的逐年遞增,攻擊性駕駛案件也越來越多,一些新聞媒體在相關報道中也開始使用“路怒”這一外來詞匯,在未來或許仍將成為一種流行趨勢。“路怒”問題是否也會如20世紀末美國社會那般逐漸走向法律化?法學家、律師、司法官、立法者在法律文件中能否正式使用“路怒”一詞?“路怒”能否幫助或阻礙一些法律問題的證成?對美國相關問題的管窺,或許能為我國“路怒”問題的法律化提供一定的借鑒與參考。
在20世紀九十年代前,美國主流報紙使用“路怒”一詞是極為罕見的。①筆者通過Westlaw 數據庫對美國主要報紙進行相關搜索,結果僅得一篇專欄文章。搜集的一些代表性報刊包括:《巴爾的摩太陽日報》《波士頓環球報》《丹佛郵報》《休斯敦紀事報》《印第安納波利斯星報》《洛杉磯時報》《紐約時報》《奧蘭多前哨報》《老實人報》《舊金山紀事報》《圣路易斯郵報》等。此外,在數據庫中還搜索了部分在加拿大、英國發行的報刊。1988年4月2日的《圣彼得堡時報》中一篇題為《高速公路司機被指控“路怒”槍殺案系列報道》的短評②原文陳述為:突發的“路怒”已把一名男性送進監獄,他被指控槍殺一名女性乘客,因為她的車在高速公路上擋住了其駕駛。本周五,40歲的羅伯特·愛德華·穆勒被羈押在湖縣監獄,因被指控3月19日在美國第441號公路上向年僅20歲的桑德拉·斯圖爾特開槍并導致其重傷。警方稱,斯圖爾特的男朋友特洛伊·華盛頓駕車超過一輛新型別克車時,該別克車里有人舉槍向其輪胎開槍并打碎了由特洛伊·華盛頓駕駛的汽車后窗,使斯圖爾特的脖子后方遭受重傷。警察局長鮑勃·羅伯茨說,事件毫無征兆地發生了,嫌疑犯穆勒被捕。但他并未進一步透露更多信息。中首次出現了“路怒”一詞[1]。文章中也僅是偶然地將被告羅伯特·愛德華·穆勒舉槍向被害人車輛射擊行為歸于突發性“路怒”,但卻并未對“路怒”一詞具體展開論述。1989年、1990年在美國主流報紙上再未有文章提及過任何“路怒”的內容,直到1991年6月,有兩篇文章時隔僅四日相繼發表。此后,在美國主要報紙上含有“路怒”一詞的文章如雨后春筍般頻頻出現:1996年,相關文章猛增至82篇;1997年,數量驚人般超過了1000篇;1998年,文章數量超過2400篇,遠高于1997年的兩倍;1999年,在美國主流報紙上帶有“路怒”一詞的文章超過2500篇,平均每天大約有7篇;......由此,在新聞報道與大眾媒體的語言中“路怒”已儼然成為一種約定俗成的術語,同時,也使得美國主流媒體在描述此類行為時逐漸開始標簽化。隨著新聞報道的數量增多,媒體不再僅將目光停留在事件表面本身,而開始轉向對這種現象進行較深層次的剖析。
(一)“路怒”行為的被害預防
由于美國主流媒體的高度關注,“路怒”問題逐漸進入普通民眾的視野,媒體公布的統計數據甚至還曾引發了民眾一定程度的恐慌。有報道稱,美國每年“路怒”暴力導致死亡人數超過了1200人[2];對司機的問卷調查顯示,多數司機并非像想象中的那樣親切,有9/10的司機并不禮貌,49%的司機每月至少遭遇過一次其他司機不耐煩的大喊大叫、挑釁手勢或大燈明閃,16%的司機被口頭威脅、尾隨他們到目的地或損壞他們的后備廂等[3]。如何避免自己受到“路怒”的傷害,媒體給出如下建議:
1.迅速遠離。最初,美國主流媒體報道“路怒”暴力時多是以一種悲傷的論調與口吻,它們給民眾的建議也較為簡單——主動逃離。比如,1991年6月20日發表在《華盛頓郵報》中的一篇標題為《千萬不要與追尾者糾纏》的長文開篇指出,“許多人曾尋求如何面對處理追尾者的建議。我們對這類司機較為了解,無論你是否遵守限速規定,這些‘害人蟲’都能迅速靠近你的后方并撞向你,在離你的保險杠僅五英寸時,閃車頭燈,按喇叭。這時最明智的做法就是迅速遠離。如果不這么做,我們又能做什么呢?”[4]該報紙在后來還另辟了關于“路怒”的專欄,通過社會調查試圖給民眾一些建議。化名“交警超人博士”的專欄作家通過詢問一些警察后認為,無論當時多么氣憤,盡快遠離那些“害人蟲”才是最安全的。不要通過自己踩剎車減速使他慢下來(他可能會頂翻你的后備廂);不要跟他有眼神交流,也不要做任何可憎的手勢;不要停車。在真實的突發事件中可能對方恰是一位在逃罪犯。嘗試讓你的血壓趨于平穩,該怎樣生活還怎樣生活。多數情況下,人們相互撞擊、踢砸車門、用拳頭互毆,矛盾沖突逐漸升級為事故,但最好的辦法卻是靠邊,讓其他司機通過。這聽起來非常簡單,但確實能遠離“路怒”[5]。
2.表達善意。《華爾街日報》曾刊登一名讀者的建議,“如果遇到另一位司機做出任何愚蠢或粗魯的行為,(你)只要說一句簡單的禱告給那個人”[6]。科羅拉多州首席巡邏官建議司機們應從自身做起,在公路上彼此傳遞一種“和平信號”來撫慰對方情緒,以減少“路怒”對自己的傷害[7]。還可以在汽車上安裝一個可閃爍“謝謝”“對不起”“請幫我”等友好信息內容的屏幕[8]。除了潛在的受害司機需要表達善意外,一些媒體還認為,社會也應首先對那些“路怒”者表達善意。《洛杉磯時報》認為,應在一些加油站或高速路服務區上多下功夫,從卡布奇諾咖啡到美味奶酪,從鮮花到節日果籃,甚至可以為司機提供免費的五分鐘頭部、肩膀和手部按摩,旨在減輕司機壓力[9]。1995年,《休斯敦紀事報》《奧蘭縣記者報》都曾建議應在高速公路上增設一些安全提示,對“路怒”司機表達善意提醒:對其他司機要有禮貌;當轉向或變道時要作好信號提示;控制您的脾氣——“路怒”將會導致嚴重沖突,也會給您自己帶來災難[10]!
(二)“路怒”行為的強制干預
然而,多數媒體顯然不像上述建議那樣對“路怒”司機具有耐心,它們更多地強調應當采取更加嚴厲的措施對“路怒”者進行社會干預。
1.對“路怒”司機強制治療。1998年,美國汽車協會曾在《紐瓦克明星紀事報》上公開表示,對于具有攻擊性的司機必須強制他們去醫院接受治療,這會對減少“路怒”有所幫助;我們并沒有足夠的警察去逮捕他們,也不必有足夠的耐心去忍讓他們,我們必須這么去做。如何判斷自己是否為“路怒”者——當你看到一輛SUV車試圖超越你時,你的反應是:加速——操縱你的四個輪子超過他——撞他,“他真活該”,該你贏的時候了,絕不能謙讓他,甚至大打出手在所不惜。報復是你想要的,氣憤是你能感受到的,這些足夠瘋狂到可以殺死某人。這時你只要對著后視鏡照一照,看看自己那怒火中燒的眼神和隱藏在方向盤背后的怒氣,一切你都明白了[11]。
2.對“路怒”司機嚴厲懲罰。一些媒體在報道“路怒”事件時不可避免帶有某些傾向性即主張應對“路怒”司機給予嚴厲處罰,或對“路怒”案件犯罪化處理大加贊賞。比如,有媒體報道:一份1997年前三個月的統計資料顯示,俄亥俄州因“路怒”事故共逮捕782人[12];馬里蘭州巡邏警察配備了激光高科技設備可以現場記錄“路怒”事件[13];圣路易斯出臺新條例嚴厲懲罰那些“具有攻擊性的司機*文章中將“具有攻擊性的司機”定義為具有以下任何行為者:突然增速或減速;頻繁變道;與其他車輛保持距離過近行駛;阻礙其他車輛正常行駛;或具有危及任何人身或財產安全的駕駛行為等。”[14];在馬里蘭州的蓋瑟斯堡地區發生了一起熱議的“路怒”事件,前拳王邁克·泰森在一起三車事故中踢了一名司機并推搡另一名司機,最終他因攻擊兩名司機而被送進監獄[15];馬里蘭州參議院一致通過了一項議案使該州成為眾多州中首個將“路怒”視為犯罪的地區[16]。這些報道的傾向性與“路怒”事件頻發所帶給人們的壓力不無關系。“路怒”泛濫于整個國家范圍內,并不僅僅爆發于局部城市地區,而且大有愈來愈嚴重之勢,在整個二十世紀九十年代,美國“路怒”事件的年增長率幾乎接近7%[17]。
相對于一般大眾媒體,美國法律媒體對“路怒”現象的態度卻比較冷靜。一方面,法律報紙對“路怒”的報道較為審慎,直到1997年僅有三家法律報刊報道了“路怒”行為。1997年10月,《芝加哥每日法律公報》上關于刑法與刑事程序概要的文章中第一次出現“路怒”一詞[18];1997年11月,《巴爾的摩每日紀事報》跟蹤報道了一些大眾媒體曾報道過的一起發生在華盛頓地區的多車相撞事件,稱兩個易怒男人間偶發的一種“高速決斗”可稱作“路怒”等[19]。1998年,法律報紙對“路怒”的報道數量增至21次,但1999年卻減少到僅為13次。另一方面,在法律類學術期刊或專著中對“路怒”的研究成果卻比較豐碩。1998年,賓夕法尼亞大學法學教授史蒂芬·J.莫斯在所發表的一篇題為《事由與新辯護事由:法律與概念評論》的論文中第一次實質性地對“路怒”進行了探討[20]329。截至2010年,短短兩年內便出現了30多篇關于“路怒”問題的學術文章。
(一)將“路怒”標簽化是否為一個偽命題
關于在法律報道中對“路怒”術語標簽化是否妥當,20世紀末美國的一些法律媒體曾展開過激烈討論,也基本形成了兩大陣營即針對攻擊性司機用“路怒”術語標簽化的支持派與反對派之間的紛爭。
1.“路怒”標簽化的質疑。一種觀點認為,“路怒”標簽化缺乏客觀評判標準。比如,1999年7月,新澤西州的一名律師公開發表法律評論,就當地司法行政部門針對法院的一項指令進行抨擊,該指令告誡司法官不要在庭外對訴訟當事人發表任何看法,否則,容易招致攻擊性駕駛即“路怒”報復。*該指令主要是基于該地區出現過法官受到各種各樣的威脅——在宣判時被告言語失控進行辱罵;在郵寄給法官的信封背面手繪恐怖的涂鴉;或在司法官的家四周不斷徘徊……。指令建議司法官不要自己插手處理這些威脅,應直接報告給警察進行調查處理。文章指出,一名司法官在驅車中被他人開車直接采取“路怒”暴力進行報復,事實上是很難進行調查取證的。一個人用他的車做武器,是由于在案件中司法官的裁判剝奪了他對孩子的監護權令其傷心絕望,還是僅僅由于司法官開車變道未作預示?之所以威脅是因為他是法官還是恰恰因為他是一名糟糕的鄰居[21]?另一名律師發表《律師的憤怒》的社論,直接抱怨這項指令使“這個(法律)職業越來越缺乏最基本的道德”。*文章引述了一則案例:一名卡車司機被判決有罪,是由于他生氣地將飲用水向窗外潑灑,無意地潑到了另一名司機(碰巧是一名法官)。新澤西州檢察官的表述是這名卡車司機謊稱去大西洋城的目的是為了公務,而在花園州百匯路段時曾不恰當地使用車的閃光燈。因此,認定這名卡車司機屬于“路怒”報復行為。另一種觀點認為,“路怒”標簽化僅是一種假象,并無實質意義。《這些“怒”并不是人們所吹噓的那樣》一文對所謂“×怒”一直上升的說法表示質疑,比如,“路怒”和航空怒。*文章中用的“Air Rage”一詞,筆者暫譯為“航空怒”。標簽化僅反映了一個國家慣于把相似且孤立的暴力行為進行歸類,媒體的報道似乎才令它們的存在真正成了一種趨勢[22]。南加利福尼亞大學教授百瑞·格拉斯納在《恐懼的文化:美國人懼怕犯錯的原因》一書中認為,并沒有任何充足理由使人相信,美國正處在任何一種所謂“×怒”的新警惕狀態;這些問題之所以被公眾廣泛關注,完全是電視新聞媒體等展示引起公眾憤怒的新聞時超過了尺度造成的,因為政客們與其他使用該詞匯者想利用這些達到他們自己的目的,有一大批人想從這些擔心懼怕中撈些好處[23]312。
2.對“路怒”標簽化的推崇。當然,在法律媒體中支持“路怒”標簽化的呼聲也不絕于耳。在不少人看來,即便不考慮“路怒”案件的數量,僅將其標簽化便能大大提高人們的問題意識,使人們越來越關注自身安全。“這些(標簽化)并不是虛張聲勢,這是道路上越來越多司機和航空中越來越多乘客的必然結果。”[24]畢竟,美國“反酒駕媽媽團” (Mothers Against Drunk Driving)*Mothers Against Drunk Driving簡稱“MADD”,成立于1980年,當時一名加利福尼亞州少女被酒后開車的司機撞死,女孩的母親為了呼吁制止酒后駕駛,召集了同樣飽受喪子之痛的母親們,四處開展社會活動,提倡禁止酒后駕駛,得到了社會廣泛響應,并得到贊助成立了MADD協會。該協會目前成員遍及美國各地,在這些母親們的倡導下,美國很多州都陸續對酒駕問題制定了更為嚴格的法律。具體參見“MADD”官網:https://www.madd.org/.的出現便是很好的例證,這個組織形成后媒體才逐漸對“酒駕”(drunken driving)進行標簽化,民眾由“酒駕”引起對自身與親人安全的密切關注,美國各地繼而采取了一系列法律舉措對酒駕進行相應規制。事實上,連一貫反對標簽化的格拉斯納教授也承認,發明諸如“路怒”術語的后果的確可以達到一種自我驗證,越來越多事件被類型化報道,一個重要的后果是人們開始更加關注他們自身的安全[23]313。
(二)“路怒”是否成為新的法律問題而存在
無疑,一些法律學者們對“路怒”問題的探討是多面和深層次的。部分學者從犯罪學的角度對“路怒”問題進行深入研究,將“路怒”視為一種越軌行為,分析“路怒”產生的原因,并試圖找到預防“路怒”犯罪的有效途徑。比如,霍爾法學院副教授特惹·瓦熱曼認為,交通堵塞、城市擴張、司機數量增加三者存在惡性循環,而這種循環擴張的速度遠高于道路的拓延速度,“路怒”便歸咎于司機對交通擁堵的失望。她將“路怒”現象作為一種法社會問題,其結論是唯有通過法律政策對道路擁堵進行有效干預才可能使“路怒”問題得到部分改善等[25]。哈姆萊大學法學教授約瑟夫·J.戴利認為,美國“路怒”產生的本質是由于人們越來越習慣于用破壞性、非常敵對的方式解決生活中的矛盾與沖突[26]。威斯康星大學法學院研究專家帕梅拉·斯蒂博斯·昊倫豪斯特認為,在學習駕駛時應當提供一項控制“路怒”的課程,“教導員確認不滿十八歲的青少年如果有兩次以上瘋狂交通違規就應當限制其駕駛資格或者需要這些青少年參加防御性駕駛或憤怒管理培訓課程”[27]。2000年,杰克·古根海姆等教授在《邁阿密大學法律評論》上發表文章指出,一些公共政策可以有效預防“路怒”發生,其中包括應控制與政治立場、人群歧視等內容有關的車牌發放,這樣雖然不利于民眾在車牌選擇上的個性與自由表達,但卻可避免由車牌不良信息而導致“路怒”的發生等[28]。
在這些不同觀點中,也存在一些與刑事司法活動相關的建議與立場。比如,“路怒”可否成為一種辯護事由?莫斯教授認為,目前刑事責任結構過于教條化,使得辯護的實際價值與意義變得非常脆弱,一些令人混淆的辯護理論事實上并不能解釋一些已經存在或可能存在的事由,完全可以在一些綜合病癥之上建立一些潛在的新的辯護事由。因此,刑法必須從理論上拓展辯護事由,而“路怒”作為“一些司機正在遭受的一種新的病癥”,則完全可以成為新的辯護事由。他還在文章中對“路怒”的內涵、適用、心理癥狀等進行了闡述,為將“路怒”引入刑事司法提供了有益參考[20]325-333。哈佛大學法學教授艾倫·德肖維茨卻極力反對這種主張,認為這是一種“辯護事由的濫用”,一旦“路怒”作為“新病癥”而成為辯護事由,那么,“受虐待婦女癥”“兒童性侵癥”“大屠殺幸存癥”“城市生存癥”“腐朽社會癥”“被收養兒童癥”等是否也應當成為辯護事由[29]?!
將“路怒”問題納入到司法活動當中,似乎是一種必然趨勢。從應然層面來看,行政法的介入本應是最為直接的路徑。畢竟,隨著對“路怒”行為成因的不斷研究,人們對道路交通擁堵的不滿情緒也越來越高漲,甚至將“路怒”案件遞增的重要原因直指道路交通的管理無序與發展滯后。因此,法律不可能再對“路怒”問題無動于衷,必須為遏制“路怒”案件的頻發采取主動“出擊”。
(一)有關“路怒”問題的立法材料
雖然之前一些地方立法機構曾考慮過解決“路怒”問題的法案,但在美國,第一次真正將“路怒”問題引入立法的,是1997年7月由美國眾議院運輸和基礎設施委員會組織的以“路怒:攻擊性駕駛的成因與危險”為主題的立法聽證會[30]。參加這場聽證會的人員包括國會主要議員、相關實踐部門負責人、法學專家、社會團體組織等,為解決“路怒”問題提供了大量的訊息。運輸和基礎設施委員會主席托馬斯·E.佩特里議員首先在開場白中明確了該次聽證會圍繞攻擊性駕駛——也被稱作為“路怒”的原因與危險展開,他引用了相關統計數據來說明“路怒”問題的嚴峻性。*他說,在華盛頓特區發生一場嚴重的“路怒”事件便能波及使得全國高速公路擁堵;美國汽車協會交通安全基金會(AAA)的研究報告顯示,1991年至1997年美國攻擊性駕駛的事件增加了51%,近90%的司機在過去的一年里至少經歷了一場攻擊性駕駛事故;盡管攻擊性駕駛存在一些其他原因,但交通擁堵問題是最為主要的因素。自1987年以來,美國的駕駛里程數增加了35%,而公路里程數卻只增加了1個百分點,對于汽車司機來說,交通堵塞常常是點燃“路怒”競賽的最短引線。西維吉尼亞州民主黨議員尼克·雷哈爾除了強調導致美國“路怒”的兩個基本原因即現代社會的快節奏與令人抓狂的交通擁堵之外,還將“路怒”與酒駕在公共安全問題上作了對比,并認為,“路怒”相比酒駕更不應當為社會所接受,“路怒”不僅僅局限于在城市中發生,也逐漸開始向農村蔓延,完全有必要將用于對付酒駕的法律武器用來懲治“路怒”這種嚴重威脅民眾出行安全與健康的行為。
這次立法聽證會還廣泛聽取了相關實踐部門與社會各界的立法意見。美國國家高速公路交通安全局局長里卡多·馬丁內斯向聽證會提供的數據顯示,在1996年的相關警察報告中,有41,907人死亡,超過300萬人在交通事故中受傷,所造成的直接經濟損失高達1500億美元,而據初步估計,有大約三分之一的交通事故與“路怒”行為有關,尤其是由“路怒”所導致的死亡交通案件占到了近三分之二。美國汽車協會交通安全基金會主席戴維·威廉向聽證會展示的一份由該基金會發起的一項研究表明:導致交通糾紛的所謂“原因”往往是極其微不足道的,經調查,那些射殺、刺傷、毆打、碾壓他人的開車者們“路怒”的理由無非是“他堵了我”“她讓我無法通過”“好像他向我豎了中指”“他車上的廣播聲音太大了以至于我向他開槍”“這個混蛋不停地按喇叭”“女司機開車太慢了”“他們尾隨了我”“如果他不與我追尾,我也不會向他開槍”等。弗吉尼亞州費爾法斯郡警局羅伯特·賓奇上尉認為,在一些執法人員的觀念里,攻擊性駕駛將是未來十年交通執法領域面臨的首要問題,而攻擊性駕駛是對交通安全漠視的不安全的和不合法的駕駛行為的綜合。此外,一些心理學、犯罪學等領域的專家們也圍繞“路怒”的立法問題發表了不同觀點。納仁博格博士認為,首先應當將“路怒癥”與“路煩癥”進行區分,*他認為,路煩癥僅是對其他司機所產生的消極想法,或者用語言表達出的消極情緒,同樣是用一種不與其他司機溝通的方式來表達。路煩癥是正常的……路煩癥也包括超速、亂竄、闖紅燈等。相反,“路怒”癥卻有可能發生在安全駕駛之中,比如,將其他司機擠到一邊并作出侮辱性的手勢、伺機報復等。納仁博格博士與他的助手曾對585名受訪的“路怒”者進行研究發現,其中53%的受訪者僅是“路煩者”。超過一半的“路怒者”其實僅是“路煩者”。夏威夷大學心理學教授利昂·詹姆斯博士認為,幾乎每位司機都存在不同程度的憤怒并考慮過報復,可稱之為“習慣性路怒”;駕駛與“習慣性路怒”實際上已無法分開,“路怒”是在兒童時期已經養成的習慣,兒童在這種汽車文化中長大往往會認為在駕駛中發泄憤怒是舒緩厭煩情緒的正常途徑。當他們拿到駕照之時就開啟了對“路怒”的模仿,他們根本不用對習慣性“路怒”專門學習,因為這比傳統駕駛培訓內容更容易掌握。詹姆斯博士最后總結道,攻擊性駕駛是一種文化現象,因此,必須采用文化的手段對其進行對抗等。
(二)“路怒”問題司法審判呈現:從寬與從重的兩種立場
將“路怒”問題引入到美國司法審判當中,源于律師們對一些案件的辯護嘗試。1997年,在俄亥俄州中級上訴法院就State v.Morgeson一案的裁判文書中首次出現了“路怒”術語,自此,美國的刑事司法開始正視“路怒”問題,從一些裁判文書中也可以洞悉出相應的審判觀點等。*筆者在Westlaw中搜索所有美國司法數據庫,發現2000年之前,共有35件案件表達過對“路怒”的司法觀點,而且全部是刑事案件。這些案件無一例外均是由律師在辯護中首先拋出“路怒”問題,或主張類似于一種緊急避險事由進行無罪辯護,或認為“路怒”者的主觀過錯程度較輕于其他謀殺案件或故意殺害案件,應予以從寬處罰等。法官在審理案件中不得不對律師的辯護意見予以回應、表明態度并在裁判文書中對“路怒”問題明確立場。筆者特從2000年之前的司法判例中擇其兩例予以說明,由此可見一斑。
1.Canipe v.Commonwealth案[31]。該案是美國刑事司法中關于“路怒”問題的第二則實例。*1995年情人節當晚7:30左右,上訴人卡奈普(Canipe)開車帶著妻子與兒子去夏洛茨維爾附近的一家購物中心,被害人也匆忙驅車去該購物中心與妻子會和。在接近購物中心準備進入停車區域時,卡奈普由于正在與車上的妻子交談而忽視了車道變化,在斜坡處突然意識到后急速轉打方向盤導致后方被害人不得不緊急剎車。隨后,兩輛車在標有“雙黃線”的雙向車道減速路段上追逐競駛。卡奈普(在法庭上陳述道)對被害人通過闖雙黃線超越他的行徑非常惱火,于是在離購物中心最近的紅綠燈處停下車并走向被害人車輛,沖被害人大喊并踢被害人的車門讓他下車,但被害人沒有下車并向停車場方向示意。卡奈普返回車中左轉進入購物中心停車場(基本都是空的),不到一分鐘,被害人停完車還未關閉車燈就跳下車,脫去外套并扔擲地面,徑直走向卡奈普的車輛。卡奈普看到被害人比他大塊頭而且面帶憤怒時,開始感覺到了害怕。卡奈普決定放棄對抗并準備開車逃離,但在被害人接近其車輛時,卻并未改變車輛方向,而是直接駛向被害人并提高了時速撞向被害人……被害人右肩撞上了擋風玻璃,玻璃當場粉碎并形成了半月形的巨大凹痕。被害人從卡奈普的車輛發動機罩上滾了下來落在地面上,卡奈普并未下車檢查被害人的狀況,而是開車迅速逃離現場。三天后,被害人死于“封閉性腦損傷”。律師辯護時認為,雖然上訴人之前的確也存有“路怒”行為,但在停車時已趨于平靜,而被害人卻仍處于“路怒”狀態,被害人等不及熄滅車燈,便猛甩外套、緊握拳頭、面帶憤怒地沖向被告人車輛,且上訴人與被害人力量懸殊,由此可證明上訴人存在“遭受嚴重傷害的防衛狀態”。弗吉尼亞上訴法院卻認為,“路怒”使上訴人仍心存惡意,其行為應構成二級謀殺罪。上訴人卡奈普(Canipe)沒有對激動情緒與挑釁采取積極措施,由于在事故發生前、過程中及發生后關于上訴人行為的證據都顯示他是自愿、故意地采取可能直接導致被害人身體嚴重損傷或死亡的殘忍行為。上訴人靠近被害人時完全能夠向右或向左行駛,也可以掉頭離開,盡管上訴人和被害人在幾分鐘前就陷入了一場因彼此的攻擊性駕駛而引發的“路怒”,但這些并不足以使一個理性的人對理性抉擇置若罔聞。因此,上訴法庭支持一審陪審團的結論——上訴人駕車撞向被害人的行為完全是出于故意的行為。上訴法院在最后分析時指出,“路怒”最終釀成了這場殺戮。
2.People v.Rodriguez案[32]。該案值得注意的是,加利福尼亞法院在判決中將被告因“路怒”的犯罪行為直接升格為一級謀殺,認為該案符合刑法中的特殊情形即被告人的謀殺是故意的且通過從汽車里開槍,有目的地導致另一人或車外不特定的人在沖突中死亡。*1998年3月14日晚,被告人Rodriguez和被害人深夜在一家便利店的停車場相遇。被害人把他的車停在了一個位置,被告人開著一輛貨車試圖進入停車場,卻發現被害人的車擋住去路。被告人(坐在他的貨車里)和被害人(在貨車外步行)之間發生了爭吵。證據表明,雙方均采取了威脅(包括威脅殺死對方)、挑釁、辱罵、粗魯動作等。幾分鐘后,被害人打破對峙開車離開,駛入便利店后面的小巷。這條小巷與附近的街道相連,被害人顯然是想從小巷中進入街道,然后離開這片區域。然而,被告人也駕駛貨車從反方向進入該小巷。被告人的貨車與受害人的汽車在便利店后的小巷相遇,當兩車行駛在并排、車窗對車窗時,槍聲響起,被告人然后關閉了車前燈駕車快速離開。被害人被射擊了四槍,當場死亡。辯護人在法庭上認為,立法者特意將“在車內槍擊”提升定罪與量刑,適用范圍應僅限于與駕駛有關的有組織犯罪槍擊案件中,因此,將被告人按照該規定認定為一級謀殺是違反憲法的。*See Cal Penal Code § 190.2(a).法庭在判決中對此予以了回應——立法者雖然是為了嚴厲懲罰有組織犯罪中的駕駛槍擊行為,但這并不是其唯一立法目的,因此,對該成文法文本進行擴大解釋并不違反憲法。法庭的理由是:成文法里并沒有明確規定(辯護人所理解的)唯一目的,即便立法是很容易做到這一點的。事實上,該規范的適用范圍更廣,目的是為了對任何故意射殺車外人的蓄意謀殺行為加重懲罰。這種開放式的刑法規范結構雖是被告方爭議的地方,但同時也是證明被告方(違憲)辯護意見并不成立的重要依據。……并沒有令人信服的證據來說明立法者意圖將規范不可以擴大到“路怒”謀殺(即使說該案比較典型)或其他向車外槍擊的謀殺犯罪之中。法庭是通過判決標注形式對被告方所持的辯護立場進行回應的,認為立法者理性決定的是一項公共政策問題,是為了阻止在車輛上攜帶槍支的行為,在這種情況下濫用槍支會導致更嚴重的懲罰。由于被告人Rodriguez之前曾被兩次指控攜帶槍支故意傷害,法庭用一種斥責的口吻寫道:這個實案是特別令人唾棄的典型案件,這也是立法者為什么要阻止在車上攜帶槍支。
法律的借鑒與移植從來都不應當是被動的,需要從紛繁的現象中撥冗出問題本質,比較不同社會背景下法律土壤的共契性,并尋求適格的立法與司法進路。“路怒”一詞在我國雖仍停留在外來新生詞匯當中,但未來會如何演進成為法律術語并不是一個偽命題。新聞媒體的“推波助瀾”作用不容小覷,自2006年“路怒”一詞通過“年度華語地區中文新詞榜”第一次進入中國媒體視線[33],目前,在互聯網新媒體上搜索“路怒”共可獲取93,408條中文結果。*熱度排在前五位的詞條為:“‘路怒’男子扇女司機”“德國狠罰‘路怒’行為”“安徽‘路怒’男抓到了嗎”“成都街頭上演‘路怒’癥”“‘路怒’男魯莽開車撞燈柱”。搜索日期為2017年9月14日。通過比較不難發現以下結論:第一,新聞媒體的標簽化是法律規制“路怒”行為的前提與基礎;第二,盡管“路怒”問題的解決與行政法最為相關,但刑事途徑才是“路怒”納入立法與司法視野最顯著的進路;第三,“路怒”問題的法律化離不開其他學科作為支撐,比如心理學、社會學等。最后,還需要明確以下兩點:其一,中美兩國所屬法系的迥異決定了司法進路的空間“口徑”必然存在較大差異;其二,中美兩國法律發達程度的落差也決定了我國“路怒”最終走向司法化時間上的滯后性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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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百科詞條“‘路怒’癥”[EB/OL].http://baike.sogou.com/v673647.最后訪問日期2017-09-14.
(責任編輯:付傳軍)
OntheReviewoftheJudicialApproachtoRoadRageinAmerica
SHI Qiang
(Law Faculty Xiamen University, Xiamen Fujian361005, China)
The judicial process of road rage took about ten years in America.Starting with the use of language labeling in the mass media, their attitude to Road Rage changed from goodwill to forcible intervention.The legal media has been more cautious and once questioned the tagging of road rage.It has gradually become a legal issue by rational thinking at different level about road rage.The administrative legislative hearing on road rage has obtained the most extensive material for the lawyer’s defense and made the road rage infiltrate into the judicial trial step-by-step.
road rage; tagging; defensive matters
2017-09-20
史 強(1977— ),男,河南信陽人,廈門大學法學院2014級刑法學博士研究生,泰國國立法政大學法學院博士研究生,廣西財經學院法學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中國刑法、比較刑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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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2433(2017)06-0036-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