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煒“左陰右陽”針法及“左升右降”氣機升降理論在針灸臨床中的應用?

駱 璐，楊宇洋△，周 煒

(1. 中國中醫科學院，世界針灸學會聯合會，北京 100700； 2.北京中醫藥大學附屬護國寺中醫醫院，北京 100035)

1 左陰右陽

中醫認為人類處于天地之間的大宇宙中，人體本身就是一個與大宇宙相應的小宇宙，天地陰陽的屬性決定了人體陰陽的屬性，是中醫整體觀的具體體現[1]。

陰陽學說認為，火為陽，水為陰，南方氣候炎熱屬火為陽，北方氣候寒冷屬水為陰。而陽氣則代表功能亢 (旺) 盛，喻指事業興旺發達、功成名就，故人體面向南方主吉，而為正為順。如古代宮廷建筑民居住宅等皆“陽南陰北”而建，如此向陽則為正為善為吉。因人體面南站立為正，故人體之左為東右為西，結合自然界太陽一天的運轉規律，太陽自東方升起由西方落下，此即 “左升右降”之謂也，即“面南而立。子半以后太陽從左邊上升，午半以后太陽從右邊下降。上升則陽氣漸盛,下降則陰氣漸盛，人氣應之，故平旦而陽氣生，日西而陽氣虛，這就是所謂‘左右者，陰陽之道路也”[2]。

《靈樞·九針論》記載: “請言身形之應九野也，左足應立春……左脅應春分……左手應立夏……膺喉首頭應夏至……右手應立秋……右脅應秋分……右足應立冬……腰尻下竅應冬至……腑膈下三臟應中州。”周煒認為人體與自然天地相應，天地陰陽尚不能全，人亦如此。人體左側陰氣和右側陽氣始終處于相對偏衰的狀態，故治療應以補益先天陰陽不足為本，即平補左陰右陽[3]。生理情況下，人體左升右降的氣機運行或氣化功能正常，左右陰陽可以相互既濟，保持一定的平衡，不至于發病; 若外淫侵襲或內在臟腑虛損，氣機循行或氣化功能失常，左側春夏之陽氣該升不升，右側秋冬之陰氣失于沉降，則打破了陰陽之間互相制約、互相補充的平衡狀態，產生病理變化。故基于氣機左升右降理論，同時兼調身之左側手足六陽經和右側手足六陰經實為治標手段。

2 關于氣機升降理論

氣機升降是自然界的普遍規律。中醫學認為，氣的升降出入是人體生命活動的基本形式。故《素問·六微旨大論》說：“出入廢則神機化滅，升降息則氣立孤危。故非出入，則無以生長壯老已；非升降，則無以生長化收藏。是以升降出入，無器不有。”《靈樞·刺節真邪》說：“用針之類，在于調氣”，說明針灸不僅能夠調暢經絡氣血[4]，調理氣機升降，也是針刺調氣的關鍵。中醫認為臟腑間的生理互動、平衡協調、物質交換與轉化、病理變化及治療均與氣機升降有密切聯系。

2.1 肝升肺降

左升右降源自《素問·刺禁論》的“肝生于左，肺藏于右”之說。王冰注曰：“肝象木，王于春，春陽發生，故生于左也；肺象金，王于秋，秋陰收殺，故藏于右也。

肝肺兩臟在氣機運動上存在著相互制約、相互協調的關系，肝升肺降相因處于動態平衡之中，共同調節人體氣機，維持臟腑氣機的協調運轉[5]。《醫碥·五臟生克說》云：“氣有降則有升，無降則無升。”肝氣升發因于肺氣之肅降，同時借肺氣的清肅下行，使肝之升發不致太過。

2.2 脾升胃降

人體氣機升降是由五臟六腑共同維持的。脾胃位居中焦，是氣機升降的樞紐。黃元御[6]說：“脾為己土，以太陰而主升；胃為戊土，以陽明而主降。升降之權，則在陰陽之交，是謂中氣。胃主受盛，脾主消化，中氣旺則胃降而善納、脾升而善磨，水谷腐熟，精氣滋生，所以無病。脾升則腎肝亦升，故水木不郁；胃降則心肺亦降，金火不滯。火降則水不下寒，水升則火不上熱。平人下溫而上清者，以中氣之善運也。”也就是說，肝心肺腎四維的升降浮沉皆有賴于中氣脾胃的正常健運升降。

“世謂脾為升降之本，非也。脾者，升降之經；肝者，發始之根也。”肝肺升降對脾升胃降有促進作用，與“脾升胃降”相互為用，共同調節氣機的升降[7]。

3 西醫眼中的“氣機運動”

圖1顯示，原鐵[7]等把臟腑界定為具有某種功能“氣”的集合，很好地說明五臟本質是氣，中醫五臟生克的實質是氣機，心腎為升降之根，肝肺為出入之本，脾胃為升降出入之樞，五臟氣機以三焦為通道[8]，通過各自特定的運動方式發生聯系，既能相互資助也能相互克制，從而使人體功能保持在一種動態的平衡中。

圖1 人體氣機左升右降示意圖

圖2顯示，東南方陰氣不足故而為陽[9]，氣機上升，水谷精微隨氣機并行于上，致左上功能強于右上，故“右耳目不如左明”; 西北方陽氣不足故而為陰，水谷精微隨氣機下降，致右下功能強于左下，故“左手足不如右強”。

圖2 大腦左右半球功能示意圖

這種利用五行和氣機升降模型對人體功能偏側的解釋，與現代生物學對正常人右利手、左側視野優勢和音調韻律識別左耳優勢現象不謀而合，很難用 “巧合”來解釋兩種理論的同一性。

中醫認為，人體氣機升降必須處于一種動態協調的狀態，若氣機運動一旦失常，將引發人體生理和心理疾病，中醫臨床所見肝氣太過、肺降不及，則急躁易怒、肝氣郁結易致精神抑郁，與精神病理學腦非對稱性變異假說具有高度一致[11]。

4 關于“左陰右陽”的臨床研究

從以上論述中我們可以看出,相對而言，身體左側總是處于“上升”之“陽”的狀態，右側則偏向于“下降”之“陰”的生理狀態，因而周煒提出了選擇左側陰經穴位及右側陽經穴位，用“左陰右陽”的方法來調節經脈狀態治療疾病。當然，“左陰右陽”經脈調整法并不僅僅限于穴位的選擇，也包括針刺手法的“陰陽”及其他治療方法選擇的陰陽(如艾灸、放血療法等)。

同時許多研究者都對“左升右降”的針刺手法展開了相應研究。如李海軍[10]采用左升右降法治療慢性腹瀉52例，選擇左側三穴陷谷、足三里和曲池以及右側列缺，左側采用“補法”，右側采用“瀉法”的針刺手法，治療5個療程后觀察療效，結果36例患者全部治愈，其中11例治療1個療程后治愈，19例患者經過2～3個療程后痊愈，6例患者4～5個療程后治愈,好轉8例,6例未治愈,總有效率達88%,說明左升右降法治療慢性腹瀉療效顯著。

5 典型病案

史某，女，24歲，2011年3月24日初診：主訴消化不良8年，癥見惡心嘔吐、胃脹、泛酸、噯氣、全身肌肉酸痛，從2003年1月起服用激素至今。其睡眠障礙，多夢且夢境多為日常生活之事。診斷紅斑狼瘡、激素性青光眼、激素性白內障導致雙眼盲，舌質淡而胖，苔白厚膩，脈細數。患者從2002年底及2003年初出現全身關節游走性疼痛，手指梭形腫脹，晨起僵硬不能握拳，尤其腳面肌筋劇痛不能行走而求醫。于2003年1月30日經一系列實驗室免疫指標，被某附屬醫院診斷為混合性結締組織病，服用波尼松4個月后，診斷為系統性紅斑狼瘡、狼瘡性腎炎、干燥綜合征。2003年7月出現泛酸、噯氣、惡心、嘔吐等不適癥狀。11月被某眼科醫院診斷為激素性青光眼，其檢查癥狀為持續性高眼壓、激素性白內障(corticosteroid glaucoma)，其后又經北京同仁醫院確診。

目前癥狀有偶然性發熱，每次體溫均在38～39 ℃，同時伴有全身疼痛，雙腿膝蓋部下方最為嚴重，晨尿尿蛋白(++)，腎臟部位常有酸困感；全身多處硬板、硬塊、硬結碰之疼痛，局部還有化膿跡象;胃部常有反酸、消化不良等不適癥狀; 心臟、胸部、兩肋下呼吸時有痛感;長期睡眠質量極差且很難入睡，即使睡著也非常易醒且極多夢，夜尿3～4行。目前日服美卓樂Medrol(進口潑尼松Prednisone)1粒半(6 mg)，奧美拉唑Omeprazole 1粒，鈣爾奇1粒。因四肢、軀干均有紅斑狼瘡引起的硬結、硬塊無法檢查經絡，腹部皮膚色暗、皮肉發硬。

辨經：病在少陰經、太陰經。選經：太陰經、陽明經、少陽經。選穴：尺澤、陰陵泉、陽陵泉、手三里、足三里。

二診至六診：主要取左側太陽經及右側陰陽經，即尺澤、陰陵泉、陽陵泉、足三里和太白、建里，灸神闕2組腧穴，治療后惡心嘔吐未發生，噯氣亦少。

七診至九診：未惡心仍有噯氣,食不下(食管裂孔疝),治療集中于內關、公孫、神闕、章門等穴位。

十診至三十九診：腹部下移，矢氣多，腹瀉每日多次。從脾胃入手治療，兼補腎之陽。根據證候改變取穴包括天樞、章門、京門、足三里、上巨虛、下巨虛、尺澤、陰陵泉、大腸俞、小腸俞、太溪、復溜、建里、關元、下脘、水分、神闕(灸)、太白(灸)、隱白(灸)、厲兌(灸)、陽池(灸)。此期間雖仍惡心但基本未吐，脈較前有力，腹已較前軟且不脹，最近行經時無痛經，大便有時稀，身痛有所減輕，諸癥說明脾胃陽氣已增。

四十診至五十診：大便已成形，未惡心嘔吐,脾氣漸復。取章門、京門、太溪、太白、太沖、足三里、陽陵泉、中脘等穴位，灸隱白20 min。另一組配穴為針風池、章門、京門、太溪、足三里、太沖、太陽,2組穴位交替使用。療效：惡心嘔吐已基本不發，噯氣、納少、身痛均減輕,共50診好轉。

治療過程中，一至六診取2組腧穴如尺澤、陰陵泉、陽陵泉、足三里,太白、建里灸神闕。第1組穴位為病經及與病經有關的合穴，能調節氣機。第2組穴位為足太陰經原穴與任脈兩穴，都有溫陽補氣益元的功能，以恢復經絡疲勞的狀態。七至九診以內關、公孫、章門、神闕為主穴治療。公孫、內關為奇經八脈對穴，通陰維脈和沖脈。陰維脈能維系調理陰經,沖脈為“血海”。內關配公孫能治療胃心胸的瘀滯，主治胃腸病。章門為脾募臟會，灸神闕可溫中益氣。后續治療從脾胃入手，取相應募穴、背俞穴、下合穴及肝脾腎三陰經原穴，取左側太陰脾經及右側陽明胃經，調節氣機，平衡陰陽。嘔吐、惡心癥狀逐漸減緩，腹部變軟，經水亦暢，脾胃陽氣漸漸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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