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和板栗樹
阿菊的小狗死了
埋在板栗樹下
那年秋天
阿菊家的板栗樹
比往年結的果子都多
“板栗多像小狗的眼睛啊!”
阿菊撿著棕色的板栗
心里又高興又難過……
小時候,我們家養過很多狗,也養過很多貓。不過我一直對貓沒有好感,認為它們是沒有骨氣的動物,只要稍稍對它們好一點,它們便對你做出嫵媚相,一副軟骨頭。記得一次從同事家出來,在樓道里遇見一只落魄的野貓,蜷縮在黑暗的角落里,我不過對它多看了幾眼,這貓就自作多情地湊過來,我趕緊嚇得加快了腳步,從此對貓愈發厭惡。
相比之下,狗比貓要忠誠很多,不管對它們如何,它們總是對主人戀戀不舍。我家養過幾條狗,我也記不清了。有一只叫“阿黃”的狗,給我印象最深。阿黃并不是從小就來到我們家的,而是從別人家領養過來的,但它很快適應了新的環境。白天在屋前屋后轉悠,晚上,蹲在院門口,瞪著棕色的眼睛,時不時汪汪叫兩聲,像一個盡責的衛兵。阿黃并不大,或許有自知之明,所以從來不主動惹事,很少參與村里其他狗的打架。
“狗最通靈性了,自家人和外人一眼就能分清!”我媽常這樣說。這一點,我深信不疑。有一次,我媽正在屋子里做針線,舅舅突然從老家來,進了門,我媽又驚又喜,望著圍在舅舅身邊親昵的阿黃說:“我說今天阿黃怎么來人也不叫呢,原來看到自家人了!”或許是太相信阿黃的眼力,后來我弟弟談了幾個女朋友,我媽都要看阿黃的“意見”。可是,阿黃并不懂感情的事情,哪里能決定人類的婚姻?弟弟后來終究沒有選擇阿黃見了就搖尾巴的那個高個子、白皮膚的姑娘,對此,我媽一直耿耿于懷。
我那時候在城里上班,一兩個星期才回來一次。每次快到家的時候,阿黃老遠就迎過來,跳著和我親熱,讓你邁不開步。其實,我平時對阿黃沒有太多寵愛,甚至很少去關注它。它總是以一種本能的愛去面對主人,哪怕這種愛有時候遭到粗暴的對待。有一次,我爸剛從外面割草回來,累得一身是汗。阿黃照舊迎上去,高興地趴在地上搖尾巴,我爸脾氣急,嫌它礙事,狠狠朝阿黃踩去,正踩在阿黃的嘴上,阿黃凄慘地叫了一聲,嘴上流著血躲到一邊,眼神里滿是委屈。可能因為傷到了舌頭,好幾天,阿黃都沒法吃東西。盡管如此,阿黃見了我爸依然很親熱,阿黃從來不知道記仇。
阿黃什么時候沒有的,我記不清了。只記得那天我回家,沒見它迎接我。進了門,我問我媽:“阿黃呢?”“死了,不知道吃了什么有毒的東西。”我媽指著院子里一棵板栗樹,“埋在那里了。”望著樹下小小的土堆,我心里一陣難受。這時,風搖動著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阿黃啊,難道地下的你知道我回來了嗎?
秋天,板栗樹結了很多板栗。我媽將板栗剝好,曬了滿滿一竹匾,“都是阿黃的功勞呢,今年的板栗才結那么大那么多。”撫摩著棕色的板栗,我想起了阿黃那雙棕色的眼睛。只要想念,隨處可見。如果一個生命可以通過另一種方式延續,板栗一定是天堂里的阿黃另一種愛的表達……
(鞏孺萍,著名兒童詩人,江蘇電視臺教育頻道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