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藝紅
(廣西師范大學 文學院,廣西 桂林 541004)
論《文學》月刊的“文學論壇”欄目
黃藝紅
(廣西師范大學 文學院,廣西 桂林 541004)
作為左翼刊物《文學》(1933年7月-1937年11月)最重要的理論陣地,“文學論壇”欄目表達了《文學》的辦刊宗旨,推動了左翼文學的發(fā)展壯大,推進了各派文學的互動與共榮?!拔膶W論壇”欄目的內(nèi)容概括起來有三個方面:評價“五四”新文化運動的歷史意義,確立當前文學的任務;引導文壇創(chuàng)作的風向,提倡嚴肅認真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和現(xiàn)實主義的創(chuàng)作方法;透露《文學》的左翼傾向。
《文學》;文學論壇;茅盾;左翼文學
1930年代起,國民黨采取各種高壓手段嚴令禁止左翼報紙、雜志、書籍的出版和發(fā)行,在全國范圍內(nèi)對左翼力量進行“文化圍剿”。為保存和發(fā)展革命力量,擴大左翼文學的影響力,左聯(lián)必須調(diào)整工作方針,由原先的“左”傾關門主義和宗派主義轉(zhuǎn)變?yōu)殚_門辦刊,廣泛團結(jié)一切可以團結(jié)的力量。1933年7月,在魯迅、茅盾、鄭振鐸等左翼作家的合力推動下,左翼刊物《文學》創(chuàng)刊。
為沖破封鎖,打開文壇局面,《文學》以不太“紅”的編刊風格作為其保護色。它沒有發(fā)刊詞,其卷首“社談”欄目刊有《智識獨占主義》[1]一文,文中提到:“我們對于外來投稿一定細心閱讀,不敢冤屈佳作。取舍的標準,也想從寬,凡有一長,無不樂為發(fā)表。”這表明了《文學》一掃過去辦文學刊物多以同人面目出現(xiàn)、以老作家當臺柱的舊風氣,力推新作家和扶植文學青年的決心,以及其以作品質(zhì)量為重的征稿誠意和開門辦刊之宗旨。該文等同于《文學》的發(fā)刊詞。通讀這篇文章,還能推究《文學》為何能迅速成長為當時上海文壇,以至中國新文藝界最重要的文學刊物之一。那么,如此重要的文章,為何不專文刊發(fā),而是刊登到卷首的“社談”欄目中呢?
討論這個欄目,應首先做一個簡單的梳理。此欄目最初名為“社談”,列于每期刊首,從第2卷起改為“文學論壇”,至第7卷第1期取消該欄目。但是,在第9卷第1、第2期,《文學》又在卷首新增“短評”欄目,其功能與“文學論壇”一樣,主旨在于引導文壇的創(chuàng)作風向。但“短評”欄目是開放的,論文不再限于編輯部同人,因此相較之下,“短評”的論文內(nèi)容所涵蓋的范圍更廣,也顯得更有深度。到了第9卷第3、第4期,《文學》在刊首改設“前哨”欄目,延續(xù)之前“文學論壇”的斗爭色彩,也體現(xiàn)出抗戰(zhàn)的時代精神。為簡明起見,本文把《文學》這類設于每期刊首的短評欄目,統(tǒng)稱為“文學論壇”。
上文提到的《文學》發(fā)刊詞《智識獨占主義》,是由茅盾撰稿的。《文學》編輯曾由鄭振鐸、傅東華、黃源、王統(tǒng)照等人擔任,但茅盾是該刊不變的實際主編,也是“文學論壇”欄目的主要撰稿者。他不僅將《文學》的發(fā)刊詞載于卷首欄目,還多年堅持在這個欄目中化名發(fā)表大量文學和文化評論,使“文學論壇”成為《文學》最重要的理論陣地。
評價“五四”新文化運動的歷史意義,確立當前文學的任務,是“文學論壇”最重要的作用。在“革命文學”論爭階段,以太陽社、后期創(chuàng)造社成員為主的論爭方,受到當時的“左”傾盲動主義的影響,對中國革命形勢缺乏客觀分析。他們認為中國革命的任務不再是“五四”時期的反帝反封建,而是在全國范圍發(fā)起武裝暴動,開展反對資本主義的階級斗爭。故而,這群倡導“革命文學”的青年,對“五四”新文化運動的評價偏低,尤其對從這場運動中走出來的老作家缺乏應有之尊重。
《文學》在創(chuàng)刊號討論“五四文學運動之歷史的意義”,這對肅清左翼文學陣營的錯誤觀念無疑有積極意義。此次討論的參與者有郁達夫、金兆梓、樓適夷、胡秋原、杜衡、沈起予六人?!段膶W》并未邀請魯迅、胡適、周作人等曾經(jīng)的“五四”闖將參加討論。撰文者除郁達夫外,都不是在“五四”新文化運動時期享有盛名的作家。應當說,選取這六位作家,編者是有意而為之。
首先,曾為“五四”新文化運動搖旗吶喊的作家群,在“五四”落潮之后分化,有的退隱(如周作人),有的高升(如胡適),有的前進(如魯迅)。那些日漸消極和落伍的文人,已經(jīng)無法擔負起新時期的文化使命。正如沈起予在討論中所說的,在“五四”運動中“那應當負反帝反封建的使命的人們,是絕無力量來負擔而且開了倒車,因此,我們只好另找一種能夠?qū)嵭羞@個工作的人了”[2]。在“五四”老作家中選擇郁達夫參與討論,顯然是看重他曾經(jīng)作為“創(chuàng)造社”元老,在左翼文學青年中的聲望。當然,對郁達夫的爭取也表明左聯(lián)一改成立初期“左”傾關門主義的態(tài)度,要知道,在左聯(lián)成立不久,郁達夫因為宣布自己是“作家”不是“戰(zhàn)士”[3]的消極斗爭態(tài)度被開除出左聯(lián)。其次,樓適夷、沈起予是編者挑選出來的左翼文學陣營的代表??餂]有邀請魯迅、茅盾等(他們屬于“革命文學”論爭的另一方)參與討論,說明編者希望在這些后進作家的答復文中,體現(xiàn)左翼文學陣營已修正過去在“革命文學”論爭中流露的“左”傾冒進思想。另外,曾與左聯(lián)論爭長達一年多的“自由人”胡秋原和“第三種人”杜衡,也受邀參加討論,金兆梓可以看作是學院知識分子的代表。從討論人員的陣容來看,體現(xiàn)了左翼陣營對過去關門主義和宗派主義作風的糾偏。
從內(nèi)容來看,在此次“五四文學運動之歷史的意義”討論中,郁達夫認為,五四運動的意義在于:使中國文學接上世界文學的洪流,“自我的發(fā)現(xiàn)”豐富了文學的內(nèi)容和思想,廢除文言,白話風行。金兆梓認為,“五四”文學運動完成了破壞之功,現(xiàn)今社會經(jīng)濟的崩潰、人心的頹廢卻比“五四”時期更甚,新的文學運動必須擔當起建設之任務。樓適夷緬懷了在大革命中流血犧牲的青年們,他認為這些青年的存在就表明了五四運動的歷史意義。胡秋原認為,以資產(chǎn)階級知識分子為主體的五四運動,在文學方面取得積極的結(jié)果,在政治上卻是妥協(xié)和失敗的,繼承“五四”遺產(chǎn),不僅在于繼承和擴大“五四”時代的批判和反抗精神,肅清封建文學之遺毒,還應反對文化專制主義,擴大社會主義文化運動,打倒帝國主義及其依賴的買辦體制。杜衡認為,“五四”最大的價值在于破壞,而沒有建設,“應該怎樣”是現(xiàn)今當努力解決的問題。沈起予則認為“五四”反帝反封建的任務仍然沒有完成。整體而言,這組論文大都顯示明確的左翼傾向,他們在文中共同呼吁“五四”之后新的文藝(即左翼)運動的興起。
承接“五四文學運動之歷史的意義”討論,第1卷第2期的“社談”欄目刊出《文壇往何處去》一文。兩個振聾發(fā)聵的連續(xù)發(fā)問,都指向當時文壇亟待厘清的問題,即重估“五四”文學的價值與確立當前的文學任務。在這篇文章中,茅盾提出三個核心要點:首先是“用什么話”的問題,也就是關于文藝大眾化的問題;然后是如何確定“題材積極性”的問題,這就涉及到在左翼文學創(chuàng)作中,描寫小資產(chǎn)階級生活的題材算不算積極性,描寫大眾被剝削壓迫的生活而不是反映其經(jīng)過英勇斗爭最后取勝,算不算有積極性等問題;最后是“開展對舊形式利用”的問題。同時還提出:舊形式之中是否有好的一面可以選取?如“連環(huán)畫小說”和“五更調(diào)”等,又該如何衡量其利弊?茅盾以拋磚引玉的姿態(tài),呼吁理論家和創(chuàng)作家負起責任,加入到這三個問題的討論中來。
第2卷第4期、第3卷第1期的“文學論壇”,茅盾親自執(zhí)筆寫下《從“五四”說起》《我們有什么遺產(chǎn)》以及《再談文學遺產(chǎn)》等文,表達他的個人意見。這三篇文章的核心思想是:由于五四運動先天不足,導致思想解放運動后來只發(fā)展為白話文學運動,新舊文學之爭僅被大眾理解為文言白話之爭;然而,“反封建”不僅是“五四”時期的重要主題,現(xiàn)在仍為時代所需要,只是作法已有不同,“從前是為了甲種人而反封建,為了甲種理想而反封建;現(xiàn)在的青年‘反封建’卻為了乙種人的乙種理想”。文中暗示左翼文學運動的興起和即將成為主流的趨向。在繼承文學遺產(chǎn)方面,茅盾認為,要趕上世界文學的潮流,就不應當只把眼光局限于中國文學,而應當從世界文學經(jīng)典中學習。
在此之后,“文學論壇”欄目關于“文學遺產(chǎn)”“大眾化”“翻譯與創(chuàng)作”的討論,以及《文學》刊登的理論與批評文章,如陳望道《大眾語論》、高滔《五四運動與中國文學》、阿英《中國新文學的起來和它的時代背景》、周揚《現(xiàn)實主義試論》等文,討論的范圍基本都以上文提及的“肯定‘五四’文學的價值、確立當前的文學任務”兩大主題為核心,涉及到1930年代文學走向的方方面面。
值得一提的是,第9卷第1期《文學》是在1937年7月1日出刊的。在抗戰(zhàn)局勢愈發(fā)緊張的大背景之下,文壇的走向如何,文學和文學家應當發(fā)揮什么樣的作用,這些都是廣大作家和讀者關心的問題。于是,這一期的《文學》,編者以“短評”的形式恢復了“文學論壇”欄目。“短評”的第一篇,就是茅盾《新文學前途有危機么》這篇醒目的宏論。
該文認為,二十年來,新文學在“密布著政治的社會的冰凍”環(huán)境之下,為適應民族和社會的需要,承擔過“政治,社會變革過程中各階段所提出的課題”,雖經(jīng)過歷次“運動”,但新文學至今不曾走過回頭路。如今為文壇前途所憂者,大致有五種:第一種,是對新文學如何擔負民族歷史新階段任務的憂慮;第二種,是不明白新文學二十年的發(fā)展真相,認為此起彼伏的“運動”只是后先相消,以為時時在走回頭路,于是產(chǎn)生盲目恐懼;第三種,是提出“差不多說”的作家們,他們無視“視野擴大”的要點,而只抓住“差不多”來作挑戰(zhàn),忽視社會情勢的客觀要求;第四種,是苦于無法理解多變的客觀形勢的青年,對于剖析正確、暢所欲言的文章,他們無從可讀,于是產(chǎn)生思想上的懷疑和苦悶;第五種,就是認為中國文藝界已走入死路的觀點(1937年朱光潛在《文學雜志》創(chuàng)刊號發(fā)表《我對于本刊的希望》一文,為文藝界的危機大聲疾呼。他認為“言志”和“載道”,“這兩派看法恐怕都是老鼠鉆牛角,死路一條。在現(xiàn)時的中國文藝界,我們無論是左是右,似乎都已不期而遇地走上這條死路”[4])。茅盾反駁道,既要批評左派就得先看看左派的議論,那種先入為主的,把左翼文藝理論歸結(jié)為中國舊有的“文以載道”的觀點是武斷的,同時他還指出朱光潛對右派的批評也一樣失之膚淺。
在全面抗戰(zhàn)即將爆發(fā)的背景下,針對文壇思想混亂的局面,茅盾這篇文章總結(jié)新文學發(fā)展二十年來取得的成就,深刻剖析并批判了上述五種憂慮新文學前途的觀點,使讀者確信,新文學在新的發(fā)展階段一定能更好地承擔民族和社會賦予的歷史任務。這篇文章可謂應時而生,起到補偏救弊、團結(jié)人心的作用,具有不可磨滅的歷史價值。
“文學論壇”欄目起到的第二個作用是,引導文壇創(chuàng)作的風向。這包括提倡嚴肅認真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和運用現(xiàn)實主義的創(chuàng)作方法。
在創(chuàng)作的立場和態(tài)度方面,如《一個文學青年的夢》(第1卷第3期)對文學青年的發(fā)問“我到底有沒有創(chuàng)作天才”和“努力的方法”,茅盾的回答是:“努力淬礪”,“要有廣博的生活經(jīng)驗,要有社會科學知識的基礎”?!段膶W青年如何修養(yǎng)》(第1卷第5期),駁斥施蟄存的青年人應讀點《莊子》《文選》的觀點,認為文學青年們要擴大字匯,當從活人嘴上去采取,而不應專向古書尋找,假若“每一個文學者必須要有所借助于他上代的文學”,則亦應該是施耐庵等輩?!秱ゴ蟮淖髌樊a(chǎn)生的條件與不產(chǎn)生的原理》(第3卷第1期),激勵文學創(chuàng)作者貼近現(xiàn)實,以“偉大生活的實感”精心創(chuàng)作?!缎≌f作法之類》(第5卷第2期),批評青年們熱衷購買“小說作法”之類書籍的現(xiàn)象,認為對于想當作家的青年真正起到幫助的,還是文藝理論一類的書籍?!毒烤乖撛鯓拥胤从郴虮憩F(xiàn)》(第5卷第5期),再次強調(diào)青年作家應當“向生活學習”,而不是“相互地從作品學習”,從而導致作品“千篇一律”?!墩f“歪曲”》(第2卷第2期),總括“詩的真”與“歷史的真”,批評因為立場的不正當,導致作家有意歪曲和掩飾現(xiàn)實,認為“立場人人都有,只不過不都是固定的,并且明確或暗昧的程度也有不同”,進一步呼吁文藝投機家要醒悟。
關于創(chuàng)作方法的問題,創(chuàng)刊號的《一張菜單》提到,《文學》的創(chuàng)刊目標是為了追求“光明”,這表明刊物對“真實”記錄時代的文學作品之支持;還進一步表達了對“現(xiàn)實主義”創(chuàng)作方法的提倡:“無論誰的作品,只要是誠實由衷的發(fā)抒,只要是生活實感的記錄,就莫不是這時代一部分的反映,因而莫不是值得留下的一個印痕?!薄拔膶W論壇”反對脫離現(xiàn)實的概念化、公式化寫作,強調(diào)作家應該貼近生活,具備嚴肅認真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毒庉嬋说乃皆浮?第4卷第4期),諷刺那些“于是你也寫農(nóng)村,我也寫農(nóng)村”的作者們,認為他們從未體驗鄉(xiāng)村生活,作品大都只是在亭子間里想象出“牛大哥”的形象?!兑粋€希望》(第4卷第6期),在分析“千篇一律”寫農(nóng)村的現(xiàn)象之后,進一步說明:“帝國主義經(jīng)濟侵略,封建剝削以及其他種種對于農(nóng)村生活的交互錯綜的關系都能在一篇農(nóng)村生活背景的小說里表現(xiàn)出來,那么,雖然所寫只是局部的農(nóng)村,然而已到了‘反映’全般的社會現(xiàn)象?!币笞骷覐木植康纳瞵F(xiàn)象出發(fā),用現(xiàn)實主義創(chuàng)作方法,揭露農(nóng)村問題背后的帝國入侵、政治腐敗、社會動蕩等問題?!缎枰粋€中心點》(第6卷第5期),提倡抗日救國的國防文學,認為在國難頻仍的“非常時期”,創(chuàng)作者應擴大創(chuàng)作題材的涵蓋面,因為“四五年來愈演愈劇的‘國難’,農(nóng)村破產(chǎn),工業(yè)崩潰,天災,‘人禍’,都可以包括在‘非常時期的文學’這一名目的題材之下”?!稄碗s的合奏》(第9卷第1期),認為文藝作品的尺度,是“實感”,而現(xiàn)實主義是表現(xiàn)社會復雜現(xiàn)象的文學藝術的基本調(diào)子,“現(xiàn)實主義的文學的實踐,必須沉著,堅毅,實在,從復雜的形態(tài)中前進,顯示它的最有用的積極性”。綜觀《文學》刊載的文學作品,都貫徹著這一創(chuàng)作原則,其內(nèi)容主要以表現(xiàn)反帝抗日的戰(zhàn)爭形勢、資本主義經(jīng)濟的破產(chǎn)、勞動人民的貧苦生活和無產(chǎn)階級的反抗斗爭為題材,體現(xiàn)了《文學》對人性、人生的關注,以鮮明立場批判造成社會黑暗的罪惡行徑。
綜上所述,“文學論壇”的文章從創(chuàng)作態(tài)度和立場選擇,創(chuàng)作題材和方法確定等方面,給愛好文學的青年以及時和積極的引導,使他們確立符合時代精神的文學觀念,并對他們提出更高的要求和鼓勵。這也有助于那些在文壇外徘徊和處于困惑中的知識青年盡快找到方向。
“文學論壇”不再采用左聯(lián)機關刊物特有的風格鮮明、措辭強烈的“好斗”文風,它的以理服人又不失左傾立場的風格,更能令追求進步的文學愛好者接受。比如,1934年2月,南京國民政府發(fā)起了以“禮、義、廉、恥”為核心的“新生活運動”。官方宣布,這場運動主要“使社會人人都能‘明禮義,知廉恥,負責任,守紀律’。能夠人人學會‘禮樂射御書數(shù)’六藝學術和技能”[5]。在國民教育上的反映,就是全國中小學開始提倡尊孔讀經(jīng)。汪懋祖在《禁習文言與強令讀經(jīng)》[6]中提出“只望初中能畢讀孟子,高中能讀論語、學庸,以及左傳、史記、詩經(jīng)、國策、莊子、荀子、韓非子等選本,作為正課”,鼓吹尊孔讀經(jīng),復興文言。這一運動在文學上的反映就是復古思想全國性的回潮。是年3月,許夢因發(fā)表《告白話派青年》[7],認為白話是“外國的而非中國的”,主張“急應恢復文言”。此種論調(diào),引發(fā)關于文藝大眾化的新一輪討論。
與此相關的討論在“文學論壇”也有所反映?!端^一字傳神》(第3卷第1期),針對汪懋祖以“所謂一字傳神,最能描寫文言之便利”,反對在小學禁習文言初中限文言,連帶反對一切現(xiàn)代文藝及現(xiàn)代文藝所用的語言的主張,犀利地指出,汪懋祖自己的文章,也未能達到一字傳神,從文字立論既已錯誤,其觀點便就無法自圓其說?!秾τ谒^“文言復興運動”的估價》(第3卷第2期)一文,繼續(xù)駁斥汪懋祖“吉訶德先生式”的復古主張,提出文白之爭不是簡單的文字問題之爭,而是指向思想甚至政治的問題,對待這種“復古”和“逃避現(xiàn)實”的論調(diào),應予嚴格杜絕。
當時的思想界為反對這場復興文言的運動,還引發(fā)了關于大眾語的討論。在“文學論壇”發(fā)表的《我們對于文化運動的意見》《所謂“歷史問題”》《“文學遺產(chǎn)”與“整理國故”》《大眾語文學的“遺產(chǎn)”》等文,都是站在左翼陣營一方提倡大眾語、文藝大眾化的立場之上,表明反對文言復古的態(tài)度。從第3卷第2期起,《文學》還出現(xiàn)了吳稚暉《大眾語萬歲》、傅東華《大眾語文學解》等理論批評文章??傊段膶W》立場鮮明地反對國民黨發(fā)起的“新生活運動”,以及由這場運動所引發(fā)的文言復古逆流。這在當時,對于一份新生不久的雜志來說,需要極大的勇氣。
除以積極的左翼姿態(tài)參與文藝大眾化、大眾語的討論外,“文學論壇”發(fā)表的透露左翼立場的文章,不勝枚舉。屈軼的《所謂風氣》(第9卷第1期)一文,批評只承認“五四”新文學運動的價值,而不認可“五卅”取得領導地位的革命文學的功績這種觀念,作者認為持此論調(diào)者不過是在嘆息自己所處階級文學的衰落,幻想新的文藝運動重新爭取領導地位罷了。文章顯然是站在左翼文學陣營一方,對落伍的資產(chǎn)階級文人進行批判。還有一個細節(jié),在第3卷第1期《文學》刊登了“讀者批評的統(tǒng)計”,這份統(tǒng)計表是針對讀者回復編輯部在前一期提出的九個問題的詳細分析。其中的第九個問題“君認為現(xiàn)代急需翻譯的是哪一種書(古代的或現(xiàn)代的或哪幾種書請列舉署名)”,統(tǒng)計得出的結(jié)論是:“這一項讀者大多不愿列舉。但也統(tǒng)括的告訴我們:新興文學居十分之一是嫌少的?!毙屡d文學即左翼文學,說明在當時,左翼文學的翻譯量沒有滿足求知好學的文學青年,因此可以說左翼文學思潮作為1930年代文學的主流,已深入人心。
綜上所述,《文學》辦刊四年,作為《文學》最重要的理論陣地的“文學論壇”欄目,重視“五四”的歷史價值和意義,明確當前的文學任務,與不良的文壇風氣作斗爭,引導嚴肅的現(xiàn)實主義創(chuàng)作,發(fā)現(xiàn)與扶植了一批青年左翼作家?!拔膶W論壇”對推動左翼文學的發(fā)展壯大,推進1930年代各派文學的互動與共榮,作出了重要的、不可磨滅的歷史貢獻。
[1] 茅盾.智識獨占主義[J].文學,1933,1(1):4-5.
[2] 沈起予.五四文學運動之歷史的意義[J].文學,1933,1(1):15.
[3] 鄭伯奇.左聯(lián)回憶散記[J].新文學史料,1982(1):16.
[4] 朱光潛.我對于本刊的希望[J].文學雜志,1937,1(1):1-10.
[5] 蔣中正.新生活運動之中心準則[M]//蔣委員長新生活運動講演集.[出版社不明],1938:33.
[6] 汪懋祖.禁習文言與強令讀經(jīng)[J].時代公論,1934,3(6):12-15.
[7] 許夢因.告白話派青年[J].時代公論,1934,3(13):26-27.
(責任編輯:張曉軍)
ADiscussionof“LiteraryForum”inMonthlyJournalLiterature
Huang Yihong
(SchoolofChineseLanguageandLiterature,GuangxiNormalUniversity,Guilin,Guangxi541004,China)
As the most important theoretical base for the left-wing publication, the column “Literary Forum” inLiterature(1933.7-1937.11)manifested the missions of literature and promoted the development and robustness of left-wing literature as well as the interaction and shared prosperity of various literary schools. “Literary Forum” had three contents, including evaluating the historical significance of the May 4th Movement of New Culture and establishing the task of current literature, guiding the creative direction of literary world and advocating serious writing attitude and realistic creation method, which indicated the left-wing tendency of literature.
Literature;Literary Forum; Mao Dun;left-wing literature
I206.6
A
2095-4824(2017)05-0051-05
2017-08-03
黃藝紅(1985- ),女,壯族,廣西河池人,廣西師范大學文學院講師,文學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