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宇峰
(天津師范大學,天津 300387)
論中世紀晚期英格蘭村莊共同體的原始抵抗權
劉宇峰
(天津師范大學,天津 300387)
共同體是前工業時代的主體行為單位,而原始抵抗權則是共同體的一個重要屬性。共同體的原始抵抗權,尤其是村莊共同體的原始抵抗權,在中世紀晚期的英格蘭極為典型。村莊共同體的原始抵抗權并不顯眼,但卻一點一點腐蝕著封建制度的束縛,一步一步地為農民爭取著提高權利、改善生活的機會,為近代文明的到來點亮了第一縷曙光。
村莊共同體;原始抵抗權;英格蘭;中世紀
社會學意義上的共同體概念最早由德國社會學家斐迪南·滕尼斯(1855—1936)在其代表作《共同體與社會》①一書中提出。滕尼斯認為,共同體的類型主要是在自然的基礎之上的群體(家庭、宗族)里實現的。此外,它也可能在小的、歷史形成的聯合體(村莊、城市)以及在思想的聯合體(友誼、師徒關系等)里實現。“原始抵抗權”雖是筆者嘗試提出的一個全新的概念,但這一概念實際上已經被諸多史學大家運用多年,而筆者也只是將其明確提出。這種“原始抵抗權”,體現了西歐封建制度之下村社、行會、市民以及貴族等諸多共同體的主體權利。“原始抵抗權”作為其中最重要的組成部分,與共同體的關系是緊密相通的。
共同體概念的外延極其寬廣,考慮到本文圍繞在中世紀晚期的英格蘭這根軸線上,筆者將共同體概念在歷史學中的應用限定在世界古代中世紀史的范圍之內。
1.1 共同體概念在國外歷史學中的應用
共同體概念在世界古代中世紀史范圍之內的應用可以追溯到英國駐印度馬德拉斯總督湯瑪士·蒙羅對印度農村公社概念的提出。德國學者哈克斯特豪森發現了俄國公社,而同樣是德國學者的毛勒則更是通過對德國馬克公社的研究,將共同體概念②引入西歐。馬克思和恩格斯將公社概念進行了健全和完善,他們將公社分為三個發展階段:家長制家庭公社、農業公社以及馬克公社。家長制家庭公社即指氏族公社。馬克公社與農業公社的不同在于:“耕地變成了私有財產,然而森林、牧場、荒地等仍為公社所有。”③
在關于中世紀晚期英格蘭的共同體概念問題上,各家見解不盡相同。弗雷德里克·西博坶于1883年出版了《英國村莊共同體》一書,但是他將研究重心放在了威廉征服之前的英格蘭,而沒有涉及諾曼王朝及以后的英格蘭。梅因則明確指出,盎格魯—撒克遜時期的英國存在公社及公社土地所有制,而且一直保存到中世紀時期。R.B.戈亨認為在15世紀的英國存在包括郡級共同體、百戶區共同體以及村莊共同體在內的縱向聯系的地方共同體,他進一步指出,“村莊‘自治’與王權之間的關系是合作與協商的關系”④。以縱向聯系的共同體這個角度為切入點,A.B.懷特出版了《國王命令下的自治》。布萊爾·戴爾·萊昂則認為,在郡、百戶區和村莊各層面上,地方政府在很大程度上就是由居民自己管理的,而國王則是最終的決定者⑤。克里斯托弗·戴爾從橫向對中世紀晚期英格蘭的共同體進行了研究,他認為除縱向聯系之外,橫向聯系的郡級共同體、自治市共同體以及村莊共同體同樣非常重要。戴爾對英格蘭共同體的研究頗具代表性,他指出:在中世紀晚期的英格蘭,“村莊共同體是真實存在的,而且在實際生活中發揮著作用。村莊有它自己的內部組織結構和自我規范管理的傳統。領主和政府利用這部機器實現他們自己的目的,甚至會賦予村莊以新的功能……”⑥。其他著名學者,例如英國馬克思主義史學家R.H.希爾頓強調富裕農民在中世紀晚期英格蘭村莊共同體中的作用,他認為:“介于領主和個體農戶之間的是村莊共同體,而實際上代表村莊共同體的都是鄉村頭面人物,他們是富裕農民中的杰出人物,沒有他們的合作,領主就難以進行管理。”⑦哈羅德·J.伯爾曼在其代表作《法律與革命》一書中對共同體也略有涉及,并且似乎暗示了共同體在中世紀晚期英格蘭的存在:“從內部關系看,采邑采取的是自治的社會共同體的形式,它們在歐洲大部分地區稱作‘莊園’。”⑧
1.2 共同體概念在國內歷史學中的應用
在國內,關于共同體的研究剛剛起步。侯建新教授較早地對這個問題進行了研究,他在其代表作《現代化第一基石》以及《社會轉型時期的西歐與中國》兩書中系統詳盡地論述了中世紀晚期英格蘭的莊園自治、莊園法庭制度以及莊官制度。侯建新教授指出:在中世紀晚期的英格蘭,“我們時常可以發現村社和領主在公共事務中共同發揮作用的現象”⑨。侯建新教授更是相當明確地闡述了中世紀晚期英格蘭村莊共同體的重要性⑩。趙文洪教授在《中世紀歐洲村莊的自治》一文中認為:“村莊共同體”是一個具有自治意義的單位,并且總結了這一“法人”單位的四個自治特征,分別為“自主地管理內部的事務”“有自己的習慣法”“有自己的權力機構”以及“有自己的管理人員”。同時,他提出了“公地共同體”的概念,將其概括為“實行公地制度的同一個村莊或者莊園內,享有對公共地的使用權的人們共同組成的生產和生活的單位”。熊芳芳博士的《近代早期法國的鄉村共同體與村民自治》一文則專就法國的村莊共同體進行了相關論述。除以上三人外,王玉亮博士的《英國中世紀晚期鄉村共同體研究》一書非常系統地論述了國內外對共同體概念及村莊共同體概念的研究,以及中世紀晚期英格蘭村莊共同體的自我調控管理、法律保障機制以及共同體精神的傳承。
鑒于原始抵抗權與封建制度之間的密切聯系,筆者在這一部分將以封建制度為切入點,通過對封建制度本身的略微提及來闡述原始抵抗權的概念。
2.1 領主附庸關系與原始抵抗權的產生
馬克·布洛赫在其著作《封建社會》一書中闡釋(西歐)封建制度時,在闡明封建制度不同于血緣聯結、國家權力亦或是莊園制度之后,指出:“封建社會最顯著的特點之一,是首領等級與職業武士等級事實上的一致性。”而這種一致性,則表現為領主附庸關系。領主附庸關系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被理解為相互之間的權利義務關系。馬克·布洛赫將這種關系稱為一種契約關系,而侯建新教授則更加精確地稱其為一種原始契約關系,這是因為領主附庸關系與現代契約關系之間仍然有著相當大的差別,畢竟領主和附庸之間的關系是不平等的,而且附庸對領主的義務要比領主對附庸的義務多得多。當出現違誓行為時,領主可以撤回對附庸的庇護;而盡管在地位上無法與領主相提并論,附庸同樣可以撤回對領主的效忠,一個最典型的案例就是失地王約翰的施政舉措導致英格蘭貴族于1215年對其群起而攻之并逼迫其簽署《大憲章》。
此類附庸對領主的抵抗行為在侯建新教授看來已經構成了抵抗權行為。他認為:“附庸的權利得到法律認定和保護,其邏輯的演繹勢必產生主張和維護權利的抵抗,即附庸抵抗領主、弱勢抵抗強勢的權利。換言之,抵抗權是檢驗附庸權利真偽虛實的試金石。”不過,將這種附庸主張和維護權利的抵抗稱為抵抗權是否恰當,對此筆者心存疑慮,因為就如同契約關系一樣,抵抗權也是一個現代社會的概念。當然,廣義的抵抗權確實能夠包括這種中世紀的抵抗行為,但筆者在這里仍然稍作限定,將其稱為“原始抵抗權”,以與現代社會公民語境下的抵抗權概念相區分。
必須明確的是,原始抵抗權不僅限于領主附庸關系,或者說不僅限于領主附庸關系中的封君封臣關系。封君封臣關系是領主附庸關系的主要方面,較低層面上的采邑莊園制度則是領主附庸關系的另一個組成部分。“在社會的上層是王權與貴族,在社會的下層,即大大小小的領主與佃農包括與農奴佃農之間,也存在著相互的權利與義務關系,即原始契約關系。”雖然城市在中世紀的存在比較特殊,但是我們仍然可以將其視為領主附庸關系的一個方面。所有這些,都存在著自下而上的抵抗行為,都存在著原始抵抗權。
2.2 個人原始抵抗權與共同體原始抵抗權
原始抵抗權可以是個人的行為,也可以是集體的行為,而更多的是個人通過集體來實現的行為。雖然個人主義思潮在中世紀晚期逐漸興起,但是縱觀整個中世紀,個人的力量依然弱小,個人的抵抗行為成功的可能性也依然不高。如果借助于集體,更確切地說,是借助于共同體的力量,那么個人的權利則更能得到保障,個人的抵抗行為也更加切實有效,而在這一過程中,個人的原始抵抗權就轉變為共同體的原始抵抗權。侯建新教授強調Subjective Rights一詞,并將其譯作“主體權利”,原因之一就在于主體權利可以“包括中世紀的個人權利,又包括某個等級或團體的集體權力,比如村社的權利、行會的權利、市民的權利、貴族的權利等”。“主體權利在中世紀不等同于近代意義上的個人權利或者個人基本權利,中世紀主體權利的實質是一種身份權利或等級權利,或者稱之為原始個人權利。”
原始抵抗權既不是抽象的社會綱領,也不是空洞的社會口號,而是實實在在的社會行為,這在中世紀晚期的英格蘭村莊共同體中體現得尤為明顯。正是村莊共同體形形色色的抵抗行為,在中世紀晚期逐漸打破了封建土地關系的藩籬,為英國農業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產生提供了先機。
3.1 村莊共同體的群體排外行為
中世紀晚期,英格蘭村莊共同體的抵抗行為首先來自于村莊共同體的群體排外,“這些地區的居民們出于一種防范的心態在某種程度上團結在一起,自己組織起來使耕地制度盡可能高效地運作,并且在與領主和國家之間的關系上保護自己”。我們發現,“盡管有證據表明當時村莊存在著相當程度的人口流動和對外交往,但村民們的社區認同感、隸屬感仍使外來者受到排斥”。這種對外來者的排斥不是來自于領主,而是來自于村莊共同體。村民們的這種排斥行為有著現實的經濟利益上的考慮,盡可能地為外來者制造困難可以最大限度地維護村莊共同體的公地制度。
村莊共同體的群體排外不光表現在對外來者的排斥,還表現在對干涉村莊共同體自治的其他政治力量的排斥。1396年,在奧克斯希爾村,村民們達成了本村事務均應在本村通過莊園法庭處理,在訂立契約以及解決內部矛盾沖突方面,絕不尋求外部力量的幫助,村莊與外部的聯系應由莊園法庭控制管理。1518年,蘭開夏郡巴林頓村的村法規定:“任何佃農都不得在百戶區或任何其他外部法庭上控告、煩擾或使另一個佃農感到不安,無論如何,任何能夠在當地審訊判決的事情,只能提交給這個法庭,否則每一個違反者被罰40便士。”
3.2 村莊共同體對封建負擔的抵抗斗爭
其實,村莊共同體的這種具有排外性質的抵抗行為應該并不多見,因為此時村莊共同體與國王的自治單位的界限模糊不清。而對于村莊共同體內的村民而言,強加在他們身上的封建負擔卻是實實在在的。封建負擔根據農民的身份或大或小,在這其中,突出的是租稅和勞役。對租稅和勞役的抵抗的最早標志可見于王室法庭的記錄中,抵抗一開始更多是由個人而不是由集體發起的,盡管在法庭上面對領主時,這些人極有可能也代表著他們的農民同伴的案例。在1224年牛津的法庭上,有一個發生在巴特爾修道院院長和Crowmarsh村一個佃戶——安德魯之子威廉之間的案子:修道院長聲稱威廉應該像“維蘭”一樣服勞役,而威廉盡管承認他有服勞役的責任,但是卻辯駁說他是一個自由人,他的勞役量是固定的,修道院長無權隨意增加他的勞役量。事實上,修道院長加倍了威廉的勞役量,還增加了向他征收塔利稅的權利。訴訟很快就不利于威廉,因為修道院長證明了他有一個堂兄是“維蘭”,而且盡管威廉宣稱他自己是自由人,其他的佃戶(有一個除外)都是“維蘭”。威廉反過來又爭辯說他的確和這些“維蘭”一起服勞役,也負擔向這些“維蘭”征收的塔利稅,但他這么做都是基于他個人的意愿。另一個例子發生在1278年的萊斯特郡,這里的“維蘭”們試圖證明他們的領主萊斯特修道院院長增加勞役量的要求不合法。他們的要求在《末日審判書》中不能得到證實,但也許是因為生活在受丹麥人社會結構影響的地區,他們宣稱自己不是“維蘭”,而是“索克曼”。據此,他們認為他們的勞役量不能被任意增加。
并不是每一個抵抗行為都能取得成功。筆者在上面兩個案例中所提到的佃戶威廉和萊斯特郡的“維蘭”們的抵抗行為就都失敗了,但村民們的抵抗行為卻遠不止于此。村民們的抵抗形式多種多樣,“最重要的方式是集體或個人公開地拒絕為封建領主服役”。“在1294年克蘭菲爾德的十戶聯保組大會上,26個佃農因未給領主的土地耕犁而受到懲罰。”“在1307年霍頓的莊園法庭上,18個佃農受到處罰,因為他們沒有在被召集時將領主的草曬干。接下來的一年,在同一個地方,15個佃農受到懲罰,因為他們在晚飯后耕犁了他們自己的份地,而沒有為領主做布恩工。”
在佃戶威廉的例子中,筆者提到了塔利稅,這種稅在中世紀是最讓農民感到困擾的。據侯建新教授的解釋:“塔利稅有一定的任意性,我國學界多譯為任意稅,因為這種稅數額不定,征收的時間頻率也不定。塔利稅原是領主在緊急情況下向其臣屬包括農奴要求交納的一種稅,后來逐漸具有強制的性質。許多莊園的習慣法明確規定塔利稅的數額由領主決定,因此甚為廣大佃戶所痛恨。”維諾格拉道夫將塔利稅視為一種人身不自由的標志。貝內特認為這一觀點不無道理,“因為一個人有權利對另一個人任意征收數額不定的稅,而且征收時間也不固定,肯定會確立一種全然人身依附的先例”。佃戶威廉之所以敗訴,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他曾經繳納過塔利稅的緣故。對于這樣一種臭名昭著的負擔,農奴們唯恐不能將其擺脫掉。1299年,在鄧斯特布爾修道院,農奴們宣稱“他們寧愿下地獄,也不愿忍受塔利稅的折磨”。經過一番激烈交鋒,他們用60英鎊的巨款贖買了塔利稅。貝內特在一份1250年約克郡的調查報告中發現:“在紐德蘭、柯克德魯克斯和朗厄拉克,塔利稅固定為10鎊。必須繳此稅的佃戶姓名被置于那些只交地租的佃戶姓名之后。”貝內特認為這筆塔利稅是由農奴們共同支付的。我們可以大膽推測,在這筆塔利稅固定的過程中,這些農奴們是怎樣同領主進行拉據戰的。而自由人免于塔利稅的事實,只能讓農奴們更加忿忿不平。
除了塔利稅之外,讓村莊共同體內的村民們感到苦惱的還有布恩工、婚姻捐、遺產稅、進入稅、什一稅、死手捐,甚至還有磨坊稅和使用公共烤箱的各種限制,等等。關于這些名目繁多、足以讓村民們感到窒息的負擔,以及村民們對這些負擔所進行的抵抗,不計其數,筆者不再進行一一列舉。這些抵抗行為,很少有轟轟烈烈或是驚天動地的。它們大都是非常微觀、非常具體的抵抗行為,但也正是這規模不大的抵抗行為,為村民們一點一點地積累主體權利,并逐漸向現代意義上的個人權利過渡。
3.3 對村莊共同體的捍衛活動
到中世紀晚期,尤其是15、16世紀的時候,個人主義的興起開始導致英格蘭村莊共同體的逐漸瓦解。克里斯托弗·戴爾認為:“尤其在黑死病之后,人口的劇減、約曼的異軍突起、公地所面臨的威脅,以及猖獗的個人主義都破壞了村莊的凝聚力。”邁克爾·佩羅曼認為:“公共土地和牧場,在共同體中維持了一種向上的精神,圈地運動扼殺了這種合作精神。”他分析到:“圈地運動以后,當每一個人能夠將自己的一塊地圍起籬笆,并警告他的鄰居離開,與鄰居公平分享東西的原則就松懈下來,同時每個家庭都變成了一個孤島。”這一時期,村社共同體的抵抗焦點集中在了對公地的圈占上。在這些抵抗行為中,我們發現在抵抗一方存在著廣泛的職業類別和財產持有者類型:小土地持有者、大土地持有者、臨時雇工,甚至鄉紳,都被發現參與了共同體習慣的捍衛行動。
在貝德福德郡,一個高級貴族的顯赫成員肯特伯爵,試圖通過命令的方式圈占9英畝公地。公地對于大小土地持有者而言都是非常重要的,因為在此放牧牛或其他牲畜對農業生產必不可少。然而,伯爵更希望將這塊土地變為馬場,這可能是由于在當時養馬是一種貴族的時尚特權。伯爵沒有就失去產業的佃戶們的補償辦法進行任何商議,這讓他很快就面臨著一次持續兩天的、組織良好的騷亂。有趣的是,這次騷亂是由鄉警組織的,這表明了騷亂并不只是村莊下層民眾的杰作,因為鄉警大都是從溫和的、境遇良好的土地持有者中選出來的。在這個案例中,一個名叫羅伯特·鮑爾的鄉警在當地的教堂中召集了村民。出于“公共的目的”,他從佃戶們那里收取了一共40先令,用于佃戶們起訴伯爵。
并不是每一個“頭面人物”都和村莊共同體的村民同心同德。村民們不光要面對貴族領主的侵犯行為,在某些時候,這種行為也來自于富裕農民和鄉紳。在1549年6月的某個時候,諾福克郡阿特爾伯勒村的村民搗毀了一位約翰·格林的圈地。村民們指控格林圈占了他們的部分公共牧地。在同一年的7月6日,維蒙德漢姆村的村民聚集起來歡慶一出兒名叫“維蒙德漢姆游戲”的戲,結果演變成了圈地騷亂。在騷亂過程中,約翰·弗勞爾迪的圈地和羅伯特·凱特的圈地被毀。也許是震驚于事件的演變,凱特同意他的圈地被廢除,他還同意幫助騷亂者拆除他的圈地。
村莊共同體的抵抗行為多種多樣,但是這些抵抗行為都與純粹的“階級斗爭”或“革命”相去甚遠。V.V.麥格納建議停止思考農民的“革命性潛力”,而專注于對地方積累性抵抗邏輯的相關分析上去。侯建新教授也認為:“在英國中世紀歷史上,幾乎沒有爆發過一次真正的全國規模的農民起義,但農奴和其他佃農針對本莊園的集體抵抗斗爭,卻從來沒有停止過”,“不能單純從斗爭的規模、形式或綱領上去評價各個國家不同歷史時期的階級斗爭,而主要應從勞動者在階級斗爭中實際取得經濟、政治、精神等方面的具體成果去評估”。伯爾曼曾經說,封建制度從確立的一開始,就孕育了否定其自身的因素。村莊共同體的原始抵抗權并不顯眼,而且有時也并不能成功地達成目的,但是卻一點一點腐蝕著封建制度的束縛,一步一步地為農民爭取著提高權利、改善生活的機會,為近代文明的到來點亮了第一縷曙光。
注釋
①斐迪南·滕尼斯.共同體與社會[M].林榮遠,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
②哈克斯特豪森發現,在俄國,土地屬于公社,耕地和草地被平均分配給成年男子耕種,其他牧場、森林等共同使用。毛勒在德國馬克公社也發現了類似情況,全體馬克成員身份平等,有平等權利,土地為全體馬克成員所有,各戶份地基本平等,馬克公社實行輪耕制度;即使在莊園制興起之后,馬克公社也在某種程度上與莊園保持一致,直至15世紀末。這些研究表明,公社概念與共同體概念是相吻合的,甚至是可以互換的。
③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433.農業公社的特征包括三個方面:(1)“農業公社”是最早的沒有血統關系的自由人的社會聯合。(2)在農業社會中,房屋及其附屬物——園地,是農民私有的。(3)耕地是不準轉賣的公共財產,定期在農業公社社員之間進行重分,因此,每一社員用自己的力量來耕種分給他的地,并把產品留為己有。
④王玉亮.英國中世紀晚期鄉村共同體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1:12.
⑤王玉亮.英國中世紀晚期鄉村共同體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1:10—11.
⑥王玉亮.英國中世紀晚期鄉村共同體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1:33.
⑦R.H.Hilton. “A Crisis of Feudalism.” Past and Present, No.80, August, p.6.
⑧哈羅德·伯爾曼.法律與革命[M].賀衛方,高鴻鈞,譯.北京: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3:387.
⑨侯建新.現代化第一基石[M].天津:天津社會科學院出版社,1991:171.
⑩侯建新教授于2014至2015學年第一學期在天津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的西歐中世紀社會經濟史相關課程。
[1]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
[2]侯建新.現代化第一基石[M].天津:天津社會科學院出版社,1991.
[3]侯建新.社會轉型時期的西歐與中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
[4]馬克·布洛赫.封建社會(下卷)[M].李增洪,侯樹棟,張緒山,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4.
[5]哈羅德·伯爾曼.法律與革命[M].賀衛方,高鴻鈞,譯.北京: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3.
[6]克里斯托弗·戴爾.轉型的時代[M].莫玉梅,譯.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0.
[7]亨利·斯坦利·貝內特.英國莊園生活[M].龍秀清,孫立田,趙文君,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
[8]斐迪南·滕尼斯.共同體與社會[M].林榮遠,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
[9]王玉亮.英國中世紀晚期鄉村共同體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1.
[10]R.H.Hilton. The English Peasantry in the Later Middle Ages[M].Oxford: Clarendon Press, 1979.
[11]R.H.Hilton. Class Conflict and the Crisis of Feudalism[M].London: Hambledon Press, 1985.
[12]V.V.Magagna. Communities of Grain[M].New York: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 1991.
[13]侯建新.抵抗權:歐洲封建主義的歷史遺產[J].世界歷史,2013(2).
[14]趙文洪.中世紀歐洲村莊的自治[J].世界歷史,2007(3).
[15]趙文洪.莊園法庭、村規民約與中世紀歐洲“公地共同體”[J].歷史研究,2007(4).
[16]趙文洪.歐洲公地共同體管理中的法治因素[J].史學理論研究,2008(3).
[17]趙文洪.公地制度中財產權利的公共性[J].世界歷史,2009(2).
[18]趙文洪.公地制度中的平等精神[J].史學集刊,2010(4).
[19]熊芳芳.近代早期法國的鄉村共同體與村民自治[J].世界歷史,2010(1).
[20]R.H.Hilton.“A Crisis of Feudalism.”Past and Present, No.80, August.
責任編輯:盧宏業
Discussion on the Original Resistance of Village Communities in Late Medieval England
LIU Yu-feng
(Tianjin Normal University, Tianjin 300387, China)
The community was the main unit during pre-industrial time, while original resistance is one of the most important characteristics of community. Original resistance of a community, especially of a village community, was very typical in late medieval England. It was original resistance of village communities which are not conspicuous that corroded the bounds of Feudalism and gained rights and improved the lives of the peasants step by step, initiating an important early step toward the dawn of modern times.
village community; original resistance; England; Middle Ages
10.3969/j.issn.1674-6341.2017.02.051
2016-09-02
劉宇峰(1991—),男,天津人,世界歷史專業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世界古代中世紀史。
K561.3
A
1674-6341(2017)02-013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