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中“義”的術語屬性及英譯研究

顧 偉(曲阜師范大學翻譯學院，山東 日照 276806)

【語言與文化】

《論語》中“義”的術語屬性及英譯研究

顧 偉
(曲阜師范大學翻譯學院，山東 日照 276806)

由于中西文化的差異，《論語》中核心術語的闡釋與翻譯的規范化，一直是譯界頗有爭議的話題。本文以“義”為例，從專業性、單義性和理據性三個方面，結合目前《論語》代表性譯本中“義”的翻譯實例，具體探討如何在翻譯中兼顧“義”的術語屬性，以實現術語翻譯的規范化。

“義”；術語翻譯；術語屬性；規范化

“義”是儒家思想體系中最基本、最核心的概念和范疇之一。[1]據統計，在儒學經典著作《論語》的40多個主要哲學術語中，“義”的使用頻率為24次，雖遠在“仁”“德”“禮”等之后，但作為“仁”這一理想道德的實現形式和個體的內在自律，其重要性較高。之后，孟子提倡“仁義”，荀子推崇“禮義之治”，更是將“義”推到了與“仁”“禮”同等重要的位置。而在當代社會，“義”更是作為一種普適的價值觀影響著中國人的方方面面，如“俠義”“舍身取義”等，其現世意義遠遠超過了其他概念。因此，對于“義”的研究是儒學研究的重要組成部分。本文主要以術語學的相關理論為基礎，定性分析“義”作為儒學核心概念的術語屬性，并給出“義”及同類術語翻譯的嘗試性建議。

一、“義”字意義探析

在古漢語中，關于“義”的表述普遍存在，就其意義而言，可歸納為以下幾個方面。第一，禮儀。《說文解字》曰：“己之威儀也，從我羊?！弊⒃唬骸傲x為古文威儀字，誼為古文仁義字。儀者，度也。誼者，人所宜也?！逼渲校傲x”同“儀”，是為禮儀。第二，合宜?！傲x”同“宜”[2]，是為“適合、合宜”，且《釋名·釋言語》曰：“義者，宜也，制裁事物使合宜也”。[3]第三，合宜的道德、行為或道理，合乎道義。如《禮·中庸》記云：“義者，天下之制也”。

由此可見，“義”的意義由最初的“儀”“宜”之義，逐漸演變為春秋戰國時期諸子百家注重的一種道德概念，“是道德高尚的人的一種品質”[4]，《論語》則沿用了該意義?？鬃又亍叭省敝亍岸Y”，“義”則是“仁”的外在實現形式，又是“禮”的內涵，因此，其意義具有變動性，符合“古漢語更傾向于體現事物動態性、過程性的事件狀態”[5]這一特征。同時，“義”的意義又與學科內其他概念的意義相關聯、彼此限定，而英語是“‘事物性’‘本質性’的語言”，其“追求單一指向，趨向限定性”[6]，英漢兩種語言特點的差異，使得“義”在英語中很難找到對應意義的表達。因此，本文將以儒學經典《論語》的代表性英譯本為基礎，探討“義”字現有英譯文的得當與否，并找到更加規范的翻譯方法。

二、“義”的術語屬性及英譯探討

魏向清[7]認為，社科類術語的翻譯應注意術語的本質屬性，以實現術語翻譯的規范化。以下將參照魏向清的分析方式，結合《論語》中“義”的特點和其代表性譯法，并從專業性、單義性和理據性三個主要方面，探討“義”在英譯中的語義表達。

(一)專業性

術語是指稱或限定專門概念的詞，是專門用途語言(ESP)中的基本單元，專業性應當是術語最根本的特征。[8]因此，翻譯時應注意術語意義和作為普通詞匯的意義。從根源上講，“義”作為儒學術語的意義部分來源于其作為普通詞匯的意義，兩者有順承的關系，都是指一種道德概念，但又有所區分。“義”在《論語》中指一種特定的道德標準和要求，其意義與同一學說體系內的“仁”“禮”等其他核心術語緊密相關、彼此界定，因此，翻譯到目的語中也應有所區分，但就目前的多數譯本來看，譯者在表達形式上并未有所區分，使得目的語讀者對“義”的儒學意義更加難以界定。既然術語是限定專門概念的詞，與符號的作用相似，那么使用不同的符號區分或許是一種選擇，而注重儒學核心術語詮釋的韋利就在其譯本中做了類似地嘗試。例如，在“行義以達其道”的譯文中，韋利將名詞性的“義”譯為“the Right”，即在英文中采用首字母大寫的符號形式來體現其專業性，雖然只是個例，但可以為如何在翻譯中體現術語的專業性提供參照。

(二)單義性

單義性指至少在一個科學領域內，一個術語只表述一個概念，同一個概念只能用同一個術語表達，不能有歧義。[9]根據格利尼奧夫的劃分[10]，術語翻譯難度最高的情況為“術語表示的現實國不存在，而且也沒有公認的等值術語與之呼應”，而“義”正屬于此類。同時，社科術語詮釋方式的不同和“理解上的主觀性”[11]，也加大了規范翻譯的難度。《論語》中“義”的英文譯法并不統一，據不完全統計，其對應的英文表達有“right”“righteous”“just”“justice”“duty”“moral”“equity”“ethics”和“appropriate”等，以及相關的語言變體和解釋性翻譯。即使在同一譯本中，也存在譯法各異的現象，如龐德[12]就使用了“justice”“euity”“just”“right”等多種譯法。如此眾多的等價表達，無疑給目的語讀者準確地理解儒學概念設置了障礙。究其原因，主要是譯者本身的身份和所處時代的不同，導致對原語的理解不同。通過歷時性的對比理雅各、韋利、龐德、白氏夫婦[13]及安樂哲的譯本發現，持學術性目的的譯本在術語翻譯的一致性上要比詩人身份的龐德的譯本規范，且后期的譯本更傾向于從漢語的角度出發，揭示“義”在漢語語境下的本源意義。由此說明，“術語的準確性是在認知過程中逐漸形成的”“在知識互相交流的過程中，可能會對傳遞的信息進行修正或確定”。[14]所以，對于社科術語翻譯來講，單義性要求可以隨著認知的發展逐漸趨向，但卻不能用絕對的單義性來限定。

(三)理據性

理據性指術語的學術含義不應違反術語結構所表現出來的理據。[15]根據魏向清[16]的觀點概括，該理據的出發點是“確保術語表義的準確性、詞匯結構的合理性和形式特征的可接受性”。首先，就術語表義的準確性而言，由于中西文化的差異，“義”所表述的中國哲學概念在英語語境中完全空缺，因此，絕對的準確性似乎不可能存在。就目前“義”的英譯表達而言，理雅各所使用的“right”和“righteousness”在西方社會的接受度最高，且學術性研究多用這兩個詞來解釋“yi(義)”。[17]但探源詞義，在基督教義中，“righteousness(公義)”是神的屬性，與“義”并不完全對等，說明早期譯者由于傳教士身份的限制，依然擺脫不了用耶穌教義色彩的詞詮釋儒學術語，而之后的“justice”“duty”“moral”“equity”“ethics”等詞，依舊在西方的思想框架下相互描述。因為在西方理論和哲學中，道德標準和倫理是用“justice(公平)”和“free will(自由)”來表達的，在儒學語境下的“義”，并不是簡單的由“justice”這一抽象的神學教義決定，而是取決于主體與外在之間的關系。[18]而對“義”的突破性譯法來自安樂哲、羅思文的譯本[19]，其從哲學角度將“義”詮釋為“appropriate conduct”，并加注漢語拼音和漢字，但“又將讀者帶入他所設定的新的框架下”。[20]由此說明，“義”在語義上寓意深刻，難以用單個英文單詞來準確闡釋。作為文化空缺詞，要想準確傳達意義，音譯加注或解釋性翻譯是一種選擇，如安樂哲[21]將“天”譯為“tian”，以及理雅各對核心術語加注的厚翻譯。這樣的結果之一就是譯文冗長晦澀，可讀性不高，理雅各的注釋性譯本被刪減就是一個例子。因此，如何兼顧忠實和可讀性，也是此類術語翻譯時需考慮的問題。

綜上所述，“義”作為《論語》中的核心術語，是構成儒學思想的核心所在，對其準確且適當地翻譯，也是目的語讀者理解儒學思想的關鍵。因此，譯者應充分考慮其術語概念的專業性、單義性和理據性，以實現術語翻譯的規范化。

三、結語

術語輸出是國家實力和國際影響力的表現之一，而在傳統文化思想領域，我國一直具有術語輸出的資本。如何準確而規范地譯介術語，不僅是譯者關注的問題，也是中國文化走向世界的關鍵。以“義”為代表的中國古代哲學術語，由于其闡釋難度及英語中等價表達的空缺，一直是翻譯的難題所在。利用術語學的方法，考慮翻譯中術語的屬性要求，尊重社科類術語的特點，從而使術語翻譯逐漸規范化，或許也是術語翻譯研究中的一條可行性途徑。

[1]杜豫.論語讀本[M].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7.75.

[2]安作璋.論語辭典[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21.

[3]姜海軍.《論語》“義”字考釋[J].文史雜志，2011，(3)：34-36.

[4][10]Berding A. Dao Companion to the Analects[M].New York：Springer，2011.95.

[5][6]王琰.漢學視域中的《論語》英譯研究[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12.153-154.

[7][11][16]魏向清.人文社科術語翻譯中的術語屬性[J].外語學刊，2010，(6)：165-167.

[8][9][15]馮志偉.現代術語學引論[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1.33-37.

[12]Pound E. The Great Digest，The Unwobbling Pivot，The Analects[M].New York：New Directions Publishing Corporation，1951.16.

[13]Brooks B.E. & Brooks T.A. The Original Analects[M].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98.15.

[14]孫寰.術語的功能與術語在使用中的變異性[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1.43-45.

[17]Norden V.W. Confucius and the Analects-New Essays[C].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8.27.

[18]Tucker E.M. & Berthrong J. Confucianism and Ecology-The Interrelation of Heaven，Earth，and humans[M]. 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98.124-125.

[19][21]Ames R.T. & Henry R.J. The Analects of Confucius：A philosophical Translation[M].New York：The Ballantine Publishing Group，1998.68.

[20]邱揚.英譯《論語》中的文化概念之爭[J].孔子研究，2014，(2)：107-112.

【責任編輯：王 崇】

2017-04-12

本文系曲阜師范大學校級科研項目“《論語》術語英譯研究”(項目編號：XSK201412)的研究成果。

顧偉(1983-)，女，山東日照人，講師，主要從事翻譯理論與實踐、典籍英譯、計算機輔助翻譯研究。

H315.9

A

1673-7725(2017)06-0183-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