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添羽
(大洼高中,遼寧盤錦 124200)
量詞是漢語當中頗具特色的特殊詞類,其豐富性與其他民族語言相比可謂是獨一無二。量詞“只”作為出現頻率較高的漢語量詞,有較高的研究價值。本文用總結歸納的方法,簡單整理了從春秋到清代部分文獻中量詞“只”的使用方法,試圖對其發展變化規律作出說明。希望可以為已有的量詞研究成果提供佐證。
現代學者普遍認為,漢語中的量詞大多 “同它們所由形成的名詞或動詞之間有著意義上的聯系”1。量詞“只”的繁體字為“隻”,甲骨文為(一期乙九零零三)(一期甲二四一八),象以手獲鳥之形狀,除了少數用作地名、祭名和人名,大多數都用作動詞,相當于“獲”。如(貞,王往逐麋隻)2,(大隻魚)3。
在之后的文字應用中,“隻”慢慢演化出了動詞以外的含義。如許慎《說文解字》中寫到:“隻,鳥一枚也。”這里的“隻”兼有數詞(一)和量詞(枚)兩重含義,且許慎認為“隻”最早的修飾對象就是鳥,而非其他。高田忠周在《古籀篇九十四》中也提到:“隻本義原謂鳥,轉謂凡物。”段玉裁在《說文解字注》中指出:“持一隹為隻,持二隹為雙。”可見,隻最早只與“鳥”相關,而且只能表示“一只鳥”。
表示量詞的“只”在甲骨文中極少出現。甲骨文中有“只鹿八,兔二、雉五” 的文字記載,另有 “貞其彝牛只于唐”4。但是兩處“只”均用作動詞“獲”,與量詞無關。
表示量詞的“只”最早出現在春秋戰國時期的傳世文獻中:
匹馬只輪無反者。《左傳?僖公三十三年》
天子于是取玉三乘,玉器服物,于是載玉萬只。《穆天子傳?卷二》
天子美之,乃賜奔戎佩玉一只,奔戎再拜稽首。《穆天子傳?卷三》
乃賜之黃金之罌二九,銀鳥一只。《穆天子傳·卷三》
在上述例子中,量詞“只”既可以單獨與名詞結合,表示“一只”,也可以與數詞配合使用,表示復數的概念;“只”的修飾對象不局限于鳥,也用于一般的具體事物;其位置不固定,用于中心詞前后均可。
兩漢時期量詞“只”的使用方法基本與先秦時期的相同,無論是修飾對象還是與數詞的組合方式均無太大變化。
牛千足,羊彘千只,僮手指千。《史記·貨殖列傳》
單夫只役,隕命于軍。《三國志·蜀書》
雖然兩漢時期的量詞“只”在語義和語法方面與先秦時期無太大差異,但當其與數詞組合使用時,更多地被放在中心詞之前,這也是量詞“只”在后世發展的一個趨勢,如:
王獨不聞玉櫝只雉出于昆山,明月之珠出于四海。《史記·龜策列傳》
不以斗酒只雞過相沃酹。《祀故太尉橋玄文》
于是候鳧至,舉羅張之,但得一只舄焉。《后漢書·方術列傳》
布令門侯于營門中舉一只戟。《三國志·魏書》
限制,但在唐宋時期,“只”更傾向于使用在不是特別在之前的文獻中,量詞“只”并沒有使用場合的鄭重的場合。以《舊唐書》為例,同樣是修飾船只,“只”與“艘”的使用場合有明顯差異。如:漂損公私船舫一千余只。《舊唐書·沈昫傳》詔王播造競渡船二十只供進。《舊唐書·敬宗本紀》得兵二千人,乃虜奪舟船五千余艘。《舊唐書·崔彥曾傳》仁軌遇倭兵于白江之口,四戰捷,焚其舟四百艘。《舊唐書·劉仁軌傳》弘舸巨艦,千軸萬艘。《舊唐書·崔融傳》火發江中,焚船三千艘。《舊唐書·代宗本紀》從上述例子中我們可以發現,《舊唐書》中記述戰爭場合時,修飾船只多用量詞“艘”,在一般場合時用“只”。這種情況也可以從宋代的文獻中得到印證,在民間文學和口語當中,“只”的使用頻率也很高,如:一斗米,一只雞,一斗酒。《太平廣記·周眕奴》
勘契官云:“內出喚仗木契一只,準敕付左右金吾仗行勘。”《遼史·儀衛志》
夢作一只蝴蝶繞芳叢。《虞美人·何栗》
但在官方文獻(如《宋史》)中,量詞“只”的使用頻率明顯下降,而且一般都用于非正式場合,如:
空中有放一只芒屩于坐中。《宋史·司馬道傳》
語人曰:“只雞尊酒,山中未為乏也。”《宋史·胡纮傳》
元明清三代的量詞與前代相比更加豐富,量詞與中心詞的搭配也趨于固定。如在《史記》中豬和羊都可以與量詞“只”搭配5,而在《二刻拍案驚奇》中,“豬”與“羊”都出現了與之相應的量詞,如“宰了一口豬、一只羊,買了一對魚、一壺酒。”《水東日記》中也有“馬駝騾驢羊二十萬八千三百二十六匹頭只”的例子,《清史稿》中也多次出現“羊只”。由此推知在這個時期,“只”與“羊”的對應關系已經基本形成。
量詞“只”的使用方法也由原來的“可以修飾較大的事物”,變為“一般修飾較小的事物”。6《元史》中,較大的船只如“艦”、“兵船”和“糧船”往往與“艘”對應,而一般小船只則與“只”對應。在其他文獻中,“只”一般也與較小的事物相對應:
撕只水雞腿兒來,我與婆婆吃一蠱波。(《看奴買冤家債主》)
始就舉時,貧無余資,唯持金釧數只棲于旅舍。(《忍經》)
出商在外,其妻畜雞數只。《清溪暇筆》
量詞“只”也能與一些抽象名詞搭配使用,但這類名詞數量并不多。如:
唱只曲教奴仔細聽。《全元南戲》
永州市上編成他一只歌兒。《初刻拍案驚奇》
從上文給出的量詞“只”的用法來看,量詞“只”的發展遵循著一般漢語量詞的發展規律。它來源于甲骨文中的動詞,在先秦時期出現,出現之初就基本上具備了現代漢語中量詞“只”的語法功能。隨著時間的發展,量詞“只”的本義逐漸消亡,其位置逐漸固定,修飾對象逐漸明確。總之,“量詞”只經歷了修飾范圍由廣到狹,字義由實到虛的發展過程。
注釋
1白玉林,遲鐸《古漢語語法》第221頁。
2出自“福五”甲骨。
3出自甲骨殘片遺?七六零。
4《卜辭通纂》第641頁。
5出自甲骨乙六七二三。
6《史記?貨殖列傳》:牛千足,羊彘千只,僮手指千。
7羊的體型較豬牛小一些,可能因此用“隻”與其匹配。
[1]許慎.《說文解字》.[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91.7
[2]白玉林.遲鐸.《古漢語語法》.[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8.6
[3]徐中舒.《甲骨文字典》.[M].四川:四川圖書出版社
[4]古文字詁林編纂委員會.《古文字詁林》.[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9.12
[5]李春梅.《名量詞“把”的發展演變》.[J].邵陽學院學報.2012.6
[6]步連曾.《名量詞起源再探》.[J].暨南學報.20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