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66》:一部以“尋找”為主題的長篇小說

⊙王海燕［山西電力職業技術學院， 太原 030021］

《2666》:一部以“尋找”為主題的長篇小說

⊙王海燕［山西電力職業技術學院， 太原 030021］

作為拉美文學界貢獻給世界的新經典，《2666》以其題材的廣度，思想的深度和人物、情節的復雜性征服了世界多國文學愛好者。本文深入小說的故事情節和人物命運中，淺析了小說尋找文學真諦、尋找愛情、尋找自我、尋找救贖的“尋找”主題，給讀者提供一個進入小說的閱讀路徑。

波拉尼奧 《2666》 尋找 后現代

20世紀六七十年代，世界文壇涌現出地域性作家群體集中爆發的文學現象，即拉美文學大爆炸，其中代表性的作家是馬爾克斯、略薩、科塔薩爾等。之后幾十年，這些代表性作家及其作品成為拉美文學的經典代表，很少有年輕作家的作品能超越它。對于一個區域或國家的文學發展來說，一批經典作家、作品長期無法被超越，那并不是好事。拉美文學在大爆炸之后就存在這種現象，直到智利作家波拉尼奧的《荒野偵探》及其遺作《2666》的出現，才打破了這種格局，拉美文學展現給世界一個新的面貌。

波拉尼奧的遺作《2666》得到了拉美文學大爆炸時期的代表作家略薩的肯定，略薩認為“它革新了拉美小說的敘事藝術，是典型的全景式小說。思想深刻，挖掘出了人性復雜的變異”。文學前輩的肯定并不是一種禮貌性的獎掖之語，而是發自內心的、基于文本的評述，這從《2666》贏得的世界性聲譽中可以得到驗證。對于這樣一部一出版就成為世界文學經典的長篇小說，筆者在第一遍的閱讀經歷中感受到了它題材的廣度，思想的深度以及人物、情節的復雜性，這樣一部全景式的鴻篇巨制一定會隨著閱讀的次數和深入呈現給讀者更多的面孔。筆者通過初次閱讀，對其主題有較為深入的認識，那就是作品始終圍繞著“尋找”這一主題進行布局和敘事，把人物尋找文學真諦、尋找愛情、尋找自我、尋找救贖的歷程穿插于作品中，讓讀者在閱讀過程中也同樣經歷了一個尋找的過程。

一、尋找文學真諦

我國有研究者認為：“《2666》是一部關于詩歌和小說的小說，一部關于作家和批評家的小說，一部關于文學與現實的小說。”這其實也是對波拉尼奧整體創作風格的一種評價。在波拉尼奧的文學生涯中，阿根廷作家博爾赫斯對其影響甚為深刻，他小說文本中對作家和文學的思考就帶有博爾赫斯的影子。在波拉尼奧的作品中，經常虛構失意作家、流亡作家等作家群體以及他們的文學生活和世俗生活，《2666》也延續了這種風格。

小說的第一部分名為“文學評論家”，主人公是四位來自歐洲的當代文學評論家，由于他們都對一位名叫阿切波爾蒂的德國作家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而聯系在一塊。而這位沒有照片，沒有人見過他的面，更沒有人知道他身居何處的德國作家在小說的第一部分并沒有出現，他只是一個文學符號。他的一些并不為大多數文學愛好者熟悉的小說使一群小眾讀者頂禮膜拜，其中就包括這三男一女四位評論家，他的作品被這些愛好者傳說為有望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作品。這幾位文學評論家分散在英國、西班牙、意大利和法國，翻譯和研究阿切波爾蒂的作品，通過一次國際文學研討會，他們相遇，并迅速發現對方是知音，他們關于阿切波爾蒂的知音、關于文學的知音。四位文學評論家偶然獲悉阿切波爾蒂在墨西哥的行蹤，于是開始了他們聯合尋找文學偶像阿切波爾蒂的漫漫征途，為此他們來到了墨西哥邊境小城——圣特蕾莎。在尋找阿切波爾蒂的同時，他們之間也發生了多角戀情。讀者在仔細閱讀文本的過程中會發現，四位評論家在多角戀愛帶來的尷尬處境之外，還有另外深層次的難言之隱。他們四人對大作家阿切波爾蒂的濃厚興趣并不是單純地出于事業需要和名利需求，他們通過阿切波爾蒂的文學作品，看到了被現代社會異化了的所謂大眾文學之外還有真正的文學，這種文學喚起了他們的文學追求，因此他們其實是在尋找真正的文學，尋找文學的真諦。

返回到現實文學中，我們可以看到，在經歷了拉美文學大爆炸之后，拉美文學盡管有幾位大神撐著場面，但大師之后的文學卻并不如意，讓世界感覺拉美文學山窮水盡。而拉美的現實卻需要文學進行觀照，大眾文學又不能滿足這種現實期待，波拉尼奧把這種拉美文學現實納入自己的文學主題中，通過小說中作家們的迷茫與尋找來回應這一文學現實。

二、尋找愛情

作為一部全景式長篇小說，《2666》的主題是多樣化的，不同的讀者根據自身的人生體驗會讀出不同的內容。而愛情作為人類永恒的主題，同樣是《2666》的應有之義。對現代人來說，由于生活的原子化和商品的異化，愛情變成一種稀缺品，這已經成為人類整體困境的一部分。世界各國作家都對這種困境作出文學上的回應，在南美作家中，馬爾克斯的《霍亂時期的愛情》是一部以愛情為主線的現實主義長篇小說，代表了拉美作家愛情敘事的最高水平。小說講述了男女主人公真心相愛的愛情故事，作品的特色在于“小說展現了不同層次、不同角色、不同性質的愛情。愛情可以使寡婦的生活有了希望和樂趣，少女得到了幸福與歡樂，老人獲得了新的生命和勇氣。愛情甚至使人成為浪子，又使人性復歸”。波拉尼奧作為馬爾克斯、略薩等拉美文學巨匠之后的代表性作家，他對愛情沒有專門的小說，但是在作品中卻以他自己的風格進行了呈現。在《2666》中，他塑造了幾位人物對愛情的執著追求，給讀者很深的印象，小說中的愛情敘事讓作品暖意濃濃。

正如前文所說，《2666》從開頭就奠定了其“尋找”的主題，小說中的人物也在“尋找”著自己的愛情。在第一部分中，四位文學評論家達成共識，一起尋找他們的偶像阿切波爾蒂，在共同的行動中，四人之間的多角戀情隨之出現。他們四人的“尋找文學真諦”與“尋找愛情”攪在一起難解難分。麗茲最后選擇了行動不便但文學想象力超人的莫里尼。在第一部分的結尾，麗茲在寫給貝耶迪和曼努埃爾的信中說：“我不知道我和莫里尼將要在一起多久。我想，無論對他還是對我，這都不重要。我倆相愛，感到幸福。”這種對愛情的認識正契合了現代人苦苦追尋的愛情觀念，不在長久，而在幸福，這是一種把愛情從婚姻中解放出來的后現代觀念，也是愛情的真諦。小說第二部分《阿瑪爾菲塔諾》講述的是與阿切波爾蒂有一面之緣的智利教授阿瑪爾菲塔諾的故事，在這部分中，阿瑪爾菲塔諾教授的妻子因為迷戀一位瘋詩人而拋家棄女，這種極端化的故事安排把現代人追求真正愛情的夢想演繹到極致。在第三部分中，記者法特愛上了阿瑪爾菲塔諾的女兒羅莎，并帶她離開了那座恐怖的城市，而他本是打算報道當地多起殺害婦女案件的，可報道困難重重，無法深入。《2666》中的愛情都是伴隨著人物的其他重要行動而來的，這些行動都因為種種原因未能實現，但他們中的幾位卻意外獲得了愛情。《2666》把人物的愛情尋找放在后現代社會的不確定環境中，但卻以真愛相遇結束，給了不確定一個確定的答案，這對于生活在不確定世界中的讀者是一種精神鼓勵。

三、尋找自我

波拉尼奧成長和生活的年代正是現代人精神危機相對突出的時代。作為作家，波拉尼奧也把這種精神危機納入自己的文學范疇中，正如《2666》的漢語翻譯者趙德明所說，波拉尼奧的作品“歸根結底是在揭示20世紀八九十年代一直到現在所表現出來的信仰危機、文化危機以及精神道德危機”。而作為波拉尼奧文學生涯中最后的作品，《2666》同樣把現代人的精神危機當作重要的主題進行敘事，把一個個迷茫于現實和理想中的人物境遇呈現給當代讀者。

《2666》的第二部分“阿瑪爾菲塔諾”講述的是舉家遷到墨西哥的智利教授阿瑪爾菲塔諾的故事。在小說的第一部分里阿瑪爾菲塔諾宣稱自己曾與大作家阿琴波爾迪有過一面之緣，因此他充當了四位評論家尋找阿切波爾蒂蹤跡的向導。但是，阿瑪爾菲塔諾教授的精神狀態和氣質在第一部分就通過文學評論家們的眼光被揭示出來：“而阿瑪爾菲塔諾只能被看成是一個遇難者，一個穿著馬虎的家伙，一個不存在的大學里的不存在教授……曼努埃爾和讓—克勞德認為他是個失敗者，全面失敗，因為他曾經在歐洲居住和教書，如今試圖披上一層堅硬的外殼來保護自己……”小說第二部分通過深入阿瑪爾菲塔諾的現實生活把他的“全面失敗”展現出來，讓讀者看到一位曾經多么有前途的拉美知識分子卻陷入精神迷幻的困境而不能自拔。

曾經是大學教授，有著幸福的家庭，但妻子勞拉卻離開他和女兒去追尋住在法國境內蒙德拉貢精神病院的詩人。這之后，阿瑪爾菲塔諾眼中的世界變得無望，他離開馬德里，帶著女兒來到墨西哥靠近美國的邊境小城圣特蕾莎，到大學里任教。但是圣特蕾莎并不是遠離傷害的天堂，這個小城毒販橫行、殺手出沒、民不聊生、官員腐敗，這讓阿瑪爾菲塔諾更加精神恍惚。這些現實將生命慢慢從阿瑪爾菲塔諾的身體中抽離出來，在小說中我們讀到，阿瑪爾菲塔諾開始像晾曬衣服一樣將一本數學著作《幾何學遺囑》掛在晾衣繩上，讓風吹動書頁，他宣稱這是效法杜尚。在第二部分的結尾，阿瑪爾菲塔諾讓美國記者法特將女兒羅莎帶離圣特蕾莎，而他自己則打算永遠留在圣特蕾莎。小說通過阿瑪爾菲塔諾離開智利前往歐洲發展，然后離開西班牙去墨西哥，最后讓女兒離開自己，揭示了現代人遭遇精神危機后尋找自我的困惑和努力。阿瑪爾菲塔諾的每一次遷居行為都是一次尋找出路的行動，這是現代人共同的命運，連作者波拉尼奧也不例外。波拉尼奧生于智利，少年時代遷居墨西哥，后來返回智利參加革命，最后在西班牙定居后結婚生子。阿瑪爾菲塔諾其實也是波拉尼奧，也是你，也是我，是所有在身體上和精神上流浪的人。

① 楊玲：《因〈2666〉而永久在場的波拉尼奧》，《外國文學動態》2010年第1期。

② 陳華文：《拉美文學大地綻放的愛情之花》，《南方日報》2012年10月7日，第11版。

③ 〔智利〕波拉尼奧：《2666》，趙德明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20頁。

作 者：王海燕，山西電力職業技術學院語文教師,研究方向：語文學科教學與研究。

編 輯：李珂 E-mail：mzxslk@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