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紀迄今的百余年來,中國音樂文化經歷了亙古未有之變化。這一翻天覆地的變革既伴隨著家國命運的迂回輾轉,內化了傳統的裂變和現代的重生,又凝聚著數代音樂人孜孜以求的艱辛求索。在過去的一個多世紀,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的近四十年間,中國音樂文化發展的成就令人矚目。然而在當下,它又面臨新的現實問題——如何推動中國音樂文化的進一步發展?如何構建新的音樂理論研究和批評體系,使其與音樂創作、表演之間相互促進,以實現更為合理的音樂生態平衡?如何擴大音樂藝術的社會影響力和國際影響力?中國傳統音樂文化在當前面臨何種機遇和挑戰?中國音樂學人,尤其是中青年學者又應承擔何種新的歷史使命?諸此種種……對這些當前學界所關心的熱點、焦點問題的追問和反思,正是上海音樂學院“中國音樂發展的現狀、問題與對策”高峰論壇舉辦的初衷。
同時,2016年適逢我國首次“中青年音樂理論家座談會”(即“興城會議”)舉辦30周年。借此契機,上海音樂學院把對“興城會議”的紀念也納入此次論壇主題之中——二者在直面現實的社會關懷和強調學人擔當方面也確實具有顯而易見的共通之處。
2016年11月25—27日,由上海音樂學院賀綠汀中國音樂高等研究院承辦,上海音樂學院音樂學系、作曲系、科研處、音樂研究所協辦的“中國音樂發展的現狀、問題與對策暨紀念‘興城會議30周年高峰論壇”(以下簡稱“論壇”)在上海音樂學院成功舉辦。論壇得到了《音樂藝術》《人民音樂》《音樂研究》《中國音樂學》《中央音樂學院學報》《文匯報》《音樂周報》和中國音樂學網等多家主流媒體的支持。
本次論壇邀請了逾四十名國內外知名音樂理論家、作曲家、指揮家,以分析問題和提出對策為研討重點,主要采用對談的形式,圍繞“中國文藝創作與發展的當前現狀與問題”“當代中國音樂創作的現狀與反思”“當代中國音樂創作的理論研究、評論與國際推廣”“中國傳統音樂文化在當代的命運”“中青年音樂家在當代中國音樂發展中的角色與使命”五個子議題展開研討,涌現出一批深具洞見的觀點和看法,取得了豐碩的成果。
一、歷史參照中的當前音樂創作
本次論壇的出發點之一是反思經過數十年的高速發展后,中國音樂文化在新的歷史條件下所面對的社會現實以及該如何應對現有的挑戰。這其中,首當其沖的是對音樂創作問題的思考。
對創作的討論從分析現狀開始。論壇開幕式之后的一個“特別”版塊是“中國文藝創作與發展的當前現狀與問題”,主辦方邀請了文學、戲劇、舞蹈……姊妹藝術門類的專家來談各自領域的創作現狀。當以對照的視線來審視音樂創作的問題時,就能發現文學藝術在當代的遭遇具有極其普遍的相似性。
復旦大學長江特聘教授、文學評論家汪涌豪認為,當前文學的危機是它與人的距離越來越遠,文學要么走向對市場和讀者的一味迎合,要么完全逃避生活,陷入文本和語言的試驗。劇作家、戲劇評論家羅懷臻先生亦有著類似的感慨,他認為戲劇日漸遠離了我們,許多當下的戲劇割裂了傳統,流于表演的空殼,市場上充斥著為各類慶典而創作的“應景作品”。中國藝術研究院舞蹈研究所所長、舞蹈評論家歐建平則進一步補充認為,當前中國的舞劇創作有著驚人的數量和巨額的投入,結果是有了大量盲目投入的“政績工程”,創作者開始無休止地追求奢靡的、脫離實際需要的“包裝”。
這些觀點似乎引起了參與其他版塊的音樂學者們深深的共鳴。與會者一個普遍的看法是:就社會物質條件而言,當下音樂創作的環境是空前富足的,外部條件獲得了極大的提升——和30年前相比可謂判若云泥,然而音樂創作的現狀卻不盡如人意。
比如,作曲家、中國音樂學院教授高為杰認為,當下的創作環境發生了很大改變,藝術音樂的創作在獲得經費支持方面已經有了很大的改善,新人新作大量涌現,而帶來的問題是——錢多了,急功近利的現象也多了。中央音樂學院的戴嘉枋教授以歷史的角度來看當下。他認為,20世紀中國音樂的創作有兩個輝煌的時代,一是民國的30年代,另一個是解放后的80年代。戴嘉枋提出的問題是:為何在物質相對匱乏的年代卻產生了一批高質量的作品,而當下物質條件相對優越卻存在諸多粗制濫造的現象?
上海音樂學院作曲家朱世瑞教授認為,和“一無所有”的時候相比,現在的成就引人注目,個別里程碑式的人物(如朱踐耳等)已達到相當的高度。但他也說,就整體創作而言,與世界“高峰高原”相比尚有一定距離。《人民音樂》編委于慶新先生發言說,三十多年來,寬容的藝術觀念和寬松的創作氛圍為各種“現代主義”流派在中國的發展提供了充分的條件,而現在應該對“西方現代技法”在作曲教學中受到的過度追捧進行反思。他對某些追新求異的作品名稱也持強烈批評態度,他再次呼吁年輕學子要重視兩個傳統,即傳統作曲技法和民族民間音樂傳統的學習。
南京藝術學院居其宏教授的總結興許具有一定代表性,他在肯定大量優秀作品的基礎上,針對當前的音樂創作現狀概括了五大問題:主旋律創作跟風太盛;迷信大制作、鋪張奢靡;音樂劇劇本質量低下;音樂創作模式化和晚會化;市場化對某些藝術品種戕害嚴重。
問題如何解決?如何在當下這樣一個高度商業化、功利化的社會中堅守音樂藝術的應有本位和精神品格?與其他藝術領域的專家呼吁加強政府和社會的力量不同,音樂學者們似乎更傾向于“反求諸己”。
居其宏認為,解決之道靠政府是不夠的,更需要藝術家保持自身的操守和職業道德。戴嘉枋持同樣的看法,他呼吁創作者要始終對自己的作品負責。作曲家們亦有類似的觀點。高為杰說,作曲者要抵制誘惑,踏實地創作和實踐。他說,創作要有兩個“真”——作品要有“真情實感”、作曲者要有“真才實學”,否則難有好作品。朱世瑞則認為藝術創作看的是創作者本人的精神力量,作曲家應保持自我批判。當然,也有作曲家希望從改善大環境入手。比如,上海音樂學院作曲家溫德青教授認為,好的音樂作品需要長時間精心地推敲,所以應該營造好的環境讓作曲家安心創作。
但無論如何,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只有作為個體的作曲家以不斷超越自我的高標準來創作作品,才可能使得整體創作面貌得到不斷改善。正如首都師范大學楊青教授所言,任何抱負都應落實到具體作品上,如果每個作曲家都有自己的一片天地,匯合在一起就形成了更廣闊的天地。
本次論壇關于音樂創作的另一個重要議題是藝術音樂作品的接受問題。
上海音樂學院徐孟東教授就提出,在作品數量空前龐大的當下,需要思考的是作品如何推廣?如何讓大眾接受學院派作品?如何在聽音樂空前容易的時代讓人們走進音樂現場?西安音樂學院韓蘭魁教授也認為,社會對音樂院校作品的認同度值得思考,大眾存在審美偏差和分歧,要讓音樂面向世界,首先要讓音樂面向不同層面的聽眾。韓蘭魁的主張是,各個音樂院校需發揮自身的特色,讓創作關注社會音樂生活的各個層面。
同樣將視線投向音樂院校體制的還有上海音樂學院作曲家葉國輝教授。他認為,目前某些院校的專業劃分,稀釋和分化了作曲人才培養的力度,應該整合作曲專業,教給學習者作曲的共性思維方式和共有技術準則。
無論是訴諸單一個體還是投向體制,香港中樂團音樂總監閻惠昌先生在第一個版塊中介紹的情況興許能作為“可以攻玉”的“他山之石”。在藝術機構的運作機制及其與政府的關系方面,香港的情況與大陸頗為不同:一個樂團不會把追求獲獎或者中標某個基金項目作為目標,它必須在保持傳統的基礎上不斷創新才能留住聽眾,這使得樂團能不斷擴充曲目庫;同時,樂團堅持開放性,使得創作和演奏的水平能不斷提高。
更為重要的是,對于音樂創作的首要問題——作曲人才的培養而言,鼓勵不斷地探索,寬容可能的失敗,已被確證是世界各音樂文化發達之國久經考驗、行之有效的法則。
二、綜合視野與整體反思:
音樂研究、批評與影響力
與音樂創作密切相關的理論研究、音樂批評等領域之間所構成的是一個相互促進的有機整體,只有整體的提升才有可能產生可持續發展的音樂文化生態,而只有在這一基礎上,音樂文化的國際影響力才是一個可能的話題。如上海音樂學院王瑞研究員所說,理論研究與音樂創作是“伴生伴行”的,不論其視角是關注創作觀念還是音樂本體,都在一定程度上是透析現狀的起點,也是提出對策的前提。
本次論壇的子議題“當代中國音樂創作的理論研究、評論與國際推廣”所體現的正是這樣一種綜合的、系統的視野。音樂批評與音樂創作之間的良性互動對推動創作有不言而喻的重要性,但不少與會學者認為,當前音樂批評的整體狀況并不理想。首都師范大學王安國教授以賀綠汀先生等人的遭遇來說明音樂批評在特殊年代所存在的政治風險,他認為當前的環境已經大為改善了,但對音樂創作的批評仍然不易,因為對批評的抵制始終存在。此外他認為,還有兩個問題也應引起重視:一是專業媒體的批評領地在劇烈縮減,二是音樂評論家對中國作曲家和中國優秀作品的挖掘整理做得很不夠。
戴嘉枋則以個人經歷來說明發批評之聲的艱難。他說,要改變音樂創作和音樂批評非敵即友的關系,形成共同推進創作進步的共識。武漢音樂學院汪申申教授也認為,音樂理論和創作實踐是平等的、相互促進的,好的音樂評論應該能為作曲家和表演藝術家提供幫助。他還說,以前鼓吹的“革命化、大眾化、民族化”和現在提“民族風格”一樣,這些空泛的口號對創作沒有意義。上海音樂學院陳鴻鐸教授則認為,當前許多樂評對作品的研究不夠深入,追求快速反應的結果往往是內容過于粗淺,導致樂評的作用有限。天津音樂學院明言教授則認為音樂專業圈和大眾之間存在“鴻溝”,他主張音樂界應該放棄“圈子文化”,積極“入世”,培養大眾的審美能力。
上海音樂學院楊燕迪教授在30年前的“興城會議”上曾提出“理論的獨立品格”,而現在,他主張音樂理論應更多地介入現實,原因是時代變了。一段時期以來,音樂理論對創作的作用正在被弱化。他再次呼吁對中國音樂進行經典化建構,讓經典中國作品進入教學體系,提升好作品的上演率,將其置于歷史長河之中進行比較,給予更多的分析和評價。他認為,這種經典化建構的意義不僅為了了解歷史,更在于明了當下的前行方向。中央音樂學院湯瓊教授也認為院校教學體系應該發揮作用,但目前中國音樂作品進入教學體系的實踐還做得不夠。與西方音樂的哲學和音樂風格的教學一樣,在中國音樂史的教學中,應突出中國音樂作品的發展歷程。
音樂的國際“推廣”是近年來才產生的新命題。在經濟實力快速提升后,中國音樂文化的國際影響力成為了當前一個熱點議題。上海音樂學院錢仁平教授,認為應以“傳播”一詞,代替常用的“推廣”,前者更顯“自信從容”的心態,同時,他認為要思考“傳播”什么樣的作品,而不是不加選擇“一廂情愿”地“推廣”。
上海音樂學院出版社社長洛秦教授首先從一個出版人的角度,以上海音樂學院出版社和其所主持的《音樂藝術》為例,來分析出版物的國際交流對音樂理論和音樂作品的推廣所帶來的積極影響。其次,他以研究者的身份提出要注意推廣的方式,他認為中國音樂的創作和研究應打破學科隔膜,把對音樂的認知從技術解讀提升至對社會和歷史的理解,同時,推廣過程要注意語言形式和敘述方式等方面的問題,這樣才能獲得普世的境界。錢仁平也從他主持的《新音樂年鑒》和“華人作曲家手稿研究”項目談起,指出這些研究對華人作曲家有所側重,進而談到這些項目對音樂研究和傳播的積極影響。
陳鴻鐸則看到了對研究和創作脫節的問題。他認為,相較于西方學界對新作常常在短時間內就有研究的成果,國內作品分析界對中國作曲家的作品的研究相對滯后,進而導致大眾對當代的好作曲家和好作品缺乏了解,也影響了作品的國際推廣。他認為,應該對有成果的本土作曲家進行系列研究、出版傳記等。同時,他認為要尊重作曲家的獨立的自我表達,才有可能創作出走向世界的作品。此外,湯瓊主張,在國際的推廣和傳播方面,要考慮如何走出去,但更要思考如何讓西方主動來關注和了解中國音樂。
三、困頓與重生:轉型時代的傳統與現代
“中國傳統音樂文化在當代的命運”是一個宏大的命題,本次論壇將其納入議題之一,是其所包含的每一個子命題都是當下的焦點和熱點。當日對談的一大特色是,參與談論的嘉賓均為從事傳統音樂和中國古代音樂史研究的學者。
正如本場對談的主持人洛秦教授開場所說的,這個主題是一個“令人揪心”的問題。“傳統意義”上的傳統音樂就正在消亡,傳統被拋棄、被肢解、被異化。在向現代化目標迅跑的過程中,那些被我們忽略、被我們主動、自愿的毫不吝惜地拋棄的傳統對我們而言卻又有著重要的意義。
中國藝術研究院音樂研究所田青研究員認為過去一百多年的現代化對傳統文化是一個劫難,其中既經歷了“被動”的毀滅,也遭遇到了自覺自愿的拋棄,其結果是,在經濟飛速發展的同時,大量傳統音樂文化迅速消亡。隨后,他從參與央視“青歌賽”和民歌節目錄制的經歷來論述當前傳統音樂文化保護工作的艱難。中國藝術研究院音樂研究所喬建中研究員認為對傳統文化的保護是一個系統工程。他說,當前政府、學者、傳承人形成的社會力量,正逐漸以比較自覺的方式展開工作。他同時批評一些媒體擁有很大權力但知識不足,在保護方面常常起負面影響。比如,將民歌的邊界無限擴大,假唱現象頻出,制造虛假繁榮等等。
中國藝術研究院音樂研究所項陽研究員再次回到傳統音樂的認識問題上。他認為,傳統音樂文化有“禮樂”和“俗樂”兩條主要脈絡,分別表達群體感情和個體感情,他反思當前音樂領域偏重西方,對中國傳統挖掘不深、總結不足。上海音樂學院趙維平教授則看到了變化的動因。他認為,傳統音樂文化的變化有內在的壓力,以樂器為例,中古一千年中,中國固有的樂器和外來樂器相融合,原有演奏法在不斷變化,最終形成了中國近古的傳統。不過,他指出,這一傳統在20世紀遭受摧毀性改變之前是微弱漸變的,而近代以來,中樂走向西化,這種走向和其他國家極力保護原有傳統不同——中國正迅速地丟棄了自身的傳統。
上海音樂學院郭樹薈教授提出,當前存在四個錯位:“非遺”保護和“田野”的錯位,田野提供了“虛假”的原生性;作曲家和理論家、批評家之間的錯位,后兩者對當代音樂的批評不夠深入;傳統音樂在當代音樂中的錯位;西方音樂的知識背景和傳統音樂認知的錯位。
武漢音樂學院孫曉輝教授著重強調了當代學術與傳統的關系問題,她以自己對唐代科舉中的音樂表達和乾嘉學派的研究為例,講述如何讓當代音樂學術與傳統對接。南京藝術學院楊曦帆教授認為,要對現有的工業文明能否傳承農業文明的音樂以及現有的保護體系能否構建所有傳統兩個方面給予反思。
如何應對傳統音樂文化所遭遇的現代挑戰?項陽的主張是,要從觀念上對中國傳統音樂文化有系統認知,讓其顯現應有的風貌,在給予整體把握和承繼的前提下進行創造與發展。趙維平主張,要從理論研究和實踐上恢復傳統,如對古樂譜進行深入研究等。郭樹薈認為,在認識傳統的方式有了更多的來源和渠道的情況下,應讓年輕一代大量的聆聽,否則無法對傳統進行評鑒,另一方面,中國傳統音樂已經成為中國當代音樂創作的一部分,當前應加強這方面的理論研究。楊曦帆的看法是,不但要對傳統音樂文化進行個案的研究,更應重視信仰和傳統文化的內在精神。
四、青年學人眼中的音樂現狀與自我角色
和30年前的“興城會議”相似,本次“上海會議”在倡導音樂學人尤其是青年學者的責任意識方面具有相同的立場。論壇最后一個對談版塊“中青年音樂家在當代中國音樂發展中的角色與使命”和閉幕式之前的“青年學者論壇”都將發言席留給了中青年一代。前者邀請了數位當下活躍的作曲家和青年學者作為代表,圍繞會議主題發表看法;后者是論壇唯一的“陳述報告”而不是對談型的版塊。會前數月,先面向中青年學者在全國范圍內征文,而后組織專家從數十篇來稿中遴選出10名入選者到場發言,并安排相關專家給予現場點評和互動。
在圍繞現代與傳統的關系時,上海音樂學院的伍維曦副教授認為,當下中國任何一個學術領域都存在“傳統”“西學”和“當下”三者的關系問題。他認為,現在應該反思對西方的純粹移植,中國音樂需要背靠西學而回歸到中國傳統,讓西學適應中國的土壤。回歸傳統的“復古”也是對現代性缺失的彌補。中國藝術研究院音樂研究所李宏峰副研究員則分別以曾侯乙墓出土的編磬和馬王堆出土的漢瑟二件樂器的音列為例,認為傳統中仍然有許多未被發掘的資源可資利用,能為當代的作曲家提供豐富的素材。
在談到音樂創作的現狀問題時,上海音樂學院陳牧聲副教授認為,音樂的意義之一是讓人暫時進入自己的精神世界,它是人的心聲,而當前的問題之一是許多學生并不是真正熱愛創作,而是借用技術,以投機和功利的手段獲得名利,作品缺乏真誠。福建師范大學的黃宗權副教授認為,當前有影響力的作品不多,粗制濫造的情況倒是不少,其部分原因在于,許多創作往往沉浸和迷戀對表現方式的試驗性追求,把手段當成了目的,使得作品缺乏打動人心的力量。陳牧聲回應黃宗權的發言認為,當前的作品有不如人意的地方,但有不少好作品,經典是個大浪淘沙的過程,好作品需要有時間。中央音樂學院姚晨副教授則認為,好作品少的現象也和演奏水平有關,不好的演奏對作品的負面影響是很大的。
在談到青年學人的責任時,姚晨說作曲家首先必須有理想,認真用音符表達自己,用自由敏銳的心態把最真實的意圖表達出來。陳牧聲的看法相似,他表示作為創作者要面對自己內心的聲音,尊重每一個音符,這樣才能寫出好作品。浙江音樂學院的李鵬程博士認為,應該建立當代中國音樂的系統資料庫或者辭典,為研究提供便利,同時又能保存、推廣新音樂作品,并影響年輕一代音樂家的創作方式。
“青年學者論壇”的話題相對多元。在涉及傳統對接現代的問題上,南京藝術學院王曉俊教授認為中國樂器演奏藝術長期尋求西方認同,使傳統音樂被嚴重邊緣化,因此提出建構民族樂器的“技法母語”。中國傳媒大學南廣學院副教授周燁提出,應整合媒體的傳播力量,讓戲曲與媒體、網絡直播有呼應式互動,并構建戲曲綠色產業的增值鏈。
在中國音樂文化的國際傳播方面,中國傳媒大學副教授張豐艷發言認為,中國音樂在“走出去”方面顯得“乏力”,解決措施是規范版權問題,同時培養“懂”音樂的媒體人。河南理工大學張燚副教授認為,龔琳娜在海外傳播“中國新藝術音樂”的經驗可以為中國音樂在世界范圍內推廣提供范例。西南科技大學文學與藝術學院田彬華博士認為,不僅要學習借鑒西方傳統與現代技法,更要在此基礎上有進一步的推進,在人文高度上“深度闡釋”,才有可能為世界貢獻出有核心競爭力的作品。
此外,發言還涉及到當代創作中的傳統元素問題。中國音樂學院副教授高纓以陳怡的作品為例,認為她的創作能為中國作曲家帶來了兩方面啟示:音樂創作需要有意識運用母語文化以及如何處理傳統與現代的關系。中國藝術研究院音樂研究所副研究員孫嘉藝則認為,陳怡在作品中加入大量中國傳統的音樂素材,再次證明中國元素的作品具有國際化傳播的可行性。
五、熱點回響與深度展望
經過多輪次的對話、討論、展開、碰撞、回應與互動,論壇最終與11月27日成功落下帷幕。盡管觀點紛呈、精彩各異,本次論壇仍然取得了一些深度的共識。在閉幕式上,楊燕迪代表主辦方對本次論壇作了全面的總結,他的致辭既是對與會學者觀點的綜合呼應,也是對會議成果的總體概括,在某種意義上似乎也可以說,是本次高峰論壇的“會議共識”或者“會議宣言”,主要內容如下:
第一,當前我們所處的時代,是資源豐富、機遇極多,創作空間廣闊的前所未有的好時代,也是一個呼喚好作品、呼喚與“文化大發展”相匹配的“大作品”的時代。
第二,和文藝界其他領域一樣,當前音樂領域也存在不少亟待改善的問題:創作方面追求奢靡形式、跟風頻現,創作技法淺顯、作品內涵缺失,接受度下降、音樂與聽眾的鴻溝在擴大;音樂理論研究和教學跟不上異彩紛繁的音樂創作實踐;傳統音樂在現代音樂生活中遭遇困境等。
鑒于這一現狀,楊燕迪代表本次論壇的所有與會學者作出四點呼吁:
首先,創作是一切藝術之本,應大力支持和鼓勵音樂創作。要樹立經典意識、要有百世流傳的意識,抱著對民族和歷史負責的創作態度來回應時代,記錄和抒寫時代精神,把作品作為時代的印證,把中國傳統文化作為創作的源泉,在這一實踐過程中,思考思想性、民族性、個體獨立性之間的深層關系。
第二,“經典”不但讓我們認識過去,更幫助我們走向未來。要對中國音樂,尤其是20世紀以來創作的音樂作深入的歷史梳理與批評介入,彌補百年來歷史梳理和審美整理的不足,以建構我們的經典。要認識傳統音樂的力量,加深對傳統音樂的價值認識。
第三,鼓勵和提倡將中國音樂,特別是經典作品納入教學體系。針對現有高等音樂院校的教育體系,在課程教學和考試中溶入更多的中國經典音樂,在現有基礎上,讓中西音樂的內容比例更加合理。
第四,推進中國音樂的多元傳播。從出版業、大眾媒體、網絡新媒體等多渠道入手,傳播中國音樂,倡導院校不斷加強與媒體的合作,建立常態化的機制。鼓勵院團委約、演出優秀中國音樂作品,推出相應制度。
楊燕迪最后發言獲得了與會學者的高度認同。本屆論壇的主旨和對“興城會議”的紀念,讓人禁不住在二者的關聯背后尋找對比:30年前,在深刻的社會轉型中“興城會議”舉行,那是改革開放剛開始不久的年代,整個社會充滿著憧憬和希望。30年后,在一個復雜喧囂、空前活躍的時代,在中國社會和文化高速發展的當下,本次論壇得以舉行。30年前的“興城會議”和如今的“上海會議”所面臨的現實狀況并不相同,需要思考的問題也不相同,但二者卻有許多相同之處:都懷著歷史使命感和責任感,試圖推動、促進中國音樂文化的發展和繁榮;與會者都對國家、民族、對音樂藝術有一份“赤誠之心”,并且能緊扣時代脈搏、切中時弊,抱持深刻的反思意識,努力為中國音樂的發展貢獻智慧和激情。
需要特別指出的是,本次會議的舉辦依托于剛剛成立不久的上海音樂學院賀綠汀中國音樂高等研究院,它是這一新型、高端的學術平臺在推動學界總結、回顧歷史的基礎上,對當代中國的音樂創作、理論研究和傳播推廣所作出的又一次重要實踐。
可以預見,2016年“中國音樂發展的現狀、問題與對策”高峰論壇的成功舉辦,必然引發國內外更多有識之士的進一步思索,在中國音樂文化已經有了巨大世界影響力的背景下,進一步推動中國音樂的創作和理論的發展,其意義、價值和影響將在未來中國音樂文化發展的新局面中得到顯現和證實。
黃宗權 福建師范大學音樂學院副教授,上海音樂學院賀綠汀中國音樂高等研究院青年研究員
(責任編輯 張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