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音樂產業

目前在中國，有關音樂產業的研究是學界和業界普遍關注的問題。業界中，“中國音樂產業促進工作委員會”是2015年成立的國家性質的音樂產業行政管理組織，主要負責審批音樂產業各項業務與資源整合等方面的工作；學界中，中國傳媒大學錄音與音樂學院投入了大量的人力與物力，也出現了一批研究成果。例如：從2015年開始，由學院教師和學生共同完成的一年一度《中國音樂產業調查報告》，可以看做是國內音樂產業研究的主要方向與成果。而英美國家，從20世紀初流行音樂在美國誕生開始，音樂產業就開始了它的發展歷程，距離現在已經有一百二十多年的發展歷史，我們可以借鑒相關研究成果，再找到適合我國國情的音樂產業運行體系，這是一種事半功倍的方法。

什么是音樂產業，它的內涵與外延怎樣界定，音樂產業的研究框架是怎樣的？這是首先要解決的問題。音樂產業要放在流行音樂的層面進行研究與思考，在英美國家已經是一個不爭的事實。基于這一觀點：音樂產業（Music Industry）是音樂作品在社會傳播中怎樣實現其經濟效益的運作過程，應以銷售為核心，考察流行音樂中的音樂作品（歌曲）、音樂家（藝人）①、唱片公司、樂隊、經紀人、音樂服務提供商、音樂律師等在音樂市場中的具體工作與彼此之間形成的利益關系。筆者曾于2014年9月至2015年8月在英國利物浦大學音樂學院訪學，利物浦大學的音樂產業課程全球聞名，吸引了世界各地的學生和學者前去研究。課程負責人Mike博士曾明確提出：“音樂產業的研究要放在流行音樂層面，要在唱片公司、樂隊和藝人中觀察其產業特性。”②本文作者也相繼查閱了大量的英文專著和文獻資料，都認定了音樂產業和流行音樂的承載關系。因此，音樂產業說到底就是如何利用音樂產生經濟效益的問題。流行音樂的社會傳播以唱片公司為始作俑者，通過簽約歌手、歌曲創作、版權買賣、錄制音樂銷售、現場演出、數字音樂發行以及商業贊助等行為，形成了唱片公司投資、產出與回收的音樂產業運作內容。

一、音樂產業的劃分

在唱片公司③中，一張唱片的誕生是作曲家、歌手、錄制者、發行者共同努力的結果，盡管工作內容不同，但他們都要以市場為準，以市場暢銷的模式為準進行音樂創作與生產，其目的是為了更多地銷售唱片，使唱片公司獲得更多的經濟效益。這種現象被德國著名哲學家和音樂社會學專家‘阿多諾④稱為‘音樂拜物教。也就是說當流行音樂成為一種商品時，它的生產和接受會為價值規律所統攝，納入了市場交換的軌道，交換價值和利潤動機成為了決定性因素。流行音樂受市場指導，創作者關心的已不是藝術的最高境界和審美價值，而是上座率和經濟效益。因此，我們認定流行音樂的誕生與發展與當時資本主義社會大生產、市場和銷售緊密關聯，流行音樂的創作、生產、表演與發行是商業化的和市場化的。商業化和市場化的流行音樂也必然是產業化的，音樂作品（歌曲）、音樂家（藝人）、唱片公司、音樂消費者與市場是音樂產業關注的主要視角。音樂本體資源是音樂產業各個層面的公用資源，正是對這個共同資源的開發與利用，才構成了音樂產業的整體性。世界范圍來看，從1900年開始，“音樂產業經歷了現場演出、音樂出版、唱片產業三個不同的階段性發展”⑤；而在1999年以后，伴隨計算機網絡的普及，數字音樂產業繼現場演出、音樂出版、唱片產業之后出現在音樂產業內容中。下表很好地說明了音樂產業的分類問題。我們觀察的重點是從“音樂家和音樂創作者”怎樣把音樂作品傳遞給“觀眾和顧客”的一系列過程。需要說明的是：我們會依據英國音樂產業的發展來論述現場音樂產業、音樂出版產業和唱片產業，因為中國大陸社會發展的特殊原因，沒有完整的唱片產業發展時期。因此，對音樂產業的總體認識從具有完整音樂產業發展的英國為例，掀開音樂產業的“神秘面紗”。

接下來，我們從現場演出產業、音樂出版產業、唱片產業、數字音樂產業以及音樂法律等五個方面論述音樂產業的構成與主要特性。

二、現場音樂產業

現場音樂產業是音樂產業中最早出現的產業行式。它以現場演出為形態，通過音樂會經紀公司、音樂家、演藝經理人、劇場、觀眾構建起了產業鏈條模式。英美及歐洲等國的劇場眾多，觀眾的觀賞熱情很高，一般情況下演出的上座率都在80%以上。另外，音樂節的系列演出是現場音樂中最為盈利的一種模式，它會在短時期內帶來可觀的經濟效益。音樂創作者、音樂表演者和觀眾處于同一時間、同一空間中，這是一種最透明的音樂傳播模式，其音樂反饋程度更高，表演者和觀眾交流的更直接，觀眾也更容易被音樂所感動。從經驗來看，現場演出要想成功是需要策劃運作的，策劃者是音樂會經紀公司和演出代理商。另外，演出場館等硬件設施和相關演出條款、合同與協議等這些法律因素的介入，也是使現場演出獲得成功的必要條件。

現場音樂產業將是中國音樂產業中最有活力的部分，它以音樂現場演出為主要形式，并且還會和數字音樂聯動發展，將帶動中國的音樂版權分配和唱片銷售增長，也將帶動數字音樂的銷售并形成一種聯動效應，如：歌手的現場演出可以看作是銷售錄制音樂、數字音樂的宣傳，它可以進一步擴大粉絲群體形成社會音樂流行現象。

三、音樂出版產業

音樂產業中，音樂出版的實質為音樂作品版權的買賣。音樂版權買賣是音樂作品使用方要向音樂作品版權人支付相應的版稅，也就是作品使用費。在音樂出版中，我們討論的是音樂作品的權限控制怎樣轉移，怎樣從作曲家手中轉向公眾能聽到的音樂。因此，作曲家、唱片公司、音樂出版商、音樂發行、觀眾這五個基點成為了“音樂出版產業的基本鏈條”⑥。作曲家、唱片公司、音樂出版商誰最終掌握音樂作品的版權以及圍繞版權所形成的利益分配是音樂出版中最為核心的問題。

英國的音樂出版行業會涉及到一些行業的管理組織，如：機械版權保護協會（MCPS，Mechanical-Copyright Protection Society）、表演權利協會（PRS，Performing Right Society）、音樂出版商協會（MPA，Music Publisher Association）和英國詞曲創作協會（BACS，British Academy of Composers & Songwriters）等。這些協會是英國音樂出版行業的非營利性組織，目的是就英國國內外的版權事宜與相關權威機構溝通和協商。這是英國音樂產業形成監督與管理的主要方式，具有極強的英國特色。音樂出版之所以能成為一個產生較大經濟效益的領域，是因為英美等國十分重視音樂的知識產權，作曲家的辛苦腦力勞動會得到極大的尊重和保護。本文對中國音樂出版行業的建議是：根據英國這些協會的功能認識看待中國音樂出版產業相關協會的功能，模仿其管理手段，找到適合中國音樂產業發展的管理方式，最終目的是保護音樂版權不被盜用，并在此基礎上多角度開發版權使用層面，使歌曲的使用達到效益最優化。

四、唱片產業

唱片產業是音樂產業在非數字時代以唱片儲存音樂的時期。1877年，科學家愛迪生（Edward D. Easton）發明了唱筒式留聲機（Phonograph），這一歷史事件使唱片和留聲機成為了聲音記錄的第一個媒介形式，音樂產業的重心也從現場音樂轉換到了唱片產業時期。流行音樂在唱片產業時期獲得了飛速的發展，它是歐美音樂產業大發展時期，唱片產業由此也在音樂產業中確立了自己的核心地位。唱片的制作、錄制、發行、傳播等是形成唱片產業效益的主要階段，唱片公司各職能部門和錄音室錄制對藝人的發展起決定性作用。

英國作為最老牌的資本主義國家其唱片產業發展完善。百代唱片（EMI）曾是20世紀世界五大唱片集團之一，是全球歷史最悠久的唱片公司，于1897年成立，總部在倫敦，擁有Captial，Apple，Virigin，Parlophone，Liberty，Blue Note⑦等多個唱片品牌，是當時英國唱片業的龍頭公司。而且，英國獨立唱片公司眾多，有XL Recordings，4AD，Beggars Group以及全球最大的獨立唱片公司艾迅集團（Avex Group）等，這些獨立唱片公司對于流行音樂的發展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他們的影響也延續到了現在，例如：英國女歌手阿黛爾（Adele）就隸屬于XL Recordings，這證明了英國的流行音樂不僅在20世紀60年代有披頭士的世界風靡，在當代仍然具有極強的競爭力。這些成績的取得和英國擁有眾多的唱片公司有關，和英國具有完善的音樂產業發展歷程有關。

相比較英國唱片產業，中國唱片產業的形成和發展是不完善的。中國從20世紀初至中葉，一直經受著戰爭的洗禮，從清政府時期的八國聯軍入侵到8年的抗日戰爭再到之后的解放戰爭，歷經二次世界大戰和內戰，動蕩的歲月使音樂的欣賞成為了一件極為奢侈的事情。1928年前后，美國的流行音樂通過舞廳、電影和廣播等媒介流入中國，市民階層的文化生活中出現了對流行音樂的需求，但是由于受到政治、戰爭和社會環境的影響，以唱片公司為主體的音樂創作和唱片生產與銷售體系并未建立，因此，中國并未有英美等國完整的唱片產業發展時期。如果要看整個華語樂壇的流行音樂發展，我們要在香港和臺灣兩個地域看那個時期的唱片公司運作與發行特點。還有一點需要說明的是，“1999年后數字音樂成為主要傳播模式后”⑧，并不意味著唱片產業完全被數字音樂所取代。大眾在享受著網絡、移動等數字媒介帶來的方便之余，也有部分音樂發燒友和專業音樂人士對CD甚至是黑膠唱片情有獨鐘，“正如音樂家、國際唱片業協會主席多明戈先生所說：技術改變的只是音樂的承載方式，而音樂的內容則是永恒的。”⑨

五、數字音樂產業

1999年后，數字音樂的傳播方式成為主流，相對于唱片產業而言，數字音樂的創作、傳播及接受方式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音樂家到觀眾的傳播距離變得短而沒有界限，物理音樂介質的消失進一步改變了音樂版權與售賣的方式，這個原因也導致了數字音樂產業鏈條的變化。相對于唱片產業，非音樂企業和大眾的廣泛參與是數字音樂產業最顯著的特征。

數字音樂中，數字音樂產業鏈角色構成、數字音樂版權歸屬、數字音樂盈利模式以及數字音樂發展方向等問題，是關注數字音樂的核心方面。在由音樂行業、信息行業、互聯網行業和傳媒行業等組成的數字音樂產業鏈條中，電信運營商和服務提供商收入可觀。而音樂內容提供商卻由于音樂版權的歸屬、盜版等原因在整個產業鏈中處于相對弱勢的地位。關于版權，本文認為數字音樂版權是數字音樂發展的核心，英美等國對數字音樂版權非常重視并有嚴格的法律約束，中國在2015年7月也出臺了反盜版法律法規。我們認為授權音樂是解決數字盜版的唯一途徑。我們還應該看到數字音樂發展的方向必須是成為推薦音樂的專家。作者預言，數字音樂服務一定是大唱片公司、獨立唱片公司和簽約音樂人共同提供的音樂版權歌曲的集中地，誰能更好地提供給消費者服務方式，誰能夠擁有更多的版權歌曲庫存，誰就可以占領數字音樂服務的主要陣地。數字音樂是音樂產業中的新形式，服務商要為平臺中的音樂取得授權，授權音樂是網絡音樂和移動音樂進行有效傳播的必須動作，它是音樂法律中被關注的重點問題。數字時代使掌握技術、提供通道的服務商、電信運營商、移動設備終端廠商獲得了較高的經濟效益，而音樂人和唱片公司在內的音樂行業人士卻趨于弱勢地位。正如唱片產業剛興起之時，掌握了技術發明的愛迪生成為了唱片行業的霸主一樣，誰掌握了技術就等于拿到了進入產業大門的“金鑰匙”，這個道理也適用于以后的音樂產業發展。

六、音樂法律

音樂的產業化是一個比較復雜的現象。音樂產業鏈條中，音樂法律問題的出現是在音樂家（藝人）和唱片公司之間。唱片公司與作曲者、演唱者和藝人之間是一種法律綁定的契約關系。唱片公司為他們（她們）提供服務，音樂家（藝人）為唱片公司創作和表演音樂作品，二者之間通過協議和合同約束形成行業規則和補償措施，以此來規范音樂產業發展中出現的一些法律糾紛問題。另外，音樂版權的認定是音樂法律的核心重點。一首歌曲的版權要從詞曲版權和錄音版權兩個方面認定。通常情況下，詞曲版權歸屬作曲家，錄音版權歸屬唱片公司，這為后期音樂使用方返還歌曲版稅奠定了基礎。

音樂法律系統的構建在中國尚未完善。在美國，針對藝人與唱片公司的關系會有專門的娛樂律師（entertainment attorneys）或音樂律師（music attorneys）負責，他們通過協議、合同和律師信的方式處理兩者之間出現的糾紛問題。由于藝人、作曲家和音樂制作人在法律知識方面的欠缺，在合同的簽署中利益經常受損，所以，娛樂律師和音樂律師群體是音樂產業順利發展的保證。關于我國音樂法律建立本文的建議是：以英美國家的經驗構建適合我國實情的音樂法律系統，試著運行再找出不合理地方進行改進。但是，娛樂（音樂）律師、協議與合同、音樂版權的建立與劃分工作是要事先完成的，是需要政府和音促會重點籌措與建設的，它們是音樂產業發展的必不可少因素。

結 語

音樂產業（Music Industry）是流行音樂在社會傳播中參與行業運行的聯動效應，指參與到這個鏈條中的各個企業間的投入與產出關系。現場音樂演出、音樂版權買賣、唱片音樂的錄制和發行、數字音樂的傳播與服務以及音樂法律問題是音樂產業觀察的重點。唱片公司（娛樂公司）、音樂家（包括藝人和作曲家）和流行樂隊是音樂產業中的主要行為人，音樂法律的相關問題都發生在唱片公司和音樂家之中。音樂版權的開發與利用可以看做是音樂產業興盛繁榮的最核心動力，它可以為增加稅收服務，也可以激發作曲家創作音樂的熱情，激發音樂產業中的其他內容運營。

對比英美國家我們看到：中國大陸沒有完整的唱片產業發展時期，沒有完善的音樂出版產業內容，相關的音樂法律系統還沒有建立。中國音樂產業最活躍的部分是現場音樂產業和數字音樂產業。筆者認為，作曲家是否自愿地創作音樂作品并在使用中獲得相應的版稅收入，大眾是否愿意花錢為音樂作品或服務買單，產業中是否有專業協會組織監督，這三個方面是使中國音樂產業運轉起來的內在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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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音樂家指的是流行歌曲的創作者，主要指作曲者。而藝人指的是演唱歌曲的歌手或簽約唱片公司的演唱者。

② 來自于英國利物浦大學音樂學院音樂產業課程講述筆記。

③ 唱片公司分為世界性唱片公司和獨立性唱片公司，世界性唱片公司目前包括：環球唱片、華納唱片和索尼唱片三大公司。

④ 特奧多爾.W 阿多諾（Theodor Wiesengrund Adorno 1903—1969）德國法蘭克福學派的主要代表人物，著名的哲學家與音樂理論家，他的哲學思想形成和發展始終與音樂緊密相連，是西方世界研究音樂社會學理論的重要思想來源。

⑤ Michael L. Jones， The music industries-from conception to consumption， Palgrave Macmillan， 2012. P10

⑥ 產業鏈理論是美國著名學者邁克爾·波特提出，是對產業部門間基于技術經濟聯系而表現出的環環相扣的關聯關系。音樂出版產業鏈條就是基于環環相扣聯系而劃分為作曲家、唱片公司、音樂出版商、音樂發行和觀眾五個鏈條層級。

⑦ 這些唱片品牌都是在EMI旗下的著名音樂廠牌，在唱片產業時期聲名顯赫，唱片銷量驚人。

⑧ 1999年1月，18歲的美國波士頓東北大學的一年級新生肖恩·范寧開始了Napster程序的服務，這一事件和這一年份被公認為數字音樂出現的代表。

⑨ 來自于國際唱片業協會（IFPI）發布的2014年全球數字音樂報告（國際唱片業協會官網，http//www.ifpi.orp/）。

汪月波 浙江傳媒學院電視藝術學院錄音系副教授，浙江衛視文藝編導

（責任編輯 金兆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