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長傳》看生活經歷與藝術風格形成的關系

于文輝?

摘 要：生活經歷是一個人在某一歷史時代背景下的生活軌跡和情感體驗。時代背景包括家庭背景和社會背景。藝術家藝術風格的形成與其生活經歷息息相關。特定的時代背景會產生特定的藝術語言，每種新的藝術語言都是一個時代的藝術家群體藝術實踐與探索的結果。藝術家所創作的藝術作品在一定時期內，主觀方面的特點和題材方面的客觀特征相統一形成的風致面貌，無論是內容還是形式都具有相對穩定的藝術特色，所表現出的這種風致面貌和藝術特色就是我們廣大藝術家的藝術風格。藝術風格的形成可以說是我們藝術家創作的成熟標志。

關鍵詞：生活經歷；藝術家；藝術風格

中圖分類號：J9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8122（2017）02-0038-02

一、藝術風格及形成因素

1.藝術風格

什么是藝術風格？藝術風格主要指藝術家的創作風格，廣義上還可包括時代風格、民族風格、地域風格、流行風格等。我們在欣賞過許多藝術家的作品之后，不難發現，藝術風格是指在一定時期內藝術家的作品，整體上表現出來的具有代表性的風韻特征，獨特的內容與形式的統一和相對穩定的、藝術家主觀方面的特點和題材的客觀特征相統一所形成的一種藝術特色。簡而言之，即藝術家的創造個性與藝術作品的語言、情境交互作用所呈現出的相對穩定的藝術風貌。藝術風格具有主觀性，客觀性和普遍性的特點。

2.影響藝術風格形成的因素

影響藝術風格形成的因素有很多，如家庭環境、自身性格、文化修養、時代背景、生活經歷等。縱觀世界和中國美術發展史，可以看出，其中一個人的 “生活經歷”對其藝術風格的形成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劉勰在《文心雕龍》中說：藝術家的“才”（才華）、“氣”（氣質）、“學”（學識）、“習”（習染）這四種因素都會直接影響藝術家的創作個性，成為藝術家藝術風格形成的主要原因。而這四種因素都和一個人后天的生活經歷息息相關。藝術風格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看做是藝術家人格的體現，所謂“風格即人”也。

3. 藝術風格形成的意義

藝術風格是藝術家的創作個性在藝術作品中的集中體現，所以，藝術風格的形成是一個藝術家創造個性成熟的重要標志，也是一部作品是否達到一個較高藝術水準的重要標志，是作品和藝術家本人不可予奪的造詣之鏡。

二、徐文長的生活經歷及藝術風格

明代文學家袁宏道的一篇奇文《徐文長傳》給我們面前帶來了這樣一個一生成就輝煌，生活經歷卻一生坎坷的徐文長。他在文章結尾時這樣感嘆道：“我認為奇人徐文長沒有一處不奇特，正因為沒有一處不奇特，也就注定他一生的命運沒有一處不艱難，不坎坷。令人悲哀呀！”。

1.徐文長生平簡介及生活經歷

徐文長（1521-1593）是明嘉靖至萬歷年間著名的文學藝術家，名徐渭，字文清，文長，號天池，青藤，浙江山陰人（今紹興），是著名詩人、戲曲家，又是一流的畫家、書法家，在中國文學史和美術史里，都有著崇高的地位。

徐文長的母親并不是正室，因此徐文長是庶出，在那個封建年代庶出的地位很低。剛出生百日的徐文長便失去了父親，依靠嫡母的照顧不斷成長，然而當徐文長14歲時不幸失去了嫡母，年幼的他只能與同父異母的兄長居住。幼年的不幸讓徐文長發奮努力，20歲時中了秀才，隨后又娶了妻子，過上了比較平順的生活。可是，好景不長25歲后徐文長家道中落，兄長與妻子相繼離他而去，生活變得異常艱難，無論是精神上還是物質上都讓徐文長百感交集。這樣的時光一直延續到他37歲，在這一年，徐文長在胡宗憲總督府做了幕僚，生活才漸有穩定。生活的穩定又勾起了徐文長對于功名仕途的向往，可是他的仕途并不順利，幾經周折后終與功名無緣。45歲時，胡宗憲因為嚴嵩之子罪責受連累，徐文長作為胡宗憲的幕僚自然也不能幸免。此時的徐文長對生活中出現的種種磨難已經無法再去承受，曾經九次自殺，身體留下許多徹骨傷痛。此時的徐文長在精神上變得癲狂，他甚至懷疑繼妻的貞節，失手將其殺害，為此他又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在牢獄中度過了六年。此時已經進入晚年的徐文長伴隨著各種精神和肉體上的傷痕與折磨度日，以書畫寄情，也靠賣書畫勉強維持生計。

2.徐文長的作品欣賞

徐文長的詩、書、文、畫皆具絕詣，堪稱大師。我在本文里僅選取他的書法和繪畫作為欣賞。徐文長自稱“吾書第一，詩二，文三，畫四”。可見他對自己的書法頗為自信。其書法如其人豪蕩不羈，放浪恣情，若天馬行空，古藤勁繞，有“山崩海立，砂起雷行”之勢，超凡不群，磊落明達，獨樹一幟。傳世書法作品以草書為上，縱橫睥睨，不拘法度[1]。袁宏道在《徐文長傳》中對其書法贊賞道：“文長善作書，筆意奔放如其詩，蒼勁中姿媚躍出”，“八法之散圣，字林之俠客”。傳世作品有《詠墨詞》[1]。徐文長善于使用生紙，生紙的吸水性好，水墨暈染層次豐富、自然、潤澤，這樣的效果最適合徐文長的作畫方式，也有助于他表現自己的情緒。有時他也會在墨中加入一些膠，避免墨色過度暈染失去了形狀。

藝術風格的主觀性：是指繪畫風格與藝術家主觀思想方面相對穩定的創作個性，是“藝術家個性”的自然流露。集中表現在藝術家對現實獨特的審美感受能力和獨特的表現方法，并通過作品表現出來，即所謂“沿隱以至顯，因內而符外”“情動于中而形于言”。因此，藝術風格就不能不受藝術家本身主觀條件的制約。從《徐文長傳》中不難看出，徐文長一生懷才不遇，坎坷多難，在長期的筆墨實踐中，他用潑墨淋漓的水墨大寫意去抒發內心深處的悲憤。 說明真正的藝術風格是藝術家的主觀性與作品的客觀性的統一。這種統一在于：一方面，一個藝術家的風格具有不可替代的獨創性，另一方面，這種獨創性又是藝術家因生活經歷的厚重積淀而對生活的深刻揭示。反之，如果沒有在藝術生涯的道路上積累起足夠的生活經歷，僅僅為了表現自己在藝術方面的“成熟”，揠苗助長式地形成所謂的 “獨創性”或“風格化”，就不可能形成與藝術真實相一致的藝術風格，只能產生脫離生活真實的、甚至歪曲現實的所謂“風格”。

徐文長以花鳥畫為主，有少量的山水畫創作。他的水墨大寫意畫“走筆如飛，潑墨淋漓”，是中國繪畫史上一個里程碑。觀看徐文長的畫作，“神氣越四百年而不減，以目接讀，氣勢如浪，挾人而行”。在他的畫作面前，很難以沉寂之心，似有疾風暴雨般和詩意的激情從畫中散溢。其畫以忘我無他之筆，抒古今之意，發憤世嫉俗之情。你能感覺到他對生命的炙熱，卻不屈于俗的狂傲風骨。徐文長的畫以似與不似為其形象的根據。他對自然物象的把握是以對生命的體驗和認同為根據，備形取神，他對實象的提煉是形象遠離酷似而神似，使畫中之形還其全似。

徐文長的山水畫豐厚潤澤，滿紙煙嵐，其人物畫用筆用墨和用紙都有過人處。徐文長畫竹以破筆、瘦筆、斷筆為之。不拘一格，即所謂的“化工無筆墨，個字寫青天”。徐文長《花卉圖卷》[2]中的雪竹，勾勒急速，淡墨渾染，雪之重壓與竹之奇倔便躍然紙上，令清人鄭板橋贊嘆不已。再看徐文長的水墨畫《葡萄圖》[2]，葡萄一枝，分披錯落。藤條用中峰，任意而為，轉折流暢，頓挫有力。串串成熟的葡萄倒掛枝頭，鮮嫩欲滴，晶瑩剔透，形象生動。茂盛的葉子以水墨點出，濃淡相襯，變化萬千而又自然天成，不求形似，但無處不神似。 藤蔓之飄零，果實之淡泊，既有脫俗的瀟灑，又有棄世的落寞，是其花卉大寫意的代表風格，也是明代寫意花卉最高水平的杰作。徐文長擅于利用落款，增強畫面的內容和變化。畫中題詩：“半生落魄已成翁，獨立書齋嘯晚風。筆底明珠無處賣，閑拋閑擲野藤中” [3]，流露出徐文長一生不得志的郁悶心情。

藝術風格受題材和體裁的制約。也就是說藝術風格受作品所反映的客觀對象和載體制約。《徐文長傳》使我們心情沉重、痛苦。才華橫溢的徐文長“八考八落”，對當時的社會制度和科舉制度有著“九死不死”的生活感受。也只有“走筆如飛，潑墨淋漓”這種水墨大寫意的藝術風格才能表達出他內心深處桀驁不馴，不屈于俗的狂傲風骨[4]。而他的文，他的詩，以及他那“山崩海立，砂起雷行”縱橫睥睨，不拘法度的草書有著異曲同工的作用。這說明，如果脫離了題材和體裁的特點，而去刻意追求和炮制一種風格，就會違背藝術的真實，也很難溶于觀眾的需要。

3.徐文長的藝術風格及成就

由于當時封建社會政治制度和文化科舉制度的弊端，造成徐文長滿身才華無處施展，遠大的抱負無法實現，且被命運捉弄甚眾。徐文長的人生經歷是極其坎坷、艱難的。最終“不得志于時，抱憤而卒”。徐文長留在世間的詩文奇逸，戲曲卓絕，書法狂勁，繪畫出眾。他死后，袁宏道發現了他的藝術成就，為他刊布文集，為他著書立傳，使今天的我們能夠有幸欣賞到他不朽的藝術作品。可以說談及明代甚至中國的文學藝術、繪畫藝術，邁過徐文長，便不成完論。這倒不單單是徐文長的潑墨大寫意技法對后世影響甚大，里面更有他一生坎坷的經歷對后世的啟迪。

徐文長的繪畫藝術是一種天才形的藝術風格，自由揮灑、打破常規、隨心所欲不逾矩，其作品中包含的情感十分豐富，又將文學、書法融匯于畫面之中貫穿其內在的精神，恰如袁宏道在《徐文長傳》中所述：“胸中有一股不可磨滅之氣，英雄失路托足無門之悲”。正是這股鏗鏘之氣，使得徐文長的水墨大寫意創作蘊含沖動，充滿激情。

時代風格的民族性和普遍性是不為藝術家本人意志為轉移的，無論藝術家個體精神、風貌怎樣與眾不同，同一時期的社會形態，人文思潮都必然對其產生影響，是藝術家個人風格形成的最基本條件。徐文長水墨大寫意的藝術風格的形成必定離不開中國的文化傳統，更離不開與他同時代的前輩畫家陳淳等在水墨大寫意方面的探索，而他的狂草也有懷素、米芾等書法家的影子。同時個人又是時代的組成部分，個人是風格也是時代風格的一部分。

本質地說，個人風格是“個別”，時代風格是“一般”。“一般”只是大致地涵蓋個別，任何“個別”都不可能完全涵蓋在“一般”之中，我們正是從這一美學高度出發，通過徐文長來看生活經歷與風格的關系。

徐文長之后，大寫意繪畫的所有大師都概莫能外的受其影響，推他為宗師。八大、揚州八怪，及其后的吳昌碩、齊白石、潘天壽等都在徐文長的藝術中吸收營養。他坎坷的人生經歷和眾多領域中的成就和他在繪畫領域中的獨特貢獻，使得明代畫壇生出了耀眼的光彩，使得大寫意中國畫成為了中國藝術精神的重要象征。

三、古今中外許多藝術大師的藝術風格無不烙上生活印跡

1.徐文長的生活經歷和藝術成就也使我們想起另一個人——梵高

梵高是荷蘭后印象畫派的驕傲，也是荷蘭藝術的驕傲，更是世界藝術中閃亮的星星。他的作品具有強烈的個人情感色彩，與徐文長一樣也經受了很多常人難以抵擋的生活磨難1890年7月29日，梵高終因精神疾病的困擾，在美麗的法國瓦茲河畔以自殺方式結束了自己年輕的生命，是年37歲[5]。

梵高和徐文長一樣，人生經歷坎坷，多災多難，卻才華橫溢，是尼采說“痛苦是增進人生價值的興奮劑”，有了它，才會有了美的幻想來作安慰。人生經歷越是滄桑，情感體驗也就愈加深刻，美與力量的發揮也就更大。我們能從梵高的畫面里感受到他的激情甚至是痛苦，對于梵高自己而言他的痛苦和強烈需要宣泄的激情更是讓他自己不能控制。這些生活的經歷以及個人的性格在畫布上充分作用最終形成了讓人震撼的藝術作品。

2.“一畫論”繪畫理論的創造者——石濤

石濤，明末清初廣西人。別號特別多，有大滌子、清湘老人、苦瓜和尚、瞎尊者等。屬明朝宗室，明亡出家為生。早年游歷名山勝跡，晚年定居揚州，靠賣畫為生。在詩詞、書法、繪畫上都有很高的修養，尤以繪畫著名[6]。

由于石濤明朝宗室的家庭背景，造成他人生生活的顛沛流離。

石濤出家為僧后，潛心禪宗，更是將玄奧的禪宗佛法與繪畫理論聯系起來，總結出《石濤畫語錄》，觀點新奇見解獨到。其中的“一畫論”“至人無法，非無法也。無法而法，乃為至法”。這種事物發展辯證關系的繪畫理論，對后人影響廣泛而深遠。今天許多有成就的畫家，都或多或少地從他那里得到啟發并吸取藝術營養。

3.和石濤同一時期，明末清初的朱耷

其花鳥畫繼承和發揚了陳淳、徐文長水墨大寫意的豪邁奔放，而又形成了筆墨高度概括精煉的藝術風格。他的花鳥夸張、怪誕，以書發自己高傲、孤寂、冷漠、抑郁的強烈感情。朱耷的山水畫也是一種“殘山剩水，地老天荒”的悲涼情調。可謂：“橫涂豎抹千千幅，墨點無多淚點多”。他的繪畫風格、他的政治態度、思想感情和他的個人生活經歷有著密切的關系。還有，生活在抗日戰爭時期、國破家亡的音樂家聶耳，其藝術風格的代表作，激憤昂揚的《義勇軍進行曲》，也是他生活經歷的結晶。當代繪畫藝術大師劉文西，雖然祖籍在浙江，然而他的黃土畫派風格卻深深地植根于他所生活的陜西廣袤的黃土地上。還有近現代繪畫藝術大師，徐悲鴻、齊白石等，他們的藝術風格無不烙上生活經歷的印跡。

四、結論和現代繪畫意義

綜上所述，徐文長藝術風格與歷史上其他藝術大師們的藝術風格一樣，與其生活經歷息息相關，生活經歷對一個藝術家藝術風格的形成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如今我們生活在物質文明高度發達的21世紀，信息技術高速發展，我們每個藝術學子都懷揣著夢想。畢竟我們所處的時代和環境不同，沒有可能，也沒有必要去重覆前輩藝術大師們的生活經歷，但是只要我們潛心鉆研前輩藝術大師們留下的寶貴經驗、汲取傳統理論和技法的精華，憑借現代的科技手段和工具，深入體驗生活，豐富和積淀我們的人生經歷和閱歷，在藝術道路上不斷地追求和探索，最終必將實現我們的藝術夢想，走進那五彩斑斕的藝術殿堂。

參考文獻：

[1] 令狐彪.中國古代山水畫百圖[M].北京：人民美術出版社，1997.

[2] 葉尚青，王心棋.中國美術名作欣賞[M].北京：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

[3] 謝麗君，李倍雷.中國美術史[M].合肥：安徽美術出版社，2004.

[4] 劉撲，廣健.徐渭石濤花鳥畫風[M].重慶：重慶出版社，1995.

[5] 李春.西方美術史教程[M].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2002.

[6] 喬念祖，張志華.石濤畫語錄[M].北京：人民美術出版社，2007.

[責任編輯：思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