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小云
2016年3月,敖榮鳳主編的《鄂倫春族文學作品選》一書出版面世,手捧著沉甸甸的文集,我感動得熱淚盈眶,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我之所以激動萬分,是因為在文學百花園中盛開著鄂倫春民族的花朵,是那樣的燦爛,那樣的芬芳美麗,在興安嶺的山林中姹紫嫣紅。在中國北方只有8000多人口的鄂倫春民族中,竟然有那么多的“文化人”,有那么多的鄂倫春知名作家。他們共同構成了鄂倫春作家群體,而且是響當當有影響力的鄂倫春老中青三代了不起的作家。他們當中有小說家、散文家、詩人,還有專家學者型的作家。他們植根于黑土地,獻身于興安嶺,高歌興安長調,書寫文學藝術,贏得了文壇的贊譽,并以民族啟蒙者代言人的角色結束了鄂倫春族既無作家又無文學的歷史。鄂倫春族作家以獨特的生活畫面和鮮明的語言特色塑造出一系列祖國畫廊中生動的形象:鄂倫春族第一代作家群以敖長福、阿黛秀、白云、孟松貴、孟淑珍為代表,他們是開創鄂倫春當代文學的功臣,文學當中沉潛著鄂倫春族歷史的滄桑巨變與豪邁;鄂倫春族第二代作家群以空特樂、孟代紅、敖榮鳳、阿芳、鄂鄉六姐妹、孟代玉、阿荔惠、馮鏘等鄂倫春女性為代表,創作成就集中在散文領域,盡顯女性情感的禪思、博大、細膩、委婉與柔美;鄂倫春族第三代作家群以白劍、白劍武、曼嘎、關鍵、關路、哲境、侯波、凱魯罕、白玉龍等為代表,這些年輕有為的鄂倫春人在詩歌領域有著對人生的哲理、自然的靈性與生態的反思,他們立足于民族歷史文化的根基,其作品有著跨世紀、跨地域、跨文化的深度、厚度與高度,可以說,他們不愧為鄂倫春文化的新世紀代言人。
如此眾多的鄂倫春作家群體,如雨后春筍般迅速地創作了大量文學作品,他們創作集中在小說、散文和詩歌領域,作品紛紛在《駿馬》、《草原》、《民族文學》、《文藝報》、《中國民族》、《東方散文》、《北極光》等文學期刊發表,引起國內外廣泛關注,特別是著名作家敖長福的短篇小說《獵人之路》獲得全國少數民族文學創作獎,內蒙古自治區首屆“索龍嘎”文學獎,短篇小說《孤獨的仙人柱》改編的電視劇《天神不怪罪的人》獲得國內國際4個獎項,阿黛秀的作品《星》獲得內蒙古自治區首屆“索龍嘎”獎。敖榮風的散文作品《蓋山一家人》榮獲第六屆呼倫貝爾市文學藝術創作政府獎(駿馬獎),敖榮鳳與萬路、海勒根那合作編寫的影視劇《啊!我的鄂倫春》榮獲第七屆呼倫貝爾文學藝術創作政府獎(駿馬獎),空特樂的短篇小說《獵人與麥子》榮獲第十屆內蒙古自治區“索龍嘎”文學獎,馮鏘曾獲2008年和2011年度呼倫貝爾市文學藝術創作政府獎(駿馬獎)。
鄂倫春族作家把自己豐富而獨特的生活經歷展示給了國內各民族同胞,介紹給世界人民。《鄂倫春族文學作品選》中,蘊含的民族文化、民族心理以及民族理想追求,更是民族精神的確認、傳承和升華,文學的這種精神力量是巨大而無窮的。該作品選的出版問世,是中國文學史上重要的組成部分,可喜可賀,鄂倫春作家群體富有時代感的精品力作,繪就鄂倫春族文學燦爛的未來,集中展示了新時期鄂倫春民族文學繁榮發展的景象,也拓展和扮靚了中國當代文學的版圖。
鄂倫春族文學寄情于北方的廣闊天地,呈現出自然中花鳥草木、山川河流等美的生命,反映出鄂倫春民族樂觀堅強、感情強烈、富于哲理、想象豐富、崇尚真善美的民族精神,鄂倫春族文學是生態文學。是以生命為主體,表現人的生存狀態,反映人與自然相依存的文學。使鄂倫春民族的文學藝術事業充滿生機與活力。敖長福在《孤獨的仙人柱》中從老獵人匡諾的視角,勾勒出鄂倫春族老人在外來文明沖擊下對狩獵生活方式的留戀,刻畫了定居前后人與人之間關系的轉變以及作家對民族未來發展的樂觀與信心。《獵人之路》講述了老獵人沙布與養子松塔不同的生活道路選擇,在對狩獵生活的堅守,在新一代鄂倫春人的多種經營活動的夢想中,作家敖長福提出了鄂倫春族的民族身份問題,過去打獵的是鄂倫春人,現在種地的、辦工廠的、學習的……還是鄂倫春人。再現了部分鄂倫春人對新的生產方式的肯定與向往。
人是生活的主體也是活生生的存在,哪里有人的生活,美的創造活動就在哪里。諸如生活環境之美,人與人之間的社會關系之美。鄂倫春族作家重審美也重審實,他們通過描繪族人的今昔人生,刻畫他們的文化情結與矛盾,展現鄂倫春人生活中的物美、人美、心美。如女作家空特樂的《獵人與麥子》,文章通過索特和與古蘭奇(罕達犴秋天的皮子)兩代鄂倫春人的狩獵與農業的生活生產方式的轉換,及捧根這代鄂倫春人在城市中生活的求索與錯位,細膩地描寫了作為獵人農民的鄂倫春人的苦悶與期待的心理。“其他民族這種生活習慣影響了爺爺的子孫們,這些在這片土地上成為他們生命的支柱”。可見,美的生活并不需要我們刻意去找尋,它就在我們身邊,融入我們的生命與血脈,透過歷史感觸現實,經過現實回味歷史,暢想美好的未來。
鄂倫春族現當代文學中反映婦女問題的作品,充滿了對自由、平等、民主、幸福的追求和向往,表現了鄂倫春人民高尚、淳樸的道德觀。在空特樂的《鄂倫春女人》中,作者通過謝潤(彩虹)、烏麗丹、娜奇拉不同的人生命運,曲折地反映了新時期鄂倫春女人的生活與情懷。她們從家庭走向社會,從依賴走向獨立,從隱忍走向自我,從被呵護走向競爭的坎坷,她們似乎擁有了應該擁有的,但也未曾改變,她們仍然是永遠有著純潔、高貴與美麗的血統及心靈的鄂倫春女人,這是何等可貴的民族精神!空特樂《母親的聲音》……“森林的顏色染綠了母親踩過的生活,很多的日子里也會踩彎我的筆端,那些山歌帶著信仰每時每刻纏繞在我的筆上和小木屋的空間,滴進我的筆尖時不是成熟了的山歌,我就在這些自然崇拜與山神之中與母親生存著,大森林的“白那恰”與樹木的崇拜給予了鄂倫春生命的土地,圖騰與鳥們永遠有季節的顏色,站在母親的山歌里與她在此相陪相伴著。在鄂倫春母親身上,你能看到或者她們就是一株株白樺,白樺作為鄂倫春人的棲息之所,象征著生命的繁衍,鄂倫春人才得以沿著樺樹枝丫的風光中生息著……”我們從母親身上讀到的是生命與鄂倫春文化的本質,正是一個生命真實的展開和延續,母親才成為生命與鄂倫春族傳統文化的象征,她的乳汁滋養了鄂倫春族的后代,在生命的交接與更替中,總有些文化底蘊是血脈相承的。人是文學與生命的創造者與體現者,文學是文化的園地,文化也是有生命的,阿芳在《三代女人三個夢》中,通過外婆、母親和我的人生歲月的連續與對比,傾訴了鄂倫春女人過去生活的艱辛與付出,現在與未來的執著追求。鄂倫春人永遠以博大的心胸包容著生活的艱辛與挫折,承受著生命的磨煉與多變,守護著民族的生態及精神家園。
鄂倫春族文學凝聚在民族歷史、現實以及命運的關注上。保衛家鄉勇于同侵略者斗爭,對國家、對民族充滿愛的激情,呈現出民族文學特有的精神品格。如孟淑珍的小說《畢拉爾人》,彰顯了鄂倫春人反抗侵略與壓迫、疾惡如仇的性格;敖榮風的《蓋山一家人》,集歷史的真實與文學的真實于一體,講述了生活在大興安嶺密林深處的鄂倫春人與其他兄弟民族一道同仇敵愾,保家衛國,驅逐日寇的事跡,彰顯了鄂倫春人不怕困難,抗擊侵略,保家衛國的民族精神;阿芳在《珍愛家園》中通過個體的生命改變,以小觀大感悟到民族的命運與前途,其厚度與影響不可謂不深遠。
在文學作品中,尤其是詩歌中,詩人必須表現出自己的主觀情感,這情感反映了主體與客體的關系,從而間接地表現了對生活,對人生的態度。美是文學的精髓與追求,文學是美的升華與結晶。《鄂倫春族文學作品選》不僅描寫環境美、生活美、社會美,更是突出了人之善、崇高和美。并且力圖以恪守信仰為軸心,描繪一種以人的尊嚴與心靈自由為第一位的體驗,呼喚一種極致之美。如白劍《遙望深秋的時候》,“我從不打開/通往群山的夜晚/因為黎明的樹葉/飄來飄去在眼前/我知道/記憶不會在深秋褪色/我來了/黑夜將星星掛在笑容沉默的森林上空/你會不會/嚇一跳/因為/風睡了/遠處的昔日/原野/孤獨唱著童年的歌謠/把小溪賦予癡情的夕陽/我走了/森林遺棄的家/在遠處升起/濃濃炊煙”。
關鍵在《漫步夕陽》中,作者感受并接受著自然的律動,在反復的哲思中,充滿信心地擁抱今日,彰顯青年一代鄂倫春人的豪氣:“夕陽西下/我獨自漫步/天空吹來習習清風/又是一次陽光與大地的別離/又是一次繁星月影的相聚/血染天邊的晚霞/你是在渲染離愁/還是在烘托歡聚/也許唯有你才懂得/夕陽的情思/夕陽西下/我獨自漫步/漫步夕陽/沐浴即將逝去的光芒/漫步夕陽/迎接將要到來的星光/漫步夕陽”。
詩人白劍在《味道》中用寬廣的胸襟與現實的感懷,揉入鄂倫春族狩獵文化與信仰文化,描繪成一幅幅民族文化、地域文化與生態文化的后現代主義風景畫,思考著民族的過去與發展,警醒著的失去與失落:“觀望天空顏色不同的寂靜/包圍洞中漆黑的衰老/曾有的篝火在兩種方向思索/節日盛大背后蒼老森林的延續/面對眾人載歌載舞地歌頌/聲音慢慢地在滿足蘇醒中的黎明/隨著回憶散步在山神留下的河邊/濃濃地溶和野果露水特有的新鮮氣息/懷念盤旋眾人心中崇拜的神鷹/懷疑曾有過的歌聲和味道/在神態安祥的黑夜中路過/孤獨寂靜過往人群不安的倒影中/風回頭聽得/味道呼吸聲很濃有味的歌聲/回頭看著熟睡的眾人/味道漸漸散去”。
作者白劍武在《獵槍吟》中,將獵人、獵槍、鹿角交織成無奈的相守與背棄,獵人與獵槍都成為空洞的所指,所指演化為矛盾重重的過去與未來:“靜靜地/掛在那/碩大的鹿角旁/等待/獵人出獵/再次帶著它/一起捕獲獵物/曾幾何時/它為自己擁有/出角的獵手而驕傲/如今/它/只能/靜靜地掛在那/雖然已銹跡斑斑/讓任何獵物/都逃脫不掉/可是/獵人/不再擦試它了/只是/靜靜地/坐在那/抽一袋悶煙/回想自己/輝煌的過去/沒想/未開啟的/明天/獵槍/多想再讓/獵人/撫摸它/可如今/只有/厚厚的塵埃/和那碩大的鹿角/陪伴著它/定格成一幅歷史的/裝飾畫”。
鄂倫春族當代文學作品中充溢著對山林的神圣敬仰,對森林家園的無限愛戀,對民族文化失落的焦慮,對民族自尊自信的追尋,對民族精神的傳承與發展,這些共同構成了鄂倫春族作家們的創作內容,也塑造了鄂倫春族文學的重要特色。
《鄂倫春族文學作品選》體現出鄂倫春人民的世界觀、哲學觀、道德觀與倫理觀,再現出美好的理想、情操和愿望,給讀者以強烈的感染力與號召力,展示了山林狩獵民族文化的可貴品質以及族人與天地萬物相往來的和諧精神。
《鄂倫春族文學作品選》能夠付梓出版,應該感謝鄂倫春旗委、旗政府的領導對鄂倫春文學的重視,更應該感謝旗文聯主席、《鄂倫春》文學季刊主編敖榮風女士。她受父親敖長福的影響和熏陶,深深地熱愛鄂倫春文學。主辦《鄂倫春》季刊近10年來,以傳承與繁榮民族文化為己任,依靠對民族文學的熱愛精神及傳播鄂倫春文化的熱情與執著,為作者與讀者提供了思想交流的載體與平臺,弘揚了敬畏自然、不怕嚴寒、勤勞勇敢、自強不息、樂于奉獻的鄂倫春民族精神。敖榮風主編帶領《鄂倫春》季刊的編委團隊,擔負著弘揚鄂倫春民族文學的責任與使命,為《鄂倫春族文學作品選》的出版而辛勤工作,從組稿到出版,歷時一年多時間,共收錄了33位作家的144部(篇、首)作品。為鄂倫春文學濃墨重彩付出了努力與奉獻。
《鄂倫春族文學作品選》是一個時期成果的展示,又是走向新征程的起點,我們堅信廣大鄂倫春族作家不會辜負黨和國家的期望與重托,以自己的勤奮與才華創作出更多無愧于時代與人民的優秀作品,讓鄂倫春族文學之花開放在祖國的神州大地上,更加璀璨奪目,綻放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