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磊
二十幾年前,葛優飾演的“二混子”季春生在沙發上那么懶懶地一躺,瞬間成為了經典——頹廢、不思進取以及濃重的灰暗底色,令人過目難忘。
這是一種人人鄙薄的人生姿態:貪圖短暫的舒適,排斥奮斗,排斥堅持,選擇臥倒。但,對于當下生活節奏越來越快、近乎筋疲力盡的人們來講,這又似乎是一種必然的姿勢:逃啊逃,回避啊回避,暫且舒爽。當我們在都市的大馬路上精疲力竭的時候,“葛優躺”就成了令人羨慕的姿勢之一。
羨慕?是的,當一群時刻擔憂“輸在起跑線上”“輸在中場”“輸在籃架下面”的人回過頭來,發現有人竟然可以斜靠在軟軟的沙發上,讓一切“隨他去吧”的時候,有人會發出會心的笑聲、選擇嘲諷。但是,當更多的人反觀自身的處境,或者會心生羨慕之情:看人家……
在物欲張揚的現代社會,我們的財富在增長,視野更開闊,食譜更豐盛,藝術品琳瑯滿目,我們的足跡到達了前人從未到過的地方……這種種美好的表象之下,隱藏的其實是一個字:上累。
葛優的姿勢,讓人想起《韓熙載夜宴圖》中那群戴著高高帽子的古人。相對于今天的我們,他們慵懶、閑散、淡定。他們中的某些人,比如韓熙載,即使被皇帝監視著,仍然可以保持一種從容。當韓熙載咚咚地敲響鼓點,身材嬌小的歌妓聞聲起舞,時隔千百年我們仍然可以感受到一個政治人物的灑脫和自如。
公元742年,詩仙李白應詔進京。彼時,一腔熱血的詩人大喜過望,自以為政治抱負即將實現。在南陵家中,他寫下了“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的狂放詩句。這一年,李白四十二歲。對于當代人而言,四十二歲尚屬青年。但對于古人,則是標準的暮年了。“仰天大笑出門去”,是真的瀟灑和真的進取。
但我仍然喜歡王維。在國人的文化記憶中,“詩佛”總在竹林中端坐著。他面如白玉、俊逸爽朗,他輕揉絲弦,吟出“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的句子——現實生活中頗為無奈的王維,追求內心生活的一塵不染。他見慣了官場中的毆斗、爭寵、排擠、傾軋,轉而面向自然和山水。談不上積極進取,卻也絕非不可救藥的消沉和迷惘。今人想要尋找這樣一種姿勢,恐怕很難了。
剛看過了韓劇《金錢之味》,從世俗的意義上來講,故事中的尹會長是個成功的男人。然而實際上,他和家人都是金錢的附庸。尹早年為了金錢與妻子結婚,婚后才發現物質并非生活的全部。因此,他一次次出軌。與此同時,他的妻子也一次次暗殺掉自己的情敵。在最后一次外遇中,尹無力保護自己心愛的女人,轉而尋求結束自己的生命。
相對于葛優式的癱倒,尹的姿勢是多么絕決。這,是一個現代老男人對極端物欲的控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