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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與現實相遇的“狹路”“窄門”或曠野呼告

2017-03-22 13:50:29顧廣梅
南方文壇 2017年2期
關鍵詞:現實小說

小說與現實的關系問題,如同創作的“達摩克利斯之劍”,逼迫一個意欲有所作為的作家最終必須交出個人的文學方案和藝術答案。小說如何與現實相遇,尤其是如何與現實中的苦難、困境、極境相遇,如何表達由此而來的恓惶、無力乃至絕望,這些都深切關聯著作家、讀者與批評家之間的想象域和精神域。中國當代作家與現實相遇的面向和路徑豐富多樣,如莫言多年來以魔幻現實主義持續對現實提問和發難,閻連科殘酷怪誕的現實想象被批評家冠名為“神實主義”,賈平凹的《帶燈》開始嘗試帶有浪漫主義氣質的現實呈現,格非的“江南三部曲”貫穿著寓言式現實表達的手法等等,陽關大道或是獨木橋皆各有各的走法,其根本原因或在于當下中國現實本身的復雜性、曖昧性和雜語性。現實成了小說家如鯁在喉的異物。現實自身提供不了確定與明晰,甚至現實比小說更加荒誕,寫作的難度和誘惑也由此產生。

一部作品如果能集中折射作家對現實發言的勇氣和能力,能激發讀者、批評者做出種種關于現實的比照、想象和言說,甚而拷問現實性的價值和意義,其文學擔當的現實主義精神自不待言。新生代重要作家東西的長篇小說新作《篡改的命》可視為叩擊現實厚壁的擔當之作。小說進入現實、現實進入小說的草蛇灰線在這部作品中明暗閃爍,令人擊節或扼腕。

一、“狹路”:鄉村對城市想象的執念

鄉村與城市這兩大社會空間區隔作為《篡改的命》現實想象的基本架構,是小說中所有沉疴痼疾、問題糾葛的根源。毫無疑問,將鄉村與城市做二元對峙式的矛盾性處理,意味著小說將走上一條與現實相遇的狹路。作家東西要在這條狹路上成勇者之勝,只能放棄其他迂回曲折的想象方式和某種調和折中式的想象路徑。他選擇了絕對化極端化的鄉村對城市的想象:站在鄉村遙望城市、從鄉村出發奔進城市、城市是鄉村的欲望與奢望、在城市的比照下鄉村的破敗貧窮更加一裸到底……如此,鄉村在左、城市在右。這樣的藝術冒險在多元文化語境里顯得笨重、不聰明,尤其是在這個“滑行”與“騎墻”思維渾水摸魚的時代。然而東西似乎不憚于藝術遠行。他的藝術冒險精神在另外兩部同樣可以視為“絕對之作”的長篇小說《后悔錄》和《耳光響亮》中早已顯得飽滿夸張。《后悔錄》中性壓抑與性罪惡錯綜交織,而“后悔”是那個無法改變的絕對量。《耳光響亮》中成長與反成長相互拆解,“父親鏡像”的缺失始終是一個神秘的絕對。至于那部飽受贊譽的中篇小說代表作《沒有語言的生活》又何嘗不是藝術冒險的產物呢?他的小說在人物塑造和情節設置上看似充滿嘗試性、可能性,但最終竟都走向絕對、極端的藝術境遇。《篡改的命》的藝術命運,別無選擇。東西以十年磨一劍的長篇小說創作速度,再次執著地走向他的藝術絕對。

汪槐這一人物形象或許最集中體現鄉村對城市想象的執念,作家塑造他時下筆極重,用力也狠。農民汪槐的城市想象比村里其他任何人都來得強烈急迫,雖然和劉白條、王東、張鮮花等村民一樣在鄉間苦掙苦熬,但他那遙望城市的孤獨姿態將他和一般村民區別開來了。“汪槐每天都坐在輪椅上朝拗口遙望”,遙望的目標遙遠而明確——城市和城市里的人。他的“鄉村/城市觀”始終堅定不移。他認定貧瘠落后的鄉村是一個“永遠沒有出頭之日”的“鬼地方”,所以對兒子汪長尺的激勵是“從出生那天起,我們就輸了,輸在起跑線上”①。青年時代的汪槐曾經參加縣城里的招工考試被人冒名頂替,這個無法擺脫的創傷記憶,使他對城市的念念在茲更暈染上了一層酸楚痛切的灰色情緒。隨著現實生活的殘酷加劇,汪槐的城市執念一步步走向絕對。為遭受不公平待遇的兒子爭取上大學名額而到縣教育局以跳樓相逼的他,摔斷雙腿后失去勞動能力,鄉村已無法為他提供生存依據和保障。“這地方糧食不值錢,牲畜不值錢,連人也是跳樓價,老子一分鐘也不想待了。”②他對著鄉村發了一輩子牢騷,終于做出驚人選擇,到城市去討錢當乞丐。原本不愿離開鄉村的妻子劉雙菊被他一番城鄉對比的大道理教訓“洗腦”后,跟隨他一起來到城市。但面對兒子汪長尺猶如站在道德法庭上的痛心質疑,汪槐和劉雙菊放下金錢的考量,在“農民的收入不一定比乞丐高”與“做農民比做乞丐好聽”之間選擇了身份的尊嚴。③

從小說敘事的歷史時間看,農民汪槐的城市想象源起于城市現代性構建之初,而隨著現代性全面作用于城市肌體,并由此影響到鄉村的命運,不同發展階段農民進入城市的種種體面方式都沒有逃出汪槐的銳利觀察。從最早的鬧革命式進城,中經招工考試進城,再到晚近的高考轉干式進城,汪槐的鄉村/城市生存領悟和觀察看似簡單粗糙卻不失深刻。這些人生領悟被他當成重要的人生觀、命運觀灌輸傳遞給兒子汪長尺,潛移默化地塑造著兒子的城市想象。城市成為汪家父子兩代人的夢想起點和目的地。小說臨近尾聲,成了魔公的汪槐為兒子的亡魂超度,在他帶領全村人一起決絕地催促指引下,汪長尺的靈魂果然“到城里”投胎成功。這是小說唯一一個魔幻現實主義的場景,也是小說中鄉村對城市想象的執念到達頂峰的一刻。

小說與現實相遇的狹路上,東西的身影并不孤獨。魯迅、老舍、路遙、莫言等現當代作家都曾在這條狹路上作過嘗試和努力。魯迅擅長機智戲謔地想象鄉村與城市之間的現實關系,《阿Q正傳》中通過鄉下人阿Q進城撞見革命的悲喜劇及至他返鄉后從語言到心理都來了一番“城市化”的革新,深刻揭示20世紀初期中國鄉村在城市面前的進退失據和弱勢窘迫。老舍的《駱駝祥子》干脆將老實正派的鄉下青年祥子放到城市這個幾乎集所有罪惡的實驗場中,用一個好人變壞的道德悲劇和窮人無路可走的命運悲劇完成了偉大的現實主義批判。比較起來,魯迅比老舍的鄉村視點運用更直接顯豁,并一直警示般地貫穿在他的小說世界里。對老舍而言,鄉村成了人物祥子的一個身份背景或是命運提醒,但其觀察的銳利和韌性并不輸給魯迅。當代作家中路遙應是這條狹路上的先行者。他的《人生》《平凡的世界》盤根錯節地鋪陳著鄉村與城市的關系肌理。《人生》的主人公高加林的進城故事可視為汪長尺的命運前傳,他們都在城市與鄉村的博弈中質疑、完成著屬己的城市想象。如果說高加林的城市想象側重于城市如何滿足主體的精神需求,他試圖在城市建構起知識分子身份認同,那么汪長尺的城市想象側重于城市如何滿足主體的物質欲求,他拼命地為小家庭的溫飽幸福灑下汗水。兩個鄉村青年在通往城市的逼仄小道上皆以失敗告終。

吊詭的是汪長尺的妻子賀小文這一女性人物對城市如火如荼的執念。她在與汪長尺未謀面之前便住進汪家,理由簡單,就是聽說他有能力在城里謀生。小說并未交代這個一天書都沒讀過的鄉村女孩為何如此熱望城市,能夠成立的讀解或許是城市現代性對女性主體的想象性召喚和征詢。賀小文這一形象所蘊含的主體成長的危機,比之《人生》中高加林的初戀情人,對城市幾乎沒有任何欲求的鄉村守望者劉巧珍更具現實的刺痛感和撕裂感。她直截了當地將婚姻作為未來進城的跳板,但這條命運之路兇多吉少,尤其對一個只有美貌、全無知識和技能的鄉村女子。在城市金錢與幸福成正比的叢林生存法則下,她最終淪為出賣肉體的按摩女,甚至一天不去洗腳城按摩就會頭暈睡不著,而去了能一覺睡到中午,“因為能賺錢,心里踏實。”④這個黑色幽默式的“窮暈”了的細節設計是作家東西的原創性發現,對女性與城市二者之關系作了入木三分的揭示。一面是女性身體感覺的真實性,一面是城市對女性身體的壓榨、扭曲和重塑。女性要在這樣的真實與荒謬、主動與被動的悖論中完成女性主體建構和自我認同顯得異常艱難。目不識丁的賀小文憑借女性的直覺和感知力,對城市生存法則的觀察和領悟來得一點不比汪長尺弱或者慢,她反問道:“沒錢能有尊嚴嗎?”⑤這個判斷的反命題“沒錢能有尊嚴”,經過汪、賀二人殘酷荒誕的城市生活證明幾乎不具備成立的可能性。

東西用絕對化的極境書寫傳達著汪槐、汪長尺、賀小文這些鄉村小人物對城市想象的執念。從終極意義上看“絕對”確乎缺少實體與實體的連續性,一如茨維坦·托多羅夫所說:“一切生活都是相對和絕對的混合,是在塵世生活下去的必要性和積極向上提升的不可退卻的必須性的混合。”⑥在藝術世界里追求絕對將意味著與現實生活的實存必然發生某種斷裂,但不可否認,絕對是有限而相對的人類生活的一個提升量,它阻隔著人對生活的一味妥協或屈膝講和。追求藝術絕對的作家需要大的勇氣和決絕。正因為在藝術表達上走向絕對,《篡改的命》才有了啟示錄的意義。

二、“窄門”:倫理摯愛的終極意義

晚年的米蘭·昆德拉有一驚人發現:許多堪稱偉大的歐洲小說都拒絕“生殖”,從《巨人傳》《堂吉訶德》《湯姆·瓊斯》《少年維特的煩惱》到《追憶似水年華》等等,另外如司湯達、巴爾扎克、陀思妥耶夫斯基、卡夫卡等偉大的小說家筆下主人翁“都沒有小孩”,他由此下判斷:“小說藝術的靈(或者說,是小說藝術的潛意識)厭惡生殖。”⑦這切中了西方小說(或者用昆德拉的命名“歐洲小說”)的命脈,在西方文化語境里,“個體作為一切的基礎是一種幻象,一種賭注,是歐洲幾個世紀的夢”,那么拒絕生殖的小說也就有了合法性:“如果有孩子,他(指小說主人翁)的生命就會被延續、被模仿或被懷疑,被維護或被背叛。”⑧從主人翁的拒絕生殖聯系到文學呈現的精神性空間和主體性命題,或許只有昆德拉這樣深諳小說藝術之靈的作家才能做出如此大膽的理論聯想。

昆德拉所強調的“現代——人(拒絕生殖的)——主體(個體)”的西方小說呈現路徑,中國現當代作家也有過類似的書寫,尤其是現代性語境下成長小說主人公的主體性建構過程,為了強調一個無可替代的主體(個體)的產生,就必然拒絕展示生殖問題⑨。然而,沿著昆德拉銳利的視線,一個啟發性的反命題出現了:中國現當代作家筆下對生殖的多樣化呈現可謂前仆后繼,這又該如何理解?老舍、曹禺、張愛玲、莫言、陳忠實、余華、嚴歌苓、東西等中國作家從不同角度貢獻過這方面的杰出思考,他們筆下的主人公常常經由生殖——倫理書寫,獲得象征性的精神意義和文化價值,成為一個“被完成的父親(母親)”乃至“不朽的父親(母親)”,或者恰恰相反,成為“被質疑的父親(母親)”。東西的小說中,父與子的問題呈現已達昆德拉所謂“小說藝術的靈”的意義和高度,《后悔錄》《耳光響亮》兩部長篇用寓言化敘事的方式來完成探索,《篡改的命》更直接地在小說與現實相碰撞的關口,將主人翁汪槐、汪長尺這對父子的命運傳遞和主體建構推至一扇有亮光透出的“窄門”。如前所述,命運給這父子二人開了相似的殘酷玩笑——都被人冒名頂替而失去進城的機會,這是父與子精神接力的重要前提。在父親汪槐的耳提面命下,汪長尺逐漸形成對鄉村/城市的想象和判斷。他在這個問題上稍有遲疑或者讓步,汪槐便會恨鐵不成鋼地一次次啟發訓誡他,一面唾棄鄉村丑陋的貧困,一面描繪城市美好的圖景,催促甚至逼迫他放棄在鄉村度過一生的念頭。父親汪槐如同一位強大而又悲壯的“卡里斯馬”(charisma),憑借自己的“先行掌握”,幫助汪長尺走上精神成長之路。從此意義上看,汪長尺成為第二個汪槐,汪槐成了“不朽”的父親。

值得興味的是,汪槐對汪長尺進行精神啟蒙不是經由其他途徑而是直接使用“生殖”命題,他的痛心疾首和循循善誘只有一個歸結點——子輩乃至孫輩的命運反轉:“你爺爺在這里播下我,我在這里種下你,結果我們都失敗了。我們失敗也就失敗了,但再也不能讓我的孫子失敗。我希望他能在城里上學,在城里工作,不受苦,不受欺,沒這里的胎記。”⑩汪槐對命運與生殖關系的悲劇性理解,催生汪長尺為了改變子輩命運而進城的雄心,情節轉折的一個關鍵時刻自然迸發:得知妻子懷孕的消息,汪長尺立刻放棄原本要留在鄉村當“農村仔”“泥水匠”的念頭,他自覺不自覺地接納了父親的命運學啟蒙,不甘心自己的孩子在農村生下來“又是一個汪長尺”,于是滿懷改變家族命運的雄心壯志進城打工。賀小文也受丈夫身體力行的影響,默默認同了他的觀點:“孩子高于一切。”

“汪槐對汪長尺”、“汪長尺對汪大志”甚至包括“汪槐對汪大志”的生殖——倫理關系的反復書寫,折射作家東西對鄉村中國的生殖與倫理問題的深刻觀察。迥異于現代作家們筆下的審視父親及至當代先鋒派文學中的精神弒父,東西借《篡改的命》逼近還原了父與子血濃于水的自然生命倫理。鄉村中國生長起來的汪槐和汪長尺們便是靠著這樣的生命倫理獲得一種確定的、富有價值的自身規定性,他們的面目身體和靈魂,一個像極了另一個,更致命的是,他們的命運也無法擺脫因為身份(社會身份+倫理身份)帶來的宿命般的限定。在父與子關系的視鏡下,汪長尺和《人生》中的高加林拉開了距離。知識青年高加林,始終試圖疏離農民身份的父親11,精神歸屬上向往著父輩無力想象也無法企及的現代文明;進城農民工汪長尺,成長為父輩的第二自我,從精神意義上承接延續著“不朽”的父親。1980年代路遙將主體成長設計為擺脫質疑農民父輩的過程,三十多年后,東西卻表達了對鄉村父親的遙望和致敬,其中的蹉跎輾轉莫不是現代性轉型在中國鄉村日益加劇的結果?汪槐這一代父親身在鄉村心向城市的艱難背影召喚著子輩們走向命運改變之路。

東西的人性觀察和倫理追問剝繭抽絲般地在小說深處進行。一方面,汪槐與汪長尺這對父子彼此成為對方道德自審的最低標準。為了存活而在街頭當乞丐的汪槐對兒子如是剖白:“我能忍受自己窩囊,卻不能接受孩子沒有尊嚴。”汪長尺答道:“我可以吃千遍苦,也不能讓你丟一寸臉。”12另一方面,小說中的汪家第三代汪大志成為汪槐、汪長尺自我道德拷問的最高標準。當汪槐愧疚自己做乞丐的恥辱時,想到的是對不起將要出生的孫子;當汪長尺后悔用爬上腳手架自殺的方式索賠時,說出的是“我給大志丟臉了”。中國傳統文化中強調的血脈相連和倫理延續無疑構成此處的注腳。而當汪槐對汪長尺喊出“要不是你,我早就死了一百次”13,當汪長尺為了改變汪大志的命運毅然選擇跳橋自殺——小說關于生殖與倫理問題的探討推向了高潮,兒子是父親活著或者死去的理由和依據,這一倫理邏輯根本區別于口口聲聲強調父大于天、子臣服于父的封建文化糟粕,而應視為梁漱溟所理解的中國“倫理教”,他洞見到傳統中國倫理本位語境下血緣家庭的終極意義:“所努力者,不是一己的事,而是為了老少全家,乃至為了先人為了后代。……這其中可能意味著嚴肅、隆重、崇高、正大,隨個人學養而認識深淺不同。但至少,在他們都有一種神圣般的義務感。”14梁漱溟這種“倫理有宗教之用”的理性觀察和情感體認,在東西的小說世界里以悲壯濃郁的父愛、以子對父的精神反哺得到貼切傳達。

《篡改的命》為主人公汪槐、汪長尺的現實與現世之路開啟了一扇帶有倫理宗教意義的命運“窄門”,他們用大地上生長起來的倫理摯愛完成自我的整全,悲愴地傳遞著宿命,既渺小得如螞蟻(小說中多次出現這一意象),又壯大得如沉默連綿的遠山(小說進行景物勾勒的極簡背景)。對他們而言,倫理摯愛便是閃爍著神圣光輝、從現實中超拔出去的終極,是可以安妥自我的棲身之所。東西一反西方小說及至某些中國現當代小說的拒絕生殖書寫,在小說與現實相遇的時刻,給出了如此中國化的精神路徑,飽含著對人的悲憫和對倫理之愛的深沉體認。

三、曠野呼告:反抗荒誕

如何呈現命運的乖張傾軋下個人與現實的交鋒?作家常常在這個繞不開的地方留下力透紙背或者虛弱蒼白的痕跡。東西飽蘸著痛苦的生命激情,將小說人物引向命運的壁立千仞,作曠野呼告。汪槐與汪長尺這對樸實中帶著狡黠的農民父子,以內在的意志和希望,一次次地反抗命運反抗荒誕,就像余華所理解的:“東西用生機勃勃的語言寫下了生機勃勃的欺壓和生機勃勃的抵抗。”15比起高加林父親高玉德的軟弱可欺,汪槐一出場就極具抗爭性,他帶著懵懵懂懂的汪長尺到縣教育局靜坐,跳樓相逼摔成了殘廢。這個人物的存在使小說與現實之間的相遇隨時充滿了緊張對抗。他是小說中最早、最清醒地看到城鄉巨大差距的人,他明白在鄉下人進城的狹仄小路上,當下唯一體面的方式就是高考,其他方式要么是出賣廉價勞動力,要么是更為卑賤的乞討過活。

智性因素是從鄉村向城市流動的取勝法寶。就像莫言的中篇小說《歡樂》中那位校長說的:“你們都是農民的孩子,要想跳出農村,只有升學這一條路。”16與《人生》發表于同一年的《歡樂》悲劇性地展現了主人公因為缺乏優良智性因素而淪為失敗、平庸的大多數。小說主人公齊文棟,一個二十三歲的農村貧困青年,連續五次高考失敗,在無法接受鄉村生活、又看不到任何進城希望的情形下,選擇了喝劇毒農藥自殺。莫言連范進中舉式的荒謬結局都不肯給他,而是以破碎幻滅的方式快速終結了人物的命運。極富戲劇性的是,齊文棟和汪長尺都坐在人滿為患的補習班教室最后一排、最外邊的一個位子上。“齊文棟同學半邊身體都坐到門外去了”,汪長尺則把自己扛來的椅子擺在后排靠門的缺口。這個最邊緣的位置充滿象征和隱喻,兩個青年人像走錯了房間的人,注定成為鄉村的異數而走上不同尋常的反抗之路。

在父親的精神指引下,汪長尺以一己之力與現實的較量、與命運的抗爭是逐漸展開的。他起初淡然接受了超過分數線二十分卻沒被高考錄取的結果,彼時的他幾乎沒有表現出多少改變命運的能動性,不理解也不贊同父親的決絕反抗。小說關鍵的誘發事件是,汪長尺第二次參加高考連中專錄取線都沒上,憑借智性因素改變身份的可能性被取消了,他才開始領會命運的乖張,帶著懷孕的妻子來到鋼筋水泥鑄成的城市,做了沒有穩定收入保障的泥水工。在城市生活的框架里,原本試圖靠勤勞汗水養活妻兒的汪長尺,一再被命運的傾軋所逼迫,用馬克思哲學的話語方式來說,外部世界的異己力量愈來愈強大,他的抵抗也顯得越來越窮途末路。從普通的打工仔被迫成了討薪者、索賠者,他飽嘗貧困帶來的身體殘缺、污名化和人格矮化。

或許應該回到小說標題中的關鍵詞“篡改”——它貫穿故事始終,既是故事的起點,也是故事的終點。汪槐、汪長尺遭遇到的不可逆不可知的事件是“篡改”,他們都被冒名頂替而失去進城當工人或是上大學的機遇,假汪槐、假汪長尺過著原本屬于他們的城市生活。在篡改者對他人命運自私無情、肆意無恥的“篡改”面前,被篡改者無力自控命運的卑微弱小相形見絀,這是小說著力揭露和批判的,他人即我地獄成為殘酷的注腳。東西在一次訪談中說:“今天最難的寫作,就是在遍地都很荒誕的現實里,作家如何去提煉和概括,然后把最需要表達的東西拎出來,寫入你的小說。”17“篡改”即可視為東西在荒誕現實中提取出來的最大荒誕,它橫亙阻隔在人物命運的關節點上,成為人物力圖反抗的神秘存在。東西不僅善于對荒誕現實正面強攻,而且是荒誕現實的絕妙解構者。進城不久的汪長尺便遭遇了第二次“篡改”,和第一次不可控的“被篡改”不同,這次是他有選擇的自我篡改,代替官二代、房地產商林家柏坐牢拘留換取一千多塊錢的酬勞。為了給父母還債,也為了擺脫可怕的饑餓感,他選擇篡改自己的身份在看守所里當了十五天的假林家柏。其中折射出的為富者不仁、窮困者污名化足以表明東西對荒誕現實發難的勇氣。小說第五章和第六章出現了第三次“篡改”。為徹底改變汪家的命運,汪長尺為兒子汪大志另尋父親,幫他篡改身份成為富二代。陰錯陽差何嘗不是一種宿命?汪大志的第二任父親竟是林家柏。當林發現與他對抗多次的汪長尺的“篡改”時,馬上露出猙獰,逼他做要么生要么死的選擇。從汪長尺篡改兒子的命到用自己的命換取這次篡改的成功,無疑是故事發展最挑戰現實邏輯的地方。如果用現實邏輯來苛求小說,充滿戲劇化的“篡改”顯然令讀者不解小說何以從現實生活中扭曲漂移出去,甚至不滿小說怎么可以大于現實。但反之,如果用小說邏輯來苛求現實,小說的價值和意義將得以彰顯,它用文學的方式提醒讀者,現實生活的垮塌和荒誕之處多么令人痛徹心扉,在無聲的沉默中召喚重建。

世界的荒誕沒有把汪長尺塑形為卡夫卡筆下無力等待的“K”,相反,他像極了加繆筆下反抗荒誕的西緒福斯。汪長尺從大橋上縱身跳入水中,不是“悄悄地消失”,而是“響響地離開”,換來汪大志命運的徹底翻轉,成為“貨真價實”的富二代林方生。在他臨跳前,不知從哪里傳來一聲巨響,“好像是從教堂那邊傳來的,也像是從身體內部傳來的,仿佛臨刑時的槍聲。”18汪長尺的被迫自戕是面對世界無理性沉默的一聲深沉的人類呼喚,是從生存深淵中發出的曠野呼告。這具有強烈儀式感的最后一跳,并非取消掉自我存在的價值,恰恰相反,獲得了敬畏自我的最崇高的意義。

荒誕的現實和現實的荒誕是作家東西創作靈感及創作激情的全部源泉。《篡改的命》受惠于現實,也回報了現實。就在現實幾乎快要被踩得嚴嚴實實的堅硬地表上,東西如同一位倔強的農夫,硬是要奮力地將它重新掘松。他做到了。

【注釋】

①②③④⑤⑩121318東西:《篡改的命》,82、154、159、124、135、104、158、193、300頁,上海人民出版社2015年8月第1版。

⑥[法]茨維坦·托多羅夫:《走向絕對》,朱靜譯,86頁,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14年8月第1版。

⑦⑧[捷克]米蘭·昆德拉:《小說與生殖》,見米蘭·昆德拉著《相遇》,48、49頁,上海譯文出版社2010年8月版。

⑨顧廣梅:《中國現代成長小說研究》,人民出版社2011年12月版。

11《人生》中高加林的父親高玉德是一個老實巴交、一輩子窩窩囊囊的農民。

14梁漱溟:《中國文化要義》,94頁,上海書店出版社1989年10月第1版。

15余華:《評〈篡改的命〉》,載《新文化報》2015年11月1日。

16莫言:《歡樂》,載《人民文學》1987年第Z1期。

17東西、王逸人:《這是一個投降的過程——對話作家東西》,載《新文化報》2015年11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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