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曜登
(石河子大學 外國語學院,新疆 石河子 832003)
論哈貝馬斯“文學公共領域”的裂解
蒙曜登
(石河子大學 外國語學院,新疆 石河子 832003)
公共領域也叫公共性、公共空間,是一個社會學術語。“文學公共領域”是“公共領域”的前身和“練兵場”,哈貝馬斯曾論及其裂解,國內學界頗為關注。文章立足于哈氏《公共領域的結構轉型》的文本考察,從文學公共領域與政治公共領域關系出發,分析“文學公共領域”裂解的四種表現,探討其裂解的本質,展望新時代背景下其重建的可能性。
哈貝馬斯;公共領域;文學公共領域;重建
公共領域也叫公共性、公共空間,該理論成形于漢娜·阿倫特,發展于尤爾根·哈貝馬斯,改良于查爾斯·泰勒,現代化于雅諾斯基。“文學公共領域”是“公共領域”的前身和“練兵場”,備受國內學界關注。
自20世紀80年代哈貝馬斯《公共領域的結構轉型》被譯成中文以來,“文學公共領域”便進入國內學界研究視野。30年間,召開“文學與文學研究的公共性”主題學術會議1屆,發表與文學公共領域(空間)直接相關的期刊論文、碩博畢業論文共計20來篇:或探討中國文學公共領域的歷史[1-2],或思考當代中國文學公共領域存在的問題[3-4],或關注公共領域對文學研究啟示的挖掘[5],或關注文學與公共領域的關系[6],甚至以文學公共領域為視角研究外國文學[7]。此為現代文學公共領域的研究提供了經驗借鑒。
值得注意的是,國內學界同樣熱議哈貝馬斯所提及的“文學公共領域”的裂解。王曉漁認為,“文學逐漸與公共生活無關,文學公共領域消失了”[4];劉雁認為,“晚期資本主義社會文學消費和國家干預導致的文學公共領域崩潰”[8];楊永明認為,缺乏市民基礎的文學公共領域只是公共領域的幻想[2]。可見,國內學界大多將“文學公共領域”視為歷史性概念,專注于文學公共領域概念及文學史料的“考古”研究,而極少論及哈貝馬斯所謂的“文學公共領域”裂解之實質與表現。本文將立足于《公共領域的結構轉型》的文本考察,從文學公共領域與政治公共領域關系出發,分析“文學公共領域”裂解的四種表現,探討其裂解的本質,展望“文學公共領域”在新時代背景下重建的可能性及其對恢復理性、平等對話的作用。
文學公共領域產生于政治公共領域之前,其與政治公共領域的關系在不同階段有不同表現。
首先,在政治公共領域萌芽期,文學公共領域是政治公共領域的“搖籃”。提到“文學公共領域”這一概念時,哈貝馬斯指出,沙龍、咖啡館等文學公共領域典型場所,“首先是文學批評中心,其次是政治批評中心,在批評過程中,一個介于貴族社會和市民階級知識分子之間的有教養的中間階層開始形成了”[9]37。人們在討論中貫徹著平等、自由等原則,公眾“通過對哲學、文學和藝術的批評領悟,也達到了自我啟蒙的目的,甚至將自身理解為充滿活力的啟蒙過程”[9]46,培養出一批具有自律意識的資產階級公共領域公眾。簡言之,在萌芽期,文學公共領域只是政治公共領域的“練兵場”或“搖籃”。
其次,在政治公共領域發展期,文學公共領域是政治公共領域的“培養基”。當文學公共領域發展到一定階段,公眾開始關注政治,于是,“在法國大革命的沖擊下,原本以文學和藝術批評為特征的公共領域漸趨政治化了”[9]序言3。擁有公共意識的公眾,不僅將政治話題帶入文學公共領域,還借助文學公共領域宣傳公共領域自由討論所達成的公共輿論,甚至發表對公共權力的看法,吸引更多社會成員加入文學公共領域討論。此時,文學公共領域除了培養民主精神之外,還可直入政治主題,隨著討論的發展,具有政治意識的公眾團體不斷擴大,文學公共領域的政治特征,隨著參與政治討論的公眾群體的擴大而不斷增強。因此,哈貝馬斯稱:盡管就功能而言,它還是政治公共領域的雛形,但這一文學公共領域已經具備“政治”特征。簡言之,文學公共領域為政治公共領域提供“培養基”,也接受其同化。
再次,在政治公共領域衰變期,偽文學公共領域是政治公共領域衰落的“催化劑”。不管是“搖籃”,還是“培養基”,均說明文學公共領域服務于政治公共領域。因此,當文學公共領域發展遇到瓶頸時,自然也會在政治公共領域內有相應的反饋。事實也確實如此,比如:在文學公共領域內,文化批判公眾變成了消費大眾;“私人的批判變成了電臺和電視上的明星節目,可以圈起來收門票”[9]191;批判成為一種商品,融入了消費環節,并且還受到“預先制定好的某些游戲規則限制”[9]191。真理及公共輿論產生所依賴的討論過程蕩然無存,“偽文學公共領域”開始出現,其無法為政治公共領域培養合格公眾,政治公共領域也隨即逐漸瓦解。當然,導致政治公共領域瓦解的因素很多,最重要的因素是公共權力的不斷完善,國家與社會出現了融合趨勢,最終建立了資產階級福利國家,這也導致國家與社會相互爭奪的“公共領域”不斷萎縮,資產階級公共領域調節市民社會的功能也被“社團組織和公共管理機關”取代,從政治意義上看,資產階級公共領域變成了偽公共領域,而“偽文學公共領域”的出現則加速了政治公共領域的瓦解進程。
文學公共領域與政治公共領域的關系在各階段的表現均不同,要論及文學公共領域的瓦解或重建,務必慮及二者的復雜關系。
依哈貝馬斯之言,隨著理想資產階級公眾消失,文學公共領域活動場所過時,批判變質,交往變成單方面接受行為,資產階級文學公共領域便逐漸瓦解了。
第一,文學公共領域理想的資產階級公眾消失。“成熟的資產階級公共領域永遠都是建立在組成公眾的私人所具有的雙重角色,即作為物主和人的統一虛構統一性基礎之上。作為物主的公眾和作為人的公眾的統一過程,集中說明了資產階級私人的社會地位本來就是具有財產和教育雙重特征。”[9]59隨著資產階級福利國家的出現,占有財產的私人逐漸失去作為“人的公眾”的特性,因而面對市場風險時,本該屬于“私人家政”的“生活再生產”問題得以借助報刊、雜志,甚至官方信息平臺迅速轉化為社會共同關注的對象,被廣泛辯論,此時作為公眾的資產者所關注的是商品交換、勞動、市場等與“物主”公眾相關的一般規則,就實質而言,資產階級公共領域便是資產者與公共權力爭奪資產所有權、控制權的領域。更為重要的是,人在物權的爭奪戰中,逐漸被孤立,人與人的關系逐漸疏遠,這就為消費和勞動動物的滲透創造了空間,這也決定了資產階級文學公共領域危機的必然性。如前所述,文學公共領域是政治公共領域的“練兵場”和“培養基”,當人們不再以文學為中介進入政治公共領域,文學公共領域喪失培養公眾功能的同時,也逐漸失去理想的資產階級公眾。
第二,文學公共領域活動場所過時。哈貝馬斯指出:“到19世紀末,文學雜志過時了,畫報取而代之,文字也過時了,文學語境丟失,沙龍也過時了,男子聚會和男子社團沒落了,包桌消失了,俱樂部荒棄了,社會責任這一概念曾經發揮重要作用,但如今也成了空洞的詞匯。”[9]192可見,在哈氏看來,社會責任需要以文字形式,并在沙龍、聚會、俱樂部內借助文學語境得以體現,足見其對文學公共領域政治功能的關注。同時,他也意識到“文化工業”時代出現的新趨勢,“文化消費在很大程度上無需文學中介。非文字傳達方式借助視覺和聽覺實現的傳達方式取代文學生產的古典方式”[9]195。確實,這一時期所產生的“光影技術”,讓聚會、沙龍、俱樂部不再是經典文學的唯一傳播方式,文字也不是唯一載體。新的傳播方式使得公眾集結和言說方式發生了變化。鑒于此,哈氏認為,文學公共領域活動場所便過時了。
第三,文學公共領域批判變質。“文學公共領域在消費領域內發展起來……,業余活動……沒有政治色彩,是因為它參與了生產和消費環節……,批評意識逐漸轉化為消費觀念”[9]187-188。所謂的文學業余活動不再有政治色彩,而正式的政治討論本身要么由公共權力機構組織,要么變成了消費品,與所有商品一樣需照價付費。當批判活動被賦予政治和商業色彩時,自然就接受黨團活動規則和市場規律的調節,所謂的批判便不再是培養公眾自律精神的公共活動,而是某些政治團體牟利的手段。如果說在政治公共領域形成初期,文學公共領域涉及政治話題是其政治化的體現,那么,政治團體有組織地干涉文學公共領域討論,則使文學公共領域走向政治化的反面,而消費文化的興起,又讓文學公共領域的文學內核面目全非,不僅守不住政治討論的初衷,其公眾在市場的干預下也失去了本該有的自律精神。在哈貝馬斯看來,如此的文學公共領域不僅是“偽”的,而且岌岌可危。
第四,文學公共領域交往變成單方面接受行為。19世紀末,集體活動取代社交討論成為主要交際形式。而在進入文學公共領域之前,人們在家庭和私人領域與外界隔絕的空間進行閱讀,這也是文化批判公眾之間交往的基礎。再者,當時興起的電影、電視等新媒體“抹掉了讀者與出版物之間必須保持的距離。正如這一距離實現了公共領域”[9]196,進而限制了接受者的反應和思考空間,剝奪了言論和反駁的機會,本來以討論為支撐的公共交往,變成了個人的單方面接受行為。哈貝馬斯曾指出:“公共領域原則上向所有公民開放。公共領域的一部分由各種對話構成。”[10]這不僅強調了雙向對談對公共領域的重要性,還強調了對話形式和結果的多樣性,正如阿倫特所言:“公共領域的實在性依賴于無數視角和方面。”[11]由此可知,在哈貝馬斯的理論框架范圍內,單方面接受行為對文學公共領域和政治公共領域均是一種威脅。
需指出,理想資產階級公眾消失、活動場所過時,是文學公共領域瓦解的表層體現,而批判變質、單方面接受行為則是其瓦解的深層機理。要弄清其瓦解實質,務必對其“表”與“里”進行考察。
哈貝馬斯在《公共領域的結構轉型》中多次強調文學公共領域的政治性。如:
沙龍、俱樂部和讀書會……(的)這種批判意識即便是以純粹的文學形式(對主體新經驗的自我理解)出現時,也具有希臘意義上的“政治”特征,亦即從基本生活中解放出來。[9]187
事實上,這兩種形式(文學的與政治的——筆者注)的公共領域相互之間已經完全滲透到了一起。[9]59
文學公共領域服務于政治公共領域,甚至與之重合,因此也具有明顯的政治特征。由此,我們認為,文學公共領域的瓦解實質上是其政治性的減弱,主要表現在文化和文學上。
首先,在《公共領域的結構轉型》中,所謂的文化批判,其文化是指資產階級的市民文化批判或高雅文化,而不是大眾文化或通俗文化。哈貝馬斯似乎不待見大眾文化,他提到:“大眾文化這一可疑名稱之由來就在于此,它試圖迎合教育水平較低的消費集體的娛樂和消閑需求,以增加銷售,而不是將廣大工作導向一種實質未受損害的文化。”[9]191在哈氏看來,此時的文化自身已經俯就大眾,“失去了一些只有經過一定訓練才能把握的因素……獲得文化商品的條件降至休閑水平”[9]192。因此,哈貝馬斯所謂的“文學公共領域”,實際上是體現大資產階級市民文化的場所,只不過由于政治的影響,其社會責任意識和介入公共權力的欲望特別強烈,而且具有很強的排他性,連從事工商業的小資產階級都被排除在外,更毋提下層公眾,進而導致其對人性定義的局限性。“(公眾)因為擁有私人財產而享有的自律在市民家庭內部表現為愛、自由和教育,一言以蔽之,這種自律真正想將自己體現為人性(Humanity)。”[9]59這種人性以經濟為基礎,具有家庭局限性,肯定了家庭閱讀對公民品格培養的積極作用,但一開始就具有階級烙印,這直接為后來排斥大眾文化埋下了伏筆。所以,當大眾文化蓬勃發展時,哈貝馬斯則把文學公共領域描述成“社會力量的入侵口,通過大眾傳媒的文化消費公共領域侵入小家庭內部”[9]189。顯然,哈氏低估了下層大眾的政治批評能力,他本人在1990年版序言中也承認了這一點:“當時,我過分消極地判斷了大眾的抵制能力和批評潛能。……通俗文化和高雅文化之間相互滲透,因而界限變得模糊不清;‘文化和政治之間新的緊密關系’同樣也模糊不清,它不僅吸收了娛樂成分,而且,判斷標準本身也隨之改變了。”[9]序言17因此,當大眾文化普及時,其所謂的高雅文化就顯得勢單力薄,且關注私有財產的有產精英們無暇顧及公共事務,福利國家建立后,其政治批判性也進一步減弱,而哈氏又忽視大眾文化的批判聲音,因而,文學公共領域的文化批判性便式微。
其次,所謂的文學,實際上是政治語境下的文學,是體現資產階級參與公共權力的文學,這一種文學注重資產階級公眾集體的人性,而不注重作為個體的人的個性,更不關心某部具體文學作品的藝術價值,而只關注這一部作品所引起的政治效應。“18世紀,市民階級閱讀公眾在私人信件交往過程中,在閱讀從中發展出來的心理長篇和中篇文學作品的過程中,能夠培養一種具備文學能力,并且與公共性相關的主體性。”[9]197這一“與公共性相關的主體性”便是指公眾與公共權力對話的社會責任和政治使命。因而,文學政治性的減弱體現為公眾閱讀材料和文人政治性的弱化。
先看公眾閱讀材料的政治性。“18世紀后半葉……政治雜志大量涌現。它們是私人‘社會生活’的結晶。”[9]82“訂閱最多、閱讀最廣的是具有政治內容的報刊,如施洛澤爾的《國家報》、維蘭德的《德意志信使報》。”[9]83這些報紙的政治性極強,符合資產階級私人建立政治公共領域的需要,因此,這些報刊資料一方面受到公眾的追捧,另一方面也被公共權力機構圍追堵截,甚至給其作者帶來牢獄之災和性命之憂,如出版《郵袋》的維克爾林慘死在監獄內,而出版《德意志年鑒》的舒巴特則遭受10年牢獄之災。“席勒最初就是從這位舒巴特那里獲得政治啟示,他的劇本《強盜》也屬于政治宣傳。”[9]101哈貝馬斯則將婦女在家庭所閱讀的非政治性內容刊物稱為輕松刊物。以至于到19世紀末,哈貝馬斯將大眾報刊政治新聞和評論的減少看作是政治公共領域“喪失其政治特征”的標志。他認為:“公共領域變成了發布私人生活故事的領域,不論是所謂小人物的偶然的命運,或者有計劃地扶植起來的明星贏得了公共性……必然導致對人的多愁善感與對機制相應的玩世不恭。”[9]197顯然,與18世紀相比,19世紀的閱讀材料的政治性明顯減弱。在哈貝馬斯看來,這已影響到了公共領域政治批評意識的形成。
再看文人的政治性。文人也為政治服務,如笛福44歲時為輝格黨創辦了《評論》雜志,主要為英格蘭-蘇格蘭聯合政策爭取支持,充當哈利及其繼任者托利派戈多爾芬的秘密情報員,搜集輿論。他也因寫文章而短期入獄,但從未終止為輝格黨當政者搜集情報、辦報、寫文章。59歲時發表《魯濱遜漂流記》,才轉型為作家。可以說,笛福是從政治公共領域中成長起來的典型作家。而斯威夫特則是為政治服務的典型作家,將文學和政治結合在一起是其特點之一,如1704年匯集出版的《一只澡盆的故事》、《書的戰爭》和《圣靈的機械作用》就是典型,他借助文學尖銳地諷刺批評宗教和學術領域中的腐敗現象和非國教徒。托利黨看中斯威夫特的諷刺能力,于是讓他任黨刊《考察者》的主編,讓他為政治服務。顯然,有作家因政治而生,也有作家攜筆從政,這是文人政治性的直接體現。
我們認為,在政治公共領域成立初期,閱讀材料及文人確實起到了聚集和培養公眾的作用,甚至要借助某個知名作家的名望來集結公眾,形成公共凝聚力,等到政治公共領域公眾成熟足以與公共權力對峙時,文學公共領域就逐漸由臺前退到幕后,政治性逐漸變弱。這是因為,當公眾形成且議政能力成熟之后,自然會形成類似于“議會”的公眾議政機制,不再需要將政治融入文學,此時,反映人性、諷刺時政的文學雖然依舊存在,政治與文學仍有機地結合在一起,但往往變成了文人不得志的“牢騷”。到資本主義福利國家建立之后,公共權力能較好地消解社會與國家間的矛盾,公眾不再以文學公共領域為參與政治的中介,文學公共領域失去了召集和培養公眾的能力。但這不足以否認諷刺時政文人及文學的存在。也就是說,文學公共領域的瓦解,實際上是政治性的減弱或政治意義上的瓦解,并非藝術意義上的瓦解。
由此可知,階級文化的狹隘性及過度強調文學公共領域的政治性,是資產階級文學公共領域瓦解的深層原因。現代文學公共領域的重建,務必考慮這一深層次原因。
“文學公共領域”雖是社會學概念,但它反映著文學與社會的關系,通過對文學公共領域中的參與者(讀者、作者)、新舊傳媒、政府行為、市場的調查,能認清影響文學發展的諸多社會因素,為文學的外部研究提供支撐。由上述可知,在《公共領域的結構轉型》中,文學公共領域既有資產階級文化的狹隘性,也有過度強調文學藝術政治功能之嫌。當然,就文學公共領域的社會功能而言,這無可厚非,但就此斷言文學公共領域失去了存在的價值,這不免讓人誤以為文學公共領域存在的價值僅在于服務政治,不僅看不到文學作為藝術本身的價值,更忽視了文學公共領域在政治公共領域形成之前在凝聚公眾方面的作用。在新媒體時代,我們無法預測文學公共領域的發展態勢,也無法否認其凝聚公眾的功能,更不能妄斷文學公共領域已成為歷史。因此,有必要關注其新發展態勢,思考其在新時代背景下的重建可能性。
需要指出的是,由于歷史條件限制,哈貝馬斯將公共領域具體化,這是哈氏“文學公共領域瓦解”的另一個重要原因。哈貝馬斯于上世紀60年代正式發表《公共領域的結構轉型》,在時間上稍晚于第一臺電腦的發明,而幾乎與因特網的前身阿帕網(ARPnet)同時誕生。可以說,對文學而言,這是一個尷尬的時間段,文學討論實體機構消失,政治不再需要文學作為中介,但哈貝馬斯萬萬沒有料到,現代互聯網的發展不僅為人們的交往提供了方便,也為現代傳媒的發展提供了平臺,而如今我們又迎來了高速發展的自媒體時代。如果說,古希臘城邦式公共領域有雅典廣場,資產階級公共領域有咖啡館、讀書會,而現代人則有由互聯網和現代傳媒構成的“地球廣場”或“地球村”,要發表意見,人們不需要參加私人聚會或沙龍,只需登錄到相應的自媒體空間,比方說博客、論壇,或專業的閱讀討論網站,甚至是朋友網或微信。總而言之,現代的公共領域活動場所不僅擴大了,而且也轉化為無形,如果仍將文學公共領域活動場所具體化,則有可能無法發現新型公共領域的運作機理。再者,哈氏將文學當作政治公共領域的一部分,從有限階級視角解讀文學公共領域的作用,因此,當政治環境改變、公眾話語方式生變之時,極易導致文學公共領域被否定。如近代資本主義議會制和福利國家的出現,便是文學公共領域進入“陰影區”的主要原因。因此,文學公共領域能否回歸本位,就看“藝術”能否形成凝聚公眾的關鍵性力量。當然,我們不提倡為藝術而藝術,畢竟,大眾文化中的文學不僅有功利的一面,更有與公權對話的潛力。當前情況下,網絡與自媒體為人們提供了更多的政治資訊,大眾平等對話意識空前覺醒,文學公共領域乃至公共領域重建的條件已漸趨成熟。
當然,我們呼吁重建文學公共領域,旨在思考物化、異化語境下如何讓藝術成為離散公眾個體間對話的媒介之問題,讓藝術的詩意喚醒人的理性,從而讓人擺脫對物的過度依賴,在藝術召喚下走向理性的新覺醒,讓分散的個體借此形成超越一般政治利益局限的輿論共同體,進而實現與公共權力的理性、平等對話。簡言之,這一重建既是藝術的回歸,也是人理性復原的途徑之一。
理性、平等對話是公共領域的思想內核,也是歷代政治實踐的經驗總結。在人類邁入信息社會的同時,人物化的速度也在加劇,人與社會、國家的關系也掙脫不開物化的進程,于是乎,公共領域的理性、平等對話內核被侵蝕得面目全非。在這一背景下,哈貝馬斯“文學公共領域”瓦解的論調便帶有迷茫和無奈色彩。他的警惕和預知,固然是準確和必要的,但在物化社會中,文學公共領域(大而言之是“藝術公共領域”)能否掙脫政治牽絆,將文學的藝術功能發揮至極致,盡力服務于人文關懷,培養公眾的人文情操,進而間接恢復理性、平等對話精神,讓公共領域逐漸恢復元氣。這是需要我們長期思考的問題,也是“當代俄羅斯藝術公共領域的調查研究”的題中要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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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柳 克
On the Dissociation of Habermas’ Literary Public Sphere
MENG Yaode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Shihezi University, Shihezi 832003, China)
Public sphere is a sociological term, meaning an area in social life where individuals can come together to freely discuss and identify social problems. Literary public sphere is the predecessor of public sphere. Habermas also has ever explored the dissociation of it in hisStructuralTransformationofPublicSphere, which becomes an important research topic for Chinese scholars. This paper, taking the relation between literary public sphere and political public sphere as the starting point, analyzes the four formats of the dissociation to discuss its essence, so as to prospect the possibilities of its reconstruction in the new era.
Habermas; public sphere; literary public sphere; reconstruction
2016-11-17
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13&ZD126)
蒙曜登(1984-),男,廣西河池人,講師,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俄語文學與世界文化的關系研究。
I0-02
A
1009-3907(2017)01-0067-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