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建霞,季士強
(1.廣東科貿職業學院 思想政治教學部, 廣州 515430;2.廣東機電職業技術學院 馬克思主義學院, 廣州 510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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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科學中的還原論與整體論:分歧與互補
任建霞1,季士強2
(1.廣東科貿職業學院 思想政治教學部, 廣州 515430;2.廣東機電職業技術學院 馬克思主義學院, 廣州 510515)
在社會科學理論中一直存在著還原論和整體論的分歧。社會還原論認為社會現象的說明必須訴諸于個體及其行動的微觀分析,并提出理論還原的目標及綱領。社會整體論則認為社會現象及其理論只有訴諸于制度、文化等整體性因素才能得到合理的解釋。各種科學研究和社會解釋的實踐表明:二者各有合理之處,不可偏廢;其分歧可以用“功能結構可以還原,功能意義不可還原”的互補框架予以調和。
還原論;整體論;社會解釋;分歧;互補
社會科學理論中一個經久不息的爭論是社會現象或集體行動可不可以還原為個體現象及其行動。對于這個問題,主要有兩種回答:一是社會還原論,認為社會現象或集體行動的解釋可以而且應該訴諸于個體的行動,只有從個體的分析出發才能獲得對社會現象的科學說明;二是社會整體論,認為社會現象或集體行動不能還原為個體行動,必須從社會性因素如制度、文化等著手才能做出合理性解釋。本文對這兩種觀點和方法進行梳理和比較分析,以期為社會科學及其哲學研究提供一個互補性的理論視角。
一般認為,系統可以表達為:S=〈T,R〉。對此,還原論者往往只承認要素T在本體上的實在性,而不愿承認關系R的客觀存在,或者僅把關系歸為要素之間派生出來的、“第二性的”東西;他們認識世界的方法是不斷追尋其微觀的構成要素:“還原論的思維方式也就是把世界分解到盡可能小、盡可能簡單。”[1]72概而論之,從古就有的原子論秉持著一個本體論預設:個體或部分才是真實的存在。這種本體論上的原子論投射到認識論上,就表現為還原論。
(一)本體還原:機械還原、生物還原、社會還原
科學領域中機械還原論的代表人物當屬牛頓,因為他“提出了一個研究綱領,來揭示支配物體微小部分之間相互作用的力”,并認為“對短程力的研究將實現如狀態、溶解、化合物的形成等物理——化學現象的綜合,就像萬有引力實現了地上動力學和天體動力學的綜合一樣”[2]96。牛頓把力學原理推廣應用到光學、電學、磁學、熱力學、氣體運動學等多個物理學領域,其成功就源于他的這種還原論信念,即:世界是可分解的,從其“微小部分之間的相互作用”就可以解釋宏觀的運動現象。請注意牛頓的一句名言:“我希望我們可以用同樣的推理,從機械的原理推演出其余一切自然現象。”[3]248于是,在化學領域,從道爾頓的化學原子論到門捷列夫的元素周期律等,一次又一次地推進了這種機械還原論。
而在生物學領域,也有人想要從微觀構成(如細胞、染色體、基因等)來揭示生物體的行為與變化:“這種類型的還原論主張,想要理解整體只有分解它的組成部分,一直到總體階層系統的最低層次,否則是不可能的。在生物現象中,這種還原論意味著把所有現象的研究都還原為分子水平,也就是說,‘分子生物學是生物學的全部’。”[4]65這種生物學的還原論無疑與牛頓的機械還原論一脈相承,它并且斷言:物理化學的變化過程才是所有生命現象的基礎,只有把生命現象還原為物理化學現象才能給之以科學的解釋。循此路徑,拉瓦錫、普利斯特列等人提出,生物體內存在一系列可以定量測定的化學反應;維勒等人用無機物合成了尿素;李比希則用化學定量分析方法來研究消化、呼吸等生理現象;生理學家貝爾納提出生命現象與非生命現象有著平行的關系,等等。赫爾姆霍茲甚至認為,活細胞的行為也可以用在力學規律下活動的分子運動來加以說明。而秉持機械還原論的美國生物學家洛伊布(J.Loeb)更是宣稱,對生命的解釋應當根據線性因果關系,用較低層次的運動過程來解釋較高層次所發生的事件,就連人的意向、愿望和苦惱等都是建立在類似向光性動物的生活本能那樣的基礎之上,而這些本能都是可以用物理化學來說明的。DNA雙螺旋結構的重要發現者之一克里克(Francis Crick)也堅信生物學可以還原為物理化學的解釋對象,他曾宣稱:“事實上,當代生物學運動的最終目標就是根據物理學和有機化學來解釋所有的生物學。”[5]19
社會科學研究者受到還原論獲得的成功的鼓舞,大膽地把宏觀的社會現象訴諸于個人的意向和行動,以此來尋求對社會的還原論解釋,即“主張社會的解釋應當最終還原為根據人們的信念、意向和情境來進行解釋。波普爾和他的學生沃特金斯以及霍曼斯都清楚地闡述了這一點”[6]749。在他們看來,個人就是社會的“原子”,抓住了個人這一基礎構成或者說社會現象發生的起點,也就找到了社會解釋的邏輯基礎;而一旦確立了對社會事物進行“科學解釋”的邏輯基礎,也就為社會解釋提供了本體論承諾和方法論基礎。
顯而易見,還原論者在認識論上的立場與個體主義者的本體論觀點是一致的,都認為世界可以分解、還原為其構成部分的總和。并且,還原論者在方法論上的個體主義路徑也是明確的,即:從整體的構成部分(社會個體)的基點出發,才能合理地解釋世界(與社會整體)的現象或行動。其典型代表就是沃特金斯(J.W.N.Watkins)提出的所謂“徹底解釋”(rock-bottom explanations):大規模的社會過程或社會事件應該由個體的境遇、傾向、信念等來解釋[7]106。
(二)理論還原:統一科學及其還原綱領
還原論綱領不僅進入社會科學的各個研究領域,而且滲透到知識論領域,催生了理論還原論。理論還原論認為,整個科學都是一個內部統一的等級體系,其中高層次的理論可以還原為低層次的理論,直至還原為基礎性理論。比如,社會學可以還原為心理學,心理學可以還原為生物學,生物學可以還原為化學,而所有這些科學都可以還原為物理學。卡爾納普等邏輯實證主義者就認為:“物理學語言是科學的普遍語言,這就是說:科學的任何領域內的語言可以保存原來的內容而翻譯成為物理學語言。因此可以做出這樣的結論:科學是一個統一的系統,在這個系統之內并無原則上不同的對象領域,因此自然科學和精神科學并不是分裂的。這就是統一科學的論點。”[8]490
邏輯實證主義在物理主義基礎上實現科學統一的主張代表了理論還原的最高追求。羅素和前期維特根斯坦的邏輯原子論思想則為這種還原論提供了邏輯辯護:世界可以分解為基本事態,語言可以分解為基本命題,基本事態與基本命題一一對應,因此理論還原是可行的,并且這種還原就是實現世界與語言相對應的必要途徑。如果我們追溯到更早的休厄爾(W.Whewell),便會發現他也曾把“事實”分解為“基本事實”,把“觀念”分解為“概念”,其理論還原論的立場已經很明確了[9]19。
內格爾(E.Nagel)應該算作這種理論還原論的代表人物之一,他在“科學的結構”一書中對于理論還原的形式化給出了一個簡單的模型:
其中,L1表示還原的基礎科學理論(reducing science或primary science),L2表示被還原的科學理論(reduced science),B (bridge laws,橋接律)表示兩個科學理論之間的對應規則。在內格爾看來,理論的還原其實就是兩種理論之間的邏輯對應關系:“還原的目標是要表明,次級學科的定律和一般原理只是初級學科的假定邏輯結果。”[5]27對于這種理論還原,我們應當從兩個方面來理解:
一是還原的類型,這表現在3個層次上:其基礎是概念的還原,即一個學科的概念可以借用另一個學科的概念進行定義;其上是命題的還原,即一個命題通過概念還原可以轉換為另一個命題;最后是理論的還原,即一個理論借助一個定義集和一些輔助前提就可以還原為另一個理論的表述。
二是還原的基礎,即科學理論的結構可以實現理論的還原。科學理論大致包括3個方面:(1)內在原理,它描述理論所假設的基本實體與過程及其所遵循的規律,其本身可以構成一個演繹的系統,但是還不具有經驗的內容。(2)橋接原理,它將基本實體與經驗現象和規律連接起來,或者與下一層次的理論所設想的某種實體和過程連接起來。經過多次橋接,理論最終就和經驗現象連接起來,給理論添加了適當的經驗內容。(3)導出原理,它從內在原理與橋接原理中推導出來,有時候還要引進其他初始條件和邊界條件、或者其他輔助條件,才能推導出可供經驗檢驗的規律[11]72-81。這種還原的形式化確立了還原論的邏輯合理性,也提供了理論還原論在科學領域的應用基礎。
美國哲學家普特南和奧本海默則提出了還原論的4個綱領[12]3-36:
(1)一個發展很好的還原概念,與部分—整體的關系概念并不矛盾;
(2)科學中有序的不同分支描述了實在的不同層次,特定水平上的事物由處于較低層次上的簡單元素所組成;
(3)科學統一性的方案建立在科學的最基本的層次,即物理學之上;
(4)在宇宙的進化過程中,給定層次上的客體相互結合,構成屬于較高層次上的整體,較晚出現的事物可以根據較早出現的事物和過程得以解釋。
請注意,普特南和奧本海默的這種“還原”包括兩種意義:一是本體的還原,即較高層次上的事物本身的可還原性;二是認識的還原,或者說理論的還原,即從對低層次客體的行為或者規律的認識推導出較高層次的行為或者規律的認識,最終把不同的科學理論分支建立在處于基礎層次的物理學之上。還需注意,這兩種意義是內在一致的,其共同的目標就是實現科學的統一。循此進一步審視,就可以看出,這種還原論綱領和分析方法也是內在一致的,其共同立場都是本體論上的個體主義。
理論還原所依靠的橋接原理體現了理論間的一一對應關系,如同說:物理基礎相同,隨附性質也相同;而隨附性質相同,物理基礎也相同。“這種要求是保證可連接性關系既共外延又同內涵的必要條件。”[13]319但事實卻是,即便兩個規律性陳述指向共同的應用域,也遠遠不能保證兩種陳述具有同樣的內涵意義,正如弗雷格對“涵義與指稱”的分析那樣。那么,“通過理論還原的途徑,把生物學變成物理——化學的一個章節,直至實現科學統一,這一神話已經被打破了。從技術層面看,理論還原的條件無法滿足,從而理論還原的目標也不能實現;從理論根據角度說,使理論還原能夠進行的前提不可靠,有些對應規則是假定的,所以,命題本身就不合理”[14]26。斯蒂芬·羅斯曼因此斷言:“依據還原論的方法對生命本質的認識,是永遠不可能實現的。”[15]3
可見,還原論者從分析系統要素T出發對社會現象及其理論進行“拆零”的還原方法并非始終正確,其局限性也是深刻的:“在當代西方文明中得到最高發展的技巧之一就是拆零,即把問題分解為盡可能小的一些部分,我們非常擅長此技,以至于我們竟時常忘記把這些細部重新裝到一起。”[16]5可以說,這種基于個體主義的還原和“拆零”的做法,經常漏掉的恰恰就是整體本身所特有的、不可還原的重要東西——“關系”,正如D.菲立普所說:“當我們(不論實際的還是僅僅在思維上)分解一個系統并且把它的各個組成部分分割開來時,我們從它那里究竟剝奪了什么呢?顯然,被剝奪的是當這些部分仍然處于聯合狀態時候所具有的相互關系。”[17]31
與還原論者相對,整體論者更加重視系統S中的內在關系R,認為部分(或個體)并不能孤立存在,只有在整體(或集體)的關系之中部分才成其為部分,這種內在關系具有決定整體(或集體)及其部分(或個體)如何存在的優先地位。卡普拉(F.Capra)說:“在亞原子水平上,整體的各組成部分之間的相互聯系和相互作用要比各組成部分本身更為重要。”[18]316因而,只有從整體性的關系R(規則或結構)出發才能解釋整體與個體。這種本體論的整體主義也映射在社會認識論和方法論上面。
(一)作為一個整體的系統
先來看看整體論者最常提及的“系統”。他們認為,系統最根本的屬性就是整體性,它不能最終分解為獨立的構成要素的集合。正是這一點賦予了系統作為整體而存在的獨立性,并給系統的不可還原性提供了辯護:“系統所固有的全部潛在可能性應該相互適應并合而為一,這恰恰是因為,系統本身——這些潛在可能性的載體——歸根到底是一,而絕不是多,從而不能在終極意義上分解為某些獨立的彼此無關的要素的集合。”[19]46
那么,如何理解系統的整體性呢?在本體論意義上可以理解為[20]4:第一,系統的整體性意味著一種客觀存在的整體秩序。就是說,從系統構成的角度看,它一經形成就具有自己的整體結構、功能和運動規律。第二,系統的整體性表現為系統的自適應穩定狀態。就是說,系統整體具有一種制約性(負反饋)機制,能對違反或偏離系統整體目的的要素行為施加一定的控制,來維持系統的穩定存在。第三,系統不僅是存在,而且演化著。就是說,系統能夠從無序走向有序,或從一種有序轉向另一種有序,表現出系統的整體創生性和整體轉換性。
基于此,筆者認為,對系統整體性的理解應該包括以下兩個方面:
首先是系統整體性的內在蘊涵,包含3個要點:
(1)系統是一個整體,它是各個要素相互關聯、相互作用所形成的體系;
(2)系統是一個關系集,其行為是由所有要素及其關系共同決定的;
(3)系統內并不存在不起作用的孤立部分或要素。
可見,系統的整體性意味著它的不可分割性。但是出于理論說明的需要,我們也可以人為地把系統分為兩個部分——“構成因素”和“關系因素”。必須指出,系統論者所代表的整體主義者并不是要否定系統的構成元素的存在,不過是要強調系統中的關系要素(因果作用)的優先存在。
其次是系統整體性的動力機制。突現論認為系統的新質是“整體突現”的,協同學則揭示了系統要素的作用出現“對稱破缺”就可能促使系統從無序走向有序。這兩種理論告訴我們,多元協動是系統產生與發展的內在動因。對這個動力機制的理解,也需要注意兩個方面:(1)系統內的多樣性要素是多元協動得以產生的前提條件;(2)系統內的各個子系統之間的互動導致了非加和性的相干關系,這是系統多元協動的必要條件。簡單說來,正是因為系統中存在著多個子系統,這些子系統不斷進行著自我運動,并在相互之間進行著互動,形成了子系統之間競爭與合作的非加和性相干,進而形成了系統整體的合作性關系。簡而言之,正是子系統的自動、互動,以及互動中的自動(自我改變)等等復雜的矛盾運動所構成的多元協動,才提供了系統整體存在和演化的動力。
(二)作為一個整體的理論
前面談到前期維特根斯坦、羅素等人曾提出“邏輯原子論”的還原論主張,但問題在于世界真的是可以如此分解的嗎?量子力學、相對論以及其后的系統科學“老三論”(信息論、控制論、一般系統論)、“新三論”(耗散結構理論、突變論、協同學)的相繼出現,打破了世界可分解性的教條,告訴我們世界也有不可分解的整體性特質。那么,表征世界的科學理論本身也就不可能是那些可分析、可還原的命題的集合。
物理學家杜恒(P.Duhem,又譯迪昂)基于物理學的實踐經驗提出:科學研究中不可能對某一個孤立的理論假說進行經驗的檢驗,因為要檢驗任何一個給定的理論假說都必須把它和其他理論結合起來;即便實驗檢驗表明這個假說和經驗不一致,那也不能確定導致不一致的問題出在哪里,即不能確信究竟是待檢驗的假說錯了,還是與之相結合的其他輔助理論錯了。哲學家奎因(W.Quine,又譯蒯因)的邏輯推論使得這一整體論思想更加清晰:對于任一理論假說(H)來說,它都不是直接面對一次觀察(O)的檢驗,并不存在H →O的對應關系;假說H總是和一系列的輔助假說與初始條件(A,B,C……)相結合,共同面對觀察經驗O的檢驗,即:H∧A∧B∧C……→O,箭頭前后的不一致并不能簡單判斷為H和O的不一致,它只能表明假說H以及輔助假說A、B、C……的合取中至少有一個出現了錯誤(判決性實驗的不可靠性則進一步表明,假說H和A、B、C……也許都沒有錯誤,因為出現錯誤的還有可能是觀察實驗本身)。這樣,奎因提出了他的理論整體論,認為科學陳述并不是單獨地面對經驗的檢驗,“具有經驗意義的單位是整個科學”[21]40。
整體論也是戴維森哲學的根本特征,其基本觀點是:一個集合內的不同要素只能相對于其他要素才能被確認或被個體化,因此不同的要素在整體上是相互依賴的關系。在戴維森看來,整體論有多種形式:(1)構成性整體論,只有在整體中個體與部分才能得到理解;(2)認識整體論,信念與別的信念相互依賴;(3)解釋整體論,解釋說話者的語言依賴于多種相互聯系的條件;(4)方法論的整體論,理論應當述及全部可得到的證據;(5)心理學的整體論,心理學的東西具有統一性和一致性;(6)意義整體論,一個理論中的句子與其他句子不可分割,其意義與信念也不可分割[22]302-304。
社會科學的整體論在卡爾·馬克思、迪爾凱姆(émile Durkheim,又譯涂爾干)等人那里是顯而易見的,而科學理論的整體論在托馬斯·庫恩的“范式”那里表現得更加明顯。庫恩認為,科學研究總是在一定的范式之下進行的;一個范式包括了基礎理論體系、問題域、研究方向、研究方法、評判標準等多個方面,它是一個整體性的東西;范式的改變也是整體性的,就如同心理學上的“格式塔轉換”,或者宗教生活中的整體性“改宗”[23]。
在社會行動的解釋中,人們常常采取一種“意向性”的解釋路徑。一般認為,意向解釋是基于個體的內在心理而對其行動進行的溯源性解釋。但緊跟著需要回答的問題是這個行動的意向是如何產生的,并且我們還需要對意向發揮作用的背景做進一步的考察。這就引出了意向解釋的“背景論題”:“解釋僅僅發生在一個‘背景’之下,這一背景是由一些不具體的信念和實踐組成的網絡。”[24]142-143“背景論題”的整體論取向是顯而易見的,它無疑也是關于解釋的實踐特征和條件特征的一個表達:任何一個使行動或話語的意圖和意義更加清晰的嘗試,都要求對一系列的其他信念與目的做出預設。約翰·塞爾(John Searle)提出的意向性“網絡”和“背景”概念,就是遵循這一思路的,他曾試圖對一個簡單句“我想要競選美國總統”背后潛在的所有前提假設進行分析[25]19。他后來對“集體意向”(we-intention)的分析著重凸顯集體行動的合作意蘊[26]22-23,可以視為對個體意向的一個補充。
按照系統理論的分析,宇宙在其宏觀意義上是不斷演化的,其中處于較高層次的事物是不斷突現的,“我們只有從下向因果關系、在脈絡解釋中才能理解”[27]112。因此,在宏觀演化的意義上,整體論有它的合理性。而在微觀構成的意義上,高層次的物質是由低層次的物質不斷合成、整合而形成的,我們可以采取還原路徑對系統的形成進行解釋。所以,宇宙的宏觀演化與微觀構成并非互不相關,“整體論與還原論是相容的,是相互聯系的。在用系統方法看待和分析層次與突現時,我們既是整體論者,又是還原論者”[27]113。可見,在社會現象的解釋實踐中把還原論和整體論統合起來是可行的,也是必要的,其必要性正如拉茲洛(Ervin Laszlo)所言:傳統的整體論和還原論“兩種思維都難免有不足之處:前者用信念和洞察代替了翔實的探求,后者則犧牲了融會貫通以換取條分縷析”[19]6。
筆者注意到,按照“功能結構可以還原,功能意義不能還原”的解釋框架,在系統(包括社會系統和理論系統)中,可以還原的是結構(社會整體可以還原為個體的集合體,理論可以還原為命題的集合體),但是其意義(集體的功能或理論的意義)是作為一個整體出現并整體性地發揮作用的,因而不能還原[28]102。這樣看來,還原論和整體論的分歧原本就不是實質性的,而不過是人為的偏向選擇,因而可以消解。進而可以說,社會整體的可還原性和不可還原性是就不同的視角而言的,因而兩種性質可以是共存和互補的關系,而非對立和互斥。
簡言之,對于“世界是什么”的解釋可以分為兩種:一是構成論的,即世界是由多種要素構成的集合體,與之相應的是認識的還原論;二是關系論的,與之相應的是認識的整體論。但是,現代科學和哲學的研究都已經表明,事物必然同時包括兩個方面:構成要素和關系要素。雖然在理論建構中我們可以人為地區分這兩類要素,但是在解釋實踐中我們卻不可能割裂二者,持其一端,而必須兼顧系統的要素與關系,秉持還原論和整體論共存與互補的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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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張佑法)
On the Divergence and Complement of Reductionism and Holism in Social Science
REN Jianxia1, JI Shiqiang2
(1.Department of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Teaching, Guangdong Polytechnic of Science and Trade, Guangzhou 510430, China; 2.College of Marxism, Guangdong Mechanical & Electrical College, Guangzhou 510515, China)
In the social epistemology there always is divergence between reductionism and holism. Reductionism comes from the mechanism-reductionism in the modern times, which is advanced to biological reductionism and social reductionism. They explain the social phenomenon with the micro-analisis of the individual and its actions, and put forward the reduced aims and program of the science theory. From the viewpoint of system theory the social holism propose that we must resort to the integral elements such as institution and culture, to explain the social phenomenon and its theory reasonably. The explanatory practice has showed up some partialities of reductionism and holism. We can reconcile their divergence with the complementary framework of functional strucure could be reduced while the functional meaning could not be reduced.
reductionism; holism; social explaination; divergence; complement
2017-02-14
廣東省高等學校思想政治教育研究會課題“社會治理與社會工作方法在學生管理工作中的應用研究”(2015SZY038);廣東省高職院校文化素質教育教學指導委員會課題“高職文化素質教育類課程改革與實踐研究——高職‘形勢與政策’課開放式教學研究”(WHSZ15YB012)
任建霞(1972—),女,河南固始人,講師,碩士,研究方向:哲學與思想政治教育;季士強(1970—),男,河南固始人,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科學哲學與科學方法論。
任建霞,季士強.社會科學中的還原論與整體論:分歧與互補[J].重慶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2017(7):13-19.
format:REN Jianxia, JI Shiqiang.On the Divergence and Complement of Reductionism and Holism in Social Science[J].Journal of Chongqing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Social Science),2017(7):13-19.
10.3969/j.issn.1674-8425(s).2017.07.003
C03
A
1674-8425(2017)07-0013-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