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超
(天津師范大學津沽學院,天津 300387)
由《津門玩跤人》看天津城市故事的影像表達
高 超
(天津師范大學津沽學院,天津 300387)
城市題材紀錄片創作是當下紀錄片創作的一個重要類型,而如何真正做到有效的影像表達是制約該類型創作的關鍵問題。《津門玩跤人》通過具有戲劇性的選題角度、日常市井化的敘事情境、冷靜而又具有探尋意味的視聽鏡語,以及共性顯著的文化傳播策略完成了規范而新穎的天津城市故事書寫,給觀眾呈現了一個活潑靈動卻不乏人文意蘊的影像文本,可謂“小選題大視野”的優秀之作,為今后該類型紀錄片創作提供了借鑒。
津門玩跤人;影像建構;城市形象;天津城市故事
隨著城市形象影像建構在影視創作研究范疇中地位的日益突出,諸多現代化城市都進入影像自述時代,光影藝術先天的快速傳播功能為城市宣傳與營銷需求提供了便捷的條件。毋庸置疑的是多數此類影像作品雖然敘事旨向明確清晰,但不免帶有淺白的城市風光片的特征,隨著城市形象影像類型的迅速成熟,這種一成不變的影像敘事已經不能滿足城市形象多層次、立體化影像延伸的要求。因此,“講述中國故事”作為一種新時期的紀錄片拍攝理念和敘事要求,也逐漸滲透進城市形象影像作品中來,并成為城市形象影像作品深化自身敘事、闡述獨特理念、建構城市形象的重要表現手段。
天津作為歷史文化名城,是中國近代化和現代化進程的重要見證者和參與者,其城市形象突出醒目、文化內涵厚重多元,是影像創作的極佳選擇,并且目前天津題材創作尚處前期,大量的題材值得研究與發掘,具有空前創作潛力和價值,近年來也不乏佳作面世。《五大道》以宏大的敘事思維、高屋建瓴的視角將天津城市的整體歷史文化面貌和盤托出,這樣的“大氣”之作,耗時漫長、投資頗巨、制作精良,從美學姿態上呈現出一種凝練的勾勒感,其影像意識和主體意識較為突出,但不免缺乏一些具有“生活氣息”的日常即視感。而《津門玩跤人》的出現則可以視為是對于《五大道》等大制作的有效補充和注解。其“生活氣息”的體現得益于該片從策劃到選題再到最終實踐拍攝的任一步驟都遵循經典戲劇敘事套路,從文本敘述到影像思維皆有具體體現。
通常城市形象題材的紀錄片在探尋選題角度時,最容易從大處著眼,以求得城市通過影像藝術實現形式和內涵的雙重表達,因此容易在創作時陷入“胡子眉毛一把抓”的尷尬境地。內容的呈現流于浮光掠影的潦草,形式往往只能借助傳統“章回體”敘事的并列段落式敘事結構完成,城市內容的呈現十分依賴解說詞,聲畫脫節,甚至成為“聲音的藝術”,整體藝術效果差強人意,依然無法超越中國紀錄片初期介紹說明式的美學狀貌。擇取一個巧妙的選題切入角度,是避免創作陷入這種尷尬境地的不二法門。舍棄宏大、全面式的敘事方向,從最能彰顯城市精神、代表城市文化特征,又不脫離群眾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進行藝術典型化,找到日常記錄與藝術表達之間的契合點,是城市形象題材紀錄片創作的新思維與有效手段。《津門玩跤人》正是借助“跤場”這一兼具生活情趣和專業精神的空間場景,將天津的歷史與現在、體育競技與日常生活、天津市民文化與天津城市精神等多維視野進行了有效敘事重構。摔跤這樣一門民間運動,其通俗易懂的特性使之擁有先天的平民化審美基礎,將摔跤作為展現天津城市文化特性的一個突破口,是這一紀錄片選題成功的關鍵。針對當今中國式摔跤的傳承和現狀,創作者并沒有采取信息介紹或平鋪直敘的敘事方式,而是將敘事的核心內容轉化到人物身上,通過玩跤人的視角進行矛盾編織。各個跤場負責人的身份、情感、生活狀態,搭建起了整部影片敘事的基本骨架,平淡的生活情境,細膩的影像表達,反而使得跤場文化與玩跤人的狀態具備了敘事散文般的戲劇意味,這種美學狀態符合人文題材紀錄片的本質要求,強調矛盾沖突背后所蘊含的文化旨趣。
麥購跤場、寶明跤場、復興公園跤場、照云跤館,當下這四大天津跤場的人和事無一不是天津城市文化精神的縮影,津門跤壇泰斗高富桐、跤壇中堅力量張少華、農民跤手左長寶、北京跤場的教練、新一代跤館負責人孟慶東,這樣的老中青三代跤手究竟能怎么“玩跤”,“玩跤”過程中會遇到的問題和應對策略,人物身上所帶有的精神如何與體育競技精神以及城市文化精神聯接在一起,都成為影片在敘事過程中需要解決的具體矛盾。真實的生活美學是否能夠帶來強烈的主題感染力,更是影片本身的藝術魅力所在。而戲劇性選題可以對紀錄片類型化敘事的固有模式起到很好的調節和改善作用,使得影片不再僅限于承載單一主題的敘事目標,而是把選題內容所蘊藏的多種主題傾向判斷主動權交給觀眾,從而更能吸引觀眾的情感介入,這與故事講述為主的經典敘事在敘事策略層面是一致的。
敘事情境對于故事的有效呈現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要在紀錄片中講述一個生動可信的故事,敘事情境的真實性和吸引力是基礎條件。當下城市故事的具體建構是集“現在時”和“進行時”于一體的時空集合,因此對城市形象的“直觀化”凝視,即當今社會自然時空的藝術創建才是紀實審美的主體內容,城市的故事性也寄寓于此。
《津門玩跤人》整體敘事皆圍繞中國傳統摔跤的現狀與發展這樣一個核心事件,因此在影片敘事過程中的物理性時間觀念是相對淡薄的,從中幾乎找不到顯著的時間跨越,時間格局較小。這種設置更有利于將中國傳統摔跤事件的講述凝固在一個規定情境中的“時間舞臺”上,而巧妙的是此“舞臺”與影片中呈現的真實存在的空間“舞臺”即“跤場舞臺”交相疊印,從時空雙維度為影片的敘述搭建起堅實的情境基礎。這種情境要實現有效的戲劇效果,需要戲劇假定性的支撐,與中國傳統摔跤有關的形形色色的人物的陸續登場,集聚到“跤場”這個共同敘事空間,互相之間身份、性格、命運的交織和沖突,為這個原本專業化、枯燥性的情境增添亮色,同時也形成了“跤場故事”起承轉合的基本脈絡。“小格局”選題下的精確情境建構,也有自身的弊端,即容易使得空間凝滯,帶來敘事格局重復循環或停滯不前。而在該片中敘事情境鮮明的市井化傾向,使得敘事的展開并不僅僅局限在跤場上,如新一代的跤場傳人張少華為了弄清楚父親傳下來的古董跤版,專門奔赴楊柳青年畫作坊請教制版專家,濃郁的場景氛圍讓這塊負載著技藝的跤版也鮮活起來;再如跤壇泰斗高富桐與朋友在老澡堂一邊泡澡一邊商討攢局獻藝的場景,更是細膩地刻畫并展示了人物的性格與內心。市井化的場景既是專業跤場情境的紀實補充,也是普通民眾全方位生活情境的有效延伸。天津城市形象在《津門玩跤人》中以如此“見縫插針”的姿態完成了整體影像建構,并且通過創作者選擇性的藝術提煉,使得天津城市的影像呈現超越了純客觀化的現實生活圖景,達到主題觀念的升華。
市井化的敘事場景構成了整部影片的顯性視覺氛圍,然而有秩序的視聽體系的形成依然有賴于整體視聽風格的統一。市井化的敘事場景充分尊重了《津門玩跤人》的紀實特性,為了不脫離生活現實的真實感,鏡頭呈現也是一直保持著旁觀者的視角,以冷靜凝視的姿態記錄和展現人與事,粗線條基礎上并不遺漏點滴細節的刻畫,娓娓道來又具備層次感。鏡頭的物理時長較為平均,承載內容量基本一致,因此場景的切換和段落的承接在自然而平和的鏡語中鮮有斷裂感與頓挫感。其拍攝視角以實現平視接受為宗旨,因此某種程度上帶有鮮明的“旁觀”意味,原本隱藏于事件內部的情緒和意蘊更為集中地浮現出來。從影像風格而言,該片帶有鮮明的現實主義特色,不貪多,不求視覺刺激,重視流暢的敘事表達。
由于人物角色的敘事線索交織串聯在一起,所以整體敘事狀態靈動有序,凝視狀態的鏡頭指向更似饒有興致的觀賞者,跟隨圍繞跤場展開的一系列情節矛盾反倒更加凸顯出屬于觀眾自身的“注視”傾向,仿佛一個探尋者在親歷跤場的風云變幻,真切不做作,給觀眾帶來身臨其境的藝術感受。與此同時,《津門玩跤人》沒有采用問答訪談的方式,也沒有過多的外加效果音效,全篇幾乎都在現場環境音中實現信息交代,這樣更讓人置身其中,倍覺親切,感受到的都是直接的所聞所見。這種視聽呈現看似樸實無華,卻是從題材內容本身出發,真正為故事敘述和情感體悟服務的,因此能夠使主題表達直抵觀眾內心。天津城市故事本質上是天津人的故事,影片的視聽語言欲求實現形神兼備,自然要做到以人為本,準確的視聽立場是成就該影片的重要前提。這與影視發展史上數次的革新運動或影視浪潮的初衷是一致的。
人文類紀錄片的敘事核心重在實現人物故事弧,即“故事中人物經歷某些事件后觀念發生變化的整個歷程”[1]。因此,人文類紀錄片的人物故事弧,具體表現為自然有序的人物情感過程,以及在此過程中能夠引起的觀眾真實有效的情感碰撞。影視藝術是多維度現代傳播藝術,其與觀眾的對話關系是在傳播過程中最被重視的,衡量一部人文類紀錄片成功與否的標準無外乎其情感傳遞的完成程度。
“紀錄片作為藝術作品被創作出來,作為一種存在,它是需要通過理解才能使其內在之美得以呈現的。”[2]《津門玩跤人》借助日常自然的敘事場景出色地完成了情感傳遞,并在日常敘述過程中有意識地營造了一種情緒的高低起伏。該片的攝制與其說是在講故事,不如說在有意識地引導觀眾對敘事主題的興趣,如在表現幾大跤場的跤手時著重對跤手的心理、內心世界的描寫和傳達,捕捉他們在鏡頭前真情流露的點滴與瞬間,畫龍點睛的筆法使得觀眾容易引發情感共鳴。跤手一方面是中國傳統摔跤的傳承人和發揚者,另一方面也作為普通人存在著,他們是萬千眾生中的一員,甚至比普通人更能夠品味人世間的事態百味,具有絕對的情感典型性與交流感,較容易成為熒屏前的觀眾愿意交流的對象。每個人物的行為動機、心理期待、理想矛盾簡約直白,清晰可見,而由此蘊含的情感卻更為強烈,更為能夠打動觀眾。片中張少華為了追求復原中國傳統摔跤的歷史面貌,不僅張羅按時“撂地”開跤場比賽,甚至為了一件傳統跤衣專門找尋傳統工藝制作,觀者能夠體會到他對于中國傳統摔跤這門早已“過時”的運動那份深沉的情感。由此可以知道,該片雖然沒有直接講述人物的內心世界,創作者卻謀求帶著深刻的思考去探尋去發現,并選擇將這種深沉思考顯性彰顯出來。碎片化的日常片段,全面展現了跤手們的生活狀貌,觀眾由情感基點出發體味他們的人生,也未嘗不是一種敘事藝術的“陌生化”手段。無論是跤手在跤場上的生猛搏擊,還是平常日子的細膩多面,這種對于生活的共性問題的闡釋有著基本的情感基礎,能夠最大程度激發觀眾的參與感。天津跤手的故事書寫是天津城市故事的一個縮影,也是“中國故事”講述的一個典型。
通過故事講述來傳遞文化,是當下人文類紀錄片尤其是城市形象題材紀錄片所不可避免的藝術方向與宗旨。城市文化的形成是歷史與現代共力作用的結果,在構建一個城市的文化形象時,應該深挖城市的歷史特性,同時也應結合現代文化要素,融入當下最具代表性的時代訊息,城市故事的形成需要的是一個復合型的規劃與定位。《津門玩跤人》在書寫城市故事時,選題切入點就具備與傳統中華文化相結合的優勢,中國傳統摔跤雖然具備現代運動精神,但又具有鮮明的民間普眾文化特性,二者互相勾連互相滲透,從另一方面也象征著現代與傳統的融匯,共同形成本片文化傳播的基礎要義。
閑散、恬靜的天津市井文化有中國傳統城市普遍存在的現象表征,也有獨特的“津味兒”。中國傳統摔跤發源于北京,在天津得到繁盛,京津文化自身的親近血緣在中國傳統摔跤這項運動中得到最好的體現。跟隨片中故事的講述,觀眾很容易感悟到中國傳統摔跤背后所代表的不僅僅是京津文化,更是中國北方傳統文化。同樣,《津門玩跤人》對于文化的傳遞也并不局限在這樣宏觀的層面,片中還記錄了大量的民俗意象。代表天津傳統文化聚集地的老城廂、楊柳青年畫作坊、天津曲藝等,在影像中都自然而然地流淌出來,成為天津城市故事書寫必不可少的元素符號。盡管這些民俗意象出現在不同的天津城市題材影視作品中,但《津門玩跤人》對其敘事化功能的化用,使之重新具有了與中國傳統摔跤有關的意義和內涵,因此其獨有的影像意蘊也隨之煥發活力。傳統的“跤場”文化得到影像記錄與保護,不得不說是城市影像建構存在和發揚的一項重要價值,可以為今后的城市題材紀錄片創作提供獨特的經驗借鑒。
任何形式的技藝,都可以作為城市文化建構的物質載體,而一個城市所蘊含的精神品質與人文底蘊遠不止在物質形式層面,因此城市形象的影像建構從文化軟實力入手才是解決問題的最終途徑。《津門玩跤人》通過中國傳統摔跤這一窗口多維度提煉并重塑了天津城市形象,并形成了一種新的城市故事敘事模式,是今后的城市題材紀錄片創作的優秀范例。
[1][美]希拉·柯倫·伯納德.紀錄片也要講故事(第2版)[M].孫紅云,譯.北京:世界圖書出版公司,2011.
[2]姚洪磊.紀錄片審美經驗現象學[M].武漢:華中科技大學出版社,2015.
(責任編校:余中華)
Image Expression of Tianjin City Story byJinMenWrestlers
GAO Chao
(Jingu College, Tianjin Normal University, Tianjin 300387, China)
The documentary of city theme is an important type of the documentary creation at present, and the key restricting issue for this type of creation is how to realize truly effective image expression.JinMenWrestlers, completes the normative and novel writing of Tianjin city story through its dramatic topic angle, daily tabloidization narrative situation, calm and explorative audio-visual lens language as well as the common significant cultural communication strategies.It presents the audience with a live and clever image text which is full of cultural connotation. It is a distinguished work of ‘small subject and broad horizon’, and provides reference for this type of documentary creation in the future.
JinMenWrestlers; image construction; city image; Tianjin city story
2016-07-10
高超(1985— ),男,山東博興人,天津師范大學津沽學院講師,碩士。研究方向:影視創作與傳播。
J952
A
1008-4681(2017)01-011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