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羅伯特·洛普雷斯蒂
1
警長走進餐廳之時,基根正坐在柜臺旁,試圖判斷這家餐廳供應的炒蛋和監獄里的炒蛋相比,味道到底是略遜一籌還是各有千秋。他最終判定,這點無關緊要——味道糟糕就是糟糕——這時他聽見了轉輪手槍扳開擊錘的咔嗒聲。
基根抬起頭。年輕的女服務員擔憂地看了眼他的身后。基根從她身后的鏡子里看見,一名警察拿槍指向他。這名警察年紀輕輕,顯得緊張不安,持槍的手微微哆嗦。當有人持槍對準你的腦袋時,你可不想看見這種場面。
基根一只手持著餐叉,另一只手端著咖啡杯。他小心翼翼地把兩樣東西放到柜臺上,招呼道:“早安,警長。”
“早安。”警長輕輕說道,不過他的嗓音因為腎上腺素的分泌而變得嘶啞,“我想讓你做點事。請把雙手放到柜臺上,手掌朝下。”
基根按照吩咐做了,動作緩慢地像糖蜜流淌一樣。
“現在,把雙手移向兩側,有多快就多快。”
基根再一次服從了命令。他非常想凝視鏡子里映現的槍口,但他還是將視線保持在警長黑漆漆的墨鏡上。“出了什么問題嗎?”
“先生,你叫什么名字?”
“雷·基根。”
“別人跟我說,你剛剛在朗曼州立監獄呆滿了25年。對嗎?”

基根眨了眨眼。昨晚在這家餐廳里,肯定有人偷聽到他打公用電話。“警長,對的。”
“我還聽說,你要去加利福尼亞探望你的妹妹。”
他是從哪兒聽說這件事的?基根只提起過一回,是在珠寶店里為麥琪挑選禮物時。這個小鎮上的每個人是不是都會監視外地來客?“你又一次說對了。”他說道。
“離開本州的話,難道不會違反你的假釋條件?”
基根微笑地說:“警長,我可不是假釋。”
“你服完了全部刑期?沒有因為行為良好而獲得減刑?你肯定是個不安分、難對付的家伙。”
“別人是那么說。”基根贊同道,他的雙手因為按在柜臺上而感到累,“就這些嗎?”
“今天早上,你什么時候去了典范珠寶店?”
“我沒有去那兒。我是昨天去了珠寶店。”
“我有個證人看見你今天早上出現在珠寶店里。”
“那么你去問他我什么時間在珠寶店里。”
“有人搶劫了珠寶店,槍殺了店主。”
“不是我干的。”
“是的,就是!”一個聲音說道,“你殺了我的叔叔!”聲音來自于一名站在警長身后的矮個男子,年紀大概20歲出頭。基根對于這個人有種感覺,當有別人處在他和麻煩中間時,他就是個非常勇敢的人。
“安靜點,艾迪。”警長說。
基根此時記起了這個小伙。昨天這家伙在珠寶店里用掃帚掃地。基根打電話時,他大概也在餐廳里。事情稍微清楚點了。
基根嘆了聲氣:“你瞧,警長。這把槍讓我緊張不安。你給我上手銬怎么樣?這樣我倆都能放松下來。”
“聽上去像個好方案。”
他們進行了一些協商才搞定上手銬的事。警長的所有臺詞似乎都是從電視劇里學來的,他命令基根“保持好被捕姿勢”。基根只得解釋說,人在貼著柜臺的情況下可辦不到這條,因為雙手本應該高舉過頭。在他耐心的指導下,他們總算理清了頭緒,與此同時艾迪嘴上嘟囔著,做起含糊的威脅,而女服務員看得下巴都快掉了。
等警長把槍收好,基根立馬感覺輕松多了,即便他碩大的肱二頭肌向后縮起,手銬把他的手腕卡得很痛。
警長對他進行搜身,但一無所獲。“沒有錢包嗎?”
“在旅館房間里。”
“警長,他有輛汽車,”艾迪說,“他怎么會沒有駕照?”
“我從汽車旅館步行到這兒。”基根說道。他心里很想說這個國家尚未要求人們隨身攜帶身份證件。“我的汽車在修車行,要裝個新的交流發電機。”那正是他在這個小鎮過了一晚的唯一原因。
“咱們去警署一趟,把事情講講清楚怎么樣?”警長問道。
“沒問題。”基根說,“你介不介意從我的襯衫口袋里掏出10美元鈔票呢?我還沒付過早餐錢。”
他讓女服務員留下找零。最好還是讓某人過上美好的一天吧。“雞蛋味道像家里一樣。”他告訴女服務員。
2
當基根允許警長派一名警員去汽車旅館客房取來他的身份證件時,警長大為訝異。基根知道,沒有什么會將他與搶劫案聯系起來的證據,他也琢磨著,假如警察要栽贓,他還是早點知曉為好。
到了警署后,警長介紹說自己名叫哈特,再次詢問了他關于珠寶店搶劫案的事情。基根重復了一遍他的說辭。昨天他在珠寶店快打烊時去了那兒,詢問項鏈的價格,希望找到一串他妹妹可能喜歡的項鏈。其實,他主要是在消磨時間,等待自己的汽車修理好。
“今天早上你沒有再次去珠寶店嗎?”
“沒有,我睡到很晚,直接步行到餐廳吃早餐。我知道的下一件事就是你拿槍對著我。”
哈特蹙起眉頭,“基根先生,你因為啥事入獄呢?”
房間門突然被人推開,一名滿臉興奮的警員走進來。“警長,我們找到了手槍!”
“在他的房間里?”
“不,是在汽車旅館后面的垃圾箱里。”
基根看見艾迪站在警長辦公室外面,激動地上躥下跳。“我告訴過你!”年輕人得意洋洋地喊道,“我告訴過你,是他干的!”
“閉嘴,艾迪。”漢特說,“艾倫,你找到錢包了嗎?”
“是的,長官。”
基根看著警長小心翼翼地翻查他的錢包,對照他的臉龐查看駕照上的照片。
“呃,確實是你。”
“不過,不是一張拍得好看的照片。”
哈特翻看起錢包里的其他卡片,皺起眉頭。“你真是個難對付的人啊,對吧?”
“別人是那么說的。”
“你聽到他們是在哪兒發現槍的嗎?”
“聽到了。所以你以為我殺害了珠寶店老板,拿著那把能將我送入監獄的手槍走出來,再拿槍走過四個街區,把槍丟棄在會牽連到我的地方。你的想法是這樣嗎?”
“你的理解沒錯。”哈特一邊說,一邊放下錢包,“艾倫,再去檢查下那只垃圾箱。看看你能不能從中發現任何來自珠寶店的東西。”
“好的,警長。”
“艾迪,到這兒來。”
精瘦的艾迪把腦袋探進門來。“警長?”
“這件案子的調查不會像起初看來那樣。”
艾迪驚愕得下巴都快掉了。“但是為什么呢?他有犯罪前科,還剛剛出獄!況且你的手下找到了手槍。”
“是這樣。”哈特說,“基根先生指出,任何一位稱職的律師都能說服陪審團相信,像他一樣經驗老到的搶劫犯永遠不會將手槍丟棄在一處會讓他引火燒身的地方。”
艾迪眨著眼睛:“警長,你可不能讓他逃脫啊。他殺害了杰克叔叔!”
“相信我,我想讓他受到應有的懲罰,小伙子。但我們需要的是目擊者。一個看見他在今天進出珠寶店的人。”
年輕小伙一臉痛苦表情。“呃,我不知道目擊者會是誰。我告訴過你,我在開門營業時間過去10分鐘后到店里,發現叔叔躺在地板上,已經死了。”
“我知道,那是你的說法。”哈特很耐心,“但我尋思著,既然你有時間來仔細考慮這件事,也許你記得自己到達店里時,剛好看見這個家伙離開。”
“嘿,你在干什么。”基根輕聲說道。
“你給我閉嘴,”哈特說,“不管怎樣,沒人會相信一名前科犯的說法。”他轉回身對著艾迪。“小伙子,你要說什么嗎?”
艾迪舔著嘴唇。“警長,你將我置于尷尬的境地。”
“沒有你叔叔杰克此刻的處境那么尷尬。但如果你不在乎——”
“行!”基根看見小伙子下定了決心。“是的,長官。我想,我走到小巷時,剛好看見他——”他手指向基根,“跑出后門。”
“呃,好極了。這點能幫上忙。”警長點點頭,“現在要問你,你之前為什么不這么說呢?”
“什么?”

“律師會想知道,你為什么要改變說辭。也許,你不想承認你有一把后門的鑰匙?”
基根認為這個小伙即將動怒。艾迪果然怒不可遏地回應道:“你要對我做什么?”
警長搔起下巴:“因為你的叔叔杰克之前跟我說過,店里少了一些貨。他認為你也許有一把他不知道的鑰匙。他說,要是他逮到你行為不規矩,他會把你當即解雇。今天早上發生的是不是這種事?你提前去了店里,想偷偷拿些貨去典當,而你的叔叔逮住了你?接著,你只得決定是被炒魷魚,還是干掉你叔叔,繼承這家店鋪。”
“警長,我告訴過你發生了什么事。他干的——”他再次指向基根。
“我本來該那么想,”哈特警長贊同道,“一名前科犯近在眼前,能把罪行栽給他,讓這樁事顯得更加有誘惑力,對吧?”
“但是他干的!他剛剛離開監獄,極其需要錢——”
“基根先生是朗曼州立監獄的一名獄警。”警長從錢包里抽出一張卡片,舉了起來,“這張是懲教部門頒發的證件。”警長看著基根,繼續說:“按照我的理解,你在電話里提到的25年,是指你在監獄里工作了那么久。剛剛退休吧?”
“對的。”
“祝賀你。”
艾迪看得雙目圓睜。“那么,他為什么仍然戴著手銬?”
“問得好。”哈特一邊說,一邊掏出鑰匙環,“基根先生覺得沒有必要糾正我的錯誤假定。直到我翻查他的錢包時,我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呃,”基根說,“我通常不會和任何一個拿槍對準我腦袋的人爭辯。而且我估摸著,如果我對此保持沉默的話,你能更快地發現真相。”他試著活動起重獲自由的雙手,“這樣好多了。謝謝。”
“行啦,艾迪。現在輪到你了。轉過身去。”警長給艾迪戴上了手銬。
“我真是倒霉透頂。”艾迪嘀咕著。
“沒你叔叔倒霉。”警長說道,他又望著基根,對他說:“你竟然坐在這兒,任由我們指控你。你真是個厲害角色。”
“別人都那么說。”基根贊同道,“艾迪,我可以給你一點兒建議嗎?”
艾迪警惕地看著他。
“等你到朗曼監獄后,小心一個名叫奧爾蒂斯的家伙。他是那兒最粗暴的獄警,”基根微笑地說,“我現在可是在說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