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白宮私塾”這一年

本報記者　張妮

因為政要子女云集，華盛頓頂級私立中學——西德威爾友誼學校被稱為“白宮私塾”。它最近一次“上頭條”，是因為卸任的美國前總統奧巴馬為了讓小女兒在此完成學業，選擇繼續在華盛頓生活幾年。一年前，他的大女兒剛從這里畢業，入讀哈佛大學。雖然該校不招外國學生，但每年會有來自中國北師大二附中、復旦大學附中以及巴勒斯坦一所學校的學生來此交換。北師大二附中的邱憶南、王時雨分別在2014-2015年度、2015-2016年度被選為交換生來到這里。近日，她們向《環球時報》記者講述在“白宮私塾”這一年，揭開了這所“貴族學校”神秘面紗的一角。

總統的女兒

在北京一家咖啡廳，一頭飄逸長發的王時雨準時出現。話題先從奧巴馬的兩個女兒開始。“我去交換那年，大女兒瑪麗亞上十二年級，就是高四（美國高中一共四年），比我高一屆。小女兒薩沙上九年級，相當于高一，比我低兩屆。”王時雨對《環球時報》記者說，自己跟她倆沒有太多交集，因為上的課不一樣。不過在學校經常能見到她們，畢竟一個年級也就一百多人。在王時雨看來，總統女兒和普通學生沒什么區別，“有一次在食堂，排隊的人很多，我正好排在瑪麗亞后面，她還給我遞了個盤子。”唯一特別的是，不管她們走到哪都有保鏢跟著。一般都是男保鏢，偶爾有一兩名女保鏢。“有一次我在衛生間看見薩沙走進來，等我洗完手出去，一眼就看見門口站著兩個西裝革履的男保鏢，我還覺得有點尷尬”。

瑪麗亞是校網球隊的A隊，球打得很好。她還愛好攝影，參加了學校的攝影班。王時雨說，一次藝術分享活動上，瑪麗亞給全校同學講解了一些照片，“有一張照片我印象很深：一條被開腸破肚的魚身首異處，被放在馬路上。她說，魚就是一個道具，希望借此表達某種沖突，以及那種身不由己的感覺。”

2016年6月，王時雨在學校參加朋友的畢業典禮。那期畢業生中就有瑪麗亞。典禮快開始時，奧巴馬和夫人米歇爾突然出現，現場立刻騷動起來，不少人興奮地對著他們拍照。“那天，本來學校希望請奧巴馬代表家長講話，但被他拒絕了。他說，想到女兒畢業，要離開家，他可能會哭。不過他邀請了一位黑人女詩人上臺演講。她講得很動情，好多家長都哭了。”王時雨笑著說，“有意思的是，前排有幾名家長一邊抹眼淚一邊扭頭，看奧巴馬有沒有掉淚。”

友善的同學

雖然很多同學非富即貴，但王時雨覺得他們和其他同學沒什么不一樣，經常買便宜的二手書，也沒有架子，比一般人更樂于助人，“他們認為父母是父母，自己是自己。沒想過拿父母的錢炫富，如果真有這樣的情況會被鄙視，因為‘這又不是你的錢。”他們對學習挺較勁,“可能和家長要求高有關吧”。

在邱憶南眼中，這些“名門之后”很懂禮貌。“他們說話時會用比較謙虛的詞。比如，‘請問，你可不可以幫我做一件事。下課后，每個學生會跟老師說‘謝謝和‘祝您今天開心等。而像我現在的大學，不是每個同學都會注意這些。”大洋彼岸，在密歇根大學讀大一的邱憶南通過電話告訴《環球時報》記者。

據王時雨介紹，學校每周組織大家幫貧窮地區的學生輔導功課，同學們報名很踴躍。那年，新奧爾良地區的颶風毀了不少房子，學校組織志愿者幫他們建房子。“我們住在當地的青年旅館。客人一般不會收拾房間，有專人打掃，但學校要求我們走之前把房間整理好。因為作為一個志愿者，應該收拾好東西，不給人家添麻煩。”

相比紐約一般私立學校每年1萬美元左右的學費，這里的學費貴不少，每年約3萬美元。不過學校也會招一些家庭困難但很優秀的學生，給他們獎學金。學校出過很多名人，但校園里并沒有他們的雕像和照片，介紹校史時也不會特意提及他們。圖書館的桌子偶爾會標記一些人名和年份，紀念校友在那一年給學校捐款。

豐富的日常

西德威爾的不少老師都有博士學位。每個老師自主安排教學方案。學校實行走班制，學生只有固定年級，沒有固定班級。每個人根據自己情況選課。每堂課通常只有十幾個學生，老師比較容易了解每個學生的特點。

說起與國內高中的不同，王時雨和邱憶南認為有兩大差異：一是啟發式教學。比如，每次英語課都會討論一本書，有一次，王時雨的班討論《了不起的蓋茨比》，老師讓每人挑一個角色，用他/她的語氣續寫一段。實驗課上，老師只提供一些儀器，說一下實驗目的，并不講實驗方法，讓學生自己想方案。邱憶南參加的一堂項目課上，學生們和海地居民視頻聊天，了解當地可以就地取材的材料，研究如何利用它們提取蜂巢中的蜂蜜，為當地人增加收入。

另一大差異是全面發展。西德威爾的學生把很多時間放到體育、藝術上。“感覺他們一天能做好多事，精力特別充沛。”王時雨說，學校的體育館很大，地上部分有兩個足球場、兩個橄欖球場，地下部分包括室內排球場、籃球場、塑膠跑道、健身房等。每天下午放學后，學生們會參加各種體育隊，包括排球、籃球、足球、橄欖球、曲棍球、網球、游泳、舞蹈等，每天訓練兩三個小時，而且很專業。王時雨和邱憶南分別選了排球和田徑。藝術隊也包羅萬象，管弦樂團、爵士樂團、繪畫、攝影、戲劇表演等都有。藝術中心里有專門的排練房，練琴房隔音效果很好。學了12年小提琴的王時雨在校管弦樂團當第一小提琴，半年內參加了兩三場演出。在每年一度的才藝秀上，邱憶南用她學了7年的專業二胡表演引爆全場。“他們的表演環境特別輕松，大家圍坐在一起，最近的觀眾離我就兩米，有相互交流的感覺。我也沒穿什么演出服，那天剛好是學校的‘睡衣日，我穿著睡衣就上了，哈哈。”邱憶南對那次“最隨意的表演”記憶猶新。

這所教會學校有一節比較特殊的課——冥想。每周四全校學生集中在一個大會議室里冥想40分鐘，主要是反思前一周做了什么，想到什么想和大家分享，可以直接站起來說。王時雨記得，有一次，一個胖男孩站起來，直接走出教室，過一會兒，他光著上身回來了。教導主任很生氣，剛想讓他穿上衣服，男孩開口說：“我身材不好，渾身都是肉，但我希望你們能看到我的內心，而不是外表。”說完，他默默穿上衣服回到座位。“挺震撼的，覺得他說得有道理”，王時雨說。

一年的改變

邱憶南認為，相比而言，國內高中也有很多優勢。比如，國內老師會引導學生討論比較難的問題。但美國老師喜歡啟發學生研究一些基礎性內容，而比較難的問題會留做思考題，沒時間一起討論。此外，國內老師對學生的功課更上心，“經常到班里給同學答疑。但在美國，下課后老師就休息了，要想跟老師面談，得提前發郵件約”。

王時雨和邱憶南聽到西德威爾師生對她們最多的評價就是：“特別聰明，學習特別好”“適應能力強，到美國沒多久就交到很多朋友”。美國人也會覺得中國學生有點內向。“我在國內已經算特別外向了，但到那感覺也就一般，很多人比我外向得多。”王時雨說。

一年的交換生活給王時雨帶來的最大改變是對人更友善了。“美國人整體上對陌生人都挺友好。如果兩個人一前一后進門，前面的人會把門交到后面人手里后自己再走。現在，如果在街上看到有人找不到路，我會主動詢問是否需要幫助。”

對于邱憶南來說，這一年讓她原本想等到碩士再赴美留學的計劃提前了。今年高中畢業的王時雨也已申請了幾所美國大學，正在等待offer。“我覺得美國更多樣化，像個大熔爐，”王時雨喝完杯中最后一口咖啡，“能接觸各種各樣的人和思想，感覺那里的環境更適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