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悅
曾經看到這樣一段話:“但凡你有那么一丁點兒野心,要去夠那些你能力尚夠不著的東西,你都會覺得生活真不容易。但你就算沒有火箭,也仍想去摘那顆星星。因為星空美麗,正是這種看一眼就激動不已的幸福感,能讓你甘心接受摘星星的不容易?!?/p>
電影對我來說,就是那顆星星。不知不覺,我發現離它只有咫尺之遙了。
電影制作課
2月,紐約依舊大雪紛飛,我們迎來了期待已久的課程:電影制作。“聽說可以拍自己的電影呢。”“終于可以當導演啦!”“一周都不用上課!”大家美美地討論著,幻想從巨大的學習壓力中解放出來。殊不知,那才是更大壓力的開始。
正式制作電影前,我們先要學習攝像、燈光、錄音、剪輯等相關課程。教攝像課的老師是意大利人,他給我們上完理論課,又手把手地指導我們實踐。在老師的反復調教下,我們好不容易掌握了各種拍攝手法,也逐漸摸出了操作機器的門道。每當拍出一個預設要達成的畫面時,大家就會開心地擊掌慶祝。老師總在鼓勵我們,不止一次地說我們比電影制作專業的同學做得還好。真不愧是典型的意大利男人,嘴巴甜得不行。
燈光課上,我們學會了基本的布光法以及各種打光常識:要注意拍攝地點的供電電壓和打光燈功率之間的關系,要戴手套防止燙傷,要提醒人們注意不要被突如其來的光線刺傷眼睛……
錄音是個費腦筋的體力活。我們一邊舉著沉重的錄音桿采集聲音,一邊還要留意錄音設備是否正常工作,通過耳機判斷現場收錄的聲音是否清晰(雜音會影響質量),還要時刻關注攝像,不讓麥克風或者錄音桿(及影子)出現在畫面里,造成穿幫。
剪輯課比較特別,拍攝前只有一節,更多課程在拍完影片之后。這節課主要教我們選擇用什么樣的硬盤存儲拍攝素材,怎樣建立系統文件夾為最后的剪輯服務。
我們完成10分鐘短片的劇本后,再次進行了分組。除了要在自己的短片中擔任導演外,我們還要在小組其他成員的短片拍攝中擔任不同的職位,輪換著做攝像、燈光、錄音等工作,以鍛煉全方位的能力。
我的劇本是關于一個女孩失戀后十分傷心,醒來后發現自己只能看到黑白兩色的世界,她不停地尋找,想要找回彩色世界的故事。敲定劇本和小組分工后,我們開始找演員了。茫茫大紐約,去哪兒找呢?老師給我們推薦了一個網站:Backstage。我們在網站上發布帖子,招聘演員。臨近拍攝,女主角卻告訴我,她得到了一個更好的拍片機會,不能來了。我很生氣,怎么能說放鴿子就放鴿子呢。朋友安慰我,畢竟是沒有酬金的學生作品,演員臨時不來也沒有辦法。于是我又心急火燎地再約演員試鏡,這次遇到了紐約大學表演系的女生Jessie Carter,她長得很漂亮,參加過紐約小姐的選美比賽。更讓我高興的是,她對角色的理解和我完全相同,頗有點“失之東隅,收之桑榆”的幸運。
找好演員,接下來要確定拍攝場景。劇本里寫的場景有醫院、公寓樓道、家和公園。去醫院實拍顯然不可能,于是我預定了學校的一間教室,教室的墻是白色的,看上去還蠻像醫院。為了更逼真,我還向表演老師瑪麗借了幾套醫生服。公寓樓道也算簡單,學校的樓梯就可以。家的場景決定在Tala家里拍攝,順便說下,我們組的短片里所有的公寓場景都是在Tala家拍攝的,因為她租的公寓交通便捷,而且比較寬敞。
有個學電影制作的朋友特別仗義,愿意來做我的短片DP(攝影指導)。于是我厚臉皮地帶上畫好的分鏡頭表,把他約到聯合廣場邊的小飯店邊吃邊聊這些鏡頭實現的可能性。他給了我很多可行性建議,又根據現有的設備和拍攝條件,教我如何呈現最佳的視覺效果。我們一直聊到飯店打烊,轉移到隔壁的咖啡店繼續探討。等到咖啡店也要打烊了,我的分鏡頭表已經被涂改得面目全非,簡直變成了連環畫。
走出咖啡店的時候,已經午夜,天空中星星在閃耀。
One two three, action
終于到了正式拍攝的那一天,說不緊張肯定是假的。我早早地起了床,去連鎖超市買最新鮮的玫瑰,這是拍攝里的一個重要道具。DP也提前趕到要拍攝的公園,和我再一次踩了點,確定了最后的拍攝方案。這天紐約陰沉沉的,我一遍又一遍地查看手機上的天氣預報,祈求不要在拍外景前下雪。
第一場戲是在教室里的“醫院”戲份,演員們很快入戲,演得很好。意想不到的狀況發生了,由于是周日,學校把最大的禮堂借給了教會做活動,活動的音樂聲穿透了這幢100多年的老建筑,負責收音的Tala一遍遍搖頭,表示耳機里面的雜音太響了。我們不得不拍拍停停,抓緊每一首大合唱的間隙把所需要的鏡頭拍完。
第二場戲是在學校的樓梯上拍攝的,由于樓梯比較窄,改成DP全程手持機器。等大部隊完成拍攝、走出校門的時候,天空竟飄起了雪花。到了聯合廣場的公園,雪下大了,我們給攝像機裝起套子,畢竟機器比人還金貴。因為要連戲的緣故,Jessie 只能穿跟之前在室內場景一樣的單薄服裝。看著她在大雪里瑟瑟發抖,我十分不好受,一心想著怎樣早點拍完。
這時候,最后一個小男孩演員跟著他爸爸來了。他扮演一個小天使,最后幫女主角找到了失去的彩色世界。盡管戴著帽子和手套,小男孩還是一直吵著要回家,外面實在太冷了。不過看到漂亮的Jessie之后,他似乎安分了一些。我蹲在地上跟他交流,給他講戲,這是我第一次跟小孩合作,真是使出了十八般武藝。上課時老師說過,有小孩的戲最難拍,我終于體會到了這一點。只要一走開,小男孩就嚷著要回家。幸好Tala幫我哄著,終于還是順利拍完了公園場景的戲份。我趕緊跑去麥當勞,給每個人都買了一杯滾燙的熱巧克力。
我們轉去Tala的公寓,拍余下的室內場景,一切進行得很順利。當我喊出最后一聲“Cut”時,夜已經很深了。外面的雪停了,路上積起厚厚一層,我們相互告別,一腳深一腳淺地踏進白茫茫的紐約城。
學校安排的剪輯課并不能滿足我想要的效果,于是那段日子我幾乎天天一下課就泡在學校機房里,直到晚上10點機房關門才肯走。我和管機房的越南助教徹底混熟了,他教了我很多上課沒有講過的剪輯技巧。經過3次大規模的剪輯和修改,我的短片終于完成了。
一個月后,面向全系的展映如期舉行。一整天的時間,系里所有的老師和同學都待在關上燈就跟電影院沒差別的大禮堂里,觀看我們的作品。該怎么形容自己的電影在大屏幕上放映的感覺呢:很興奮,又有點戰戰兢兢,還有深深的滿足。那些拍攝時發生的啼笑皆非的事件,都成了我的美好回憶。
轉戰洛杉磯
結束紐約的課程后,我搬到洛杉磯的伯班克,繼續編劇專業的深造。在洛杉磯的感覺與紐約不同,學習內容更側重于商業化的開發。我要學習一整個學年的Transmedia課程,它分為4個部分,分別是Franchise、Sequential Art、Interactive Narrative和Web series。簡單地說,就是要求我們構建一個完整的故事世界,分別用漫畫、視頻、游戲和網絡劇的形式來展現故事的不同層次。這不是簡單地把一部漫畫改編成游戲或網絡劇,而是利用這些不同的媒介來組成故事的各個部分。這是如今美國最流行的一種文化形態,我們熟悉的那些“超級英雄”的世界,基本都是這樣架構的。
忙碌了半年,最后一個學期我需要拍攝一部網絡劇。眾所周知,好萊塢在洛杉磯,這里是全球電影工業最發達的地方。然而對我們學生來說,也是最麻煩的地方。在這里拍電影,不同的場地需要向不同的部門申請許可,有些許可價格不菲,而且要提前好多日子,不然不會得到及時批復。拍片時也有很多講究,很多場景(比如槍戰等)是不可以擅自拍攝的,必須申請警察在場,還需要向警察支付費用??傊褪且粋€字:煩。
本以為在洛杉磯這個演員滿地,進一家飯店就能遇到幾個明星的地方,找演員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沒料到其實比紐約難多了。洛杉磯有很多劇組都在試鏡,像我們這種沒有報酬的學生作品,常常出現無人問津的尷尬狀況。我把試鏡通知發布在了很多個網站上,都石沉大海。最后只好改變策略,先在網上找出自己想要的人選,然后一一聯系,說服他們來試鏡,最后約定拍攝時間。有段日子,我一直處在檢查郵箱、發送短消息、打電話、約時間、打印劇本、在小房間等待演員來試鏡的惶恐狀態。
這兩次在美國東西海岸的不同拍片經歷,讓我體驗了獨立電影跟商業電影的不同操作模式和側重點。相比而言,我更喜歡在紐約時那種大家一腔熱情就為了做出好電影的感覺,洛杉磯對我而言,還是太功利和模式化了一點。
中學時,我曾天真地以為電影就和表面上看到的那樣感性浪漫,似乎只需要綻放足夠的激情,就能完成一部作品?,F在我才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離譜,沒有比拍電影更理性、更嚴謹、更繁瑣、更需要八面玲瓏的事了。那些出現在我求學之旅上的人們,幫我圓了那個牽掛多年的導演夢——雖然艱辛,但我無怨無悔地走在夢想的道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