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利國 郭立強
摘要:新加坡國家認同比較成功地實現了“多民族混居、多民族共學、多民族共進”的新加坡共同體構建。回溯歷史,新加坡構建國家認同的范式經歷了由“制度”到“文化”的轉變,國家認同動力機制經歷了由“外生”向“內生”的轉換,國家認同理念也經歷了由“共存”到“一體”的嬗變。新加坡國家認同正是在這種與時俱進、不斷轉變的過程中實現了國民統合。新加坡國家認同構建的歷史演進啟示我們:應以文化為根本、以公民教育為動力、以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為方向來推動我國的國家認同構建。
關鍵詞:新加坡;國家認同;文化主導;內生動力
中圖分類號:D7339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7408(2017)03-0108-05
新加坡是一個以移民為主建立起來的國家,種族、語言、文化錯綜復雜,是一個標準的“多元性質國家”。[1]就是這樣一個“多元性質的國家”,秉承多民族一體的理念,實現了多民族混居、多民族共學、多民族共進,并成為全世界解決多民族國家認同問題的典范。新加坡國家認同培育實踐形成的從“制度”到“文化”、從“外生”到“內生”、從“共存”到“一體”的演變路徑為我國國家認同教育提供了有益的經驗。鑒于此,本文將著重對新加坡國家認同構建的范式轉型、動力轉換以及使命轉變展開思考和討論,以期為推進我國國家認同培育問題提供借鑒。
一、從“制度”到“文化”:新加坡國家認同構建中的范式轉型
就一般意義而言,國家認同源于三個方面,即“族群血緣關系”“歷史文化傳統”以及“政治社會經濟體制”,也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族群認同”“文化認同”以及“制度認同”。新加坡獨立建國后首先采取的便是“制度認同”的構建策略,并通過這一策略相對成功地實現了國內種族的和諧、宗教的寬容、社會的穩定以及經濟的騰飛。然而,“制度認同”強調通過現實利益的恰當分配來實現國家認同,但由此帶來的問題是當各方利益主體未能獲得利益滿足時,這種認同的基礎就會松動,甚至斷裂。事實也證實了這一認同模式的局限。伴隨著新加坡后發優勢的逐漸消失,利益增量日益難以滿足各方主體的需求,依賴“利益滿足”而構建起來的“制度認同”也就出現了危機。面對這一危機,新加坡政府采取了復興東方文化、打造新加坡價值觀的措施來進行應對。換句話說,傳統以“制度認同為主,文化認同為輔”的國家認同構建范式已經不合時宜,取而代之的則是以“文化認同為主,制度認同為輔”的新式的國家認同構建范式。
1.制度認同——新加坡國家認同構建初期的選擇。所謂制度認同模式,就是國民基于對現有的政治、經濟、文化和社會制度的認可,進而產生的對整個國家認可認同的建構模式。這種認同模式建基于利益導向的自然選擇。即它是一種主體基于制度依賴而獲得個體
利益滿足從而逐漸產生的對制度乃至制度背后的國家認可的認同模式。新加坡國家認同構建初期選擇“以制度認同為主,文化認同為輔”的模式具有著深刻的歷史原因。
作為一個典型的移民國家,新加坡在建國初期缺乏一種國民之間天然凝聚在一起的歷史傳統和自然偏好。廣大移民對于這塊陌生的土地難以快速建立相應的認同。每一個來到這里的人更多把它當作一個生活的暫居地,希望在這里可以成就一番事業,然后再回歸故里、光宗耀祖。“我們眼前困難重重,生存機會十分渺茫。新加坡不是一個自然形成的國家,而是人為的……我們把它繼承過來,沒有腹地,就像心臟少了軀體一樣。”[2]在新加坡,主要由四類人群構成了多元文化的社會結構。通常用CMIO(C=Chinese,M=Malay,I=Indian,O=Others)來表示。[3] 69這四類人群之間沒有很強的宗法血緣關系,由于“宗族血緣關系”“歷史文化傳統”的差異,新加坡國民內生共同體的產生非常困難,那種依靠族群認同來構建國家認同的模式也幾乎不可能。與此同時,由于歷史上英國殖民者長期實施“分而治之”的策略以及日本侵略者的從中挑撥,使得四大群體之間不僅難以形成歷史文化傳統的共同體,反而彼此之間矛盾重重,難以調和,這使得希冀通過文化認同來構建國家認同也變得十分困難。
在這種情況下,必然要求借助外生力量來推動國民共同體的構建。一方面,囿于新加坡建國初期國家生存危機的考量,新加坡政府采取了全盤西化的實用主義做法,以期獲得西方國家的支持,進而快速實現自立。另一方面,以李光耀為首的人民行動黨選擇通過“施惠”于民的舉動來凝聚民心,消弭沖突,進而鑄就新加坡共同體。這直接體現在以利益識別為基礎的“制度認同”。這一“制度認同”體系包括了混居組屋計劃、語言政策、節日安排、宗教政策、憲政制度、社會群眾組織管理、基層管理等有利于共同體構建的各種政策措施。其核心問題仍然是通過制度的構建來實現主體利益的合理分配,即通過使個體獲得現實利益以使其認可當前的政治、經濟、社會體制,進而認同新加坡國家、新加坡共同體。
可以說,新加坡在構建國家認同的過程中采取“制度認同為主,文化認同為輔”的策略實為無奈之舉,這種模式在新加坡建國初期擔負起了國家認同構建的歷史重任。但值得注意的是,深植于全盤西化的實用主義背景下的制度認同模式也存在諸多隱患。
2.文化認同——新加坡國家認同構建發展的轉型。這種“制度認同”的國家認同構建模式在新加坡建國初期發揮了巨大的作用,伴隨著新加坡后發優勢的逐漸消失,新加坡的發展速度也在不斷下降,這種國家認同構建模式日益面臨能否持久的危機。因為這種模式的核心是不斷滿足公民持續增長的利益需求,經濟的健康持續增長構成了其生存的基礎。在經濟增長持續變緩的情況下,無疑需要尋求一種新的、更為穩定和持久的國家認同構建模式。“以文化認同為主,制度認同為輔”的新型國家認同構建模式應運而生。
“以文化認同為主導”的國家認同構建策略強調每個新加坡公民共享相同的價值觀、擁有相似的歷史回憶。無疑,這對于建國初期的新加坡來說是不可能實現的。但是,在經歷了一段時間的發展以及在“制度認同”的持續助力之下,不同種族之間日益寬容、理解,容易達致共識。更為重要的是,他們之間產生了共同的記憶——新加坡的騰飛。巨大的成就以及由此激發的強烈的國家自豪感和自信心,使得新加坡政府有機會、有條件提出適合新加坡全體國民的共同價值觀。1991年1月5日,新加坡國會通過了“國家至上,社會為先;家庭為根,社會為本;關懷扶持,同舟共濟;求同存異,協商共識;種族和諧,宗教寬容”的共同價值觀。[3]69
與此同時,新加坡社會不斷涌現的新問題,也迫使“制度認同”作出轉變。誠如前文所述,深受全盤西化實用主義思潮影響的新加坡社會,在經濟社會迅速發展的同時,也使得拜金主義、極端個人主義、享樂主義等腐朽思想日益滲入到了新加坡民眾的思想和生活之中,使得新加坡青年的勞動意識、工作意識出現了下滑,而享樂思想、縱欲思想不斷蔓延,導致新加坡在20世紀90年代出現了犯罪率上升、吸毒等社會問題。[3] 134這些“娛樂至上、消費至上、享樂至上的看電視長大的麥當勞少年”[4]成為了社會亟需解決的問題,原本的“西化發展”成為了“西化墮落”。新加坡政府在經過思考后認為,向傳統尋求經驗、向東方文明汲取營養是解決現實問題的關鍵。因此,新加坡政府開始向東方、向傳統尋求經驗,繼而希望通過傳統價值觀的恢復來改善國民意識,進而推動新加坡的再次繁榮。
總之,基于共同價值觀和共同記憶的“文化認同”作為一種更深層次的認同,使得新加坡的國家凝聚力獲得了更為持久和穩定的提高,也構成了新加坡在以后發展過程中繼續實施的國家認同構建模式。
二、從“外生”到“內生”:新加坡國家認同構建中的動力轉換
新加坡通過一系列的制度措施構造了全方位、立體式的國家認同構建網絡,其內容涵蓋了新加坡居民的生活、學習、休閑、宗教、政治參與等方方面面,這種通過制度安排來喚醒、鼓勵、引導甚至強制性植入的國家認同過程,在新加坡建國初期發揮了非常重要的作用。然而,伴隨著“制度認同”模式的衰落和“文化認同”的興起,新加坡國家認同構建中的動力機制發生了轉換,即由傳統主要依靠外力推動的認同轉變為主要依托個體內心意愿驅動的認同。
1.外力推動——新加坡國家認同構建中的傳統動力。誠如前文所述,新加坡并非一個自然形成的國家,其形成建立源于自身區位優勢所吸引的移民群體。這一現實情況使得新加坡公民內生國家認同感的自然偏好和原發動力幾乎沒有。新加坡政府必須通過整個社會經濟體制的構建來推動國家認同的生成。因此,建國初期的新加坡政府主要通過外部力量(主要表現為 “制度認同”)來實現國家認同的構建。具體而言,主要體現在以下方面。
第一,混合組屋計劃。新加坡獨立建國后存在著嚴重的“屋荒”問題,據有關學者統計,新加坡市區有84%的家庭住在店鋪和簡陋的木屋區,其中40%的人住在貧民窟和窩棚內,只有9%的居民有自己較為穩定的住房。[5]而且,由于英國殖者采取“分而治之”的統治策略,使得各種族之間存在著較大的隔閡,民族間關系緊張,沖突、矛盾時有發生。新加坡政府面對這一問題,果斷采取措施,利用行政手段將各種族居民的原住地進行拆分,并通過組屋計劃將各種族人群進行混合安置。正是這種強制安置以及“居者有其屋”的住房政策,才使得新加坡政府打破了世代以來以種族、血緣、宗教、語言為基礎的自然社區,也才得核心家庭成為社會的基本單位。[3]87很顯然,在這一過程中,新加坡政府運用的便是“當地居民很不愿意的方式”,[6]即通過外力來推動各族人民相互寬容,進而達到相互的認同、達到對國家的認同。
第二,多語與雙語并行的語言政策。在一個新國家成立時,政府的首要任務之一就是確定國語,并制定出一套適應本國需要的語言政策。[7]建國初期,出于地緣和政治的考量,新加坡將馬來語確定為國語。但是,由于掌握和使用馬來語的人在整個新加坡的比例非常低,使得新加坡政府不得不重新考慮構建一套更為有效的語言政策,以促成多種族之間的有效交流。考慮到新加坡在英國殖民統治時期英語得到了極大的推廣以及對外貿易中英語的重要意義,新加坡政府制定了以馬來語為國語,重視英語,平等對待各種族語言的語言政策。同時,新加坡政府有意提高英語在國內生活中的作用,例如在官方場合使用英語、高等教育采用英語授課等。[3]76這樣,新加坡通過英語的普及基本鑄就了國家認同的語言基礎,使各種族人民能夠運用非本民族語言進行交流,也使各種族能夠突破原有的語言隔閡,以實現更好的理解、交流與交融。
第三,民主政治制度。在建國之初新加坡人民行動黨就意識到了國內不同種族之間政治利益表達能力存在差距這一現實問題。為了平衡國內各種族之間的力量,盡可能滿足各方主體的利益要求,新加坡政府采取了多種措施保證各種族利益能夠得到充分表達和實現。一方面,新加坡通過立法保障各種族的基本利益,例如《新加坡共和國憲法》第89條第一款規定:“始終不渝地保護新加坡少數民族和少數宗教集團的利益應是政府的責任。”第二款更是明確表示“政府應承認新加坡本土人民馬來人的特殊地位……”另一方面,在政府雇員和國會議員結構中推動各種族成員數量平衡。特別是針對上世紀80年代出現的馬來人在國會議員中數量減少這一新情況,新加坡采用了三個候選人一組的“集選區”制度。該制度是1988年由新加坡選舉委員會在當年大選前推出的一項制度,它針對一些較大的選區,明確規定在這些選區參加競選的政黨必須同時推出由4-6名候選人組成的候選人團隊,其中至少分別包括一名印度裔和一名馬來裔候選人。這對于華人占主流的新加坡社會(華人、馬來人、印度裔約占總人口分別為76%、16%和 6%,其他各種族占2%)而言,客觀上有利于保證少數族裔的候選人更大可能地當選國會議員,避免候選人可能均為華裔所壟斷。
2.內力自生——新加坡國家認同構建中的新型動力。新加坡制度認同在20世紀90年代出現了問題,這就使得外力推動下的國家認同在“制度認同”這一中介環節出現了斷裂,由于外力推動模式缺乏其他路徑來推動實現國家認同,這使得原本的“制度認同破裂”極易導致“國家認同斷裂”。毋庸置疑,這對于一個國家的沖擊是十分巨大的。因此,新加坡政府開始轉向了構建“我是新加坡人”“新加坡價值觀”的內力自生的國家認同動力模式。作為行政首長的李光耀也多次強調“新加坡人”這一概念,并號召大家作為新加坡人團結起來。[8]
由上圖我們可以清晰的看出,外力推動下的國家認同必須經過制度認同這一中介環節,而內力自生則可直接實現國家的認同。當然,“內力自生”也并不是完全拋棄了“制度認同”的作用,而是著意使“文化認同”承擔起主要職責,避免出現在外力推動模式下可能出現的國家認同斷裂。
具體而言,所謂內力自生國家認同模式就是指個體經由內心的體認而產生的對國家的一種依歸、順從,這種認同不經中介而自然生成,是個體的一種主動心理活動。顯而易見,這種內力自生國家認同模式必須獲得個體主觀上的對于國家的認可、遵從,也就是說必須使個體將國家歸化為自己生存的家園序列,而不能是“浮萍般的暫住地”。這一過程需要國家獲取個體內心最深處的認同,其中,最關鍵的是讓個體能夠產生同國家命運一體的認知、情感、意志。這無疑需要新加坡國民能夠認同新加坡的歷史、文化、價值觀以及政治經濟體制等。
上述內力自生國家認同的基本要素在新加坡建國初期都是很難實現的。但是,經歷了近30年的發展,新加坡人民同政府一同創造了“新加坡奇跡”“亞洲四小龍”等一系列輝煌成就,使得國民在享受榮耀的同時獲得了與新加坡政府共同奮斗的寶貴記憶。正是這充滿奮斗汗水的歷史記憶使得新加坡國民可以內生國家認同感,這也就是我們所謂的“內力自生國家認同”的開始。之后,新加坡政府開始大力宣揚新加坡精神、新加坡價值觀等傳統文化,這使得新加坡這片土地上原有的東方元素再次復活,這一重生的文化力量同樣為內生性的國家認同構建提供了動力。
值得注意的是,內生性的動力已成為新加坡國家認同構建的主導力量,但如同認同范式的轉換一樣,這種主導并不能完全取代制度認同等外力推動,其同樣需要相應的制度支持,以此共同協力進行國家認同的構建。
三、從“共存”到“一體”:新加坡國家認同構建中的使命轉變
近半個世紀以來,新加坡的國家認同構建實現了巨大的突破,國內各種族間基本實現了和諧共處,各宗教也得以寬容共生,整個國家都處在相對和諧的狀態之中。然而,20世紀90年代以來,新加坡出現了對外移民大增的趨勢。[9]可以看出,新加坡在進行國家認同的構建中雖然通過制度性的強制力和有效的經濟政策使得國內各種族、宗教以及文化團體實現了互益共生,然而,這一過程卻沒能生成“一體”意識。這就使得“作為歷史上殖民化最完整的社會之一的新加坡”[10]沒能轉化為現代民族國家中最自主、最自信、最有認同感的國家。發展共同體意識,構建一體化的新加坡就成為了其國家認同構建發展的主要方向。
1.共存意識——新加坡國家認同構建初級階段。就國家認同的層次來講,其主要由兩部分構成:一是共存,二是一體。一個國家在進行國家認同構建的過程中,應首先生存于這個國家,而后才可能同這個國家相融,以至一體。新加坡國家認同構建的道路就遵循著這樣一種歷史軌跡。上文已經就新加坡在住房、語言、教育以及政治參與等各方面的制度進行了介紹和解讀,我們發現,新加坡初期國家認同構建的著眼點更傾向于使多種族的國民共生、共存于新加坡一國之中。例如,在新加坡的混合組屋計劃中,新加坡不同種族的人被強制安排在一起生活,無論其是否愿意,其必須努力適應這種共居的生活,但是在這一過程中,初期的新加坡政府并沒有采取使雙方進行融合的策略,而只是努力使雙方變得寬容,其目的僅僅是使各種族居民可以共同生存于同一空間之中;在語言政策方面,新加坡政府十分重視英語,并把英語塑造成了“第一語言”,其目的也只是為方便國民溝通,而不是使全體國民將其視為新加坡人的語言、視為他們自己最愛的語言;在政治上,新加坡政府努力將國民政治活動限制在政府的管控之內,而不愿意太多調動國民的政治參與性。
無疑,新加坡在國家認同構建的初期較好地完成了共存意識的搭建,這種共存意識保證了新加坡在獨立建國后能夠有效地應對國內和國際的風云變幻,并為新加坡帶來了經濟的騰飛。然而,伴隨著經濟的迅速發展,國民對于政治權利的訴求也越來越多,它們開始日益關注那些影響自身實際生活狀況的政策的制定及執行,并希冀在現有政治制度框架下尋求更廣闊的政治空間。但是由于缺乏共同的價值觀和文化基礎,多種族的國民雖然生活在一起,很難形成“新加坡人”的整體印象。不得不說,發生在20世紀90年代的新加坡國民移民潮同缺乏這種“新加坡人”的想象具有一定的關聯性。這就需要政府構建更為有效的國家認同策略。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由“共存”到“一體”的國家認同策略轉變,即如何真正讓每一個國民深切感受到自己是新加坡一份子的“新加坡人”教育。
2.一體意識——新加坡國家認同構建的進階轉型。一體意識是生存意識的進階,是國家認同發展的高級階段,相對于生存式的被動的國家認同,一體意識強調對個體主觀的認同情感、認同意志和認同行為的喚醒,即個體自覺將自己的生活、學習、工作以至于整個生命同國家命運聯系在一起,真正地將自己視為國家的一份子,將國家視為自己的國家。
在一體意識的構建過程中,新加坡在思想文化上有意復興東方文化,重點宣揚“新加坡人”“新加坡價值觀”;在政治上,新加坡逐漸放松了對社會團體、利益集團等民間機構的控制,賦予公民更多的政治自由和更為廣闊的政治參與空間;在民生問題上,新加坡政府通過強化居民委員會職能,進一步豐富了新加坡組屋居民的文化生活,促進租屋內的居民更好的交往、交流和交融。
第一,復興東方文化、儒家文化的活動。由于新加坡本身屬于亞洲儒家文化圈,因此,20世紀后半期,新加坡政府開始注重對東方文化和儒家文化的傳播和應用,希望以恢復傳統的方式來喚醒蘊藏在國民心中的對傳統文化的感知,并以此凝聚國民意識,構筑屬于新加坡自己的國民文化、國民精神,例如,新加坡政府在20世紀末在全社會進行的“禮貌月運動”“敬老周運動”“推廣華語運動”[3]139等活動。
第二,放松政治管控,暢通公民參與的渠道和途徑。在獨立建國初期,新加坡為應對嚴峻的國內外環境和挑戰,采取了威權主義治理模式,以期能夠集中精力應對困境、發展經濟。然而,面對中產階級的崛起以及國民普遍的政治意識的提高,新加坡政府原有的統治策略面臨著失效的威脅。基于此,新加坡政府主動適應民主化浪潮,放松了對政治的控制,進一步開放了國民參與政治的途徑。例如,在學校,新加坡政府就鼓勵學校開展政治辯論活動,讓學生能夠根據自己的意愿選擇不同的政黨、發表不同的政見,并展開討論;在社會領域,新加坡也出現了越來越多的NGO、NPO組織,這些組織開始成為市民社會十分重要的力量,它們也逐漸能夠為各自的利益對政黨施壓等等。[3] 163-165可以這么說,新加坡的政治民主化進程正在使越來越多的國民感受到自己是新加坡的國民、自己是新加坡的主人,由此萌生出愈來愈濃厚的國家認同感。
第三,強化居民委員會的職能。伴隨著組屋計劃,新加坡原有地緣性質的基層組織功能受到削弱,也就是說,在組屋社區中,居民與居民間的聯系變弱了。面對新問題,新加坡政府開始了對居民委員會的改造。居民委員會是新加坡重要的基層組織,它在組屋計劃實行之后開啟了新的使命,即鑄就社區意識、凝聚社區居民。[3] 119這些居委會通常以協助政府發起全國性的活動和舉辦群眾需要的活動為主要使命,特別是為滿足居民需求舉辦各種活動這一功能,使得社區中居民之間的聯系變得豐富多彩,居民與居民之間的交流日益增多,很好地促進了居民之間的情感認同并構成了新加坡居民國家認同又一重要的情感紐帶。
四、新加坡國家認同構建的啟示
新加坡國家認同構建經歷了從以制度為基礎的外力生存范式到以文化為根基的內力一體范式的轉變,這一轉變鞏固了新加坡國民的國家認同感,推動了新加坡的國民整合。無疑,這一歷程也為我國提供了重要啟示。
1.以文化為根本,構建可持續的國家認同。新加坡國家認同的范式轉換證明了,通過文化的弘揚來喚醒共同的記憶、塑造共同的價值觀是構筑可持續性的國家認同的理性選擇。
第一,我們應積極弘揚優秀傳統文化,加強文化認同。“傳統文化是中華民族的根”,[11]它承載著中華民族五千年的歷史和記憶。所謂歷史,就是指歲月長河中所客觀存在的中華民族共同生活、生產以及發展的證據,它們是具體的、真實的,是不可否認的中華民族共同體的見證。所謂記憶,就是指經由歲月洗禮并經個體主觀活動所記錄、保存、傳遞,甚至創造的中華民族共同生活、生產的全過程鏡像,是對歷史的保存和再現。它們兩者共同構筑了傳統文化的內核,也共同生成了中華民族共同的回憶。習近平總書記強調:“加強中華民族大團結,長遠和根本的是增強文化認同,建設各民族共有精神家園,積極培養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要對博大精深的中華文化有深刻的理解,更要有高度的文化自信。”[12] 通過對以“文化”為表征的共同記憶的弘揚和文化自信的塑造提升國民國家認同感。
第二,我們應積極回應時代要求,以此生成共同的理想。民族是經由想象而生成的共同體,在這一過程中,需要完成兩次想象:第一步,對從前共同生活的記憶進行確認;第二步,對未來共同生活的可能性進行確認。共同的文化傳統解決了第一步的記憶確認;而立足國情,回應時代要求則為第二步問題的解決提供了方案。首先,我們應把培育和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作為根本任務。要通過教育引導、文化熏陶、實踐養成、輿論宣傳、制度保障等形式,采取大眾化、生活化的表達和溝通形式,運用線上和線下兩種手段,使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真正內化為人們的精神追求,外化為人們的自覺行動。其次,我們應在世界民族之林中發出中國聲音,將中國文化向世界擴展,即通過國家文化上的自信彰顯國家的力量,以此增強國民在國際上的自信心,進而堅定祖國未來獨立自主、繁榮昌盛的理想和信念,完成對國民關于未來共同體生活可能性的回應。
2.以公民教育為動力,生成全民參與的國家認同途徑。新加坡的動力轉軌經驗表明,建基于個體主動性的內力自生型國家認同模式具有著極大的優越性。在這一過程中,“主動性”和“全民性”是最為核心的兩個因素。
第一,開展公民教育,增強個體對國家認同的自覺性。所謂公民教育,就是以公民的權利和義務為主要內容,以公民的本質特征為核心,進而為社會、國家培養合格公民的一種主體性教育。[12]首先,在現代社會之中,履行自己的義務就內蘊了對自己所身處國家的認同要求,這是基于權利與義務對等原則而衍生出來的基本共識。其次,主體性就是要求個體能夠積極主動地參與到整個社會生活之中,其意在培養精英公民、積極公民,而非消極公民。因此,將這兩者結合起來的公民教育,無疑將會引導公民更加理性地認識個人與國家、社會之間的關系,同時也將使其更加積極主動地踐行自己的義務,提升對國家的認同。
第二,拓寬公民教育的渠道,激活全社會爭做“合格公民”的熱情。傳統公民教育局限于學校領域之內,致使“校外之地”的公民教育被忽視了。同時,與公民身份相對應的權利享有和義務履行,在通常情況下具有終身性,這就要求個體終身踐行自己的公民職責。顯然,終身性的公民教育開展將會對個體“合格公民”的轉換起到促進作用。然而,目前僅存于學校場域內的公民教育實踐必然難以滿足這一要求。因此,擴寬公民教育渠道,構建終身公民教育體系就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首先,要加強學校公民教育的實踐,提升公民教育效能。一是要破除“教學精神生活的物化”,[13]使現有的公民教育能夠真正地成為“造就公民的教育”。[14]在這一過程中,關鍵是對教師群體進行相應的培訓,使其能夠更好地從事育人活動。二是要擴展公民教育的范圍,明確公民教育的基本內容,使公民教育成為“對公民的教育”。[15]簡單而言,就是要制定與各級各類學校相適應的公民教育課程,并恰當地執行。其中,要特別注重職業教育、繼續教育中的公民教育實施,杜絕“惟何以為生”[15]的過度功利化的教育思想。其次,要結合媒體輿論進行公民教育的宣傳。公民教育不僅僅是學校的責任,更應該是全社會的責任。現代社會媒體的組織架構復雜而嚴密。如若將其視作一個整體,那么它就可以將任何信息傳遞給任何人。同時,媒體作為社會的一分子,同樣擔負著促進社會發展的使命。無疑,媒體“效率”與“使命”的結合也就確立了其實施公民教育的合理性。具體而言:一是要將公民教育同報紙、廣播、電視、網絡等媒介結合起來,借助傳統媒介和新媒介的力量,實現公民教育的最廣傳播;二是要在合乎法律規范和公民教育規律的前提下進行相關內容的宣傳,以此來保證借助媒體開展的公民教育的“使命”能夠實現。
3.以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為方向,積極培育各民族共有精神家園。實踐證明,新加坡通過文化恢復、放權社會以及重組居委會構建起來的“一體意識”要優于之前的“共存意識”。而就整個“一體意識”構建的過程來看,其均是推動個體不斷將自己歸屬于更大群體的一個策略。結合我國國情,“一體意識”的構建應著重從三個方面入手,一是思想領域,二是政治與社會領域,三是教育領域。
第一,就思想領域來講,要堅持打牢中華民族命運共同體意識,培育中華民族共有精神家園。即要在歷史維度充分認識中華民族是一個命運共同體。通過長期的交往交流交融業已形成了各民族交錯雜居分布、經濟上相互依存、文化上兼收并蓄、情感上彼此親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誰也離不開誰的一體多元格局。在現實和發展維度,要始終牢固樹立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通過自覺加強“五個認同”教育,加強民族團結教育,通過推動建立嵌入式社會結構和社區環境,通過文化嵌入、經濟嵌入、社會嵌入和情感嵌入,促進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培育中華民族共有精神家園。
第二,就政治與社會領域而言,通過“放權社會”來實現“一體意識”的培養較為符合我國的國情。“放權社會”本質上是公共部門借助社會力量來解決日益龐雜的社會事務的一種治理方式,它是現代社會發展的必然產物。一般而言,它有兩種表現形式,一是讓個體直接參與到既有的權力運作中來,例如聽證會制度、公示制度等其他擴大公民政治與社會生活參與的活動;二是將權力下放,由其他治理主體進行運作,例如NPO、NGO組織的興起。“放權社會”有利于使公民更多地參與政治生活,它增加了公眾與政府之間的互動,也提供了社會成員之間的互聯互通平臺。無疑,它將有利于國家認同的構建。
第三,就教育領域而言,我們更多地應該考慮公平的問題,即通過公平地對待來讓整個國民群體感覺到“一體意識”。我們要進一步優化教育資源的配置,更多地考慮中西部地區、少數民族聚居地區的教育資源配置;要進一步完善高考制度,使身份、需求、能力相同的人能夠獲得相同的結果。具體而言,就是要對教育領域內的活動進行三維的考量:一是要考慮平等原則,即受教育基本權利和機會的分配要平等;二是要考慮差異原則,即要使具有不同需求、不同能力的人獲得不同的教育資源,實現他們不同的愿望;三是要考慮補償原則,即要使教育資源的配置能夠縮小受教育者的社會經濟地位的差距,并對處于不利地位的個體予以補償。[14]只有通過公平地對待受教育者,才能真正地讓它們感受到自己歸屬于同一個群體。也只有這樣,“一體意識”的構建才能真正實現。
結語
新加坡國家認同構建呈現出一種“文化、內生、一體化”的策略傾向,這使得新加坡的國民統合得到了有效的實現。當然,每個國家都有著自己的國情,這就決定了每一個國家在采取國家認同教育的過程中必然具有其特殊性。然而,這種特殊性絕非獨立于普遍性之外。也就是說,新加坡的“文化、內生、一體化”的國家認同構建策略為我們提供了可資借鑒的經驗。這就要求我們在堅持“五個認同”“三個自信”“三個離不開”的基礎上,學習借鑒新加坡“文化、內生、一體化”的國家認同教育經驗,以此推進具有中國特色的交往交流交融教育研究,進而優化中華民族多元一體的整合,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而這也正是我們今后需要研究的重點、難點和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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