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石 群
明朝后期江南出現了一位 “千古奇人”——徐霞客,50歲以前因其母健在,秉承古訓作 “有方之游”。其間,除了閩游,其他皆是瀏覽某地的名山大川,相當于今天的景點旅游。在母親仙逝后,徐霞客于丙子年 (1636年)開始為 “萬里遐征計”,開啟了他的遠游、“廣游”模式。就形式而言,這種 “廣游”模式和當前國家倡導的全域旅游具有相似性。《徐霞客游記》精詳而真實,主客因正面接觸而相遇相知、悅納與排斥。“游圣”徐霞客關于人與人、人與社會、人與自然關系的倫理思考及踐履,是古人關于旅游社會價值的重要總結,為今天發展全域旅游提供了學習借鑒的素材。
全域旅游即在一定區域內,以旅游業為優勢產業,實現區域資源有機整合、產業融合發展、社會共建共享,以旅游業帶動和促進經濟社會協調發展的一種新的區域協調發展理念和模式。首先,在理念上,全域旅游是對傳統旅游認知的一種新突破。全域旅游將旅游作為提升人的文明素質的手段,并實現社會資源共建共享,是以往旅游發展過程中被忽略的部分。其次,細究全域旅游提出的背景可以發現,一方面,景點旅游已遠遠不能滿足國民日益增長的旅游消費需求,以旅游體制改革突破發展瓶頸已箭在弦上。經過多年發展,景點旅游的弊端也日益凸顯,如游客被限制在景區,妨礙了游客享受自由、自在、自主的旅游活動;主客分離的旅游方式已滿足不了游客與旅游目的地居民親密接觸的需求,以及對 “他者”生活的近距離體驗;“文化商品化”和 “舞臺真實性”等問題也不同程度地困擾著游客,了解真相、追求原汁原味的原住民文化成為現代游客的新目標。另一方面,景點旅游人為分隔了景區,造成景區內外有別,差距越拉越大。對旅游目的地居民而言,不能共享旅游利益,卻要承擔旅游的諸多負面影響,乃至心生恨意,最終導致主客沖突。
從目前學界對全域旅游的解讀來看, “域”指的是 “一定區域”。筆者認為,“域”不只是一個地理范圍。如果借用布迪厄的 “場域”概念,可以更好地理解“全域”。“場域概念所要表達的,主要是在某一個社會空間中,由特定的行動者相互關系網絡所表現出的各種社會力量和因素的綜合體。”[1]據此, “旅游場域”就是旅游利益相關者運用各自掌握的資本,進行利益博弈的結構化空間。布迪厄還把社會生活區分成各種各樣的場域,其中權力場域 “發揮著類似于 ‘元場域’(Metafield)的功能,在所有的場域中起著分化與斗爭的組織原則的作用”。[2]所有場域均在權力場域中運行,并依據與經濟資本或文化資本的接近程度而處于權力場域的不同位置,受權力場域掌控。全域旅游是國家旅游主管部門提出的新理念、新模式,也是國家權力作用于 “旅游場域”的具體表現。
全域旅游從兩個層面解構了傳統旅游場域。一是突破傳統旅游場域的邊界。景區內外的區隔被打破,構成新的旅游場域,營造出 “處處是景點,人人是旅游形象代言人”的現代旅游場域。二是化解矛盾,實現利益共享。 “只有強調利益原則貫穿于場域運作的始終,也只有強調這些利益原則同所謂 ‘無關利益的利益原則’之間進行相互轉化的可能性和復雜性,才能夠揭示社會場域的真正運作邏輯……”[1]全域旅游改變了 “旅游場域”中各行動者的地位,居民從配角上升為主角,一躍成為場域中的重要力量。這種角色轉換為居民帶來了多重利好,他們可以享受優美的環境、豐富多彩的文化盛宴、全方位的社會配套服務以及旅游收益等。游客則能獲得更滿意的旅游體驗。在強調共享的同時,全域旅游也要求各行動者盡己所能,對全域旅游目的地盡到共建責任。
全域旅游能否取得實效,取決于硬件設施能否改善,但關鍵在于人的文明素質。如果人的文明素質提升了,主客和諧而利益均沾,全域旅游則能破解傳統旅游之痛;如果人的文明素質仍然低下,主客因利益而紛爭不斷,全域旅游只不過是放大了的景點旅游,因其涉及的地域范圍更廣,勢必對主客關系、文化傳承、生態保護等造成更大的損害。為了更好地貫徹落實全域旅游,需要匯聚各方智慧去提升國民的文明素質。我們既可以利用法律手段、輿論手段、行政手段等現代社會治理方式去提升國民素質,也可以汲取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思想精華和道德精髓,以古人智慧浸染國民素質。
徐霞客是中國古代較有成就的游者,他不僅遍游九州,而且留下了60多萬字的日記。《徐霞客游記》文字質直,其內容 “多載米鹽瑣屑”,為今人留下了可供考據的詳細材料。筆者試從人與人、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三個層面梳理徐霞客的旅游倫理學說。
為了解決向導、交通、食宿等現實問題,徐霞客曾借助很多人的幫助才完成他的旅程。其間,他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既有知書達禮之人,也有鄉野村夫;既有熱情好客之人,也有冷眼相向之人;既有正直善良之輩,也有作奸犯科之人。這一系列的相遇相知,讓徐霞客備嘗人間冷暖,為我們留下了400年前一位旅人與東道主無間相處的多彩畫卷。
在徐霞客眼里,儒家倡導的 “仁義禮智信”是形成融洽的主客關系的基礎。在江西永新,“覓旅店俱不能容。予方彷徨路口,有儒服者過而問曰:‘君豈南都人耶?余亦將南往留都,豈可使賢者露處于我土地!’揖其族人主□其家”[3]。這反映了讀書人對讀書人的惺惺相惜,更重要的是,“儒服者”作為儒家思想的維護者,他不可能棄徐霞客于不顧。普通勞動者雖然文化程度不高,但 “仁義禮智信”也是諳熟于心。徐霞客欲游廣東真仙洞, “遇樵者,令其覓舟入真仙。二人慨然許之。……不意此二人獨漫許之,余心不以為然。……晨起,余促參慧覓結桴者,未行而昨所期樵者群呼而至,謂予曰: ‘已入洞否?’余應以待舟”[3]。徐霞客對樵者的不以為然,附近居民的冷漠,更襯托出樵者的一諾千金。徐霞客還記錄了待客有禮的老人:“……居停之老陳姓,甚貧而能重客,一見輒煨榾柮以燎濕衣。余浣污而炙之。雖食無鹽,臥無草,甚樂也。”[3]陳姓老人家境貧寒,能提供的吃住條件非常簡陋,但熱情好客的主人,足以彌補客人的物質缺憾,讓客人從精神上獲得莫大滿足。
融洽的主客關系是一種雙向關系,它依靠雙方的共同維護和真心付出。所以,徐霞客也秉承 “來而不往非禮也”的古訓,對誠心待客的主人,他會根據主人的不同身份,回饋以合適的禮物。對讀書人,他以文人雅士喜歡的書扇等相贈: “令僮覓炊店,不得。有吳姓者二人至,一為余炊,一為贈燭游洞,余以魚公書扇答之。”[3]如果是村婦,則以日常用品、土特產或食物等酬謝: “出洞,日色已中,潘姥為炊黃粱以待。感其意而餐之,報之以杭傘一把。”[3]對寒風中拉纖的纖夫則賞錢買酒。偶爾,碰上酬錢不要的人,他就繞道而行,不忍再次打擾。
徐霞客的旅行并非一帆風順,主客關系也曾因雙方互不信任或風俗習慣不同而遭遇種種不和諧。
人在旅途,往往會面臨許多不測,這讓徐霞客養成了謹小慎微的習慣。主客雙方的信任關系因此很難建立,彼此不信任反過來又讓主客雙方平添不少煩惱。在云南曲靖東山,徐霞客 “方踞石少憩,忽一人自西嶺馳來,謂余曰:‘可亟還下山宿。前嶺方有盜劫人,毋往也。……’余疑此人欲誑余還宿,故托為此言。……后問主人,果有賊,剝三人衣,而碎一人首。……予于是始感前止宿者之情,而自愧以私衷臆度之也”[3]。
中國地域遼闊,“十里不同風,百里不同俗”,主客因風俗習慣不同,也容易造成摩擦。在貴州平壩,因挑夫偷錢跑了,徐霞客 “無可奈何。求苗子送出平壩,不及三十里,索價甚貴,已而竟遁去不肯出,蓋苗習素不送客。……余無可奈何,飯而束擔,與顧仆共抬而前行”[3]。出于對苗民風俗習慣的尊重,徐霞客沒有勉強苗人。當然,徐霞客也有自己的底線。如果觸犯了原則,他會堅持己見,讓主人妥協。在廣東宣化平陸村, “村人不肯縛輿,欲以牛車代,相持久之,雨絲絲下;既而草草縛木于梯架,乃行,已昏黑矣”[3]。他曾多次因主人不納客而強行要求主人開門接納,如云南三家村,“……投宿不納。蓋是時新聞阿迷不順,省中戒嚴,故昆明各村,俱以小路不便居停為辭。余強主一家,久之,乃為篝火炊粥,啟戶就榻焉”[3]。一向謙恭有禮的徐霞客對不納客的主人如此不客氣,主要有兩方面的考慮:一是維護生命財產安全的需要;二是保存體力,實現遠游目標的需要。
不管如何,主客和諧仍是徐霞客旅行的主旋律,也是支撐徐霞客在外游歷30多年的力量之源。
徐霞客深受儒、佛、道 “三教”影響,他以博學之才貫通 “三教”,在其游記中均有體現。儒、佛、道 “三教”雖有區別,但 “天人合一”理念使 “三教”得以殊途同歸。在徐霞客看來,感受 “天人合一”必須身臨其境,與自然界融通。他如此描述 “天人合一”的神秘感受:“江清月皎,水天一空,覺此時萬慮俱凈,一身與村樹人煙俱熔,徹成水晶一塊,直是膚里無間,渣滓不留,滿前皆飛躍也。”[3]此時,“天人合一”是 “忘我”。“忘我”只是 “天人合一”的初級形態,進入更高境界,就是 “無我”。 “夕陽已墜,皓魄繼輝,萬籟盡收,一碧如洗,真是濯骨玉壺,覺我兩人形影俱異,回念下界碌碌,誰復知此清光?”[3]不論 “天人合一”以何種面目呈現,徐霞客想要表達的都是大自然與人類的密切關系。面對無私而偉大的大自然,人只能以一顆敬畏之心回報大自然的恩賜。
徐霞客的生態觀還表現在資源保護方面。出于科學考察目的,徐霞客在野外收集了各種標本,但他取之有度,不忍破壞一絲一毫。如廣東白崖堡南山下洞,他發現 “又有白乳蓮花一簇,徑大三尺,細瓣攢合,倒垂洞底,其根平貼上石,俱懸一線”(鏟下很容易),但 “下無所承,恐墜下時傷損其瓣,不忍輕擲也”[3]。
長期的野外考察活動造就了徐霞客順其自然的天性,不喜人力所為。但他并不一味地反對人為,通過長期的野外考察,他提出 “人化自然”的兩種結果:畫蛇添足或錦上添花。在云南南香甸的云巖寺, “余從來嫌洞中置閣,每掩洞勝,惟此點綴得宜,不惟無礙,而更覺靈通,不意殊方,反得此神構也”[3]。他贊嘆人造之物和自然相得益彰,竟造就了 “神構”之景。
徐霞客不僅嚴格要求自己,而且對他人破壞資源的行徑大肆鞭撻。如云南賓川雞足山華首門,倪按院 “大書 ‘石狀奇絕’四字,橫鐫而朱丹之。其效顰耶?黥面耶?……山靈何罪而受此耶?”[3]徐霞客痛批了這位胸無詩書卻又附庸風雅的地方官吏,警戒后人不可重蹈覆轍。
徐霞客出身詩書之家,有著強烈的文物保護觀念,加上常年游歷山水間,他尤其關注碑刻和摩崖石刻,時常采用拓印和抄錄等辦法沿途搜羅。他還獨具慧眼,有著超前的文物挽救觀念。一旦發現面臨危境的文物,會往返數次,克服一切困難去抄錄。如貴州普安碧云洞發現張渙、沈思充 《詩碑》,“石乃所鐫詩碑,游人取以為臺,以供飲饌。……鐫碑欲垂久遠,而為供飲之具,將磨漶不保矣。亟出紙筆錄之”[3]。
旅途中,徐霞客一向以傳承中原文脈為己任,深入少數民族地區之后,傳播中原文化更是不遺余力。在傳承和弘揚中原文化的同時,他能科學看待中原文化和少數民族文化的差距,正確處理兩者關系。一方面,他對中原文化始終很自信;另一方面,他也不輕視少數民族文化,而是本著一顆包容心,客觀公正地評價少數民族文化,對其否定之中有肯定。如他評價云南土司木公的讀書筆記 《淡墨》,“其所書洪武體雖甚整,而訛字極多,既舛落無序,而重疊顛倒者亦甚。余略為標正,且言是書宜分門編類,庶無錯出之病”[3]。徐霞客把傳播中原文化當作個人使命,對他人所托之事兢兢業業。初六、初七日連續兩天, “連校類分標,分其門為八。以大把事候久,余心不安,乃連宵篝燈,丙夜始寢”[3]。雖然辛苦,徐霞客也樂于向少數民族傳播中原文化,從不推辭。“大把事……袖中出一小封,曰:‘家主以郎君新進諸生,雖事筆硯,而此中無名師,未窺中原文脈,求為賜教一篇,使知所法程,以為終身佩服。’ 余頷之。”[3]
人才是文化的創造者和傳承者,少數民族地區文化相對落后,關鍵是人才短缺。徐霞客意識到自己畢竟是匆匆過客,要讓少數民族能長期 “窺中原文脈”,應該把人品和學問好的人才引薦給木公。“余謂:‘……有吳方生者,余同鄉人,……其人天子不能殺,死生不能動,有文有武,學行俱備,此亦不可失者。’木公慮不能要致,余許以書為介,故有是請。”[3]徐霞客佩服的人都是德才兼備之人,所以推薦人才的標準往往把品德高尚列為首位。他認為只有品學兼備之人才堪當文化傳承的重任,才會不辱使命。
徐霞客的摯友陳函輝曾感慨: “予謂霞客不以游重,而千古游人,從此當以霞客重。”[4]陳函輝之所以夸贊徐霞客堪稱千古游人的表率,是因為徐霞客身上表現出來的 “儉其德以游世”的旅游消費觀、“游世以成人”的旅游修養論及 “以性靈游,以軀命游”的旅游價值觀。“這種存在于傳統文化中的 ‘價值對象性’又體現為與今相通的道、 理, 即所謂 ‘古今通理’。”[5]
“傳統文化的這種 ‘價值對象性’,并不是直接拿來可用的 ‘現實價值’,傳統文化的 ‘現實價值’不是被 ‘發現’的,而是需要創造的。”[5]所謂 “創造”,就是對 “霞客游”倫理思想進行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將其思想精髓與當今現實融會貫通。
“儉其德”本是古人通過約束個人品行,以求在游歷中保全自身,免受風吹雨打,免遭飛禽走獸侵害。如今,旅游產業已實現全方位、全產業鏈發展,為游人提供了安全、舒適的旅游環境。游客不需要像徐霞客那樣風餐露宿,以血肉之軀出入危境。但旅游涉及方方面面的利益關系,游客仍面臨如何處理好私欲和公利的關系。就旅游者而言,私欲和公利的范疇既表現為旅游資源的保護和開發,也表現為主客關系,還表現為利益分配等。
目前,國民存在以下幾種錯誤的旅游消費觀。第一種是認為 “有錢就任性”,在游覽過程中大肆揮霍,甚至肆意破壞旅游資源。第二種是貪圖便宜,選擇旅游產品時以價格低廉作為唯一的衡量標準,這也是 “零負團費”久治不愈的根源之一。第三種是旅游全要素消費過程中的畸形。在旅游要素的 “食、住、游、娛”等環節非常節儉,也無心欣賞良辰美景,把錢和精力都花在瘋狂購物上。2014年,習近平總書記在訪問馬爾代夫時,要求中國游客 “礦泉水瓶子不要亂扔,不要去破壞人家的珊瑚礁。少吃方便面,多吃當地海鮮”,倡導國民養成正確的旅游消費觀。
故 “儉其德以游世”對國民養成理性消費仍有積極的意義,理性消費靠的是正確處理好私欲和公利的關系。人的私欲無止境,需要人用理性的力量去平衡私欲和公利在 “人心天平”上的權重。國民在享受旅游的同時,應顧及旅游資源的不可再生性,精心呵護,為他人及后人留下可供觀賞的自然和人文資源。國民還要顧及旅游目的地的經濟社會發展和居民的利益,文明出行,尊重當地風俗習慣,慷慨大方地享受當地的美景、美食,為旅游目的地發展出一份力。
孔子以山水比德,莊子曾作 《逍遙游》,古人無不把 “游”和修身養性聯系在一起。隨著百姓游歷的普及和興盛,古人形成了豐富的 “游道”思想。“游道”思想包羅萬象,它起初只是游術。后來,人們對 “游”的認知從器物層面上升到精神層面,“游道”開始探討對自我的認識,即通過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去客觀地認識自我,“游世”演變成一種成人方式。“游世”之所以是一種成人方式,是因為它表達了人對天地萬物的責任,其核心在于 “贊天地之化育”。人受天地孕育,是萬物之靈,“游世”要求天下人勇于擔當天地賦予的責任,成全萬物,然后與天地并列為 “三”而為人。
徐霞客無意于走科考做官這條道路,對如何成人做了深入思考。他說: “嘗恨上無以窮天文之杳渺,下無以研性命之深微,中無以砥世俗之紛沓,惟此高深之間,可以目摭而足析。”[3]最后,他根據自己的能力和興趣,選擇了 “游世以成人”,從此走上了一條 “尋山如訪友,遠游如致身”[3]的修身之路。
審視今人的旅游觀,在某些人眼里,旅游變成一種自我放縱,變成離開慣常生活工作環境、失去約束的放任 “游戲”。旅游不文明行為不僅破壞了主客關系,而且損害了國家形象,讓中國游客成為不受歡迎的人,延緩了中國從旅游大國走向旅游強國的進程。
有鑒于此,“游世以成人”的旅游修養論對提升國民素養、形成文明出游仍有深遠的意義。如今,旅游已成為中國老百姓的生活方式,利用旅游提升國民素養成為可能。國家應在各級各類學校的思想政治素質教育中,將旅游文明教育融入其中。對旅游不文明行為,可以利用 “旅游黑名單制”進行懲戒,并納入統一的個人信用平臺管理,從教育和法治兩個方面加快國人旅游素養建設。
徐霞客無險不歷,根本不介意自己的生命安危;他恣意山水,不顧世俗眼光,改變了人們關于 “游”純屬玩物喪志的傳統觀念。在他眼里, “游”是 “求知”“求至性”“求圓滿”,從而大大深化了對 “游”的認知。
自近代旅游誕生,人們還在不斷思考旅游是什么,旅游除了低層次的感官享受功能外,它還有更深層次的價值嗎?它是不是人達到精神自由的一種方式?它是不是人重返自然、恢復自然之子身份的一種途徑?實踐證明,旅游活動既實現了人的精神自由,也是人回歸自然的一種方式。就人而言,人對自由的向往與生俱來,現實生活中,人們受制于各種各樣的身份,帶著多重面具生活。旅游為人們提供了一種機會,我們在旅游過程中能放飛心靈,將身心安放在他處,去獲得暫時解脫,享受自由自在的生活。就人與自然的關系而言,人本是自然之子,依靠自然獲得賴以生存的生產及生活資料。但是,人類為了滿足自己不斷膨脹的欲望,開始向大自然無限制地索取資源,人與自然的矛盾越來越尖銳。旅游能讓我們親近自然,重新審視人與自然的關系。
《“十三五”旅游業發展規劃》明確提出:“把人民群眾滿意作為旅游業發展的根本目的,通過旅游促進人的全面發展,使旅游業成為提升人民群眾品質生活的幸福產業。”提出旅游業的發展方向是促進 “人的全面發展”,表明今人對旅游認識的進一步深入。雖然中國目前仍處于并將長期處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但我國已把促進 “人的全面發展”作為現階段的奮斗目標。 “通過旅游促進 ‘人的全面發展’”是旅游成為國家發展戰略的標志,今后,旅游將在 “人的全面發展”方面發揮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徐霞客的 “廣游”和全域旅游具有形式上的相似性,徐霞客旅游倫理思想蘊含的 “古今通理”于今人仍有積極意義,我們應深入挖掘、古為今用。
全域旅游不僅強調保護旅游者權利,而且強調旅游者在享受權利的同時,要履行對旅游目的地 “共建”的義務。“共建共享”就是利用人們擁有的雙重身份,發揮每個人的特長,共同建設旅游目的地,共享旅游目的地的建設成果。
當人們開始一次旅游,就啟動了一個身份轉換進程;當旅游活動結束,這種身份轉換進程也就戛然而止。具體而言,我們在旅游中,是以雙重身份活動的。首先,我們是旅游者;其次,我們具有各自在日常工作生活中的另一個身份。旅游中的身份轉換從來都不是徹底的,旅途中,我們的思維能力、感受方式、行為習慣、生活偏好、關注點等無一不受限于我們原有的身份。如看到有人受傷,正在旅游的醫生馬上就恢復職業身份,立即對病人進行施救等。
一個人的身份往往決定了其價值取向,純粹的旅游者身份使人置身事外,不會顧及旅游目的地的共建。全域旅游所提倡的 “共建共享”理念正逐步深入人心,為旅游者恢復日常身份、融入當地、奉獻自我提供了實現的可能性。我們可以通過以下方式幫助旅游者以雙重身份完善自身:一是大力發展公益旅游、環保旅游、生態旅游、志愿旅游等,讓旅游者通過這些新型的旅游方式來實現自身價值,造福于旅游目的地居民及生態環境;二是創造更多主客相處的機會,為主客自覺提升自身素質、悅人悅己營造一個良好的氛圍;三是擴大旅游場域,將景點景區向一定的區域延伸,構建多層次的旅游資源和多元化的旅游產品,豐富人們的旅游體驗,服務于“人的全面發展”這一目標。
注 釋
[1]高宣揚:《布迪厄的社會理論》,同濟大學出版社,2004,第139、157頁。
[2]〔美〕戴維·斯沃茨:《文化與權力——布爾迪厄的社會學》,陶東風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12,第156頁。
[3]徐弘祖撰,褚紹唐、吳應壽整理:《徐霞客游記》,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第158、383、705、98、106、 727 ~ 728、 644、 526、 755、 109、 103、 551、 992、 829、 673 ~ 674、 875、 877、 882、 879、 1147、1168頁。
[4]陳函輝: 《徐霞客墓志銘》,載徐弘祖撰,褚紹唐、吳應壽整理 《徐霞客游記》,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第1197頁。
[5]朱貽庭:《“源原之辨”與 “古今通理”——繼承和發展傳統文化的方法論新探》, 《探索與爭鳴》2005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