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紅娟
論1950年前后上海小說創作隊伍的轉型
張紅娟
1950年前后,上海小說創作隊伍進行了重新排列組合。留在上海文壇的小說創作者經過思想改造、體驗生活等方式,逐漸開始轉型,其政治意識日漸強化。創作者隊伍中出現了新成員——工人小說創作者。上海小說創作隊伍因之轉型。
上海;小說創作;政治素質;工人;轉型
新中國成立初期,上海小說創作隊伍進行了重新整合。有的人政治地位扶搖直上,如巴金、許杰、靳以等成為相關文學機構的負責人;有的人從此銷聲匿跡,如章克標改行在出版部門工作,施濟美在上海七一中學任教,偶爾寫一些詩歌散文;施蟄存遠離小說創作,轉而從事學術研究。留在上海文壇的小說創作者經過思想改造、體驗生活等方式,逐漸開始轉型。
1949年5月以后,上海小說創作者政治意識有一個日漸強化的過程。他們在思想改造運動中,通過體驗工農兵生活,開始在創作上努力適應新形勢。布厄迪曾說過:“知識分子其實是統治階級中被統治的一部分?!盵1]創作者是知識分子的一員,因此,他們需要接受思想改造,增強其政治意識。一方面這是政治的需求。周揚認為:“‘靈魂工程師’的靈魂要好,作家要有社會主義的靈魂,如果不管‘靈魂工程師’,他們就要亂搞了。”[2]早在延安時期,丁玲就說過:“首先我想是繳納一切武裝問題。既然是一個投降者,從那一個階級投降到這一個階級來,就必須信任、看重他們,而把自己的甲胄繳納;即使有等身的著作,也要視為無物。要拔去這些自尊心、自傲心,要謙虛地學習他們的語言、生活習慣。在克服一切不愉快的情感中,在群眾的斗爭中,人會不自覺的轉變的。轉變到情感和理論的一致,轉變到愉快、單純,轉變到平凡,然而卻是多么親切地理解一切,即使是苦痛了來的,可是都過去了,那些個人的偉大,而已實在不值得提起了。”[3]另一方面,部分作家也覺得需要改造自己的思想。許杰的感受很有代表性,他說:“如今我們是被解放了,學得一些什么,又發生一些什么作用嗎?”他夸贊解放軍“創造了歷史上最偉大的事業”,他們雖是“土里土氣的中國農民青年”,但卻是“現代的英雄”“現代的圣人”。許杰感到在他們面前“感動得幾乎流出眼淚”“頓時心地清明”,感到自己需要有一個長期的“理性和生活”的改造,因為“在人民當中,在群眾的進步當中,人是可以改造的。我為什么不能改造呢?”[4]許多上海小說家積極投身改造。
巴金是這方面的代表作家。新中國成立之前,巴金主要描寫少爺、小姐、知識分子的生活,“激流三部曲”《憩園》以及《寒夜》等小說無不如此。新中國成立以后,巴金積極深入群眾生活,在中宣部文藝處處長丁玲的鼓勵下,擔任赴朝戰地訪問團團長。他抱著為人民改造自己思想的決心,和代表團的另外十五個成員在北京北官房二十號文學所宿舍進行了三個星期的赴朝前的學習,1952年3月7日啟程離京。到達朝鮮后,巴金等人見到了彭德懷司令員,他寫了散文《我們會見了彭德懷司令員》。之后他還到過平壤、開城等地,但更多的時間是在戰場上與戰士、干部一起生活,他寫了許多平凡的戰士,如《堅強戰士》《黃文元同志》等。戰士們的精神深深地感染著他:“生活在新的人中間,我生活在英雄們中間。在我的周圍每天都在發生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跡。我每天都受到那種深厚的愛和強烈的恨的感染。我自己的感情也逐漸在改變?!盵5]巴金通過寫作自覺地為士兵服務,表明了他對“文藝為工農兵服務”這一文學主張的認同,由此可見他政治意識的轉型。
此外,白危的《渡荒》、劉溪的《草村的秋天》等作品都是上海小說創作隊伍轉型的有力證明。
上海小說創作隊伍出現新成員——工人小說創作者。1949年末,上海全市職工有98.17萬人。[6]雖然數量巨大,但是他們的社會地位極其低下,受到層層壓迫。工廠里普遍存在抄身制、拿摩溫制、封建把頭制等。到1953年,通過一系列的民主改革,社會環境得到一次徹底地凈化,正如一些工人所說的那樣:“解放是第一次翻身,民主改革是第二次翻身。”[7]
工人社會地位的變化對上海小說創作產生了影響。為了與時代合拍,上海小說創作者對工人給予了極大的關注。1950年《小說》復刊號首篇刊登的茅盾的《略談工人文藝運動》中,號召作家積極投身工人文藝運動。[8]1951年,上海市文學藝術界代表大會專門派代表作《對一年來上海工人文藝運動的意見》報告。與此同時,文學界積極培養工人作家,唐克新、胡萬春等人經過老作家的幫助而走上文壇。
新中國成立初期,上海小說家群體中出現了一批新生力量,最為引人注目的是工農兵文學創作者。上海小說創作領域出現了由工農兵自己創作的形象,唐克新、胡萬春等人的小說洋溢著積極樂觀的熱情,為上海小說創作增添了新的色彩。
上海許多報刊的編輯們非常關心工農兵小說創作者的培養工作。由于上海是工人的重要聚集地,因此上海小說界在培養工農兵小說創作者時,其主要著力點在工人身上。如柯藍、周而復、樓適夷主編的《群眾文藝》向各界群眾征稿。[9]《勞動報》副刊“馬達”向工人征稿。上海文協成立后,《文藝新地》《文匯報》副刊“磁力”紛紛登載工人作品。以《群眾文藝》創刊號為例,發表有作家、工人、農民、士兵的作品。楊波發表了《農代會主席——徐蘭弟》、柯藍發表了《民間故事兩個》。淞滬警備部周長宗寫的《拿起筆桿寫自己》;警備部許一新、王盛一、王際福寫的《老萬熱心學文化》《汪少全失金還原主》《一百零一頭大蒜》;解放軍竇寶和的《美七九·捷克式》、馬金章的《田琪珍·伙房》。在兩年時間里,《群眾文藝》不僅刊登表現工農兵文藝的作品、發表工農兵自己創作的作品,同時,還專門設置“文藝問答”欄目,解答工農兵學員在寫作時遇到的問題。如一卷五期刊登了魏金枝的《“人物速寫”“故事”“小說”》,用通俗的語言解釋了有關寫作的基本常識。
柯藍、郁波、楊波、梅朵、趙自、左絃、何公超、屈楚等人都對工人小說創作者的培養做出了貢獻。培養小說創作者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上海的工人文化水平普遍很低,他們寫的作品常常要編輯去做大幅度的修改?!段乃囋聢蟆防暇庉嬑航鹬υ凇毒幱鄥舱劇穼撟鞯妮o導工作有過記述:“他們都生長在解放以前,他們的青少年是在食不能飽、衣不能暖的舊時代里度過的。他們里面,絕大部分都沒有受完小學的教育,有的只讀了兩、三年的書,多的也不過四、五年而已……所以當臨近解放時,他們大多還處于文盲和半文盲的狀態之中,因為他們已經把早先學到的少得可憐的一點文化,也幾乎完全荒廢了。然而正在這時,中國解放了,他們都在共產黨和人民政府的領帶下翻了身,成為國家民族的主人,這才使他們有機會在工余之暇,學一點文化,也才有機會傾訴一下自己過去的苦難,表達一下自己將來的抱負。于是他們就在工人群眾的鼓勵、《勞動報》和人民電臺記者們的引導下,顫巍巍地笨拙地舉起筆來,來抒寫工廠的變化,以及工人群眾在生活和精神上的變化?!盵10]在這樣的狀態下,文學愛好者從事創作的難度可想而知,“他們在寫作上會遇到許多困難。生字太多,語法不熟,首先就攔住了他們的去路;至于怎樣寫,怎樣才能寫得生動,那就更加摸不到邊沿了。然而他們還是寫了,寫了三四百字的短短的通訊,只寫一個人,或寫一件事。雖然文稿上還有好些錯別字,甚至連字音也寫不出,只好留著空白,讓編輯先生去代為填上”。[11]可見,作家們輔導這類文學愛好者要花費許多時間。華東作家協會的機關刊物《文藝月報》的編輯是由作家兼任,魏金枝就是其中之一。作家們對于文學愛好者有輔導義務?!按蟾旁谝痪盼迦?,《上海文學》的前身《文藝月報》刊行后不久,我們就開始開辟出一個‘習作’之類的欄目,想把這條涓涓之流的源泉,引導到我們的文壇上來”。[12]直到華東作協時期,唐克新、胡萬春、費禮文等工人作家才發表小說。
幾十年后,當年的有些工人小說創作者都不約而同地回憶到這點并且表達了他們的感激之情。費禮文的《我和上海作協這個家》、阿章的《文壇好“園丁”魏金枝老師》等回憶文章中都曾提到當年作協的有關人士對他們的提攜[13]。在中國作協的總會中,新中國成立以后出現的上海工人小說家有唐克新、費禮文等三人。非總會會員,但比較有成績的上海工人小說家有胡萬春、陸俊超、張英、樊福庚等人。上海文壇也有了真正的工人小說創作者。
[1]布厄迪.文化資本和社會煉金術——布厄迪訪談錄[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
[2]周揚.在中國共產黨第二次全國宣傳工作會議上的發言.周揚文集(第2卷)[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5.
[3]丁玲.關于立場問題我見[J].谷雨,1942(5).
[4]許杰.從今日開始[N].文匯,1949-6-25
[5]巴金.衷心的祝賀——獻給第二次文代會[J],人民文學,1953(11).
[6]李家齊主編.上海工運志,http://www.shtong.gov.cn/Newsite/node2/node2245/node4471/node56183/node56185/node56187/userobject1ai42703.html,2003-1-3.
[7]王申.工人階級的第二次翻身——解放初期上海民主改革的紀實[J].黨史文匯,1998(4).
[8]茅盾.略談工人文藝運動[J].小說月刊,1949(10).
[9]編者.征稿快板[J].群眾文藝(半月刊),1949(1).[10][11][12]魏金枝.編余叢談[M].北京:作家出版社,1962.
[13]上海作家協會.巨鹿路675號[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04.
責任編輯:郭一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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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6531(2017)04-0035-03
張紅娟/上海行健職業學院副教授,博士(上海2000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