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易生
詩歌的故事,也是人生的故事。一段時間來,字句之間、停頓之間,意象與韻腳之間,很多人的詩歌人生,浮現出時代的水面。
上海高中生武亦姝,在《中國詩詞大會》中勇奪詩魁,憑借高挑靚麗的外形、云淡風輕的氣質,以及讓人驚嘆的詩詞儲備,滿足了人們對古典才女的全部想象。武亦姝驚艷大眾,側面印證著這個時代“詩歌氣質”的缺乏。正如有人所說的,“中國的未來,不是會背詩的武亦姝”。贏得了比賽,卻不一定贏得了高考——看似只是調侃,卻彰顯出詩歌與功利化教育理念在更深層次的沖突與對立。而反過頭看,武亦姝的態度,卻顯示出一種真正的詩性——“詩歌是個人的,不希望被打擾”。這或許才是這位古典才女更能啟發現代社會之處。
而另一種引發廣泛共鳴的詩意,則來自民謠界。去年的諾貝爾文學獎就頒給了民謠歌手鮑勃·迪倫。一直小范圍紅著的趙雷,憑一首《成都》刷屏朋友圈,“在那座陰雨的小城里,我從未忘記你。成都,帶不走的,只有你”。輕松、愜意、富有人情味卻也難掩憂郁的《成都》,讓許多人找到小鎮初戀般的心情。趙雷走紅,或許正是因為憑著音樂、憑著詩,暫時撫平人們在現代化城市生活中的焦慮。
探尋、發現與保持生活中的詩意,是對日常生活的一種救贖。2017年初,紀錄片《我的詩篇》公映。礦工、制衣工、組裝工……6位工人詩人,在詩歌中找到了自己精神得以棲居的地方?!吧皇沁壿嫷模俦拔⒌墓穷^里也有江河?!北乒り惸晗驳倪@句詩,可以說正是影片主題的精準概括。他們是這個喧囂世界里最沉默的群體,但沉默卻并不是因為無話可說,當我們走進他們的內心,才能看到那里是如此廣闊。彝族小伙吉克阿優做過鴨絨填充工,寫下“好些年了,我比一片羽毛更飄蕩”的迷茫與愁緒;制衣女工鄔霞的父親被查出患有抑郁癥、老年癡呆等疾病,她依然寫下“我不會訴說我的苦難,就讓它們爛在泥土里,培植愛的花朵”的樂觀與豁達……
無論是工人還是農民,詩人的身份,就好像在他們的身體里打開另一重生命的維度。對他們來說,詩歌不是消遣,也無關藝術,而是他們在內心深處的喃喃自語、精神層面的聊以自慰,甚至是連接外部世界的唯一可能。至少在精神層面,他們無疑是自身命運的抗爭者,也是現代社會構建的心靈秩序的叛逆者。從“他們”到“我們”再到“我”,被遮蔽的喜怒哀樂在詩歌中找到出口,真正靈魂深處的自由也得以實現。
在西方傳統中,興起于18世紀末的浪漫主義,常被看作是對啟蒙運動中過于崇尚理性的一次反彈。浪漫主義的先驅——荷爾德林,曾寫下“人詩意地棲居于這片大地”的不朽名句。從詩歌里重新發現人性中具有溫度的感性成分,用以中和理性的冰冷和格式化,正是浪漫主義對現代社會形態及其精神狀態的診斷與反思。到今天,在現代化狂飆突進的中國,在消費主義、物質主義席卷一切之時,詩歌及其所承載的思想資源與精神指引,同樣值得借鑒與重視。
詩歌到底意味著什么?高曉松那句“生活不止眼前的茍且,還有詩和遠方的田野”,曾令許多生活在當下的人陷入思考。也許只有寫詩之人、吟詩之人、品詩之人,方能覺察其中妙味,感受不一樣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