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琨

詹姆斯·羅巴特曾當選“美國最佳律師”,關注少數族裔和弱勢群體的權益,如今叫停“禁穆令”。
詹姆斯·羅巴特這個名字對許多人來說很陌生,但正是基于這名聯邦法官的裁決,美國總統特朗普頒布的“禁穆令”在全美暫緩執行。
事件源于1月27日特朗普簽署的總統行政令:120天內暫停全球難民入境;90天內暫停伊朗、蘇丹、敘利亞、利比亞、索馬里、也門和伊拉克7國公民入境;無限期禁止敘利亞難民進入美國。這一入境限制令不僅引發世界多國批評,在美國國內也遭到反對。
2月3日,美國華盛頓州西區聯邦地方法院法官羅巴特作出裁決:在全美范圍內暫停實施特朗普入境限制令,即刻生效。隨后,美國國土安全部將入境規范恢復到特朗普簽署行政令前的狀態,數千名被半途遣返和滯留境外的相關人員開始進入美國。美國司法部隨即上訴,要求緊急停止“羅巴特裁決”。2月5日,美國聯邦第九巡回上訴法院駁回司法部訴求,并于4天后裁定維持暫停執行特朗普“禁穆令”的判決,持美國簽證的相關國家公民可以繼續入境。特朗普非常不滿,稱這是一個“政治決定”,還發推特告訴羅巴特,“我們(聯邦最高)法院見”。
到底是怎樣一名法官,敢跟剛上任的大總統叫板?
“狂熱的漁民”
羅巴特1947年出生于西雅圖,父親維克托是加利福尼亞標準石油公司的一名船長。他從小學習好,高中時還是學生會主席。后來,羅巴特一路過關斬將拿到了哥倫比亞大學經濟系的錄取通知書,但他心心念念想當律師,權衡再三,選擇了喬治城大學的法律系。除去課堂上要準備的一厚摞材料,羅巴特還給自己立下規矩,每周閱讀法律文獻的時間不能少于30個小時,如果要學,就要學好、學透。
博士畢業后,多家律師事務所對羅巴特拋出了橄欖枝。他最終選擇了西雅圖第三大律師事務所蘭頗威爾并擔任訴訟律師,在此工作長達30年。1992年至1998年期間,羅巴特成了事務所的訴訟部主任,之后便當上事務所的合伙人。作為著名的訴訟律師,羅巴特在法庭上起訴、應訴了許多大案。在一次全國范圍內的律師調查中,他被選為“美國最佳律師”。
雖說在法庭上的羅巴特無往不勝、鋒芒畢露,但他私底下非常低調,也非常節儉。大律師事務所門前是一排排的寶馬和奔馳,而他偏偏還開著1986年買的沃爾沃轎車。同事和朋友勸他換一輛,畢竟舊車實在太刺眼,但他覺得車子還能用,沒必要換。這輛沃爾沃還幫他省了個麻煩:一次,審計部門來調查律所的財務狀況,把每個人都細細盤問了一遍,唯獨沒叫羅巴特。羅巴特心中打鼓,就問:“你們怎么不查我?”結果對方答道:“不用查,你所有的同事都告訴我們你還在開一輛1986年的破車。”
開破車的羅巴特有自得其樂的方法。受父親影響,羅巴特很愛釣魚,還被朋友們稱為“狂熱的漁民”,每年雷打不動的計劃之一就是去各個島上釣魚,也因為釣魚結識了一大批朋友。閱讀名人傳記也是羅巴特的愛好之一,杰斐遜、羅斯福、丘吉爾……書架上有關他們的書籍比比皆是。
他與妻子瑪麗也是因為讀書相識,兩人于1980年結婚,共同愛好很多:閱讀、垂釣、園藝……瑪麗是一名藝術家和社區志愿者,她跟羅巴特膝下并無兒女,收養了幾個來自東南亞的孩子。說到孩子,羅巴特承認自己是被瑪麗感染了:“與看到律師成功拿下一個案子不同,看到一個孩子慢慢成長會更有成就感,這是衡量成功的不同標準和方式。”此外,他還是公益組織“西雅圖兒童之家”的名譽主席和“華盛頓兒童家庭社會”的負責人。
性情溫和正直
2003年,共和黨人羅巴特接受時任總統小布什的提名,離開回報豐厚的律師事務所,擔任華盛頓州西雅圖市地方法院聯邦法官。次年6月的參議院任職表決中,兩黨議員的投票結果為99票支持、0票反對。從羅巴特的資歷來看,他不僅專業水平過硬,而且早已被共和黨認可。熟悉羅巴特的人表示,這位法官性情溫和、正直,平日十分注重“避嫌”,從不與存在法庭利益沖突的人士往來,最“出格”的事就是喜歡在穿司法長袍時戴個領結。然而特朗普在推特上抨擊羅巴特是個“所謂的法官”,被參議院司法委員會成員萊希批評太不了解情況了:“這位聯邦法官(羅巴特)因履行自己的職責而受到特朗普的蔑視……要知道,這可是一位經共和黨總統提名、由共和黨掌控的參議院認證的聯邦法官。”
當上法官后,羅巴特一如既往地用韌勁開展新工作。“運用法律,可以指導我更智慧、更謙卑地工作,而不用擔心判決正確產生的后果。”他曾在第九巡回咨詢委員會擔任顧問,該委員會就各種問題向第九巡回上訴法院提出建議。
羅巴特十分關注美國少數族裔和弱勢群體的權益,還因此引發較大分歧。2011年,華盛頓州預算削減,直接影響該州的殘障群體,相關法令被羅巴特“緊急叫停”。他在一場法庭判決中陳詞:“當財務預算不足與民眾疾苦問題同時出現,天平應向后者傾斜。”
他的判決也會引起爭議。2016年,他在聽證會上談到有關西雅圖市警察存在偏見及濫用武力的情況時,說“黑人的命也是命”,被外界視為公開支持特定組織的首位在職聯邦法官。因為“黑人的命也是命”是一個黑人維權組織,近年來因抗議方式日趨激烈而遭人詬病。
但作為羅巴特多年好友的道格拉斯·阿德金斯說,羅巴特其實對政治“相對不關心”:“他不是保守派,也不是自由派,他只對法律和公平感興趣。”對各種傳言,羅巴特則表示不去理會:“我希望大眾在提到羅巴特法官時最先想到的是公正和對法律的尊重,這是我為這個光榮傳統而堅持的希望。”
妥協的未來
羅巴特雖然是美國聯邦司法系統中最底層的法官,但他一旦做出裁決,就必須得到執行。況且聯邦法官是聯邦憲法的捍衛者,如果一個地區法院判定某項政令違憲,不僅局限于本地區,也會在全美范圍內適用。羅巴特之所以能夠叫停特朗普政府發布的入境限制令,是因為他所在的法院受理了華盛頓州和明尼蘇達州對這一總統行政命令的起訴。
新官上任的特朗普無論如何意氣風發,都無法改變美國政治運作的游戲規則。盡管他2月5日在佛羅里達州度周末時提高調門批評羅巴特,表示無法相信一個法官會將美國置于“如此危險境地”,并說如果(美國)發生了什么(不測),“這個法官和司法制度就得擔責”。路透社評論,在任總統公開指責司法,在美國并不常見。
國會方面,已有包括參議院多數黨領袖米奇·麥康奈爾在內的數名共和黨人含蓄地規勸特朗普“最好不要單獨指責某位法官”。民主黨人“火力”則激烈得多,焦點主要集中在入境限制令“既違憲又違法”、特朗普破壞司法獨立等。此外,全美多地出現對入境限制令的抗議,也有不少人手持標語,贊揚特朗普保護了美國和人民。可以說,“禁穆令”進一步暴露了美國社會的撕裂。
南京大學國際關系研究院院長朱鋒在接受《環球人物》記者采訪時認為,“禁穆令”使美國回歸了“白人至上”的價值觀,是赤裸裸的“白人中心主義”的利益語言。他認為,特朗普接下來很可能會以安全名義推出“禁穆令”的替代法案,作為折中的辦法,“完全讓法院否了,他也很沒面子。起訴到最高法院,判決的結果無論勝敗,對他都不好。這種調整是正常的,因為當選后,現實問題要遠比他個人喜好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