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思的沉痛

明明知道追思是如此沉痛，但在您離開的十二年里，這種沉痛的追思卻幾乎一刻也沒有停止過，它就像長在兒的精神世界里，揮之不去、驅之不走！

又到您的忌日，兒的思緒穿越千山萬嶺，落在您生活了一輩子的那個小山村，落在您靜靜安息的那個山頭上。

您窮盡一生心力，用柔弱而堅強的肩膀，強大而開明的內心，把六個兒女送出了窮鄉僻壤，卻把自己永遠留在了那里！

這個世間，人來了總是要走的。但您的走，帶給我們無窮無盡的追思，無休無止的沉痛！

1

追思的沉痛，在于好日子來了，您卻過早地走了！

我們家世代貧農，人丁也不是太興旺，日子一直過得拮據。當您成了這個家的頂梁柱，就鐵了心要打翻身仗。您常教導我們：“咱家雖然窮，但做人一定要有骨氣。我和你媽沒什么本事，給不了你們好生活、好前程，只能給你們做后盾，你們各顯其能闖前途吧！”于是，“苦讀書謀出路、走出去闖前程”成了您再苦再難也沒動搖過的教育信條。

可當六個兒女陸陸續續成人成家，一個成長為海軍軍官，一個女兒成績優異披紅戴花跨進北師大校門，最小的兒子學習成績不錯即將高考，您一生追求的好日子真的來了時，剛過花甲的您卻狠心地離開了我們！

難道您振興家業的使命完成了嗎？！

2

追思的沉痛，在于您身為出了名的孝子，卻決絕地放棄了兒女的盡孝！

在那個成活率很低的年代，您頑強地活了下來，成為家里唯一的男丁。不幸的是，您14歲時爺爺就撒手而去，家庭重擔壓在您稚嫩的肩頭。為了照顧家里，您放棄了好不容易在縣城找到的工作，這個選擇注定了您一生的命運，也開啟了一個孝子的人生。

我從小就常聽十里八村的人叫著您的小名，蹺著大拇指夸您是“孝子”，您當之無愧。我清楚地記得，那時白面稀缺，您要求媽媽每天給奶奶開小灶，做一頓白面條，不懂事的我們端飯時偷吃挨了多少打，奶奶舍不得吃推來讓去我娘受了多少責備，但這個規矩從來沒有變過！當您忙到深夜回家時，總是要輕手輕腳走到奶奶住的窯洞門口，輕聲輕語地問：“娘，睡了嗎？有什么需要嗎？”當奶奶以那個年代少有的85歲高齡去世后，您悲痛欲絕，一次次哭暈在靈前！

您對奶奶如此孝順，可為什么無情地剝奪了兒女向您盡孝的權利？！

3

追思的沉痛，在于您打敗了生活中的重重苦難，卻輸給了可惡的病魔！

上有老下有小，家底薄勞力少，既要填飽一大家人的肚子，供這么多孩子上學，還要應付生活中不期而遇的各種苦難。為此，您經常眉頭緊鎖，滿肚子心思，但從不對我們說。特別是家人生病住院開銷大，弟弟娶媳婦用錢多，一向要臉要強的您，被逼無奈四處借錢，不知說了多少好話，陪了多少笑臉，挨了多少白眼，為還上饑荒不知又付出多少辛苦！積年累月超負荷的勞心費力，無情地侵蝕著您的健康，一身病痛經常折磨得您不停地呻吟，但稍好一點就咬緊牙關掙扎著爬起來……

健康是存折總有取盡時，疾病是魔鬼越來越猖狂，您終于被擊倒再也沒能起來！

您面對生活中的艱難困苦從不低頭，但與病魔抗爭最終慘敗，人生中這少有的敗局，您永遠沒機會扳平了，您能甘心嗎？！

4

追思的沉痛，在于您一生正直厚道，卻不幸成了“好人不長命”的佐證！

您為人處事講規矩講道理講良心，有點怕事從不惹事，遇人挑事習慣息事寧人。您向來與人為善，從無害人之心，樂于成人之美，與人共事總為對方著想，寧可自己吃點虧受點屈。

您是那個年代農村少有的文化人，擔任村會計和信用社服務站站長二十多年，管理賬目認真負責，服務鄉親熱心周到，公家對您放心，鄉親們對您滿意。

您堅持讀書看報，懂政策明事理，接地氣看事透，鄉親們有個大事小情，總喜歡找您討個主意，您總是掏心窩子出好點子。

俗話說“好人有好報”，但在您這兒咋就不靈了呢？俗話還說“好人不長命”，咋在您這兒就不幸言中呢？兒打破腦袋也弄不明白啊！只是不再盲信那些俗話了。

5

追思的沉痛，在于您操了一輩子心，卻沒留一句遺言就“放心”地走了！

您生來就是操心的命，為人處事謹小慎微，總比別人要想得多；干活精工細作，總比別人辛苦得多。家里家外那些雜七雜八的事，總是沉甸甸地裝在您的心里壓在您的肩頭，您的兒女一個接著一個長大，一個接著一個上學，一個接著一個成家，一個個難題抵消著您的欣慰和自豪；您命運多舛的兩個姐姐，一個無依無靠要您照顧，一個兒子不孝順常要您主持公道；家長里短禮尚往來也不能掉份子。

有的您可以對付一下，有的您可以躲開不管，但您就是做不到！然而，您臥病在床那么久，卻沒向娘和兒女們交代任何事；彌留之際，您也沒給守在身邊的家人留下半句話！也許，您這一輩子太累了，也該徹底放下輕輕松松地走了；也許，您要交代的事情太多了，一時又不知從何說起；也許，您知道我們懂您的心。

但您該給我們留下最后的念想??！

6

追思的沉痛，在于您為人父足以問心無愧，卻讓兒女因報償無門而抱憾終生！

俗話說“不養兒不知父母恩”，可兒要說，作為中國獨生子女的父母，才真正懂得您養育六個兒女的莫大恩情！這些年，我反復問自己，您這一生，為培養兒女傾盡所有竭盡所能，您對兒女可曾索取過什么？

您腿腳不好行動不便，曾提出買一輛電動車或三輪車，我說山路崎嶇不安全，不贊成；您說房頂排水不好該維修一下，自己干不動了兒女們搭把手吧，我們都沒顧得上；兒子當了軍官、女兒在北京就業先后找了對象，您提出回家操辦婚禮熱鬧熱鬧，可我們借口怕您受累，都不約而同地回絕了；您生病臥床前，提出到我工作的城市租個房子住一段時間，可我借口忙沒有答應。

兒后來才明白，這些要求是您做了多么激烈的思想斗爭，下了多大的決心才提出來，其中蘊含著您多大的期許啊！可我們卻如此漫不經心，如此輕描淡寫！

現在懂了，但注定已報償無門，這種深深的愧疚和自責，怎不讓兒悲痛欲絕！

7

您的一生，是善良隱忍忠孝賢明的一生，是遭罪過多享福太少的一生，是奉公有為興家有功的一生，也是來時清貧走時富有的一生！

作為一名公民，您以知書達理、正直善良、孝順賢明、勤勞能干贏得好口碑，十里八村美名揚；您心系大家服務公家，是鄉親們信任的“好管家”！

作為一家之主，您矢志發家、勤儉持家、開明治家、奮力興家，建了一座新宅院，養育了六個好兒女，公家授予的“教子有方”牌匾還在默默訴說，您是開創家業新局的大功臣！

“子欲養而親不待”！人生中這莫大的悲痛將永遠銘刻在心，這已經注定的無法彌補足以讓兒抱憾終身！兒對您所有的景仰、愧疚和孝心，都永遠只能寄托在綿延不絕、沉痛無比的追思之中了……

【作者系海裝沈陽軍代局政治部副主任】

追思的沉痛

☉喬燕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