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真的33歲

劉同

大概99年的時候，開始聽阿牛的歌。一盒卡帶9塊8，美卡音像出品。

回來用透明膠帶仔仔細細把封面貼得嚴實，小心謹慎，18歲對待心爰之物的方式。

那時有個習慣，一旦心情不好，就喜歡找朋友說話，說出自己所有的疑惑，朋友用心作答，可無論對方回答什么，我都是嗯嗯嗯，誰管你說的是什么呢，你能坐在我身邊一直叨叨叨，看見你為我擔心，心里就能變得很踏實。人都是漸漸的，變得賤賤了起來。

大三的時候，讀到了許知遠的一句話，他說“人們不傾聽內心的渴望，回避孤獨與焦慮，躲在通行的規則背后，但人們也終究會發現，這種生活其實不值得一過。你越回避自己的內心，越茫然無措。”

焦灼無法回避，亦難以轉嫁。要了解真正的內心，只能學習習慣一個人的生活。一個人走路，一個人聽歌，一個人吃飯，去學校商業街的網吧看盜版光碟一個人哭一個人笑，扭頭想分享，才發現自己是一個人。剛開始是訕訕一笑，掩飾自己的失落，再后來是自嘲的一笑，欣賞自己的灑脫。

所以無論是阿牛還是許美靜，無印良品還是江美琪，他們就像老朋友說話一樣，無論心事輕重，耳塞戴上，與世隔絕，心便能立刻踏實起來。

我的表哥那時是某知名唱片公司的總經理，欣賞蔡琴的中年人，欣賞不來把江美琪奉為深心靈歌姬的年輕人。他在電話里用嘲笑的語氣說：再過十年，你看看你的江美琪在哪吧。我很憤怒地咆哮：她一定會好起來的，那時她一定會在的，你的蔡琴才會不見了！！

一晃十幾年過去，再想起這些事情，覺得他也幼稚，我也幼稚。蔡琴在市場上依然搶手，江美琪少有露面。但她的歌從我的卡帶隨身聽換到CD里，又從CD里換到Mp3里，再換到iPod里，至今留在iPhone里，我愛的那些歌與歌手，一直都在，在我的熱愛里。

因為從來都是一個人品味，一個人調味，少與人分享，所以過去了那么多年，一個人對于過去的記憶就顯得格外完整。記得每一個前奏，每一個MV的畫面，每一次聽這些歌曲的心情。就如伴隨心情寫下的文字，不論光陰如何更迭，只是紀錄片中日與夜快進的鏡頭，被攝的物體也僅僅是輕微舒展，極其釋放。

今天，我33歲。昨晚在房間里，翻出帶到北京的舊物品，細細端詳。

有一封信是當年同班的女同學寫的。因為我常逃課的原因，所以見面不多，女同學對我的評價大多圍繞著“那個不常上課看起來游手好閑的男同學”展開。到了大四實習老師分配的時候，學校把我和這位女同學分配到了一組。由于最后要公開課分組評優，據說這位女同學很不開心和我分到一組，現在和那時想起來，仍然覺得她一定是瞎了啊。

為了不被看不起，我開始熬夜寫教案，第一次與同學見面時偷偷把講臺上的座位表照下來，晚上在床上背每一個同學的名字，在課堂上一一對號入座，記得滾瓜爛熟之后，佯裝下課從走廊經過，然后一一叫出班上同學們的名字，那位大學女同學那叫一個崇拜和震驚啊……（你說她當時瞧不起我是不是瞎了……）

不知道有多少人的自信爆發是從被異性瞧不起開始的，我打電話給高中班主任，和同學們混在一起吃飯，晚上去寢室和他們群居一小陣，把最難搞的男同學搞定。明明不會街舞，還硬撐著回長沙和朋友學了幾招，僅僅是想讓高中生見見世面，樹立一下威望。為了面子，連命都可以豁出去的21歲，讓女同學刮目相看。晚自習出來，小城市，大排檔，塑料棚子里灌著風，卻吹不滅我們對大四之后的企盼。

“我希望未來能讀到博士吧。”我看看她，心想：我們一輩子都不可能成為朋友吧。

“我希望能通過自己的努力讓人看見，過自己想過的生活。”這是我說的。

“什么樣的生活才是你想過的？”

“不用看領導臉色，不會被同事排擠，每天朝氣蓬勃，再累也不覺得辛苦，每年都能完成一個小愿望，不要太窮，嗯。”我呵呵一笑，女同學舉起一杯啤酒對我說：其實我特別羨慕你，幼稚的男孩，希望你能成功。

喝酒時，我喜歡一飲而盡。趁啤酒經過口腔、喉管、食道，緩緩流入胃里的時間，我就能安安靜靜地坐著回想喝酒時說的那些話，然后給自己和對方再盛上一杯。

實習期結束，我們組是兩個優秀團隊之一。沒有機會再熬夜，也沒有機會再相約喝酒。直到畢業那天，女同學給我寫了一封信，她說她已經保研，朝著自己的目標持續前進。她說她很高興與我共事一個月，她說人與人常常因為不了解而誤解，卻也會因為不了解而喜悅。

最后一句話我記得很清楚，她寫：幼稚的小孩，我看了你寫的小說，真的很認真，請繼續努力，我要向你學習，我能想象你實現愿望的樣子，那個樣子的你很帥。

呵呵。第一次看那封信的時候，我冷笑了一聲。

她看了我的小說，沒有夸我寫得好，卻夸我很認真，簡直是瞎了眼啊。然后把信往抽屜里一塞，拋之腦后。

所幸的是，有價值的回憶總歸是有實體存在的。

昨晚再一次看到那封信，讀到“你真的很認真”時，突然被莫名擊中，先是訕訕一笑掩飾自己曾經誤解她的尷尬，然后再呵呵一笑，卻再也不是輕視對方，而是鄙視當年的自己了。

認真是一個好評價。文筆可以美，做事卻難認真。長得可以帥，相處卻難認真。年齡持續長大，每一天卻難認真。而女同學也因為認真，讀到了北大的博士。我也因為認真，結識和收獲了很多很多人。

有人說，因為你，所以我變得很有安全感，變得很認真，然后實現了自己的某個夢想。

呵呵。（冷笑一聲）

那是因為你原本就有夢想，原本就很認真，原本就有安全感，而我恰巧出現，被無辜的當成了催化劑。經過一些時間，我還是我，你卻早已不是自己了。所以，恭喜你們。

說真的，過一份自己想擁有的生活，開一個自己的花店，讓很多喜歡學書法的孩子獲獎，考上了一個不錯的大學，用比上司少一半的時間就能升職，都不難。哪怕還在堅持奮斗，尋找出路，一臉傲嬌的人們，要相信，幼稚的人，就要認真，只有認真了才能像我一樣，33歲了，對未來還充滿了企盼。

生日快樂。認真的33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