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保斗
(廣東省陽江高新區人民醫院,廣東 陽江 529533)
醫師筆談
“陰火”本質之再辨
馮保斗
(廣東省陽江高新區人民醫院,廣東 陽江 529533)
關于“陰火”理論,素來辯論最多的有兩種,一種是李東恒提出的“陰火”論,多認為是脾胃氣虛之陰火;一種是鄭欽安提出的“陰火”論,多認為是腎陽虛弱之陰火。然細辨別,兩“陰火”論之本質實為一致,皆為陽根不穩,氣散于外,此氣本是真陽,真陽實為腎陽。治宜溫陽收納,“一主三輔”之法。
陰火,關東張存悌總結為[1]“陰證所生之火,由陰盛格陽,逼陽外越所致”。明代醫家李時珍在《本草綱目·火部第六卷》[2]中也首次對陰火提出了陰陽對立的描述:“五行皆一,唯火有二,二者,陰火、陽火也。諸陽火遇草而焫,得木而燔,可以濕伏,可以水滅;諸陰火不焚草木而流金石,得濕愈焰,遇水益熾,以水折之,則光焰詣天,物窮方止;以火逐之,則灼性自消,光焰自滅。”指出了陰火、陽火的概念,指明了治療大法。然陰火除了陰證所生之火這個概念之本之外,應還需附加兩個重要的條件[1]。第一,它屬于虛證范疇,只能是虛證,具有“得水則燔,得日則散,補陽則消”的特性。第二,陰火只能以熱藥治療,用藥則唯辛熱之劑,所謂以火治之,補陽即消。
鄭欽安在《醫理真傳》、《醫法圓通》中都提到“陰火”,認為“陰火”由“虛陽之氣上奔”或“真陽上騰”“真氣上浮”而致。腎陽上浮是“陰火”產生的病機。其對“陰火”理論做了大量的研究,書中共談及“陰火”11次,論及陰火之證也甚多,如在《醫理真傳》中列舉了31種陽虛證,有16種屬于“陰火”[1]。《醫理真傳·坎卦解》云:“天一生水,在人身為腎,一點真陽,含于二陰之中,居于至陰之地,乃人立命之根,真種子也。真陽二字,一名相火,一名命門火,一名龍雷火,一名無根火,一名陰火,一名虛火。發而為病,一名元氣不納,一名元陽外越,一名真火沸騰,一名腎氣不納,一名氣不歸源,一名孤陽上浮,一名虛火上沖。”鄭欽安明確指出,陰火產生的本質,就是腎中之虛陽向上或向外飛越的現象。腎中之陽氣,包涵在腎中之陰精之中[5]。此火雖已離位,但與真陽同出而異名,同氣相求,隨真陽之升浮沉降周流全身,但見身之元氣不足之處,即乘虛而入,欲救此處元氣之不足,元氣不足則陽氣不治,故陰火代之。鄭氏還指出相火的升降是產生陰火證之主要因素,《醫理真傳·真龍約言》云:“一也者,真氣也,天之體也,氣雖在下,實無時而不發于上也。若離中真陰,地體也,雖居于上,實無時而不降于下也。故《易》曰“本乎天者親上,本乎地者親下”,此陰陽升降之要,萬古不易之至理也。”指出君火是以明,相火是以位,君火是不動的,水生木,水為陰,陰中有火才能生木,君相二火關系的重點是升降,相火在升,升到君火之后還要降,降的還是相火,是人體一氣周流運動的本質,相火不降了,才會產生諸多僭越之證。對于陽氣須沉藏的重要性,鄭欽安也指出:“真氣,命根也,火種也,藏于腎中,立水之極,為陰之根,沉潛為順,上浮為逆。”告誡世人陽氣藏在陰中,只宜潛藏[5]。
此外,鄭欽安對“陰火”僭越的方向作了進一步說明,《醫理真傳》云:“其中尤有至要者,有陰氣上騰而真火不與之上騰者,有陰氣上騰而真火即與之上騰者……;亦有陽氣下趨而君火未與之下趨者,有陽氣下趨而君火與之下趨者,此際不可玩忽。”指出了“陰火”可戴僭于上,可沉陷于下,而真陽元虛為一源,上中下為三歧。
陰火一詞實為李東恒所創。《醫經溯回集》謂:“名為陰火,其東恒始歟。”其代表方補中益氣湯補氣升陽,為后世醫家治氣虛發熱、氣虛下陷等病證之要方,“甘溫除熱”的代表方。“陰火”在其《脾胃論》、《內外傷辨惑論》、《蘭室秘藏》、《醫學發明》等著作中共出現40余處。其中,描述“陰火”為腎火者5處,為脾火者3處,為心火者2處,為肝火、肺火、胃火者各1處,為經脈之火者6處,為五志化火者2處,為實火者1處,為虛火者6處[6]。由于李東垣在其著作中對“陰火”論述較簡,也造成后世醫家對其“陰火”論眾說紛紜,莫是一衷。有的醫者認為其陰火是心肝之火[7];亦有醫者認為其陰火乃相對陽火而言者[8];也有的醫者認為其陰火指飲食、勞倦、情志所導致的內傷之火[9];然東垣在《脾胃論·飲食勞倦論》[10]云:“茍飲食失節,寒溫不適,則脾胃乃傷;喜怒憂恐,勞役過度,而損耗元氣。既脾胃虛衰,元氣不足,而心火獨盛。心火者,陰火也,起于下焦,其系系于心,心不主令,相火代之;相火,下焦胞絡之火,元氣之賊也。火與元氣不兩立,一勝則一負。脾胃氣虛,則下流于腎,陰火得以乘其土位。”指出雖五臟六臟都可是“陰火”,但無一不起于下焦。又在《內外傷辨惑論·辨陰證陽證》[11]云:“既脾胃有傷,則中氣不足,中氣不足,則六腑陽氣皆絕于外,故經言五臟之氣已絕于外者,是六腑之元氣病也。氣傷臟乃病,臟病則形乃應,是五臟六腑真氣皆不足也。惟陰火獨旺,上乘陽分,故榮衛失守,諸病生焉。其中變化,皆由中氣不足,乃能生發耳。”指出了“陰火”乃由中宮不足,運轉無力,而致真陽不能正常升浮沉降的結果,真陽不主令,則五臟六腑,四肢九竅,經絡血脈真陽皆不足,而百病始生。在《脾胃論·胃虛臟腑經絡皆無所受氣而俱病論》云:“夫脾胃虛,則濕土之氣溜于臍下,腎與膀胱受邪。膀胱主寒,腎為陰火,二者俱弱,潤澤之氣不行。”也指出了土下空虛,濕土之氣隨之下陷,乘于腎與膀胱,腎中水寒,則真陽不能守位,騰躍于外。在《脾胃論·補脾胃瀉陰火升陽湯》云:“陽氣不治,陰火乃獨炎上。”此處的陽氣不治,也是可理解為真陽不守其位僭躍于上,此火無根為獨,欲散不能散,欲歸不能歸,實則指相火上浮之“陰火”,其本質病位仍在腎。
鄭欽安之“陰火”論,始終強調為陽虛之火,從人身以火立極的角度,指出種種虛陽上浮,實乃坎中之一陽,其云:“明系水盛,水盛一分,亦盛一分,水高一尺,龍亦高一尺。”“是龍之因水盛而游,非龍之不潛而反常。”明確指出本質為真龍(真陽),真龍腎陽也,病位在腎。李東垣其“陰火”理論雖分布于各卷,心肝脾肺腎等五臟六腑皆可見,看似散亂,但從其字里行間中,無時不指出皆為陽根不穩,氣散于外,中宮無力運轉,一氣周流運動不暢,此氣本是真陽,如其云“陽氣不治,陰火乃獨炎上”與鄭欽安之真陽元虛之“陰火”論本質不謀而合,后世醫家應深入感悟其真諦。成都盧崇漢曾指出[12]“中陽不振導致的發熱,不僅要補脾,還要固腎,如果補中益氣湯中加上附子,效果就更好”。從治療上也充分說明本質是固腎。所以,鄭欽安之“陰火”論與李東恒之“陰火”論本質皆為腎中之真陽,為坎中離位之“陰火”,病位根本均在腎。
對于陰火的臨床治療,重點是辨清一切陰證陽證,《醫理真傳·欽安用藥金針》[3]說:“予考究多年,用藥有一種真機與眾不同,無論一切上中下諸病,不問男女老幼,但見舌青,滿口津液,脈息無神,其人安靜,唇口淡白,口不渴,即渴而喜熱飲,二便自利者,即外現大熱,身疼頭痛,目腫口瘡,一切諸癥,一概不究,用藥專在這先天立極真種子上治之,百發百中。”實則是鄭欽安對陰火治療用藥之精髓,是其一生臨床之感悟。經研究,筆者將陰火的治療歸納為“一主三輔”。“一主”即扶陽為主藥,陰火宜引,破陰回陽,以附、姜、桂為君,乃桂附姜純是一團烈火,火旺則陰自消,如日烈當空萬里無云。“三輔”是三種臣佐使輔藥用法:即潛鎮引降法、酸斂歸納法、厚土反佐法。潛鎮引法降就是用金石或介類中藥如磁石、龍骨、牡蠣、紫石英、龜甲以重鎮潛藏,用引熱下行類中藥如牛膝、澤瀉、茯苓、車前子等引火下行;酸斂歸納法是用五味子、烏梅、白芍、山茱萸等收斂元陽,以砂仁、肉桂、黃柏等納氣歸腎、潤澤中宮;厚土反佐法則用炙甘草等稟坤氣之藥以厚土伏火,以豬膽汁、石膏等寒涼之藥反佐,寒熱并用,反從其病。當然,三輔之法不必全用,應“知常達變”,隨證加減。
“陰火”是一個大證,是最容易誤辨誤治之證,也是李東恒鄭欽安的學術精華之處,后世醫家應該重視其重要性,感悟其真諦,傳承其精髓,避免誤病誤人,千古流弊。
[1] 盧崇漢.扶陽論壇[M].6版.北京:中國中醫藥出版社,2015:159-171.
[2] 李時珍.本草綱目[M].2版.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2004:415.
[3] 鄭欽安.中醫火神三書[M].北京:中國中醫藥出版社,2012.
[4] 張存悌.中醫火神派探討[M].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2010.
[5] 傅文錄.鄭欽安陰火論與臨床應用[J].河南中醫,2012,32(6):6.
[6] 裘沛然.丁光迪中醫各家學說[M].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1992:158.
[7] 陶志達.李東恒脾胃學說概要[M].北京:中國中醫藥出版社,1977.
[8] 齊仲賢.陰火小議[J].遼寧中醫雜志,1982,9 (8):36.
[9] 張錫純.醫學衷中參西錄[M].石家莊:河北人民出版社,1977:303.
[10] 李東恒.脾胃論[M].北京:人民軍醫出版社,2005:166,32,65.
[11] 李東恒.內外傷辨惑論[M].北京:中國中醫藥出版社,2010:6,11.
[12] 盧崇漢.扶陽講記[M].北京:中國中醫藥出版社,2015:75.
R228
B
1004-2814(2017)02-0189-02
2016-09-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