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鹿靜
(河南大學外語學院 河南 開封 475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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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擬聲擬態詞看日本人的細膩
黃鹿靜
(河南大學外語學院 河南 開封 475001)
大和民族祖祖輩輩生活在37萬平方公里的狹長島嶼上,島國特有的氣候和風土環境孕育出了在四季變換中生活的日本人的細膩感覺。由此他們在自己的生活中也創造出了表達自己細膩的感受的語言。其中最具代表性的要數日語的擬聲擬態詞了。本文就以日語的擬聲擬態詞為中心來看日本人的細膩。
細膩;擬聲擬態詞;自然;宗教
擬聲擬態詞在日語中占據的地位極其特殊,它們不僅數量多,而且使用頻率高,作為一種奇特的語言現象,在世界各國語言體系中獨樹一幟。在日本,各出版社(如東京堂)相繼出版了各種擬聲擬態辭典,其規模之大不亞于一般的小型常用詞典。日語中約有2000個擬聲擬態詞,淺野鶴子的《擬音語擬態語辭典》收錄日語擬聲擬態詞1660個,郭雅坤等的《日漢象聲形態副詞詞典》收錄日語擬聲擬態詞1500條。擬聲擬態詞的數量之多,使令人不可等閑視之。日本人經常用擬聲擬態詞來詳細表達各種各樣細膩的動作,形象生動地解釋說明事物。
首先我們看一下擬聲擬態詞的定義。“所謂的‘擬聲詞’就是模仿生物,包括無生物的聲音,‘擬態詞’就是模仿生物,包括無生物的狀態。‘きょろきょろ’是生物的動作,‘ひらひら’是生物飛的樣子,‘ちんちん’是鳥叫的聲音。像‘一人でくよくよ悩んでいた’、‘さっきからいらいらしていた’句子里的‘くよくよ’、‘いらいら’都是表示人的情感,一般將此叫做‘擬情詞’。”①
日語擬聲詞中,最明顯的特點就是表示野鳥昆蟲聲的詞非常豐富,如;金鈴子―りんりん、松蟲―ちんちろりん、蟋蟀ーころころ、螽斯―すいっちょ、みんみん蟬―みーんみーん、晝鳴蟬ーじーじー、鴨子―ガーガー,小雞―ひよひよ、ぴよぴよ、蛙―げろげろ、麻雀―ちゅちゅ、液蟬ーかなかな等。這表現出日本對構成自己生存環境的野鳥、昆蟲、植物等格外關注。這類詞中,表示家畜叫聲的很少。雖然有表示馬叫的“ひんひん”,牛叫的“もーもー”等,但僅限少數幾個。這似乎與日本非畜牧民族有關。日語擬聲擬態詞較多的另一個領域是表示觸覺的詞。如:ざらざら(粗糙)、つるつる(滑溜溜)、すべすべ(光滑)、ぬるぬる(黏滑)、ねばねば(黏糊)、べとべと(表面帶有濕氣發粘)、ごつごつ(凸凹不平)等。此外,日語擬聲擬態詞中描述人的動作和表示人的態度的詞非常多。如:きょろきょろ(東張西望)、ぼんやり(發呆)、むっつり(沉默寡言)、あっさり(簡單)、うかうか(漫不經心)、せかせか(慌慌張張)、すっぱり(果斷)、めろめろ(散漫)等。其中,表示人的不安、沉不住氣等心理狀態的詞尤其多,如:いそいそ(高興)、いらいら(焦慮)、うきうき(興高采烈)、そわそわ(慌亂)、くよくよ(悶悶不樂)、びくびく(戰戰兢兢)、はらはら(擔心)、おどおど(惴惴不安)、おずおず(怯生生)等。另外日語中與嗅覺有關的詞有“つんと(氣味刺鼻)、ぷんぷん(氣味熏人)、むっと(臭氣熏人)”等。味覺方面有“さっぱり(清淡)、あっさり(清淡)、ぴりり(辣乎乎)、こってり(油膩)”等。
接下來看一下擬聲擬態詞的發音和形式。日語的發音種類包括“清音”、“濁音”、“半濁音”、“促音”、“長音”、“撥音”、“拗音”等。而擬聲擬態詞幾乎包含了所有的發音形式。如清音:のろのろ(慢吞吞)、ひゅーひゅー(形容風呼呼地吹)、かんかん(大發雷霆)等。濁音:びくびく(忐忑不安)、でこぼこ(凸凹不平)、ぶらぶら(無所事事)等。半濁音:ぽんぽん(噼噼啪啪)、ぴりぴり(辣乎乎)、ぷかぷか(吧嗒吧嗒)等。促音:じっとり(濕漉漉)、しっとり(潮濕)等。長音:ぐうぐう(呼嚕呼嚕)、じゃーじゃー(嘩嘩地)等。撥音:ぼんやり(發呆)、うんざり(厭煩)、しんみり(平靜)等。拗音:きゃーきゃー(哎呀)、びしょびしょ(濕淋淋)、めちゃくちゃ(一塌糊涂)等。日語擬聲擬態詞的構詞形式也是多樣的。日語中的擬聲、擬態詞有以ん、っ、り結尾的形式和疊詞形式。如:以ん結尾:①自転車の後輪がパンとパンクした。(自行車的后胎“砰”的一聲爆炸了。)以っ結尾:②腕時計を見ると、ぱっと立ち上がった。(看了下手表,突然站了起來。)以り結尾:③君の小さな顔をぼんやり見える。(模模糊糊地看到你小小的臉龐。)疊詞形式:④少女は目をくるくるさせて「本當?」と聞いた。(少女眼珠滴溜溜地轉著,問道:真的嗎?)
日語中的擬聲詞擬態詞,不但量多,而且擬聲摹狀也頗細致,在日本少年兒童中流行著一首名為《大きな太鼓》(大鼓)的歌曲,歌中唱道:“大きな太鼓,ドーン,ドーン。小さな太鼓,トントン”。由此可見,因鼓的大小而異會發出“ドーン,ドーン”和“トントン”不同聲響。日語用擬聲擬態詞來詳細表達各種各樣細膩的動作,如“見る”有“ちらっと見る(瞥了一眼)”、“じっと見る(目不轉睛地盯著看)”、“じろじろ見る(賊溜溜地看)”等。而漢語中除了“看”以外,還有“瞧”、“瞅”、“瞄”、“觀”、“覽”、“相”、“盼”、“顧”、“張”、“望”、“覷”等動詞,動詞本身就能反映各種不同的“看”。而在日語中日本人用擬聲擬態詞來詳細地描述動作。再如“歩く”就有“てくてく歩く”(一步一步地走)、“すたすた歩く”(大踏步地走/急促地走)、“ぶらぶら歩く”(漫步)、“とぼとぼ歩く”(步履蹣跚)、“よちよち歩く”(小孩東搖西晃地走)、“ふらふら歩く”(踉踉蹌蹌地走),形容女子步態優美地走是“しゃなりしゃなり歩く”。表示生氣的狀態就有:“かんかん”(大發雷霆)、“ぷんぷん”(一個人生悶氣)、“ぷりぷり”(憤憤不平)等。表示“言う”的樣態就有:“ぶつぶつ”(小聲嘀咕、發牢騷)、“がみがみ”(絮絮叨叨地數落)、“くどくど”(啰里啰嗦地嘮叨)、“づけづけ”(毫不客氣地說)、“べらべら”(口無遮攔、滔滔不絕地說)等。
由上可知,日本人通過發音和形式上的變化努力創造了大量的擬聲擬態詞。他們用好幾個擬聲擬態詞去描述同一個動作,表達他們不同的感受。富于變化的擬聲擬態詞反映了日本人對自然界敏感細膩。那么日本人的敏感細膩來源于什么呢?
這一方面和日本的地理環境有關。1896年,日本著名學者內村鑒三在文章中指出:“日本人的天下不過是遠東的一串島嶼。人們盤踞在蝸牛大的國土上,沉溺于瑣細的事物之中。”②的確,孤懸于海上的“彈丸島國”日本被眾多的山川河流切斷分割成數千個島嶼,缺少宏大、巍峨的自然景觀。人們長期分散地生活在山間的小盆地或小山谷、濱海的小平原或臨河的小平川之中,接觸到的多是小規模的景物。這種風土形成了日本人從小處著眼、注重細節的“瑣細”民族性格。眾所周知,農業是人類的衣食之源,生存之本。彈丸島國日本的土壤中富含沖積土和火山灰土,而且日照量大,水資源豐富,非常適合農業生產。但是,資源短缺,可耕地少,火山、地震、臺風、暴雨(雪)、海嘯等自然災害頻發,氣候變化復雜。在這種情況下就需要人們全身心投入農業生產,勤懇專心,精耕細作。而且還要細心觀察自然條件的變化以應對各種自然災害,盡可能避免意外損失。這種生活條件,就催生了日本特色的“精農主義”思想。這種“精農主義”思想使“瑣細”的民族性格進一步深化,變得更為細膩而精致。
另一方面得益于日本的傳統宗教下的傳統觀念。日本的傳統宗教主要是神道和佛教。神道是以日本的土著信仰即神祗信仰為基本內容,后來又經歷了神佛融合、神儒融合、國家神道等發展時期的最具有日本民族特色的宗教。所謂神祗信仰也就是對神靈的崇拜,神靈包括人的神靈(主要是祖靈)和自然的神靈。
被神道視為最高經典的《古事記》描繪了各種神的生成,有太陽神、星神、地神、山神、海神、雨神、風神、雷神、收獲之神等等。《古事記》所表現的宇宙觀,可稱之為自然生成論或自然流出論,即宇宙并不是神創造的,而是由于一種自生力而自然生成、自然出現的。神道的世界是一個萬物有靈的世界,神道中的神不是神圣和崇高的象征,而是各種靈異力量的化身,是當時的日本人對自然界的萬事萬物感到不解、敬畏或恐懼的心理的折射,人們向這些神靈祈禱,祈求它們善待自己,保佑他們的平安和生活的富饒。
日本在東亞文明圈中起步較晚,這使得日本本土宗教文化發展較慢,在中國進入古代文明時期,日本的文明進程尚處在巫術階段,還沒有形成獨立完整的體系。日本民族的形成,移民、島國封閉、發展緩慢、沒有發展到否定原始思維的理性階段,就已經受到外來文明的影響,致使日本民族過早地出現了外來文化與本土文化的融合,對日本民族的審美心理和審美意識的形成和發展具有重要的影響。神道教與儒、道家文化以及佛教思想融合、并存,尤其是禪宗思想,對日本文化藝術影響較大。禪宗不注重外在形式,而更注重內在的修煉,即注重對心的感悟,使日本文化產生空寂、幽玄、含蓄、簡約的審美意識。
日本當代著名哲學家梅原猛認為,日本人的傳統精神有兩個特征,一是萬物的平等原理,即認為動、植物乃至山川都和人同樣有靈魂;二是靈魂可以再生,永遠在他界與現世之間循環往復。梅原猛氏還指出,佛教在日本傳播的過程中一直受到上述兩個特征的改造。9世紀空海引進密教,是因為密教的思想非常容易被具有崇拜自然信仰的日本人所接受,密教信仰大日如來,密教中的佛已經不是單純的人,而是以太陽為象征的宇宙的中心存在,由于它而產生了萬物。日本佛教中的天臺本覺論的核心是“山川草木悉皆成佛”的思想,這種思想最能表明日本人以自然為中心的宗教理想。原來在印度是以人為中心的佛教到天臺本覺論強調“山川草木悉皆成佛”之時已發生了巨大的變化,變成了“萬物有靈論”。
主張“山川草木悉皆成佛”的日本佛教與相信萬物有靈的神道相互融合、推進,使日本人自古以來敬畏自然、崇拜自然的傳統一直持續下來。日本人的思維是建立在原始的“萬物有靈觀”和“萬物有生觀”之上,發展為自然事物的“同情觀”,并形成了生命一體化的觀念,對后世的自然美觀和審美意識產生了影響。因此,日本民族天生對自然非常尊崇,并且對自然的變化表現出高度的敏感,強調精細的認知和表現事物,具有審美思維的清晰性、敏感性。
綜上所述,我們可以看出日本人用竭盡所能創造出的擬聲擬態詞來詳細模仿描述大自然的一切。如此類準確、生動、細致、傳神的表達方法來源于日本的地理環境和傳統觀念。從日本內陸的地理環境來看,山清水秀、森林資源和水資源都相當豐富,而且氣候溫潤,四季分明,溫泉密布。所有這些造就了日本人對自然的敏感以及思維方式中重細節、重和諧、重修養。對神道、禪宗的推崇等,同時也培養了日本人纖細、典雅、自然和清純的審美情趣。而擬聲擬態詞也就漸漸成了人們細膩地表達情感、交流思想的重要工具。
【注釋】
①淺野鶴子,金田一春彥.《擬音語·擬態語辭典》角川書店、昭和53年4月、8頁。
②王志強 如此日本人[M].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5:130.
[1]淺野鶴子 金田一春彥.《擬音語·擬態語辭典》[M].東京:角川書店、昭和53年
[2]王志強.如此日本人[M].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5
[3]秦禮君.日漢比較詞匯[M].安徽:中國科技大學出版社,2010
[4]李雪梅.日本·日本人·日本文化[M].浙江:浙江大學出版社,2005
[5]王莉.淺析日本人的自然觀[J].四川:劍南文學,2012(4)
黃鹿靜(1989.06-),女,河南南陽人,河南大學日語語言文學專業碩士生,研究方向:日本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