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賢能政治與民主政治

貝淡寧

中國的賢能政治與民主政治

貝淡寧

中國選賢任能的政治尚賢制有著深遠的歷史淵源，影響了過去幾十年的社會變革，也比較適合面臨復雜政治、社會和經濟問題的大國。民意調查也表明，政治尚賢制獲得了充分的民眾支持。政治尚賢制不僅能選拔出能力超群的領導者，而且如此選拔出的領導者更具長遠眼光和全局意識，能夠做出更加具有說服力的政治決斷。政治尚賢制比西方的民主制更適合像中國這樣的大國，它能夠有效規避民主選舉制的主要缺陷。

一、賢能政治可以作為衡量政治進步的判斷標準

民主選舉制并非衡量政治進步的唯一標準，其本身也并不完美，完全可以用賢能政治的標準來評判什么是政治進步和政治退步。因此首先要討論選舉民主到底有哪些問題，才能進一步討論賢能政治。

民主選舉制的問題首先在于選民本身存在問題。在西方國家，許多選民素質并不高，缺乏關于社會政治經濟等基本問題的理解與最基本的政治判斷力，左右選民投票的未必是候選人的方針政策。而且大部分選民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場投票，產生的領導人僅代表投票人的利益，不對后人或者其他國家負責，難免會產生政策上的短視。

推選政治領導人的恰當方式取決于國家規模、政治文化、歷史和國情。中國在三十多年的政治實踐中形成了以賢能政治作為選拔領導人的手段，同樣也可以成為一種判斷的標準。

是否采用賢能政治首先取決于國家的規模，不能將小國的政治經驗簡單照搬到中國這樣的大國上。在小型社群中，民眾由于彼此熟悉因而能夠判斷領導者的能力和道德，所以民主選舉制適合小國或底層政府。而民眾難以判斷高層政府（市級及以上）領導人的德行，也就無法做出更好的抉擇。因此對于高層政府需要以賢能政治的方式選拔和提拔具備卓越素質的領導人。

制度選擇也和國家的歷史文化有關。中國的政治理想與西方完全不同，《禮記》講“天下為公，選賢與能”，儒家一直認為理想的國家需要由最優秀的人才來管理，這種政治理想在帝制時期的中國以科舉的形式運行，并且也影響到今天的政治改革—更加強調教育、考試和基層政府中的政治歷練。同時這種政治理想得到了民間的廣泛認同，民眾仍然以賢能政治的標準來判定領導的好壞。而且我們現在身處一個飛速變化的社會，賢能政治能夠選拔高水平領導，以應對不可預測的全球性沖擊。

二、智力水平、社交能力和美德是賢能政治對領導人的要求

賢能政治對于領導人有了更高的要求，而衡量標準取決于具體情況。一位商業領袖未必會是一位好的政治領導人；戰時稱職的領導人，和平時期未必稱職；適合做小社區或村鎮的領導人，未必適合做大國領導人。智力水平、社交能力和美德這三種品質對于高層領導人最為重要。

首先政治領導人需要具備理解復雜論爭的能力，并對經濟、歷史、國際關系、環境科學等各方面知識都應有良好的掌握，而考試是過濾掉缺乏基本知識的人的有效方式。考試是公平而且機會均等的，與投票有相同的意義。不過具備高智商的學者未必能成為優秀的政治領導人，他們需要與大量不同的人群進行溝通交流，所以高情商同樣重要，可以通過候選人在基層期間的績效評估情商。同時，情商往往隨著年齡積累而提升，中國政府的高層領導人需要經過相當長時間的歷練，這是中國模式的優勢。但是按照科學調查我們發現女性的情商一般來說比男性高，所以應該多鼓勵女性成為政治家。

與民主選舉制不同，腐敗問題對賢能政治傷害尤為明顯，直接威脅到政權的合法性。因此，賢能政治的領導人最重要的品質是美德。在評估方式上，由于同事往往對彼此了解最為深入，互動最為充分，所以同事之間的推選最為重要。此外也需要通過完善法制、高薪養廉、更加獨立的監督和進一步分離經濟權力和政治權力等方式預防腐敗。同時也需要儒家的道德教育，培養官員的慎獨意識。

三、民主選舉制與賢能政治的結合

任何一種政治體制都存在理想與現實之間的差距。選舉民主和賢能政治本身并不矛盾，提倡賢能政治并非反對民主選舉制，完全可以借助民主選舉制以完善賢能政治。可以采取一種民主選舉在基層、賢能選拔在高層的垂直模式。賢能政治應該兼含基層政府民主選舉、非選舉形式的政治參與協商等方式，創造民眾參與政治的機會，但并不包含高層領導人的競爭性選舉。在具體的實踐上，完全可以在不同地區展開實驗，對實驗結果的判斷不應該過分政治化，需要由獨立的學者決定。

相對于民主選舉制，中國模式可能只適合規模較大的國家，而且賢能政治在操作上較為復雜，需要較長的時間才能實現。如果中國模式可以減少理想和現實的差距，那么別的國家一定會主動學習。(本文為作者在“中華文明與人類共同價值”國際學術研討會上的演講稿。)

貝淡寧（Daniel A.Bell），男，加拿大人，國際著名學者，現為山東大學政治學與公共管理學院院長、清華大學倫理學和政治哲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