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博
(上海行政學院,上海 200233)
網絡公共事件中的群體情緒及其治理*
劉博
(上海行政學院,上海 200233)
當前我國社會一些發展性議題借助網絡的傳播往往容易形成公共事件,其根源在于社會深度轉型過程所產生的群體成員構成的復雜化、個體自我認同的差異化以及社會整體心態的情緒化。公共事件借助新興媒體傳播方式催化了社會情緒的形成與擴散,由于階層壁壘與流動失衡產生的部分群體不滿情緒以公共事件為宣泄渠道,沖擊網絡秩序。網絡公共事件的輿情引導與社會治理需要發揮多元主體參與作用,明確法制化的規范責任,形成統一化的價值共識。
網絡;公共事件;社會情緒
第二個階段是在2012年之后,伴隨我國社會轉型的持續深入,新的社會發展形勢與發展議題也深刻地影響了網絡公共事件的特征,在以往研究取向的基礎上,增加了傳播學和社會學的研究視角,研究的學科綜合性、整體性特征開始凸顯。例如,對網絡公共事件從危機管理的角度進行深度的分析[7],從議題建構到抗爭動員模式來分析中國網絡公共事件對政府與社會關系的影響[8],論述網絡民意如何影響政府選定的政策議程、如何借助社會公平正義的觀念來影響公共政策的制定[9];結合互聯網與新媒體技術的快速發展傳播,探討在網絡公共事件中不同群體交流對話的基本原則問題[10],公眾借助網絡事件表達觀點所彰顯的民意問題[11],在一系列的網絡公共事件中輿情演變的規律是如何形成的[12],新媒體技術如何深刻影響網絡公共事件的發展趨勢[13],以及網絡公共事件中不同群體與政府之間的話語權是如何形成并轉移的[14];利用大數據平臺對最近幾年網絡公共事件的特征進行整理分類[15],比較國內外對網絡公共事件研究的理論維度差異[16],分析社會思潮對網絡公共事件的實際影響[17],進而探討針對網絡公共事件如何進行有效的政府管理與社會治理[18]。
可以說,當前我國網絡公共事件的研究呈現出多學科、綜合性、深入性的特點,以往的研究對網絡公共事件的類型劃分、特征描述、演化機制以及傳播路徑做了大量的實證研究與理論分析,但是,對網絡公共事件發生背后的深層次社會結構因素研究不多,同時,以往的研究大都忽視了事件發生進程中不同群體情緒的變化。事實上,最近兩年,特別是近一年以來發生的多起網絡公共事件呈現出一些新的變化特征,這些新的變化一方面與我國經濟社會發展新形勢密切相關,另一方面也逐漸反映出,隨著時間的推移,以往積累的社會結構性問題正借助網絡平臺以情緒宣泄的方式越來越多地爆發出來。
結合以往研究,從最近五年的網絡公共事件發生軌跡可以看到,當前網絡公共事件呈現出一些新的變化態勢。首先,網絡公共事件逐漸從“政治化”轉向“娛樂化”。這一趨勢的轉向與互聯網技術在中國社會的應用路徑密切相關。最開始的網絡技術是以工作平臺的方式出現,進而發展到個人娛樂工具,直到現在網絡在全社會的覆蓋。從中我們可以清晰地觀察到,2012年之前的大多數網絡公共事件往往涉及的是政府管理領域與民生領域,一些影響重大的網絡事件基本圍繞兩個議題,其一是各種對政府工作失誤及管理不當的曝光與討論,多數涉及的是基層政府在執法、監管過程中與群體產生的沖突,也包括各種以反腐為名義的舉報、信訪事件;其二是圍繞各類民生問題形成的公共事件,這些事件往往具有一定的地域性特征,既包括醫藥食品的日常生活問題,也包括各類環境生態的矛盾沖突,特別是環境群體性事件基本都是借助網絡傳播形成輿論規模,進而發展成為現實性的集群行動。而最近兩年,以往政治性議題的網絡公共事件逐漸被娛樂性議題的事件所取代,一方面,這種取代主要表現在直觀影響性的下降以及輿論關注熱情的下降,涉及公眾人物,特別是娛樂文化名人的各種新聞開始變成網絡公共空間討論的熱點,很多時候這些熱點進而轉化成為公共事件,引起更大范圍的討論。另一方面,這種變化不僅表現在事件類型的轉移上,也同時表現在公眾參與心態從嚴肅政治化轉向調侃娛樂化,很多政治性議題的網絡公共事件,參與的群體特別是年輕群體更多是以“娛樂”的方式來對待事件,這實際上是新媒體技術在公眾日常生活“嵌入式”應用的效果。
其次,網絡公共事件表現出群體封閉性與觀望性。不同于網絡公共事件發展的早期階段,當前網絡事件的發生越來越表現出地域、職業、年齡的分隔狀態。從最近兩年發生的網絡公共事件來看,事件發展狀態呈現出明顯的“相關群體熱度”特點,事件涉及的地區、人群的分化性明顯,與事件緊密相關的群體非常關注,也希望引起更多的群體關注。但實際上,非涉事群體則關注程度持續降低,并且關注意愿并不強烈。在互聯網極大的縮短了人們交往距離的信息化時代,中國社會網絡事件的“公共性”卻呈現出明顯的下降趨勢,即便是引發全國性討論的重大網絡公共事件,從網絡輿情公布的檢監測數據來看,涉及群體的規模數量與當前我國上網人數相比,占比也并不高。同時,在網絡平臺中對涉及社會普遍性議題的公共事件的關注程度仍然明顯低于對娛樂消費文化議題的關注??陀^來說,互聯網的娛樂屬性是其影響公眾的最大屬性,但是,其公共議事的第二屬性在當前我國社會表現出極大的差異性,這種差異性在網絡社會中還原了現實社會的階層差異、貧富差距以及年齡代溝,使得網絡公共事件變的更像“功利事件”,只有直接的利益相關者才會去關注討論,其余群體則更多是“看客”的觀望態度。
第三,網絡公共事件越發呈現出“水波爆炸”的效應。伴隨移動終端在社會各個群體中的廣泛應用,以新媒體社交軟件為代表的網絡平臺正在將人們的日常生活完全復制進虛擬社會中,個體的衣食住行幾乎可以完全通過網絡技術手段實現,而不需要與任何人進行面對面的直接溝通。網絡生活的這種普及性與日常性使得網絡社會中的公共事件具有一種“水波爆炸”的效應。從最近一年發生的具有較大影響力的網絡公共事件來看,這種效應表現出以下幾個特征,首先,事件具有很強的內在聚變性。看似普通的社會事件借助互聯網的傳播,可以在較短時間內迅速聚集大量關注與評論,圍繞事件的各種信息與觀點如同原子彈爆炸時產生的核聚變反應,突然地、猛烈呈現在所有網絡公眾面前,特別是一些涉及社會敏感話題的事件,爆發的信息能量更為巨大;其次,事件具有很快的外在擴散性。一起網絡公共事件發生之后,很快就會為社會各個群體所知曉,而這其中,各種觀點的碰撞之后產生的輿論導向,就如同在水中投入巨石,波紋從中心點逐漸擴散開來,無論是否涉事群體,是否關心事件進展,任何個體都會接收到這一事件的信息,更為重要的是,在水波的擴散過程中伴隨有“墨水效果”,即偏見性、非理性的觀點一旦在網絡公共輿論中占據主導后,不僅難以在短時間內扭轉,同時還將裹挾整個網絡輿論迅速形成暴戾情緒;第三,事件具有很高的表面平復性。網絡公共事件在發生的進程中可以形成巨大的爆炸性能量,但是,一個最新的變化是,很多在發生時具有廣泛影響的事件持續的時間并不很長,這一方面是由于在信息化時代,人們的網絡關注點在不斷的變遷,同時層出不窮的熱點事件也在分散不同群體的注意力,另一方面,有些網絡公共事件實際上并沒有得到很好的化解,只不過是轉移到了公眾關注的“水面”之下,其破壞性效果被暫時的隱藏起來,實際上變成了各類群體的不良心理情緒,極易在類似事件發生后以更加劇烈的反應表現出來。
盡管不同網絡公共事件所涉及的具體社會議題內容多樣,但是,我們可以觀察到,近年來影響深遠的網絡公共事件背后都表現出一種極強的社會情緒,這種情緒往往左右了事件的發展進程,有些甚至偏離了事件原本關注的重點,而且,這種情緒性的因素很多時候甚至促使普通社會問題轉變成為重大公共事件。網絡公共事件所展現出的社會情緒表明,當前網絡社會參與的主流群體出現了較之以往不同的新變化,不同群體社會情緒的觸發路徑是差異性和同質性的統一,這種情緒性的表達實際與現實社會群體生態狀況密切相關,實際上是社會矛盾在網絡平臺的直觀反映。
1.網絡社會群體情緒的形成基礎
當前中國社會的階層變化衍生于社會結構的轉型與調整,職業分工的精細化以及新型職業的產生都推動了原有傳統群體的變化,而在網絡社會中,主流參與群體表現出更多的復雜性與動態性。從近年來不同類型的網絡公共事件的發生來看,群體情緒的表達往往與自身現實生活狀態與生活經歷緊密相關,對網絡事件的觀點表達往往包含對自身境遇的多種情緒。
一類群體是大學生群體,特別是年輕的“新失業群體”?!跋佔濉爆F象在2008年提出時就已經引起了公眾的極大關注,大學擴招在推動中國教育迅速提升的同時,由于就業的地區差異以及相應匹配政策的缺乏,產生了大量未能充分就業的大學生勞動力。這一群體中一部分出生在城市,家庭條件相對優越而自身不愿意就業的年輕大學生,通過“啃老”的方式生活;另一部分則大量來自經濟欠發達的農村地區大學生,他們家庭條件較差,通過勤奮苦讀考上大學,在背負著家庭很高期望的同時,卻因為缺少相應的社會關系在求職中處于弱勢地位,很多人的生活實際上延續著從“村”到“村”(從農村到城中聚居村)的模式,他們對貧富差距、社會不公的感受與其他群體相比尤為強烈。同時,近年來受到經濟結構調整的影響,大學生就業競爭激烈,未就業大學生本身承受著心理與生活上的多重壓力,這種壓力很容易在網絡虛擬情境中宣泄出來,形成非理性從眾行為。
另一類群體是“新生代農民工”,他們是農村青壯年勞動力社會流動的另外一種代表。當前,新生代農民工已經成為進城農民工的主體,職業廣泛分布于城市社會的各個基礎行業中。他們中的很多人幾乎沒有務農經歷,對城市的適應度與認同度超過了他們的父輩,社交生活也以新媒體平臺為主。但是,在融入城市過程中,新生代農民工面臨收入較低、技能偏低、缺乏住房和難以落戶的障礙,從事職業的低端分布也進一步影響了他們的階層流動。網絡平臺成為他們彰顯自我身份與個體價值的重要場所,同時,針對熱點公共事件,他們更愿意參與討論并表達觀點立場。
還有一類群體以退休的中老年人為主,這一群體在參與網絡活動時,職業分類的差異并不顯著,共同的年代經歷以及集體生活閱歷使他們在針對社會問題時表現出很強的凝聚性。也正是因為這種特定的人生經驗,這一群體對于當下快速轉型的中國社會包含著復雜的感情因素,特定社會話題極易引起他們的情緒性反應。借助互聯網技術的普及,這一群體也開始更多參與到網絡公共話題的討論中。
應當說,網絡公共事件涉及的群體還有很多,從情緒表達的方面來說,這三類群體在特定公共事件中具有更多的潛在誘發性與不確定性。這種群體情緒基礎的形成有兩個層面的因素。
其一,對現實世界的理想化偏差。網絡社會中傾向于情緒化表達的群體往往具有較強的理想化特征,這種特征一方面與年齡相關,年輕人群體對現實社會的想象包含有個人主觀因素,老年人群體則因為特定的時代經歷,對理想世界抱有天然的感情依賴;另一方面與網絡社會的特質相關,網絡社交生活具有極大的反差性,將理想的完美主義與丑惡的現實主義無限的放大化,造成人們是非判斷的極端化,而當現實生活諸多的公共議題擴展到網絡平臺時,情感性的是非判斷代替了理性的思辨與討論,人們更愿意采取極端性的方式來解決問題。
其二,生活交往的隔閡。大多數熱衷參與網絡討論的群體,他們的日常生活處于一種封閉化與陌生化的環境中,這不僅與他們的個體經歷有關,也與基層社會空間形成的模式化生活方式相關。無論是大學生群體、新生代農民工還是離退休人群,他們的日常生活都極為固定化,社會交往的關系圈也非常狹窄,他們中的很多人基本上很少與親戚聯系,與居住地的鄰居也非常陌生,朋友較少,這當中自然也包括很多非個體性的客觀因素。這就使得他們在遇到糾紛和挫折時,既缺少現實社會“親緣”支持,也沒有可以提供情感安慰與心理疏導的“友緣”支持。表達渠道的欠缺容易產生信任危機,這種信任危機在網絡平臺容易轉變成為極端憤怒與極端冷漠的兩種情緒,而特定公共事件則會在短時間內催化并放大這種個體情緒的效果,從而在一定程度上引發群體性的情緒反應。
2.群體情緒的多重觸發
從社會情緒生成的結構性因素來說,網絡平臺中群體情緒的表達源自于每個個體的主觀判斷與具體的生活遭遇,實際上這是個體現實社會階層地位在網絡中的一種投射,尤其對社會中下層群體來說,現實感受普遍容易生成出三種主觀性情緒:差距感、無力感與怨恨感,這三種情緒在個人感情上具有遞進關系并相互影響?!安罹喔小痹醋杂趯ζ渌A層群體的直觀性感受,當前全球社會貧富差距擴大所帶來的階層差距以各種各樣的方式表現在人們的日常生活中,網絡時代信息的快速流通性將社會各個階層的生活不斷地展現在人們的面前,炫富帶來的優越感與一夜暴富的傳奇在互聯網時代層出不窮,不斷刺激著廣大的社會中下層群體,社會大眾在旁觀其他階層群體的社會生活時,也越發覺得自我現實生活的窘迫?!安罹喔小辈粩鄰娀慕Y果是對改變個人現實的深深“無力感”,這種無力感以更加具體的方式直接作用于低收入群體的生活中?!盁o力感”既包含社會中下層群體認識到改變自身處境缺少必要的途徑與有效的手段,也包含了他們對自我生活狀態的強烈不滿。而由于某些具體經歷或者事件遭遇的影響,對現實生活的不滿就會逐步衍生出對其他群體以及社會的“怨恨感”。事實上,從很多網絡公共事件所展現出的強烈群體報復情緒來看,情緒發泄者借助特定事件釋放內心的各種不滿,這種不滿不僅包含對社會不公的強烈抵觸,也包含了他們對于自我現實處境的痛恨。于是,制度化表達渠道的缺失、可行能力的逐步缺乏在相關群體尤其是弱勢群體中滋生出強烈的無能感,在無能感的反復發酵下,經由時間的積累形成怨恨,怨恨情緒最極端的發泄方式是以泄憤為主的群體性事件和個人極端暴力犯罪。[19]
言語暴力行為是網絡公共事件中群體情緒最為極端性的表現,從發生的一系列案例來看,現實社會中的個體緊張壓力狀態導致人群之間的冷漠,而個人的生存意義受到壓抑時,就會在特定時間、特點事件中爆發出不可控制的攻擊性,因此網絡公共空間的語言暴力成為個人確定自我意義進而發展自我價值的一種途徑,當然,這種途徑是非理性的情緒表達。“暴力的爆發可能成了個人或群體釋放不堪忍受之緊張并獲得意義感的唯一方式,我們經常會說,暴力傾向是在個體內部建立起來的,但是,它也是對外部情境的反應,它是在其他反應方式都被阻斷的情境下所做出的一種反應?!盵20]
同時,一些媒體在公共事件的播報過程中片面追求點擊量,或者以危言聳聽的標題夸大事件的影響,或者以模棱兩可的方式混淆事實,激發人們想象,實際上增加了群體情緒表達的負面效應,激化了不同群體暴戾心態的形成。網絡公共事件一旦形成輿論規模,借助媒體的渲染和傳遞迅速形成社會效應,事件的“泛階層化”特點開始顯現,表現在一方面事件直接參與群體的社會情緒擴散進其他群體的社會生活,其他階層群體經由事件本身感受到了恐慌、憤怒的社會情緒;另一方面,這種情緒也迅速地轉化為其他群體的感受與體驗,不安全感造成的后果是群體與群體、階層與階層之間的冷漠與防衛。
3.社會矛盾的情緒性表達
從近年來在網絡平臺發生的數起重大公共事件中,我們不難看出,這些事件背后都表現出特定群體的一股強烈沖擊性情緒,這種憤怒從個人具體的遭遇中衍生出來,借助網絡特定事件進而蔓延到針對其他群體的攻擊、泄憤行為,往往超越了階層的界線并造成更大范圍的社會影響。
我們可以看到,每一起網絡公共事件的發生都存在特定的誘發因素與明顯的個體訴求,這些要素有些看似僅僅與事件涉及的特定群體的生活遭遇相連,實則卻反映了當前現實社會生態中群體之間的相互判斷以及對公共利益價值的理解。更進一步說,網絡公共事件很大程度上是群體社會情緒的體現,而事件本身的發展進程又改變著整體社會階層的心態與情緒。
群體在面對網絡公共事件時暴戾心態的宣泄與非理性行為的選擇與三種現實的社會矛盾因素相關,第一,制度設置的不足。低收入群體在現實生活中往往容易遭受利益損害,這種損害既有來自于公權力濫用與執法失當產生的后果,也包括社會下層群體內部各種各樣的利益糾紛問題。面對這種情境,他們多數難以恰當的維護個人權利,在主觀上也更傾向于認為自己的權利沒有得到應有的政策保障,并且他們也缺少申訴自我利益要求的制度渠道。社會暴力的發起者往往是自我認為利益受到損害的一方,其對于正義的要求最為強烈,在現實生活中,這種發起者往往是特定的,人數也往往被限制在一定的規模內,但是當個體性事件獲得支持時,社會事件就產生了。[21]
第二,階層流動的遲滯。良性的社會流動保證不同群體的人們可以通過個人的努力和技能獲得改變社會地位的機會,同時也為階層之間的雙向流動提供合理的渠道,但是,當前利益格局的階層壟斷阻隔了群體的向上流動,這在大學生群體的實際生活境遇中表現得尤為明顯。這就造成了彌漫于整個社會的焦慮感,這種焦慮表示出人們在面臨不安全感時所產生的痛苦體驗。對于社會結構的中下階層來說,焦慮感的現實體驗非常強烈。每個人都不可避免地會產生焦慮體驗,這是因為,人有自由選擇的能力,并需要為選擇的結果承擔責任,潛能的衰弱或壓抑或導致焦慮,在現實世界中,人常常感到無法完美的實現自己的潛能,這種不愉快的經驗會給個人帶來無限的煩惱和焦慮。[22]當這種焦慮和不滿積壓到一定程度時,就非常容易因為一些特定情境的事件引發強烈的非理性行為,甚至演變成大規模的群體性沖突。
第三,個體訴求的明確。借助網絡等新興媒體的廣泛應用,社會不同階層的人們對于個體權利的理解日漸清晰,網絡社會生活方式的多樣化使得人們普遍希望獲得更多的表達個人訴求的機會與渠道,與個人實際生活相關的物質需求與價值認同也更為明確。在這種情境下,人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為看重個體利益的保障與自我意義的實現,當遭遇個體利益損害又無法得到補償與申訴時,人們容易采取激進方式來阻止利益的損失,特別是對中低收入群體來說,他們本身所占有的社會資源較為有限,當利益受到剝奪時,他們更傾向于采取極端行為表達個體訴求。
事實上,如果不同群體的社會情緒能夠借助網絡平臺得到合適的表達和發泄,就會減少其在現實社會中采取激進暴力行動的可能性。我們應當看到,在當前中國社會,真正重要的是社會信任與共同價值的構建,不僅要對網絡公共事件的暴力化行為進行必要的打擊防范,人們更應當達成認識暴力和反對暴力的共識,思考從制度設計上杜絕極端性情緒在網絡平臺隨意宣泄的路徑。
在我國推進全面深化改革階段,社會結構轉型的深層次調整必將帶來重大的利益關系變化,在這一過程中,群體的社會情緒形成不僅與利益關系調整密切相關,同時也受到各類具體社會情境事件的影響。尤其是在互聯網廣泛應用的現代社會,特定事件所形成的群體矛盾表現形式將呈現出比以往更加復雜、尖銳的特點?;ヂ摼W跨越時間、空間、群體的傳播效果,憑借新媒體移動終端在全社會的使用,使得單一性的社會事件擴散更加迅速、討論更加廣泛、后果更難控制,這些因素在一定程度上對網絡輿論生態的有效治理提出了挑戰。規范網絡空間,讓不同社會群體合理表達意見情緒,不僅需要我們在技術操作層面提升網絡事件安全防范的應急處置水平,更需要在基層社會治理實踐中充分把握沖突產生的源頭,從源頭上化解社會矛盾,疏導不良情緒的累積。
1.強化新技術在網絡安全防控建設中的核心作用
隨著大數據技術平臺在各級政府管理體系中的搭建與運用,社會立體化治安防控網絡的建設離不開新技術的核心作用。物聯網、云計算和大數據構成了一個完整的情報信息收集、研判與分析的鏈條,實現了社會安全信息的整合與共享,有助于相關政府職能部門在應對突發公共安全事件時采取迅速、有效、準確的應對處理方式。更為重要的是,各類基于互聯網科技形成的新技術手段提高了我們對于危機事件的預警能力,提前感知、掌握群體性事件的觸發因素,從而采取必要的防控措施,阻斷事件進一步惡化的趨勢。例如,公安部與騰訊公司進行過合作,通過對騰訊公司產品用戶的數據回收、分析,及時掌握各類安全信息,加強數據的共享與統計,實現對城市重點區域、重點人群的有效監控,特別是對網絡社會的重大公共議題提前發現,進而采取有效的輿論引導;再如,主流網絡媒體的輿情觀察監測室,都會利用大數據平臺對重大社會公共事件進行網絡數據分析,對網絡評論的各個群體、各類觀點進行梳理,為政府相關職能部門采取有效應對措施提供決策依據。同時,在數據信息廣泛應用的背景下,我們還應當加強對數據的分析、理解能力,把握數據背后蘊含的事件相關性與因果性差異,特別是針對網絡公共事件,不同政府部門掌握的數據存在差異,只有打破部門壁壘,實現數據共享的制度化與規范化,才能更加有效地應對網絡公共事件。
2.引導網絡輿論在法治化框架內的合理表達
互聯網時代,民間網絡輿論形成了強大的推動性與引導性力量,很多社會事件借助網絡迅速傳播、急劇擴大,特別是涉及政府公權力執行、階層貧富差距以及族群偏見的社會事件在網絡傳播中明顯產生了情緒傳導的“負效應”,對事件的評論與探討經常超出事件的本身范圍,短時間內形成具有明顯情緒發泄的網絡群體性事件。例如,各級政府在行政執法過程中,特別是城市綜合治理中產生的執法人員與流動攤販的矛盾沖突,在網絡討論中幾乎都是輿論批評政府、批評執法人員,對事件具體原因的關注往往被忽視。這一方面反映出政府部門在公信力建設方面長期存在的問題,另一方面也反映出缺乏法制化的要求與引導,網絡輿論非常容易從公共話題的嚴肅討論轉變成主觀情緒的集中宣泄,這種宣泄往往夾帶大量個體的不滿意見、扭曲事件,形成破壞性影響。因此,面對網絡社會的輿論表達,一方面需要我們規范各類新聞媒體的職業操守與解讀立場,在事件報道中重視價值引導,尤其是社會敏感性事件,標題與內容應當相應的匹配,關鍵環節的報道應當詳細客觀,引導網絡公眾在合法、合理、合情的范圍內進行意見表達與觀點討論;另一方面更需要政府部門強化法律規范的制度化建設,在具體的法規政策操作層面出臺相應的管理辦法,適應新的網絡技術發展形勢,既保證網絡輿論平臺的有序暢通,保障社會各個群體的話語表達權,也同時要樹立網絡空間法律規范的權威形象,不論是政府相關部門、新聞媒體還是網絡個人用戶,一旦出現違法違規行為,就要依法從嚴處理,只有這樣才能迅速扭轉網絡評論亂象,進而使網絡輿論在法治框架內有效、有序地發揮其社會安全閥的功能。
3.推動協商民主在網絡治理中的有效實踐
網絡公共事件的形成往往與現實社會的一般性矛盾有著密切聯系,當前我國基層社會中,群眾維權意識不斷凸顯,法治觀念卻明顯不足。一方面信訪過度地承擔了基層群眾的維權功能,效果卻并不理想;另一方面,網絡平臺卻成為社會群體表達利益訴求與權利維護的主要場所。事實上,網絡公共事件所產生的一系列問題都可以在基層社會治理中,通過矛盾調解的方式以更加多元化、靈活化的方式得到化解,同樣,基層社會治理中形成的方式也可以在網絡社會得到有效的實踐。針對重大的網絡公共話題,首先,推動網絡社會各方群體共同討論問題需要搭建一個協商的平臺,要有一個機制保證各個群體在一個共同的空間范圍內進行利益的表達,這就需要相應的政府管理部門在網絡中創建一個平臺空間,明確討論原則與規范;其次,協商談判需要有共同性的原則,網絡社會的議事民主必須體現在參與各方身份是平等的,表達的機會是一致的,最終達成的方案也應該是共同討論的結果,原則和規范是保障協商討論可持續進行的重要條件;此外,在網絡社會通過協商民主的方式探討問題、化解矛盾,需要有一個核心的組織進行必要的引導,當前我國網絡社會公共話題涉及各方利益,同時民眾接納協商民主的方式也需要一個時間過程,在這樣的背景下,如果缺乏核心有效的組織引導,規則容易被推翻和打破,網絡議事也容易變成混亂無序的情緒發泄,協商也就難以達成有效的結果。因此,網絡公共空間的組織引導可以考慮形成“三方共建”的機制模式,一方是相應的黨組織和黨員發揮監管、引導的作用,一方是網絡社會中具有一定發言權和權威性的群眾代表,發揮組織作用,還有一方是社會組織或者社會團體參與進來,發揮協調作用,三個方面共同對社會性議題或者矛盾焦點進行組織引導,這樣有利于基層矛盾或者公共議題借助網絡平臺進行有效的交流和討論,既為社會不同群體維護自身權利提供了新的、有力的訴諸渠道,同時也保障了網絡空間協商參與的秩序性、協商過程的公開性與協商結果的權威性,進而使網絡空間的各種社會情緒以合法、合情的方式予以釋放。
4.培育階層共識在網絡社會中的民意基礎
從根本上說,遏制網絡公共事件轉向暴力性情緒表達的最終方式還是需要公平正義在全社會的根植與培育,不僅僅是在全體社會成員中宣傳引導社會公正理念,更要有一套完整的制度設置來保證社會公正的有效執行。公平正義作為一種核心價值觀念,塑造的是社會的階層共識,這種階層共識是建立在廣泛的民意基礎之上的。網絡社會的公平正義首先體現在應當保障并肯定每個個體、每個群體都擁有發言并表態的權利;其次,公平更體現在網絡公共空間規則的普遍性與對等性上,每一個在網絡空間進行社會活動的個體都必須遵守共同的法則;最后,網絡空間的正義觀其基本的表現應當是一種社會性的責任,即每一個個體在享有權利獲取網絡資源的同時,對于這一公共空間也有必要的維護與捍衛責任,對破壞網絡公共秩序的行為必須共同采取行動。網絡社會共識性價值觀念的形成自然脫離不開現實社會秩序的維護與道德的重塑,兩者互為因果,也相互交織影響。一方面,共識性民意的形成需要一個與全體成員利益相一致的社會發展理念,這一理念設定了社會發展的階段性目標,同時這一目標最大化地滿足了社會各個階層的共同利益,構成了階層共識的理念基礎;另一方面,共識性民意需要更多的關懷弱者,維護社會的底線公平,保障社會成員的基本生活條件,以社會道義矯正道德的失范,這是階層共識形成的價值基礎;與此同時,進一步加快社會的建設與發展,不斷地提升經濟水平,并有效協調經濟與社會之間的關系,縮小階層間的貧富差距,形成全體社會成員共建共享的發展格局,這是階層共識形成的物質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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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朱志玲,朱力.《從“不公”到“怨恨”:社會怨恨情緒的形成邏輯》[J].社會科學戰線,2014,(2).
[20][美]羅洛·梅,郭本禹譯.《權力與無知——尋求暴力的根源》[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3.
[21]姚尚建.《社會暴力的邊緣觸發——兼論轉型中國的治理理性》[J].上海行政學院學報,2012,(5).
[22]王俊秀,楊宜音.《2013中國社會心態藍皮書》[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3年.
The Governance Strategy for Social Emotion in Public Events of Internet
Liu Bo
Frequent individual violence event in current is closely related to the change of social living conditions of the underlying group,the adjustment and choice of their action logic effect by the social structure solidification;it highlights the complication of the underlying group in three aspects,the complication of group member,differentiation of the self-identity and social mentality of extremes. Violence intensified with the whole social mood generated reciprocal causal relationship,on the one hand,the violence with emerging new media communication way to promote the formation and spread of social emotions,on the other hand,comes from class stress and flow imbalances group mood has intrinsic catalysis on the violence.
Internet;Public Events;Social Emotion
一、當前網絡公共事件的新變化
學術界對于網絡公共事件的研究主要集中在2010年以后,研究范式基本上是從政治學、法學和*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青年項目“新生代農民工日常生活方式與身體實踐研究”(13CSH037)階段性成果
2016-11-8
劉博 男(1983-)上海行政學院社會學教研部副教授 社會學博士管理學的視角開展。通過對2010年以來的研究文獻進行梳理發現,關于這一主題的研究大致可以分為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主要將網絡公共事件作為群體性事件的延伸進行研究,分析互聯網公共事件中的社會動員機制是如何運作的[1],探討網絡公共事件中輿論是如何在群體行為中產生演變的[2],研究網絡群體性行為生成演變的幾大要素[3],對網絡公共事件的類型進行劃分[4],對基本特征進行梳理[5],以及政府應當采取什么措施進行應對[6]。
(責任編輯 張敏)
G219.2
A
1009-3176(2017)03-096-(9)
近年來,隨著我國經濟發展與社會建設的逐步深入,網絡安全與網絡群體性事件問題不斷凸顯,相當數量的網絡公共事件轉化演變成為群體暴力情緒的宣泄,沖擊并擾亂網絡社會秩序??梢哉f,每一起網絡公共事件的背后都有著不盡相同的情境因素,其發生的過程、指向的對象以及利益的訴求均存在不同,但是這些事件一旦產生,其發展路徑往往超出事件本身所涉及的范圍框架,并且在較短時間內具有極強的社會輿論吸引能量,形成了強大的網絡“輿論場”。網絡公共事件所形成的邏輯特征直接影響到我國經濟社會的發展,十八屆五中全會提出“共享”發展理念,強調全體社會成員共同的利益訴求與標準,這表明公平正義的社會秩序一方面是國家治理體系與治理能力現代化所追求的目標,同時也是社會建設得以穩步前行的保障。當前出現的各種網絡公共事件,大多數都對社會秩序產生了一定的沖擊,面對不斷增多與突發的網絡群體性事件,如何理解事件發生的深層原因、如何應對事件產生的危害效果、如何彌補事件造成的秩序破壞,是一個涉及制度結構調整與治理能力整合的重要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