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他，就給他自由

蔣軍晶

這本書一出來，我就開始注意，因為“伊凡”。

小兒名叫“一繁”，一二三四的“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枝繁葉茂。“繁”就是“繁榮”的“繁”?！耙练病焙汀耙环薄保M管不同字，但同音。

同音是一種巧合，是一種緣分。面對巧合，不要拒絕驚喜；緣分來了，順其自然走近。事實上，一繁寫的讀后感倒真為我們提供了蠻好的導讀視角。

一、這本書講了什么

我推薦一繁看“伊凡”。他看完后，開始寫讀后感。他是個四年級的孩子，只看自己喜歡的書，寫讀后感的經驗不多。他就按套路來，先寫“讀”，再寫“感”。先概括書的主要內容，再寫感觸感受感想。

我覺得一繁的內容概括寫得挺好，就復制下來了。

伊凡是一只成年的銀背大猩猩，從小就在巔峰商城里長大，是這里的著名人物。它早已習慣了大家的指指點點，習慣了人們好奇的目光，習慣了孩子們在它面前吐口水。它一看到小孩子就向他們投擲它自制的“皮球”——這是伊凡的糞球。

它喜歡吃像香蕉一樣的水果，還喜歡跟史黛拉聊天——這是伊凡最好的大象朋友，不過伊凡最喜歡畫畫，它覺得自己是獨一無二的藝術家。

有一天，來了一位新伙伴，是一只天真可愛的小象，名叫露比。它和史黛拉住在一起，史黛拉對露比很親切，它倆形影不離。不過好日子沒過多久，史黛拉就走了，臨走前，史黛拉跟伊凡說：“你一定要照顧好、保護好露比?！甭侗戎朗拂炖吡耍軅?，每天晚上都睡不著，都要伊凡給它講故事。憑借著這些故事，伊凡喚醒了對叢林的模糊記憶。它意識到這里并不是一個真正的家，是一個“牢籠”，它要帶著露比前往一個值得被稱為“家”的地方。

在這之后，伊凡每天都在畫畫，畫一幅巨大的畫，畫中有露比在動物園中快樂的樣子，最重要的是它在畫中畫了一個巨大的英文單詞——H-O-M-E（家）。

一天晚上，常跟伊凡玩耍的茱莉亞發現了他畫的這一大堆東西，她覺得這一切很有意義，就想叫爸爸喬治把這幅巨畫貼到廣告牌上，一開始喬治并不同意，經過茱莉亞的再三請求，喬治只好答應了。

當人們看到這個廣告牌后，商場里就來了很多的投訴人，他們一個個都舉著一塊牌子：放生露比，放生伊凡！大象也是人！

經過種種投訴，邁克無奈，只好把這些動物放生到動物園中。在那里，它們可以自由地奔跑，自由地交往，看到一個更大的“世界”，和金雅（一只母性大猩猩）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我覺得四年級的一繁能這樣概括伊凡的一生，挺好的?！丢氁粺o二的伊凡》的寫作方式比較特別，作者讓伊凡說話，讓一只銀背大猩猩說話。整本書就像一只猩猩的日記，長的時候記兩三頁，短的時候寫兩三行，這些日記串聯起伊凡的人生，27年的人生。

《獨一無二的伊凡》的寫作方式雖然特別，但故事還是傳統的故事。

先是一個艱難的開局。很多很多故事，開始于一個小角色：小裁縫、小呆瓜、小笨瓜……他們總是被欺負被嘲笑被拋棄。大猩猩伊凡也是一個可憐的“倒霉蛋”，雖然長著猩猩的樣子，但是它像貓一樣溫順、馴服，27年來一直在一家商場里的閃光燈下進行表演，27年來一直都認為困著它的鐵籠就是它的領地。

它也不怎么生氣，對它來說，再艱難的日子，習慣就好。

接著是一個意外的轉折。“直到有一天”，它遇到了露比。故事最妙的地方就在于“直到有一天”。那一天發生了什么呢？它遇到了小象露比，更準確地說，小象露比走進了它的生活里，勾起了伊凡對叢林的記憶，小象露比讓伊凡知道了當自己遇到“可以保護的對象”的時候，可以使勁捶胸表示生氣?！爸钡接幸惶臁备嬖V我們：還沒有到來的明天總是值得期盼的。

最后是一個圓滿的結局。伊凡通過畫畫營救露比，就像《夏洛的網》里一只蜘蛛通過寫字救了一頭豬。結局非常美滿，伊凡幫助了他人，也成就了自己。露比回到了大自然中，伊凡也和愛人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當然，它的愛人也是一只猩猩。很少有人能拒絕這樣的結局，雖然老套了點。

二、 愛他，就給他自由

《獨一無二的伊凡》改編自真實的故事。

伊凡在剛果被捕時還只是個嬰兒，它被一個人類家庭養大，直到長大到難以應付。于是，它被送去華盛頓州的一座百貨商城，那里有以各種罕見動物為主題的馬戲綜藝團。

伊凡被關在一個籠子里。它孤獨地住在籠子里長達27年。

一只大猩猩生活在籠子里，似乎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就像一只鸚鵡生活在籠子里，一條魚生活在玻璃缸里，一條狗套在鐵鏈里。

可是，事情似乎也不是那樣的。有一本電影，叫《荒島余生》，聯邦快遞的主管諾蘭德由于飛機失事，流落孤島。剛開始是一個老套的求生故事：尋找食物，搭建住所，鉆木取火，不老套的是后面的細節，諾蘭德用自己身上的血在一個排球上畫了一張人臉，于是諾蘭德在未來四年里每天最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和她說話、聊天、玩笑、爭論……是的，對于諾蘭德來說，最可怕的是海一樣的寂寞，真正的寂寞，難以忍耐。當人臉模糊的時候，諾蘭德再用血把她涂抹清楚，那真是一張很丑陋卻又很重要的臉，所以當她隨著海浪漂遠的時候，諾蘭德痛苦的吶喊刺破蒼穹，也刺進你的內心，每顆孤獨的心。

問題來了，一個人身陷孤島，我們對他寂寞的生活狀態深感不安。那么，一只猩猩在鐵籠里生活了27年，我們有沒有想過它的感受呢？我們除了給它吃，讓它活著，我們有沒有想過它也面對著海一樣的寂寞呢？

在書的第19頁，一個小男孩流下了眼淚：“他一定是世界上最寂寞的大猩猩?！闭f的時候，小男孩把手伸進媽媽的手里。有時，只有孩子的眼睛，才能看到最寂寞的心。

在《獨一無二的伊凡》中，作者凱瑟琳·艾波蓋特化身猩猩伊凡。一個人永遠不可能成為一只猩猩，但是只要愿意，一個人可以走進一只猩猩的心。

在小說里，伊凡盡管有大象、小狗的陪伴，有人類的照顧，但是這都不足以讓它興奮起來，它還是這么孤獨。它想找一棵樹來爬，沒有！它想找一塊地來跑，沒有！它想找一只猩猩相愛，沒有！它想保護一只猩猩，沒有！它想找一個同類，只能在電視里實現。是的，伊凡熱衷于看電視，是因為想從電視里找到其他猩猩的影子，即使那個影子一閃而過，或者只是一個模模糊糊的背影，它也會興奮不已。

不是它傻，而是它難受。

對于動物來說，有時，愛它，不如給它自由。一繁在讀后感中寫道：動物終究屬于大自然，我們不能殘忍地把動物關在籠子里。這就等于讓它失去自由，等于它真正的家慢慢離它遠去，等于它的家庭里少了一名成員。

其實，豈止是對動物呢！

三、做一個怎樣的“人”

在狗鮑勃看來，人真是挺壞的。

人類總有一些稀奇古怪的點子，例如讓山羊把四個蹄子放在很小的一個陀螺上；讓海豚頂一個球不讓它掉下來；讓一只猴子不斷向人敬禮；也包括讓一條狗站在跳舞的大象身上……人類總是有辦法讓動物做這些稀奇古怪的事，不管它們是否喜歡。

小象露比說，它的家人都死了，鮑勃脫口而出：一定是人干的。是的，在鮑勃看來，沒有比人更壞的生物了。動物界有弱肉強食，但從來不會趕盡殺絕。人呢？在書的第152頁，寫了這樣一段話：人類把媽媽殺死的時候，我妹妹和我正緊緊抓著她。接著，他們開槍打死我爸爸。然后，人類砍下他們的手、他們的腳和他們的頭。

這很難讓人接受，可確實經常發生這樣的事，而且很可能我們也在其中推波助瀾。沒有觀看，就沒有關押；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

人確實太壞了。就像流浪狗鮑勃所認為的。

還好，這部小說里有小象露比。我們要感謝小象露比，它雖然驅不走心里的傷痛，但依然留出地方裝下“溫暖”。小象露比記得，它掉入陷阱后，是村民救了它，還細心照顧它。感謝小象露比的回憶哦，沒有把全部人類放在了對立面。感謝小象露比哦，讓猩猩伊凡、流浪狗鮑勃知道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壞人。是的，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壞人。

因為很多人還心存善意。

村民們看到小象露比掉進了陷阱，覺得小象一定很痛啊，小象的家里人一定會很著急啊，村民們也很著急，很難過。那一刻，著急、難過就是善意。

茱莉亞看到猩猩伊凡總是待在籠子里，她覺得伊凡多無聊啊，多寂寞啊，茱莉亞就教伊凡畫畫，來和伊凡聊天。那些日子，陪伴和照顧就是善意。

茱莉亞的媽媽喜歡流浪狗鮑勃，愿意鮑勃待在自己身邊，那幾天，接受和喜歡就是善意。

或許有人說，村民、茱莉亞，還有茱莉亞的媽媽，他們有可能看過動物的演出，他們應該吃過肉，吃過魚，他們不是直接或間接地傷害過動物嗎？他們還算好人嗎？

其實，人為了生活而割食動植物，如果是不得已的，是必要的，不是無端的，這并不殘忍，并不傷害我們的善意，并不傷害我們的慈悲心。

人是要有慈悲心的。有慈悲心的人未必做對所有的事。但做錯事以后，會難過，會反思，會想辦法彌補，會手持標語牌，上面寫著：動物需要愛，大象也是人，放露比自由。

一繁的話是值得大人們深思的：“我們喜歡看動物的表演，喜歡看熊貓小時候可愛的樣子，喜歡看老虎鉆火圈，喜歡看小猴子拖著黃包車跑來跑去……為了看到這些，我們愿意買門票，我們愿意付錢。如果我們都不去看，就不會有人把野生動物關在動物園里。大人喜歡跟動物有關的東西，象牙的筷子、鱷魚皮的鞋、貂皮的大衣；很多人喜歡吃野生動物，鹿茸、熊掌、猴腦。如果我們都不穿不吃跟野生動物有關的東西，誰還會違法冒險去捕殺野生動物？”

四、把自己也請出牢籠

一繁說：“伊凡是被人類關在牢籠里的，其實，很多時候我們也把自己關在牢籠里。很多人成了宅男或宅女，常常在家玩游戲、玩電腦、看電視，天天做奧數，做各種題目。我們睡覺的地方是“家”。但是，一座冷冰冰的、水泥做的房子，它能算得上是“家”嗎？一座房子就好像一個牢籠，整天待在房子里就等于隔絕了與外界的交往，等于殘忍地把自己關在牢籠里，就等于你把自己真正的家“奉獻”給了別人。一個把自己與外界隔絕的人，會缺少仁慈、體貼、溫暖，你的心就是冰冰冷的?！?/p>

這真是一繁帶給我的驚喜。

我一直沉浸在對伊凡的同情中，可憐的伊凡27年來，只是“活著”，沒有“生活”。因為伊凡沒有來自同類的愛，伊凡不知道大自然的樣子。

可一繁卻告訴我，其實我們有的時候也是“伊凡”。

我們也被關押在一個牢籠里，我們把自己放在四堵墻圍成的空間里，我們身處一個缺乏生命氣息的物化世界里。

伊凡27年里，沒有更多來自同類的愛。我們不是也這樣嗎？我們有時間加班，但總是沒時間陪伴父母；我們喜歡看電視里的演員，但沒興趣去鄰居家串一串門；我們愿意在網絡上點贊獻花，但沒想法給身邊的人一個擁抱；我們愿意給孩子買個游戲機，但不愿意和他一起做個游戲……和人打交道似乎變得越來越難。

伊凡27年里，不知道大自然是什么，我們不是也這樣嗎？我們叫不出樹和花的名字，我們不留意鳥的飛翔，我們不清楚雨水淋在身上的感覺，我們不知道赤腳踩在泥地里的味道。我們經常在超市里買豬排、豬蹄、豬耳朵、豬肝、豬尾巴、豬舌頭……但是我們很少看到 一頭完整的活生生的豬。

蔣一繁說：一個把自己與外界隔絕的人，會缺少仁慈、體貼、溫暖，你的心就是冰冰冷的。 確實哦，我們要與各種生命相擁，與大自然接觸：空氣、陽光、動物世界、微觀世界……浸潤其中。

伊凡回到了大自然的懷抱，我們呢？

（浙江省杭州市天長小學 310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