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面性教育的國際政策與實踐

【摘要】性是一個貫穿人類生命的核心內容，兒童和青少年同樣有性的存在。獲得性教育是青少年的教育權和健康權的要求和體現，也是實現全球可持續發展的必要條件。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等機構努力推動全面性教育，并提供內容框架和方法指南，融合了權利/權力和社會性別平等內容的賦權型性教育及其有效性也越來越引起關注，各國性教育的開展和演變也為中國提供了可資借鑒的經驗。

【關鍵詞】性健康；權利；全面性教育；社會性別

【中圖分類號】G44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5-6009（2017）96-0007-07

【作者簡介】李紅艷，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駐華代表處（北京，100600）項目官員。

一、獲得性教育是青少年的權利，性教育是實現全球可持續發展的必要條件

性教育的最終目的是實現青少年的性健康，獲得性教育是每一個青少年不可剝奪的權利。《世界人權宣言》《反對教育歧視公約》《經濟社會及文化權利國際公約》《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兒童權利公約》《消除對婦女一切形式歧視公約》等一系列國際性公約，對人的生命權、教育權、健康權、不受歧視權、知情權等一系列權利進行了規定，而性教育與這些權利都有著相關性，特別是教育權和健康權。健康權包括獲得健康方面的教育和信息的權利，其中包括性健康和生殖健康的教育和信息。2010年，聯合國大會第65次會議通過《聯合國教育權問題特別報告員報告》，提出了性教育權，認為性教育權與教育權不可分割，是切實享有生命、健康、知情、不受歧視等權利的關鍵。

1994年，國際人口與發展大會（ICPD）及其形成的《行動綱領》，明確要求各國政府要為青少年提供性教育，并且這樣的教育應該在學校和社區同時開展，越早越好，內容與年齡相適應，促進青少年做出成熟的決策。國際人口與發展大會五周年（ICPD+5）進一步強調了全面性教育的重要性，將其作為“促進青少年健康，提升性別平等與公平，保護其免于過早的和非意愿懷孕、艾滋病以及其他性傳播疾病、性侵犯、亂倫以及暴力”的重要手段。

2015年聯合國大會通過的2015年后可持續發展議程，明確提出要在2030年以前力求實現17個可持續發展目標及其所包含的169個具體目標。性教育已經被明確作為全球可持續發展目標的一部分，成為世界各國努力的方向。聯合國2030年全球可持續發展目標4是關于教育的，即“確保包容和公平的優質教育，讓全民終身享有學習機會”。在該目標下有10個子目標，性教育與具體目標4.7尤其相關：“到2030年，確保所有進行學習的人都掌握可持續發展所需的知識和技能，具體做法包括開展可持續發展、可持續生活方式、人權和性別平等方面的教育，弘揚和平和非暴力文化，提升全球公民意識，以及肯定文化多樣性和文化對可持續發展的貢獻。”在該子目標下，與性教育直接相關的指標是“提供以生活技能為基礎的艾滋病和性教育的學校所占比例”。

二、什么是全面的性教育

性教育，有時也被稱為性健康教育。要理解性教育的含義，首先需要搞清楚什么是性，什么是性健康以及性權利。

（一）什么是性

性是一個容易引起歧義的概念。在英文中有sex和sexuality，雖然翻譯成中文都是性，但是從含義上來看，sex指的是生理層面的性，主要是關于男性和女性的生理特點以及性活動，而sexuality則具有更豐富的內涵，包含生理、心理、社會等多個層面。WHO（世界衛生組織）曾給出性（sexuality）的工作定義：“性是貫穿人類生命的核心內容，包括生理的性、性別身份和角色、性取向、性欲望、性愉悅、親密關系和生殖行為。人們對性的體驗和表達可以體現在思考、幻想、欲望、信念、態度、價值觀、行為、實踐、角色和人際關系等多個方面。性可以包括所有這些方面，但不是所有的方面都一定被體驗或者表達出來。性受到生理、心理、社會、經濟、政治、倫理、法律、歷史、宗教和精神等多個因素之間相互作用的影響。”這個定義告訴我們要全面地理解性，這是理解和開展性教育的前提。

（二）什么是性健康與性權利

WHO的專家組早在1975年就對性健康賦予了積極的意義，認為性健康是“作為性存在的人在身體、情感、智力和社會層面的綜合狀態，具有促進個性發展、改善溝通和愛的關系等積極和豐富的意義”。后來WHO對此定義進行了擴展： “性健康是關于性的一種身體的、情感的、心智的、社會關系上的健康狀態，它不僅僅是沒有疾病、功能障礙或者虛弱。性健康要求個人懷著積極和尊重的態度處理性與性關系，并且能夠享有安全愉悅的性經歷，免于強力、歧視和暴力的侵害。為了達到和保持性健康，所有人的性權利都必須得到尊重、保護和實現。”

上述定義引出了與性健康有著密切關系的另外一個概念——性權利。WHO認為性權利是人權的一部分，包括人人享有的最高水平的性健康的權利，尋求、獲取和分享性相關信息的權利，性教育的權利，身體完整權，選擇伴侶的權利，決定是否開始性活動的權利，建立相互同意的性關系的權利，相互同意的婚姻權利，決定是否以及何時要孩子的權利，追求令人滿意的、安全和愉悅的性生活的權利。

（三）什么是全面的性教育

開展性教育，是對青少年人權，尤其是教育權和健康權的尊重。到目前為止，國際上關于性教育并沒有形成統一的定義，但是在關于性、性健康以及性權利等概念的基礎上，國際社會不斷豐富著對性教育的概念闡述。

1.性教育的話語體系。

Jones，T分析總結出建立在不同的理論基礎上的28種不同的性教育話語，并將其分為四大類別：保守型（傳達一種處于主導地位的性模式）、自由型（傳遞性知識和技能以幫助實現個人選擇和發展）、批判型（在可供選擇的性原則基礎上促進學生的整體行動；關注少數者的性）、后現代型（對性和性別以及關于性的框架和立場等進行理論上的探索）。[1]每種性教育話語所代表和主張的假設、內容框架、開展學校性教育的方式、話語權威和方法論都有所不同，沒有哪一種性教育話語體系是完美的，但是不同話語體系對于某些學生和群體會帶來不同程度的不良影響。按照這種劃分，在美國等很多國家依然盛行的婚前禁欲教育自然屬于保守型性教育話語，另外一些比較普遍的話語，如性風險防范、有效人際關系等，則屬于自由型性教育的話語體系，而關于批判型和后現代型的話語在目前的性教育實踐和研究中都相對更少。不同的話語體系是基于對于性的概念的不同理解，Jones，T認為，最好的做法是避免只采取某一種話語的弊端，在研究、政策制定以及課程開發中，可同時采用多個話語，性教育者需要明確告訴學生其所采用的是哪種話語體系。

2.《國際性教育技術指導綱要》對于全面性教育的定義。

2009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與聯合國艾滋病規劃署、世界衛生組織、聯合國人口基金、聯合國兒童基金會等共同發布《國際性教育技術指導綱要》（下文簡稱《指導綱要》），這是聯合國系統第一次針對性教育提出的技術綱領性文件。《指導綱要》具有兩個重要意義：一是通過對全球87個基于課程的性教育項目的回顧，提供了關于性教育有效性的證據基礎；二是提出了全面性教育的概念及其基本框架，以及有效開展教育項目的指導建議。

《指導綱要》提出了全面性教育的概念，即性教育是“為年輕人提供適合其年齡的、符合其文化特點的、同時在科學意義上準確無誤的知識，其中包括有計劃地為年輕人提供各種機會，讓他們探求自己的態度和價值觀，鍛煉自己的決策能力以及其他生活技能，這些都是他們日后能夠為自己的性生活做出知情選擇而需要的能力。”這個概念突出了性教育中知識、態度和價值觀、技能三個維度。

3.其他關于性教育的定義。

作為世界上最大的致力于推動性與生殖健康的國際非政府組織，國際計劃生育聯合會對性教育做的定義是：“以權利為基礎的全面的性教育，為年輕人提供其所需的知識、技能、態度和價值觀，從而幫助他們在性方面做出決策并享受性，包括身體、情感、個人以及關系中的性；在情感和社會發展的背景下綜合地看待性，認識到僅僅提供信息是不夠的，還需要為年輕人提供機會，使他們獲得必要的生活技能，建立積極的態度和價值觀。”該定義除了強調知識、態度和價值觀、生活技能，還突出了性的社會和情感層面的意義，指出了性教育的權利基礎。

2010年WHO發布的《歐洲性教育標準》，將性教育定義為“學習關于性的認知、情感、社會、交往和身體等層面，從兒童早期開始一直貫穿青少年和成人期。對兒童和年輕人來說，性教育的目的是支持和保護其性方面的發展。性教育以循序漸進的方式幫助年輕人掌握信息和技能，并建立積極的態度，從而能夠享有安全和令人滿意的關系，并對自己和他人的性健康負起責任。性教育讓年輕人能夠做出提高其生活質量的選擇，為一個關愛和公平的社會做出貢獻。所有兒童和年輕人都有獲取適齡的性教育的權利。”這個定義突出了性帶給人的滿足感和愉悅感等積極意義，并從促進社會公平的角度賦予了性教育更高的意義。

聯合國人口基金將全面的性教育定義為“校內或校外開展的基于課程的教育，立足于權利并關注社會性別，目的是幫助兒童和年輕人掌握必要的知識、技能、態度和價值觀，從而使他們建立關于性的積極認識。”這個定義突出了權利和社會性別在性教育中的重要位置。

綜上所述，盡管國際上沒有形成統一的定義，但是對于性教育內涵的理解日益深入，并且正在形成更多的共識，包括性教育的權利視角、性對于一個人成長的積極意義、性的多個維度（生理、社會和情感）、性教育內容的全面性（知識、技能、態度和價值觀）和適齡性、性的愉悅感等。這些定義結合了多種性教育的話語體系，尤其是自由型和批判型的話語體系。

4.性教育的內容框架

《國際性教育技術指導綱要》最重要的作用是提出了全面性教育的基本內容框架，將性教育分為6個關鍵概念：關系，價值觀、態度和技能，文化、社會和人權，人體發育，性行為，性和生殖健康。（見圖1）每個關鍵概念下都有若干主題，一共有23個主題，每個主題下有分年齡段（5～8歲，9～12歲，12～15歲，15～18歲）的學習目標。

《歐洲性教育標準》將性教育分為8個主題：人體和發育、生育、性、情感、關系與生活方式、性健康與幸福感、性與權利、性的社會和文化因素。這些與《國際性教育技術指導綱要》的關鍵概念比較一致，比較明顯的不同之處是單獨列出了情感和幸福感的主題。該標準比《國際性教育技術指導綱要》增加了0～4歲的年齡段，并且強調用積極的方式來看待性，認可性帶給人的愉悅感，獲取知識和技能以避免各種性健康問題則是第二重要的目標。

國際計劃生育聯合會將性教育劃分為7個要素，分別是：社會性別、性與生殖健康和艾滋病病毒、性權利和性公民、愉悅、暴力、多元化、關系。其他還有一些比較有影響力的機構，如美國性信息與教育中心也有關于性教育的內容框架和指南。這些框架和指南雖然各有側重點和特色，但其所包含的性教育的相關概念和主題有很多的共性，在關注健康的同時突出權利視角和性的社會層面的意義。

一些指南性文件針對如何有效開展性教育提供了原則性建議，如《國際性教育技術指導綱要》總結了有效的性教育課程所具備的18個特征，包括課程開發過程以及課程本身的特征，并且對教育機構如何開展性教育提出了一些普遍性建議。《國際計劃生育聯合會全面性教育框架》從性教育的規劃、實施及評估三個方面提出了一些良好實踐的原則，這樣的原則性建議對于性教育的從業者以及政策制定者都有著很好的借鑒意義。

三、全面性教育中的兩個重要概念：社會性別、權利和權力

1994年的國際人口與發展大會提出，在關注性與生殖健康的同時要關注社會性別關系與平等以及青少年暴力問題。《國際性教育技術指導綱要》認為“若拋開性別就無從理解什么是性”，指出“傳統的性別刻板印象以及與此相關的性別歧視，往往會導致性關系雙方權力的不對等，從而造成對弱勢一方的身心危害”，因此，“要降低性風險行為，課程必須批判性地檢驗并清除這些性別不平等和刻板印象”。聯合國教育權問題特別報告員貝爾諾爾穆尼奧斯指出：必須把性別平等的觀點納入性教育方案和課程計劃；性教育必須明確地包括男性氣質的問題；性教育必須注重多樣性，消除基于性傾向和性別身份的歧視。

2016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針對性教育開展了新一輪的全球文獻分析、調研和專家咨詢，并在此基礎上對《國際性教育技術指導綱要》進行修訂。筆者作為顧問組成員參與了綱要修訂的討論，新綱要（即將發布）的一個明顯變化是：在原先6個關鍵概念的基礎上增加2個關鍵概念，即社會性別平等、暴力與個人安全，并將原先包含在“文化、社會和人權”這一概念中的社會性別單列為一個關鍵概念。

這一變化很大程度上是基于近年來很有影響力的一項研究，在該研究中，Haberland，N探索了性教育中關于社會性別和權力主題的教育內容是否會影響性教育的效能。[2]該研究分析了發表于1990到2012年間的符合研究條件的22個關于性教育和艾滋病教育項目的評估研究，其中10個項目中包含了社會性別和權力的內容，12個沒有。研究發現，包含了社會性別和權力內容的項目，80%都顯著降低了性傳播感染或者意外懷孕的發生率，而沒有包含社會性別和權力內容的項目，只有17%產生了類似的效果。也就是說，包含了社會性別和權力內容的性與艾滋病教育項目，其有效性是沒有包含此項內容的項目的五倍。所以，該研究的結論是，社會性別與權力應該被作為有效的性與艾滋病教育項目的關鍵特征。

在上述研究以及對相關國際文件和更多科學研究的分析的基礎上，Haberland，N和D. Rowgo進一步提出了“常規型性教育”和“賦權型性教育”的概念，認為前者雖然包含安全套和避孕的內容，但是沒有強調社會性別和權力，而后者則強調社會性別和權力，并特別關注容易遭到忽視和最不為人所了解的群體。[3]該研究認為，兩種類型的性教育基于的理論框架不同，常規型是基于行為改變理論，而賦權型則更多基于社會性別與權力等女權理論，以及弗萊雷的被壓迫者教育學理論；兩種類型的性教育所推崇的學習策略也不同，例如常規型性教育更多使用角色扮演以及了解同伴行為等活動，而賦權型性教育則強調引導學習者勇于對現有的規范進行批判性思考。在此基礎上，Haberland，N所在的人口理事會開發了名為“It’s All One Curriculum”的性、性別與權利培訓指南與活動手冊，這是目前世界上比較受歡迎的一套性教育工具書。

從效果來看，已經有越來越多的研究顯示，關注了社會性別與權力的性教育，即賦權型性教育在降低性傳播感染和非意愿懷孕方面的成效顯著。Haberland，N所做的回顧發現，關注了社會性別的性教育項目，對于降低男性的身體暴力、代際的性行為以及親密關系暴力也產生了積極的效果。[4]

與社會性別和權力相關的一個話題是性欲望。Fine，M在近20年間針對美國的性教育政策進行的前后兩項研究發現，美國政府所支持的婚前禁欲教育，不正面討論性欲問題，往往將女性青少年作為男性攻擊性性行為的潛在受害者，這樣的教育模式破壞了青少年的性主體性和責任感的發展，對女性青少年以及性與性別少數等群體帶來更多不良影響。[5]Allen，L主張性教育課程有包括情欲的話語，才能真正賦能于年輕女性，同時也賦予年輕男性更豐富和多元的性主體性；性愉悅的常態化作用需要被認可。[6][7]

四、不同國家的性教育政策與實踐回顧

2015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針對全球48個國家的性教育開展情況進行了一項回顧研究，研究進一步回顧了性教育有效性的證據。例如，英國通過執行國家青少年懷孕策略，廣泛開展高質量的性教育并提供相關服務，在1998年到2013年之間，英格蘭和威爾士的18歲以下人口的生育率下降了56%。該研究所涉及的國家中，將性教育作為獨立課程和融合課程（即將性教育的內容融合到幾個不同的科目中）的國家差不多各占一半；接近80%的國家都有支持性教育的政策與策略，但是在政策與實際執行之間普遍存在距離。

（一）歐洲

歐洲在開展學校性教育方面已有半個多世紀的歷史，瑞典、挪威、芬蘭和荷蘭等國都有成功的實踐經驗。芬蘭從20世紀70年代開始開展學校性教育，中間經歷了從必修課到選修課，后又恢復到必修課的過程，而對關于青少年性健康的全國縱向數據進行分析后發現，義務性的學校性教育對于青少年性與生殖健康的影響是顯著的。芬蘭的性教育模式——由專職健康教育教師來開展健康教育，將性教育有效地納入其中，被認為是一種有效的模式，而這其中關鍵的一點是芬蘭擁有訓練有素、熱衷于健康教育并對性教育話題沒有障礙的教師。東歐雖然相比于西歐在性教育方面要遜色得多，但是愛沙尼亞在全國開展義務性的學校性教育，并輔之以青少年友好的性健康服務，取得了顯著的實際效果以及很好的成本效益。根據一項針對歐洲26國的性教育的研究，大部分國家的性教育主要由教師來提供，但是民間組織經常被學校邀請來提供性教育或者補充學校已有的做法；教育部是負責性教育的主要部門，經常與其他部門合作來開展性教育，例如芬蘭教育部與社會事務和健康部合作，捷克斯洛伐克教育部與青年和體育部合作。

（二）非洲

發展中國家的學校性教育與艾滋病預防教育關系密切。但是性教育在深受艾滋病影響的中低收入國家還遠未實現制度化，即使那些艾滋病流行程度最嚴重的國家，也鮮有基于課程的普遍實行及具有可持續性的性教育。在非洲，大部分國家都開展艾滋病預防教育，并將其納入生活技能課程中，但是禁欲教育在很多國家依然盛行。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對東部和南部非洲10個國家的性教育回顧發現，雖然大部分國家的課程也注意了內容的適齡性以及溝通技能的學習，但是關于安全套和避孕、生育、性傳播疾病、流產、青春期以及服務獲取方面的信息依然相對很少；對社會性別的關注不多，甚至是自相矛盾，大多沒有涉及性權利的內容，例如性侵犯的教育往往只針對女孩，意味著將預防性侵犯的全部責任推給女孩；在教學策略上，對情感學習目標、批判性思維和民主化課堂氛圍的關注也較少，同時很多教師本身對性教育尚存在心理距離，并且抱有性別偏見，直接影響著性教育的效果。

（三）亞洲太平洋地區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針對亞太地區28個國家的性教育政策與策略的回顧研究發現，性教育的法律政策方面仍存在顯著的缺口，教育部門的政策和規劃尤其不能充分體現性教育的地位；大多數國家的艾滋病預防政策和戰略規劃都強調開展性教育的重要性，并將教育部門作為關鍵伙伴，但是人口與生殖健康規劃中少有對教育部門角色的界定。少數國家的艾滋病戰略規劃對性教育課程和實施方式、能力建設和教師培訓等方面有詳細的規定。不同國家的性教育課程在內容和推行方式上都存在很大的不同，有的課程只包含一個或幾個主題，并且經常是作為課外活動或選修內容；很多性教育項目只注重知識的傳授，而有的則同時注重了知識和技能的培養，并且關注了社會性別不平等和貧困等問題。該回顧還發現，大多數國家的性教育都集中在中學階段，而不包括小學，這意味著喪失了在學生進入青春期之前對其進行性教育（尤其是關于態度和價值觀教育）的機會。同時，各國針對性教育的效果評估工作普遍欠缺。

（四）性教育項目的推廣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認為，僅僅滿足于小規模的試點項目是不夠的，性教育項目的設計要著眼于長期性和全國層面的可推廣性，以產生更大的成本效益，同時這也是尊重青少年權利的體現。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針對六個國家（荷蘭、愛沙尼亞、印度、印度尼西亞、肯尼亞、尼日利亞）學校性教育開展的成本和成本效益分析研究發現，作為校內課程的性教育項目的推廣潛力更大也更有效率；具有自愿性質、以課外活動形式開展的性教育項目的推廣潛力較小，效率較低。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提出了推廣性教育的十條原則，包括：選擇適合推廣的干預模式，明確推廣的目的以及不同部門的角色分工，了解政府體系和政策中有關的需求和契合點，在推廣前獲取和分享關于試點項目有效性的數據，記錄并評估干預行動的調整對項目效果的影響，認可領導力的重要作用，確保有足夠的資源或為推廣進行籌款規劃，著眼于長期規劃并做好經歷變化和挫敗的準備，根據政治環境的變化調整推廣策略并抓住隨時出現的“政策窗口”。

五、對中國學校性教育的思考

綜合以上對于國際性教育政策與實踐的梳理，筆者對于中國的學校性教育目前面臨的機遇也有一些思考。

（一）以積極和全面的方式來看待性和性教育

性教育的目的是幫助青少年在性方面做出負責任的選擇，其意義遠遠超出降低性健康風險這一最基本的目標。教育政策制定者和從業者要轉變禁欲教育至上的思想，積極和全面地看待性，充分認可兒童和青少年的成長伴隨著性的發展這一事實。不能將性教育簡單等同于生理衛生、狹義的健康教育或者道德教育；不能只講知識而不訓練技能和討論價值觀；不能只講禁欲而不介紹安全性行為、避孕，以及生殖和生殖健康；不能只講規避性風險，也要講性愉悅和性欲望。

（二）性教育的權利視角

相關政策制定者要充分了解相關國際政策，建立性教育的權利視角，在政策（包括教育政策、艾滋病預防政策、人口與生殖健康政策、青年政策等）制訂中賦予性教育應有的地位，尤其要在教育政策中充分體現性教育及其權利屬性，將社會性別平等的理念以及尊重多元和非歧視等原則有機納入教育政策與實踐。采納賦權型性教育的方式，不能僅僅強調安全性行為，也要同時關注青少年的具體生活情境，及其所面臨的社會規范和同伴規范帶給他們的壓力，并注重培養他們批判性思考的能力。

（三）以證據為基礎的工作理念

在政策制定以及項目規劃中采取以證據為基礎的工作方法。政府應支持和鼓勵開展持續深入的性教育研究和監測與評估工作，并充分利用國家的數據收集系統跟蹤了解青少年健康和行為狀況，開展關于性教育效果以及實施策略的研究，為性教育的政策制定和項目規劃提供證據基礎。

（四）有效利用資源

充分利用聯合國機構和國際組織開發的性教育技術指南和框架，作為開發國家和地方性教育課程的參考依據；同時參考其他國家成功推進性教育的實踐經驗，以及專業機構所開發的經過試用被證明有效的性教育課程計劃、實施方案、評估方法等。

（五）形成合力，建立縱向和橫向的網絡

教育、衛生等部門需要形成緊密的合作伙伴關系，在相關政策制定和行動規劃過程中相互溝通，形成合力。教育行政部門和專業研究機構以及學校，要圍繞學校性教育進行更密切的溝通與合作，通過對性教育的研究和實踐，找出并檢驗可推廣的性教育模式。政府和學校也要與致力于推動性教育的民間組織加強合作。

（六）重視教師的能力建設

性教育的落實最終需要具有正確理念和相關技能的教師。性教育應該作為師范專業大學生的必修課程，在職教師的繼續教育培訓中應該包含性教育的內容，培訓課程尤其需要關注社會性別平等和權力主題的學習和討論。

【參考文獻】

[1]Jones， T. A sexuality education discourses framework： Conservative， liberal， critical， and postmodern[J]. American Journal of Sexuality Education，2011，6（2）：133-175.

[2]Haberland， N. A. The case for addressing gender and power in sexuality and HIV education： A comprehensive review of evaluation studies[J]. International Perspectives on Sexual and Reproductive Health，2015， 41（1）：31-42.

[3]Haberland， N.， Rogow， D. Sexuality education： Emerging trends in evidence and practice[J]. Journal of Adolescent Health，2015，56（1）：S15-S21.

[4]Fine， M. Sexuality， schooling， and adolescent females： The missing discourse of desire[J]. Harvard Educational Review，1988，58（1）：29-54.

[5]Fine， M.， McClelland， S. Sexuality education and desire： Still missing after all these years[J]. Harvard Educational Review，2006，76（3）：297-338.

[6]Allen， L.， Carmody， M. ‘Pleasure has no passport’： Re-visiting the potential of pleasure in sexuality education[J]. Sex Education，2012，12（4）：455-468.

[7]Allen， L. Beyond the birds and the bees： Constituting a discourse of erotics in sexuality education[J]. Gender and Education，2004，16（2）：151-1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