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構建中的期刊使命

劉曙光

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構建中的期刊使命

劉曙光*

關于學術期刊，似乎可以這樣界定：是反映在精神產品中的時代，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現實狀況和理想追求的最集中體現。學術期刊代表一個時代精神產品的主要成果和最高水平。當然，具體到某一特定的時代，學術期刊又有其特殊的使命。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的構建，是當前乃至今后相當長一個歷史時期中，包括社科學術期刊在內的哲學社會科學工作者的神圣而光榮的使命。明于此，學術期刊及其編輯要加強使命感、責任感和緊迫感，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實踐與理論建設作出自己應有的貢獻。

一、學術期刊的一般使命

哲學社會科學屬于社會的精神生產。而學術期刊是哲學社會科學成果的主要載體和重要平臺。毫無疑問，學術研究和學術期刊都屬于社會精神生產的重要組成部分。學術期刊的“一般使命”，即在任何時代都應當承擔的使命，亦即作為社會的精神產品，學術期刊所具有的一般規定性。

不同于其他類型的期刊，學術期刊是指經過同行評審、發表某一（些）研究領域成果（學術論文、學術評論、學術動態）并起公示作用的期刊。它以探討學術問題為中心、以學術交流為宗旨，具有學科性、學理性、探索性、專業性、資料性、準確性、規范性和交流性等特征。在此基礎上，我們可以得出學術期刊的一般使命主要有如下兩方面。

（一）是時代核心價值觀的集中反映

從反映論的視角看，學術論文是反映在學術期刊中的時代，學術期刊是反映時代的“鏡子”“平臺”“資料庫”“思想庫”。學術期刊也就是時代精神的集中反映，是時代核心價值觀的集中反映。

在任何時代，哲學社會科學都是對社會、政治、經濟和文化的反映。我們可以從孟子的知人論世說得到論證：“以友天下之善士為未足，又尚論古之人。頌其詩，讀其書，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論其世也。是尚友也?！保ā睹献印とf章下》）意為，研究古人的著作，要了解他的為人，討論他的時代。黑格爾也指出：“每個人都是他那時代的產兒。哲學也是這樣，它是被把握在思想中的它的時代。妄想一種哲學可以超出它那個時代，這與妄想個人可以跳出他的時代，跳出羅陀斯島，是同樣愚蠢的?！保ê诟駹?法哲學原理[M].范揚，張企泰，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7：12）馬克思更是指出：“任何真正的哲學都是自己時代的精神上的精華”，哲學家“并不是像蘑菇那樣是從地里冒出來的，他們是自己的時代、自己的人民的產物，人民的最美好、最珍貴、最隱蔽的精髓都匯集在哲學思想里。”（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220、219）

利用時代提供的新材料，解答時代提出的新問題，這是每一個時代哲學社會科學工作者的責任和使命。陳寅恪在《陳垣敦煌劫余錄序》中指出：“一時代之學術，必有其新材料與新問題。取用此材料，以研求問題，則為此時代學術之新潮流。治學之士，得預于此潮流者，謂之預流，其未得預者，謂之未入流。此古今學術史之通義，非彼閉門造車之徒，所能同喻者也。”（陳寅恪.陳寅恪集詩集[M].北京：三聯書店，2002：19）

學術期刊的發展規律，就在于它是時代的一面“鏡子”，它自身的命運與一個國家、民族的命運緊密相關，與一個國家、民族的政治、經濟、文化，特別是高等教育及其管理體制密切相關。每每一本學術期刊創刊40周年、50周年、60周年，回顧期刊發展歷程的時候，我們就會鮮明地感受到“學術期刊是反映在精神產品的時代”這一特性。

（二）是民族、國家的現實與理想的集中反映

知識分子是一個歷史、文化的范疇。在任何時代、任何社會，知識分子是社會的良心，都要有強烈的責任意識、擔當意識。張載“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濟世情懷，一直傳誦至今。所以，包括學術期刊編輯在內的哲學社會科學工作者的一般使命，理所當然地包括人類文明的傳承和社會發展的進步。

哲學社會科學工作者既要能“寫境”、做寫實家，又要能“造境”、做理想家；既反映現實，又要高于現實、超越現實。王國維1908年發表的《人間詞話》，參照西方文學的“現實主義”和“浪漫主義”理論，提出了“寫境”與“造境”范疇，指出了文學既是對現實的反映，又是對現實的超越，并深刻探討了理想與現實的辯證關系?！坝性炀?，有寫境，此理想與現實二派所由分。然二者頗難分別。因大詩人所造之境，必合乎自然，所寫之境，亦必鄰于理想故也?！薄白匀恢兄?，互相關系，互相限制，故不能有完全之美。然其寫之于文學中也，必遺其關系、限制之處。故雖寫實家，亦理想家也。又雖如何虛構之境，其材料必求之于自然，而其構造亦必從自然之法則。故雖理想家，亦寫實家也?！保ㄍ鯂S.人間詞話[M].?？冢汉Ｄ铣霭嫔纾?013：15-16）

就像一個人有他的理想（思想）一樣，一個國家也有它的理想。而且每個時代都有其國家理想，這些國家理想是與時俱進的，或者說，是越來越有深度的?？谷諔馉帟r期，爭取民族獨立、救亡圖存是當時人們的歷史理想（思想）?！皻v史思想是指一定時空條件、環境下的理想，指存在于一定理解方式下、方向下及特定影響力下的理念及理念范圍?！保ǖ铝_伊森.歷史知識理論[M].胡昌智，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55）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為這一中國夢而努力奮斗，這是當下人們的歷史思想。

學術期刊發表的成果，要從“萬變”中揭示“其宗”，從現象中揭示本質。馮友蘭曾說，國際局勢雖波詭云譎，但也是“萬變不離其宗”。這“宗”就是“理想”。理想并不是與現實對立的，而是現實的反映。如我們的腳所到之處是現實，則我們的眼所見，即可說是理想。理想是我們眼所見到，而腳尚未走到。但雖未走到，而總是向這方向走的（馮友蘭.三松堂全集：第五卷[M].鄭州：河南人民出版社，2001：370）。

我們常說，理想是現實的反映。優秀的學術期刊論文應基于對民族、國家現實問題的研究，提出自己解決問題的對策和理想。如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是現階段我們的道德理想。所以說，學術期刊是民族、國家的現實與理想的集中反映。

二、學術期刊的時代使命

人都是現實的人，生活在一定的社會當中。在研究人和人性時，“首先要研究人的一般本性，然后要研究在每個時代歷史地發生了變化的人的本性”（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669）；研究生產，不能只滿足于研究一般生產（生產在一切時代的共同標志，共同規定），還要研究一定社會發展階段上的生產——特殊的、具體的生產。而且，研究一定社會發展階段上的生產更為重要，“對生產一般適用的種種規定所以要抽出來，也正是為了不致因見到統一……就忘記了本質的區別?！保R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22）

對于精神生產也是如此。我們不能僅僅研究一般的精神生產，更要研究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中的精神生產，即研究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的構建。為此，學術期刊的重要性日益凸顯，成為構建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的主要載體和重要平臺。習近平系列重要講話，特別是在哲學社會科學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在全國思想政治工作會議上的講話，以及中共中央印發的《關于加快構建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的意見》，都提出要著力構建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所以，要牢牢把握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立足中國、借鑒國外，挖掘歷史、把握當代，關懷人類、面向未來，構建有中國特色、中國風格、中國氣派的學科體系、學術體系、話語體系。要從我國改革發展實踐中提出新觀點、構建新理論，加強對實踐經驗的總結。這種前無古人的偉大實踐，必將給理論創造、學術繁榮提供強大動力和廣闊空間。同樣，也必然給社科學術期刊的繁榮發展提供良好機遇。

如果說過去的中國更多的是“多做少說”“只做不說”的韜光養晦，那么今天，在走向世界舞臺中心的時代背景下，包括學術期刊在內的中國哲學社會科學工作者有責任、有義務、有條件、有能力通過不斷擴大對外學術交流，向世界學術界推介自己的歷史、文化、主張，弘揚自己的價值，講好自己的故事，以化解矛盾、消除誤解，獲得更多理解、認同、信任和支持。當前，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的構建，就是要提升國際話語權，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實踐提供學理支撐和價值評價標準，增強文化自信、理論自信、道路自信和制度自信。這也是當前學術期刊的時代使命。

三、學術期刊在構建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中的引領作用

構建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是一項長期而浩大的系統工程，需要有關管理部門、期刊界、學術界一道，在相互尊重、相互支持、相互切磋、相互砥礪中，以深切的家國情懷和高度的學術創新精神，攜手合作、共同堅守、改善生態、久久為功。其中，學術期刊與編輯發揮著極其重要的引領作用。

（一）政治方向的引領

以問題為中心，要處理好學術與政治、熱點問題與不媚流俗、時代課題與歷史文化傳統的關系問題。學術與政治關系非常復雜，學術是社會的良心，學術與政治之間保持和諧、平衡。期刊要服務于社會政治、經濟和文化發展，弘揚主旋律，傳播正能量。

構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學科體系、學術體系、話語體系任重而道遠。雖然目前我國哲學社會科學學術論文年發表數量驚人，但是，立足中國實踐進行自主創新和綜合創新能力不夠，具有現實穿透力和超強解釋力的論文比例不大，難以把中國發展的優勢轉化為話語優勢。有的論文脫離實際、內容空洞、言之無物，滿足于象牙之塔的自娛自樂；更有個別論文自覺或不自覺地受到西方價值觀的影響。這些問題都應該得到我們足夠的重視。

（二）體系構建的引領

由于歷史的原因和社會、政治、經濟、文化發展的需要，我國的社科學術期刊具有比較鮮明的中國特色，是一個多系統、多層次、多類型的期刊群落。就像生物的多樣性一樣，這個期刊群落也是由各個系統、各種類型、各種層次的期刊構成的。如按系統劃分，社科學術期刊可以大致劃分為高校社科期刊、黨校行政學院系統期刊、社科院社科聯系統期刊。盡管這個期刊群落的結構不盡合理，但是，它們將在相當長的時期內共生、共存，彼此之間相互學習、相互補充、相互促進、相互滲透。在這種大的時代背景下，學術期刊特別是社科學術期刊要不斷引領、推進學科體系、學術體系、話語體系建設，努力構建全方位、全領域、全要素的哲學社會科學體系。

（三）問題導向的引領

期刊的選題策劃，應以問題為中心，充分發揮期刊的引領作用。特色化、品牌化建設的出路不一定是專業化，也可以是專題化、以問題為中心來進行選題策劃。學術專題一般是從“問題意識”出發的，總是和重大課題聯系在一起的，它既體現某一學科鏈的必要延伸，又體現多個學科生長點的有效聚合。編輯要有問題意識、前沿意識、策劃意識，應圍繞刊物特色，根據學術熱點問題、前沿問題來策劃選題、組織稿件和遴選稿件。在和校內外、國內外學者充分溝通和交流的基礎上，發動一些著名學者為學報組稿、約稿，聘請他們擔任相關欄目的特約主持人。

期刊編輯一定要自覺地關注實踐、擁抱社會，通過策劃和組織優質文章，為祖國、為人民立德立言，為治國理政提供理論支持。

（四）學術導向的引領

潘國琪曾指出，在學術導向上，學術期刊應該重視發揮引領作用。一是引領學術方向的作用。從宏觀上把握學術前沿動態和學術總的發展趨勢，研究社會生活中重大的、深層次的問題，并從理論高度對所探索的問題進行深度研究，找出規律性的東西，凸顯文章的理論穿透力，體現學術期刊的時代精神。二是引領開展學術爭鳴的作用。學術爭鳴是學術繁榮和發展的主要動力。要帶頭優化學術民主環境，營造濃厚的學術氛圍，就一些有較高學術價值、理論價值的話題展開討論和爭鳴。三是引領學術期刊服務社會的作用。要將學術和實踐、服務社會密切結合起來，引導學者“把論文寫在祖國的大地上”。

（五）人才的引領

學者不一定是編輯，但編輯一定是某一學科領域的學者。編輯學者化已經成為一種不可忽視的時代潮流。當前，學術編輯待遇普遍偏低，其社會地位和學術地位也不高。要改變這一狀況，應把青年學術骨干充實到學術期刊編輯隊伍中來，提高待遇，給予更多進修提升機會，著力把學術期刊編輯培養成集學者、編輯于一身的復合型人才。

另外，培育人才是學術期刊的重要職責。學術期刊不僅要重視名人名作，更要善于發現和培育新人新秀。為了培育一支穩定的、高水平的作者隊伍，保證高質量的稿源，學術期刊在辦刊中，一方面要把了解作者、聯系作者、和作者交知心朋友作為編輯的一項非常重要的工作來抓；另一方面，也要采取有效的激勵機制和獎勵措施，把一批高水平的作者隊伍團結在刊物周圍。

（六）國際化與中國化的引領

學術期刊應把握國際國內兩個大局，做國際化和中國化的引領。

我國學術期刊，尤其是社科期刊，國際影響力普遍缺乏，國際話語權缺失。當然，原因是多方面的：一是國際上英語仍是學術表達與交流的主要語言，我國英文版的社科學術期刊較少；二是沒有形成國內外一致認可的社科學術期刊評價體系，我國社科學術期刊無須迎合西方所主導的評價體系；三是缺乏有國際影響力的數字化學術傳播平臺。

如同中國的哲學社會科學一樣，我們也應正確地看待中國的社科學術期刊的國際化問題。一方面，應該走國際化道路，包括選題的國際化（主要是人類共同關心的問題）、作者的國際化、編委的國際化、包括主編在內的編輯的國際化、審稿的國際化、語言的國際化、學術交流平臺的國際化，等等；另一方面，也要辯證地看待社科期刊的國際化問題。在自然科學領域，在同一時期，不同國家和民族研究的大致是同樣的問題，我們可以強調與國際接軌，或者說與國際對接。但是，哲學社會科學領域，在同一時期，不同國家和民族的研究，既有共同話題（人類共同關心的問題），又各有特色（地區差異、意識形態差異）、特殊話題，不能片面強調與國際對接。否則，只能是對接西方的學術話語。建構中國特色的哲學社會科學更要處理好全球化（國際化）與本土化（中國化）兩者之間的關系。要把中國發展的優勢轉化為話語優勢，用中國話語左右乃至主導世界性問題，真正進入世界學術主流。只有提高把握時代、把握國內國際兩個大局的自覺性和能力，才能建構具有現實穿透力和超強解釋力的話語體系。同樣，社科學術期刊要處理好世界性與民族性、全球化與本土化的關系，不能片面強調社科學術期刊的國際影響力。

（七）學術評價的引領

目前的學術期刊評價體系還不夠完善，比如：缺乏科學性、合理性；注重論文數量，不注重論文質量；只確定影響因子、轉載率等量化指標，不考慮價值取向、學術導向；只涉及紙本期刊的轉載、引用，不涉及微博、微信等傳播力和影響力；評價格局基本定型，難以打破。學術期刊要么良性發展，要么惡性循環，難以突破這個怪圈?；诖?，有必要對現有期刊評價體系進行引導和管理，完善學術評價標準，確保社科期刊正確的政治方向、價值取向和學術導向。改變在社科學術期刊評價中過分看重影響因子等評價理工類學術期刊技術指標的現象，真正實行同行評議，充分考慮不同學科、不同類型、不同層次的學術期刊差異，進而推動社科學術期刊質量進一步提升。

（八）媒體融合、先進數字化平臺的引領

有人說，誰擁有先進的技術和先進的數字化平臺，誰就擁有未來。當今新媒體技術的快速發展，給學術期刊提供了難得的發展機遇，學術期刊編輯必須主動接受和利用新技術、新平臺、新工具，優化學術期刊的生產（投稿、審稿）、出版、傳播、評價的流程和機制，積極轉型升級，不斷創新發展，重塑自己在學術界、期刊界的地位與價值。

（九）學術生態的引領

當前，哲學社會科學的學術生態有些失衡。主要表現在：研究成果數量多，但有質量的精品成果少；科研人員急功近利，追求論文數量而不重視質量，難以潛心學問，難出大師；學術界缺乏自律，學術不端現象嚴重；科研管理體制行政化；各種評價體系過度量化，缺乏科學性、合理性，有的學術評價甚至盲目追求西方的標準，看不到哲學社會科學領域的中西差別。

學術生態治理是一項系統性工程，其與改革科研管理評價體制、教師職稱評定考核體制、學術期刊評價體制密不可分。所以，需要標本兼治，綜合治理。否則，難以取得實實在在的效果。

在哲學社會科學方面，除了“學術評價的引領”中所說的要建立科學權威、公開透明的哲學社會科學評價體系、學術評價標準之外，哲學社會科學工作者更不要用理工類的尺子和眼光來裁量自己、看待自己。

在社科學術期刊方面，要特別注重編輯質量和學術質量。辦刊應以質量為靈魂，以特色為生命，以創新為動力。

總之，我國的社科學術期刊，在過去的發展歷程中，經歷了風雨，也鑄造了輝煌。今天，社科學術期刊要把握難得的發展機遇，充分發揮自身的主觀能動性和創造性，不斷與時俱進，為構建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而不斷努力。

*劉曙光系全國高校文科學報研究會執行秘書長、《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常務副主編，編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