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民大學農業與農村發展學院,北京100872)
兩岸農村社會治理比較:臺灣經驗借鑒
魏麗莉
(中國人民大學農業與農村發展學院,北京100872)
基于田野調查和實證研究考察了臺灣和中國大陸農村社會組織結構,其差異本質上反映了兩岸農村社會治理的不同,特別是臺灣農村社會以農會為主要載體,與政府形成合作伙伴關系,有效增強了政府農村發展的政策效能的治理模式,對中國大陸農村經濟發展和社會治理具有一定的借鑒意義。當前,中國大陸農村社會在政治、經濟、文化、教育、社會福利等公共服務領域呈現多中心治理困境,其根源是公共權力資源配置的單極化以及“統分結合,雙層經營”體制中“統”一經營功能缺失。借鑒臺灣農村社會治理經驗,以農民的再組織化為主導——構建綜合性農民合作社,實現農村社會的自主和民主治理從而有助于構建現代化的國家農村治理體系。
農村社會治理;臺灣農會;綜合性農民合作社;農民組織化
中共十八屆三中全會將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作為全面深化改革的總目標,為下一步經濟社會各領域全面深化改革提供了重要指引,具有深遠的戰略意義。農村現代治理體系和治理結構的完善是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重要標志。2015年1月10—16日,筆者應中華有機農業協會的邀請對臺灣農業和農村經濟社會發展進行了實地調查和學術訪問,期間拜訪了臺灣中華民國農會,桃園市和魚池鄉農會、日月潭漁會,產銷班,西螺蔬菜市場、云林縣農民大學、阿里山制茶工業協會、臺一生態農場等,并與當地政府負責人、農會職員、大學教授、企業經理和員工等進行了深入交流,對臺灣農村社會以農會為主要載體的治理模式印象深刻,覺得對大陸農村經濟發展和社會治理模式的探索具有一定的借鑒意義。
(一)兩岸農村社會組織結構比較
按照社會學界普遍認知,農村社區是農村基層社會的直接載體,由地域、人口、組織和文化等四大要素構成。相對來說,文化要素較為抽象,組織要素則更為顯性[1]。從兩岸農村社會的組織結構可以看出(見圖1、圖2),兩岸農村的組織結構在縣(區)政府一級并無明顯區別,所不同的是,大陸除了縣(區)政府外,還有縣(區)委、縣(區)人大和縣(區)政協等三套組織機構,而臺灣縣(區)一級除政府之外主要是縣(區)議會(議員)。在縣(區)政府之下大陸設有鄉鎮政府,是農村最基層一級政府,除鄉鎮政府外,還有鄉鎮黨委、鄉鎮人大、鄉鎮政協三套機構。經濟系統的組織則類型多樣,五花八門,各地區差異較大,既包括傳統體制遺留下來的集體經濟組織,供銷社、信用社,還包括改革開放以后建立在家庭承包經營基礎上新型農民合作經濟組織如農民專業合作社,農民專業技術協會、資金互助社,以及適應土地規模經營組建的土地股份合作社等。至于文化藝術類的協會等社會團體和組織則相對匱乏,在農村并不常設。而臺灣縣區政府之下的組織結構通常分為四級系統:一是公共服務系統,即鄉(鎮)公所——村(里)長系統,主要負責所在農村社區的教育、醫療等公共服務、基礎設施建設、環保以及維護社會穩定;二是為農服務的經濟系統,即“農會——產銷班”系統,主要職能是圍繞農業生產經營活動統一為農戶提供產前、產中、產后綜合性系列化的社會化服務,如農業生產技術指導、農資等生產資料和生活用品供應、農(畜)產品儲藏、加工和營銷、信用保險等金融服務,以及農村文化福利、婦女青少年教育推廣等;三是立法院議員和鄉民代表系統,他們代表人民管理“政府”,收集和反映民意,為民眾爭取權利;四是“黨-團組織”系統,以宣傳本黨主張,監督“政府”,做好事爭取民意為主要活動和宗旨。臺灣國民黨、民進黨在農村設有基層組織,發展黨員,拓展民意[2]。

圖1 中國大陸農村組織結構圖

圖2 臺灣農村組織結構圖
從兩岸鄉鎮政府(或公所)之下的村民委員會或村里這一層來看,雖然形式上村民委員會和村里都是鄉鎮政府(或公所)下一級組織,但實質卻截然不同。大陸村民委員會在法理上是“村民自我管理、自我教育、自我服務的基層群眾性自治組織”,但它實質上是鄉鎮一級的政權機關在農村的延伸,相當于準行政機關,還有的代行集體經濟組織的經濟職能,是典型的政社合一體制。臺灣“村里”及以下的“鄰”則完全是群眾自治組織,與鄉鎮公所幾乎不存在行政上的上下級關系,村(里)長均是民選的。大陸在村民委員會之下還設有村民小組(社),根據自然形成聚落設置,村組一級普遍存在沒有組織機構、帳戶、公章等身份要素,只有一名小組長協助村委會處理本小組內部事務,向村委會反映本小組的村民意見,起到溝通聯絡、下情上達的作用。
就工作人員的配置來看,臺灣和大陸的差異也很大。大陸鄉鎮政府工作人員屬于公務員性質,鄉鎮領導有鄉鎮黨委書記、副書記、鄉鎮鎮長、副鎮長若干名,行政級別為正、副科;機構內設黨務、經濟、社會事務管理等若干科室,每個科室有少則3~5名,多則8~10名甚至更多工作人員,這樣,一個鄉鎮的工作人員多達50~80人之多。臺灣鄉鎮長由民眾選舉,鄉鎮政府公職人員實行公務員考試并由上級派任。鄉鎮政府主要承擔治安、稅務等管理職能和衛生、環保等服務職能,職能相對簡單,因此在職人員總數并不多。鄉鎮公所之下的“村里”只設村(里)長和里干事各一人。村(里)長由財政支付報酬,村干事由鄉鎮公所委派,屬公務員編制,在鄉鎮公所和村(里)長之間負責協調、溝通、聯絡工作。通過比較,我們可以看出,臺灣和中國大陸農村基層社會在組織機構設置、人員配置和數量等方面都有著顯著差異。
(二)臺灣農會在農村社會治理結構中的功能與角色
臺灣和中國大陸農村社會組織結構的不同,本質上反映了兩岸農村治理的不同。尤其是臺灣農會在農村社會治理結構中扮演了非常重要的功能與角色。
1.臺灣農會是“民有、民治、民享”的公益社團法人,是獨立于政府和市場之外農村經濟社會發展的“第三支力量”,農民作為職業團體參與村莊治理,大大增強了農民的自主性。農會的權力機構為會員代表大會,只有實際從事農業生產經營農戶才有資格當選正式會員擁有選舉權和被選舉權,確保農民在農會中處于實際領導地位,使農會真正代表農民利益;其次,臺灣農會權能分立的治理結構使得農會由政府任命并把關理事會聘任的職業經理人和專業化隊伍實行市場化運作,企業化管理,確保農會經營的良好績效。再次,農會的分配制度嚴格限制農會職工的薪資報酬,將農會盈余的絕大部分用于農業教育推廣事業,確保農會真正貫徹《農會法》規定的保障農民權益、提高農民知識技能、促進農業現代化等目標和宗旨的實現。
2.臺灣農會是以金融業務為核心的實體性經濟組織,奠定了村莊資本積累和可持續發展的基礎。農會的金融業務是農會收入的源泉和根本,也是農會最具特色的體制和制度安排?;鶎愚r會的信用部是不同于商業性金融的合作制金融,它通過經營農會區域范圍內存貸款等業務,并配合政府政策性支農提供低利、足額、長期貸款,使農民會員和農村經濟事業發展獲得充足的貨幣供應,避免了農村資本等生產要素外流。在貨幣資本運營基礎上,農會實行農業教育推廣、農業生產資料供應和農產品銷售、農村文化福利事業等綜合化經營。這種適應小規模經營農戶需求的綜合化、社會化服務主體統一由農會組織來承擔是村莊資本積累和可持續發展的保障和基礎。
3.臺灣農會具有輔助政府推行農業政策的功能,與政府農村經濟社會“合作共治”格局。政府主要負責農業農村發展計劃編制、政策擬定,實際執行則由農會負責。政府通過授權或特許經營、委辦等方式給農會分解一部分涉農職能的同時,也減輕了政府負擔。如政府賦予農會開展信用和保險業務的權力;政府通過政策委托農會經營或代辦相關業務,如稻谷收購、檢驗、加工和儲藏業務,委托農會信用部經營農地銀行業務,特許農會代理公庫及接受政府或公私團體委托事項等。由于臺灣各級農會都是獨立的法人,行政院農委會下轄的各個直屬部門如糧農署、農業金融局、水土保持局、農業實驗所等都與當地農會建立聯系,政府輔導與監督農會,農會具體執行農業政策,這是臺灣農會和政府關系非常重要的特征。
(一)多中心治理困境的表現
中國大陸自1978年農村改革廢除人民公社制度,重新確立家庭承包經營的主體地位,但由于國家并沒有對農村基層社會進行精心設計和有規模的控制,而是高度放任市場機制自由運作[3],在給農村帶來市場的同時也將農村徹底市場化,出現了很多亟需解決的問題,農村社會有效治理面對主體多元和多中心治理困境難以突破。
1.在政治領域,既表現為鄉鎮政府和村民委員會縱向的國家行政權力和自治權力的關系困境,又表現為村民委員會和村黨支部橫向的自治權力配置的困境[4]。在自上而下的中央集權體制下,國家政策目標和計劃任務往往通過形成命令的方式層層下達,最終由處于國家政權體系末梢的鄉鎮政府來貫徹落實。鄉鎮政府的地位和性質決定了其行為更多聽命于上級政府,對上而不是對下負責。鄉鎮政府在“壓力型體制”下必然向下一級組織特別是村民委員會進行滲透、影響和控制,包括用行政命令手段確保完成上級任務。村民委員會名義上是群眾自治組織,但它實際上扮演著完成國家和政府任務代理人,管理本村事務當家人的雙重角色,承擔著延伸國家行政權力和行使村民自治權力的雙重功能[5]。
我國于1998年修訂實施的《村民委員會組織法》明確規定黨在農村基層組織中處于領導和核心地位。但在實踐中,村黨支部的領導權和村委會的自治權很難區分和界定,操作彈性大難以準確把握。通常村委會的權力小于村黨支部,村黨支部決定著村內事務的大政方針,村委會只負責執行黨支部的決定。因此,談到村民自治,自治權主要掌握在村黨支部手中。
2.在經濟領域,集體統一經營層次弱化,農民專業合作社受自身性質和條件約束難以承擔農民組織化重任,農民依然是分散化地面對市場。由于農村基層治理只到行政村一級,而農村生活狀態是以自然村落為單位,生產方式是一家一戶單個經營。在自然村一級,農民并沒有有效組織起來。鄉村兩級以股份合作制形式推進產權、組織、工作方式等方面改革,往往是股份制多于合作制。據農業部2012年全國統計的58.9萬個行政村中有52.9%的行政村沒有集體經濟收入,25.5%的村集體經濟收入在5萬元以下①2012年村級集體經濟收入情況,農業部《農村經營管理情況》,2013年第12期。。2015年,全國農民專業合作社達153.1萬家,入社農戶10 090萬戶②農民日報,2016年3月21日。。按全國58萬個行政村計算,平均每個行政村2個合作社。但是很多合作社運作并不規范,山東合作社總數和成員數均居全國首位,可正常運轉的只占20%~30%。而且農民專業合作社業務經營范圍較小,功能單一,絕大部分的農戶被排除在合作社之外,同時農民專業合作社發展仍然需要解決資金、技術等社會化服務支撐問題,同時也面臨在較大范圍內實現生產與大市場對接問題。

表1 臺灣魚池鄉農會政策性農業專項貸款項目表1
3.農村公共服務供給嚴重依賴政府,農民在公共領域的合作水平低。大體來說,我國農村的公共服務可分為三大類:一是與社區居民居住生活直接相關的物業類公共服務,一類是與社區居民環境維護、治安維持、基礎設施保障等相關的社區類公共服務,還有一類是與國家法規、政策約束性規定有關的社會類公共服務。由于缺乏相應的公共服務機構以及公共服務機構功能不明確,實際情形相當混亂。農村物業類公共服務很少利用居民合作組織與市場機制。凡集體經濟發達地區,物業類公共服務、社區類公共服務主要依靠集體企業收入支付;缺乏集體經濟收入和集體經濟薄弱地區,物業類公共服務本身規模較小,社區類公共服務則更多依賴保障程度很低的公共財政支撐,不能滿足農民社區需要。社會類公共服務在一些經濟發達地區依靠政府設立的“社區服務站”提供,而更多地區章法不明,農民辦事難。公共服務項目大多由政府直接投資,村支兩委負責執行,基本沒有社會組織可以依托。這一方面加重了公共財政的負擔,另一方面也造成公共服務的效率較低,難以滿足農戶需求。農村社會組織發育遲緩,鄉村公共服務供給迫切需要新的社會組織來彌補政府和市場失靈提供農戶需要的服務。
(二)成因
中國傳統的農村治理模式的突出特征就是公共權力資源配置的單級化和公共權力運用的單項化。具體表現就是“壓力型行政體制”和改革開放以后形成的“鄉政村治”的鄉村治理格局。實際上,在中國20世紀百年來的革命、運動、改革和建設過程中,國家政權以各種方式向鄉村滲透,統合了基層社會一切有價值的資源,最終造成農民“原子化”地直接面對“國家”。因此,從國家和社會層面講,村委會仍然不能跳脫農村中國家合法權力代理人的角色,農民自然也無法成為自主治理的主體而存在。在經濟上,集體所有制在人民公社體制解體實行家庭承包經營后并沒有找到新的有效的實現形式,“統分結合、雙層經營”中“統”一經營層次功能缺失。特別是在行政村一級,還保留著“政社合一”的體制,一些發達地區的行政村已經演變為政企合一的集團公司,有學者稱之為“農村社區公司主義(Rural Community Corpotism)”以和地方政府公司主義相對應[6]。還有很多村級組織成為“空殼村”,基本上沒有了集體經濟。家庭承包制下農民“去組織化”的趨勢和特點雖然使作為微觀經濟主體的農戶適應了農業的生產特點,但馬克思所說的在產權相對明晰基礎上的農民再組織化卻沒有出現,能夠發揮農民主體作用的農村基層經濟組織至今并未形成:長期以來供銷合作社行政化體制頑疾依然存在,商業化、私企化的改革趨向使其逐漸脫離了與農民的密切聯系;農村信用社在商業化改造和強調金融安全的背景下,1998年以后已呈現明顯的“機構離農”和“資金離農”趨勢,得到滿足的農村融資需求主體也多為農村中的精英“即精英俘獲”;公司+農戶的產業化經營在交易主體、地位不對等的情況下獲利的往往是產業化的龍頭企業,農民所得微乎其微;發展社會化服務體系的結果逐漸演變為部門利益……市場經濟加速沖擊下的農村資本瓦解了勞動,弱化了農民組織的傳統紐帶,進一步加劇了農民分散化。30多年完善家庭承包制的政策努力的結果是“分”被加強,“統”未建立(仝志輝等,2009)。本世紀初政府為緩解“三農”困境向農村加大投資力度,大部分資金是支持農村基礎建設,除此之外就是向以“大戶”或“龍頭”企業主導的農民專業合作社投資,其結果是更進一步地加劇了農村的兩級分化,與此同時,城鄉收入差距擴大、農村社會矛盾突出、農村貧困、鄉村治理等問題愈積愈多,缺乏化解良策。國家在政策導向上以農民專業合作社為發展方向,由于農民專業合作社及其聯合社自身缺陷和存在的問題使之難以承擔“統”之功能的組織載體,國家政策執行的偏差大到直接影響了政策目標卻無力糾正(楊團,2009)。因此,要改變目前廣大普通農民“被客體化”和“近乎失語”的狀態,只有建立起代表農民自己的利益的表達載體使之與其他利益主體形成大致對等的談判地位,才能實現自我賦權,從而達到鄉村良治[7]。
實質上,在中國鄉村社會治理中,我國學者也提出構建類似于臺灣農會之類的治理主體,即綜合性農民合作社(“生產+供銷+信用”三位一體農民合作社(徐祥臨,2014;仝志輝,2014;陳林,2012)、綜合農協(楊團,2009)、綜合農民合作社(申龍均,2014)均同屬這一概念范疇)。其原因在于,這種充分利用內生于農村社區的社會資本將農民組織起來具有綜合服務功能的自治性的農民合作社組織及其體系,不僅是集體經濟的有效實現形式和完善農村基本經營制度統一經營層次的必然選擇,且與政府形成農村發展共同治理機制,重構和創新農村經濟社會治理結構。這種新的農村社區再組織機制使農民真正成為農村體制改革和新農村建設的主導力量和動力源泉。為此,筆者提出如下思路和路徑選擇。
(一)全面理解綜合性農民合作社的深刻內涵
結合包括臺灣農會在內的東亞綜合農協模式的經驗和我國學者對綜合性農民合作社的研究以及在實踐中的探索,筆者認為,綜合性農民合作社,或“三位一體”農民合作社,其本質內涵應該是:它是適應東亞地區小規模農戶生產經營體制,以社區農戶為基本成員,以鄉鎮、村為覆蓋地域,為農戶提供生產、供銷、信用等全方位綜合性服務的合作經濟組織及其體系。這種綜合性農民合作社體系既是代表農民利益的民主性的自治組織,又是協助政府實施“三農”政策,農村治理和社會管理的有效載體,同時也是兼具購銷、金融、流通、加工等職能的農業企業,是全面實現農戶與市場對接的中保。由于東亞綜合農協模式走的都是法團主義道路[8],借鑒他們的經驗,結合我國國情,綜合性農民合作社應采取公法社團性質,即由國家單獨立法來確定其法定地位并賦予其職能。
(二)推動供銷社以合作金融為突破口和動力源泉進行綜合改革
建立綜合性農民合作社,沒必要另起爐灶,而應該充分利用現有的組織資源(徐祥臨,2002;仝志輝,2014)。當前,我國供銷社正深化以東亞綜合農協為目標的改革,國家已經明確賦予供銷社開展合作金融的權能①2015年中央11號文《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深化供銷合作社綜合改革的決定》。,供銷社應充分利用金融公器將農民重新組織起來,發揮已有的組織體系和經營服務體系優勢,改造自我,努力“成為服務農民生產生活的主力軍和綜合平臺,以及黨和政府密切聯系農民群眾的橋梁和紐帶”②2015年中央11號文《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深化供銷合作社綜合改革的決定》。。供銷社的基層社處于農業生產第一線,與農民聯系最緊密,以資金互助業務為突破口,通過信用合作推動供銷合作、生產合作、消費合作,推動基層供銷社向綜合性農民合作社方向發展。同時以基層社為基礎自下而上構建縣市、省、乃至全國的供銷合作金融體系組織及其體系,強化供銷社系統自我造血功能和為農服務的經濟基礎,真正體現“姓農、為農、務農”的宗旨意識,促進農村投資與消費。這也是催生供銷社轉變行政化體制和制度創新的根本動力。
(三)推進新型農村合作金融組織及其體系和配套政策措施建設
綜合性農民合作社發展關鍵要在金融業務上取得突破,這不僅是由我國制度性貨幣短缺的農村經濟系統的客觀現實決定的,而且也是舒緩農村金融供求失衡,建設普惠金融的必然要求,更是東亞小農體制下綜合農協或農會發展的必由之路。在這方面,吉林梨樹在農民專業合作社基礎上開展信用合作業務,建設新型農村合作金融組織及其體系,推動合作社向生產、科技、農機、消費、投資等綜合性方向發展得到國家政策和決策部門肯定,并賦予其農村金融改革試驗區的政策權利進行先行先試。我國其他地方也應充分借鑒其有益經驗,同時加快配套政策體系建設,促使本地區的新型農村合作金融組織及其體系向著有利于促進三農事業的方向健康發展。如要落實地方政府對本地區新型農村合作金融組織的監管責任;給予新型農村合作金融組織財稅支持,財政扶持農村項目資金要通過有資質的合作社以轉貸款方式發放;引導商業金融向新型合作金融批發資金,建立商業性金融和合作性金融兩部門垂直合作金融體系等[9]。
(四)鄉鎮政府要加快職能轉變和制度創新,為本社區綜合性農民合作社提供成長空間
當前我國學者對縣鄉村體制改革的思路要么主張“裁員減負型”的“縣政、鄉派、村治”和“撤鄉并鎮”方案,要么主張將自主權擴展至鄉鎮一級,國家政權退回到縣市一級,但這也僅是囿于現行基層體制框架內。鄉鎮體制改革必須從體制內和體制外考慮,建立類似于臺灣農會和日韓農協的“第二縱隊”[10],即綜合性農民合作社組織及其體系。臺灣農會的經驗就是農會是政府治理農村社會的“協作者”(如日本農協被定位為政府領導農村現代化建設的別動隊(徐祥臨,2002)),政府與農會所形成的獨特的合作的伙伴關系以及農會所蘊含的“社會資本”發揮并增強了政府農村發展的政策效能[11]。中國大陸鄉鎮基層政府要充分認識和利用綜合性農民合作社的多重功能特性,著力培育本鄉鎮的綜合性農民合作社,使之成為鄉鎮政府推行和貫徹執行農業農村發展政策、社會保障政策的主要助手,共同實現鄉鎮經濟社會治理與創造生態農業的主體力量以及落實農民參與集體事物決策和組織管理的主要載體。政府以體制改革來推動政府職能向廣大農民提供服務和推進各類公益事業發展的方向轉變,通過整合現有涉農部門人員、資金、機構等多種資源,形成具有金融、購銷、技術、保險等綜合服務功能的農民合作社體系,按照新的鄉村治理格局進行重新組合和配置。鄉鎮黨政機關的大部分干部轉為綜合性農民合作社的職員,指導和幫助農民從事各項經營性活動。根據臺灣農會的經驗,農會的決策機構雖然是經由農民民主選舉產生,但農會的事業運營主要依靠專業化的職員。由于綜合性農民合作社的經費要通過組織在市場運營中創造出來,職員的工資收入與其經營狀況相掛鉤,這對于建設“小政府、大社會”鄉鎮政府治理模式和轉變政府職能都具有重要意義[12]。
(五)調整涉農部門體制,整合財政支農資金使用
當前我國財政支農資金使用分散且效率不高,通過行政層級在本“條條”系統內逐級下撥支農資金,很容易產生截留、擠占甚至腐敗,而且由于“假”農民合作社太多,往往是財政資金越扶持,農村的兩級分化越嚴重。這歸根到底是由于涉農部門利益分化所致。我們所建立的綜合性農民合作社以金融業務為核心靠市場力量自主經營自負盈虧,通過重組政府涉農部門,整合財政支農資金統一交由綜合性農民合作社來使用,財政資金主要用于滿足農村公共產品供給和對政策性金融貸款給予貼息補助,發揮四兩撥千斤作用,由合作社把財政資金轉化為金融資金使用,以提高財政資金使用效率,達到實現農業現代化和農民增收致富的目的。在新農村建設和農民合作社發展中較多運用金融手段,較少運用財政手段的目的就是也正是為了避免財政資金使用的擠出效應,更好發揮其他市場主體的積極性和主動性。臺灣農會的經驗就是政府支農資金的大部分通過農會下達直接交給農民使用,取得了既發展農村經濟又提高農民組織化程度的“一箭雙雕”的效果。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在當前中國大陸基層政治經濟社會全面轉型過程中,需要建立和發展內生于農村基層社會的綜合性農民合作社,使其在農村社區網絡構建、社區規范形成、村民間的信任等方面發揮凝聚、組織、互信等功效和作用,從而穩固農村基層政治,促進農村經濟社會協調發展。同時政府通過體制改革和部門調整向農村市場和社會適度放權,給予基層農村經濟社會組織發展空間和權力,使其和黨政正式組織共同形成社會發展的“兩條腿走路”的框架,這是中國大陸農村社會治理體系建設和提升的努力方向,也是臺灣農村社會治理帶給我們的寶貴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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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C 校對:T)
F320.3
A
1004-2768(2017)01-0001-05
2016-10-20
國家社科規劃西部項目“我國供銷合作社改革的目標模式、動力機制和發展路徑研究”(14XJY021)
魏麗莉(1980-),女,甘肅皋蘭人,中國人民大學農業與農村發展學院博士后,中共蘭州市委黨校經濟學部副教授,研究方向:農業經濟學與發展經濟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