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飯

諶曼琦

放學前，突如其來下了一場雨。

我有些不悅地拿出傘，往校門口走去。老天爺的臉真是說變就變，這雨下的可真是時候。

——她怎么還沒來？

我開始焦躁起來了。我在心里估算著，在等待的這段時間里，我可以寫一道數學大題，再做幾道選擇題，但我連個背英語單詞的本子都沒帶，我以為她會準時的。

終于，隔著模糊的雨幕，我看見了那把土氣的紅傘，以及傘下那矮胖的、走路微微晃著的中年婦女——我的母親。

她看見我，加快步伐小跑著過來了。她一臉高興剛想張口說話，被我搶在前面劈頭蓋臉來了一句：“你怎么這么慢？！”

她仿佛愣了愣，旋即掛上歉意的笑，臉上的皺紋愈發顯得深了：“這不是路上堵車嘛。你是不是等得餓了？來，趕緊吃。”說罷，她連忙將帶來的報紙拿出，就準備往地上鋪開。

我一看，就惱火了：“能在這種地方吃嗎？”

“之前不都......”

她又被我打斷了：“那是之前！你看看這雨，隨隨便便就能飄進來了！你讓我怎么吃？”

她被我一通吼嚇的有點懵，不知所措起來。

我沒好氣往對面一指：“去那個小區里看看。”學校正對面就是一個還算高檔的小區，我只好寄希望于在對面能不能找到個遮風擋雨的地方了。

新找的這塊地是兩棟公寓樓間的架空層，就只好在過道兩邊稍高的水泥臺上擺碗。她給我盛好飯，又給我裝好湯，我默默地吃了起來。

但還沒扒幾口，就有人怒氣沖沖朝這邊喊：“你們干什么呢？！”

我驚訝抬頭，看見一胖子大跨步走過來。他穿著這小區保安的制服，腰間掛著對講機，甚至還掛著根電擊棒，看著很是神氣。

母親：“我們只是在吃飯，沒干什么啊？”

“怎么能在這里吃！你當我們這兒是大排檔嗎？”胖子保安眼里滿是鄙夷。

“你看外面還在下著雨，我們只是在這里躲雨吃飯，你就不能行行好？”

“不行！這頂上還有攝像頭呢，到時候我領導看見了，我還不得挨罰？”

看這保安鐵了心要把我們趕走的態度，再加上在別人小區路旁吃飯的確不太好，我放下了碗，對她說：“算了，我們走吧。”

但她卻對我的話恍若未聞，繼續對保安說：“我們很快就吃完，不礙事的。”

“不行，”胖子仍是斬釘截鐵地回答，他胖得瞇成一條縫的小眼睛瞟了我一眼，看到了我身上穿的校服，“看你女兒也是讀書人，怎么就不懂理呢？”

我聽他這么講，肚子也開始冒火氣，但我沒再理他，自顧自地收拾起碗來，沒料想母親竟然按住我的手。我驚訝的看了她一眼，只見她還在固執地對保安說：“我們真的很快就吃完......”

“別說了，我們走！”我生硬地打斷了她的話。

“我們不在這吃，可就不知道去哪吃了啊！”她仍是不肯走。

我趁著這幾句話的功夫，將碗筷都收拾好了。她也爭不過我，站起了身。

保安：“早這么爽快不就行了？”

母親似是仍不甘心，想要繼續爭辯，可被我拖著往前走卻又無可奈何。

可就在我們轉身還沒走多遠時，那胖子保安仿佛仍不爽快，又補上一句：“你看你女兒也是讀書人，你怎么就那么給她丟臉呢？”

“你說夠了沒有！”

滿腔怒火早已壓抑不住，我回頭朝保安吼了一句。他和母親都被我這突如其來的一下給嚇住了。

可笑的是，吼完這一句后，我的膽子就像泄氣的皮球一般迅速癟了下去，然后抓著母親落荒而逃，再沒回頭看保安一眼。

保安似乎在身后說了什么，我沒聽，回學校的路上母親也在不斷地跟我說著什么，我也沒聽。回學校的路仿佛被拉長了無數倍，待到看到校門時，我甩下了母親，撐著傘埋頭往前沖。

此時天幕已然全黑了下去，在進校門前，隔著嘈雜的雨聲，我聽到母親傳來一句話：“你還沒吃完呢！”

我頭也不回地答道：“不吃了！”

我自始至終都沒回頭，所以不知道她那時的表情，但不管是擔憂也好還是傷心也罷，都不是那時的我想看見的。

自此之后，我便再也沒有讓母親給我送過一次飯了。

（作者單位：廣州市玉巖中學高三（4）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