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詩敏
那是一個幾乎要絕跡的東西,用刀將竹子劈成一根根粗細均勻的小棒子,選取一把握在手里,仔細地將他們整理好,大致變成圓柱,在靠近一端兩三厘米的地方用帶子扎上,稍分開下側如傘,便制成了。人們叫它“仙走”,現在鮮少有人知此物,然而“仙走”在我的生命力將會一直存在,并且是那樣清晰。
外公是做竹制品的能手,竹椅躺椅都是小菜一碟,是受整個村子稱贊的好手。只是晚年多病,體力大不如前,沒有精力做那些“浩繁的大工程”,就只能做些“仙走”,讓外婆拿到集市上賣,也算是給自己找件事做,收益多少都拿些來給我買白糖棒冰吃。
他常在下午開工,中間那間屋子是他的工作室,我仍記得那時的外公,坐在自己編的椅子上,一手握著細竹棒,一手拿著繩子,在竹棒上一圈一圈纏,緩慢地、細心地,如同侍弄新生嬰兒般。有時竹棒粗糙,帶了些毛刺,外公的手被扎破,血珠子滴到竹棒上,他就趕緊擦一擦,只是在竹子上留下一個淡淡的痕跡,像是沾到了什么赤色的顏料,在上頭綻開一朵紅梅。每一把“仙走”都滿載著他的誠信、真摯。
而今外公去世已十年,他的工作室成立他在這人世中最后停留的地方,如今布滿了灰塵,可關于他的點滴,在我腦海里都是那樣清晰。時光里的外公與“仙走”總是不經意間浮現在眼前,一不小心就淚流滿面。
外婆有一副好口才,嗓門也大得很,一開口必定讓整個院子都震一震抖三抖。她更是賣東西的行家,三兩句吆喝就能引來不少人。外婆往往早早地來到了菜市場,尋一塊“風水寶地”,擺好“仙走”,就開始招呼:“自家做的‘仙走,很好的咧!”每有人挑時,外婆就會一反大大咧咧的性子,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把“仙走”,仔細檢查一下是否有什么瑕疵,這才放心地交給買主。傍晚收了攤,她又細心地將未賣出去的“仙走”裝進袋子里,在夕陽的斜暉里,蹬著三輪車回家。
可那也是十幾年前的事了,外公去世后,她再也沒有賣過“仙走”。如今的她早已不復初時的穩健,會將不能手洗的衣服洗得縮水,甚至會往青菜里放糖。一個人可以抵擋苦難的侵蝕,卻無法抗拒歲月的風霜。時光里的“仙走”永遠停留在十年前,可其中對兒孫的愛意和對生活的樂觀,是這對夫婦遺留下的永存的財富。
生活中的驚喜總是在無意中到來。那一個黃昏我放學回家,在小區門口發現一位老人,手藝嫻熟地在現場制作“仙走”,地上已擺了幾個成品,周圍站了一圈人。我愕地受了些感動,在那里佇立良久,看著老人專心工作。我本想買一個,卻還是打消了這個主意。外公的“仙走”與別的不一樣,時光里外公的“仙走”,傾注了他對世事的溫柔,像是晴朗天氣里的天空,一碧如洗,純真善良。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如今對外公的思念,都傾注在了“仙走”上。時光里的“仙走”,一如十年前,散發著竹子特有的清香。歲月如花,時光如歌,每每憶起,都讓人陶醉又心安。
(作者單位:浙江省諸暨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