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回唱》中薩麗婭的創傷解讀

左海霞+王佳英

[摘 要]飽受戰爭之苦的阿富汗人民默默地接受著身體和精神上的創傷，在新生活中慢慢地為自己療傷。在眾多人物中，薩莉婭的心理創傷主要來自童年的一次悲劇和母愛的缺失，是馬科斯和母親奧蒂拯救了她，給了她母愛和溫馨的家，讓她從創傷中走出來，重新過上了正常的生活。

[關鍵詞]《群山回唱》 ；創傷 ；悲劇；母愛

[中圖分類號]I712.074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9 — 2234（2016）11 — 0137 — 02

《群山回唱》是胡塞尼的第三部作品，小說敘述了三代人悲歡離合的故事，主題涉及了戰爭、親情、創傷等，其中重要的一個主題是創傷性。主人公之一的薩莉婭小時候臉部被狗咬傷，親生母親拋棄了她，是馬科斯和母親奧蒂張開溫暖的臂膀擁抱了她，給了她母愛和溫暖的家。馬科斯和母親的善良幫助薩莉婭慢慢走出了創傷的陰霾，過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一、創傷理論

創傷原本指生理上的損傷，后來 “創傷”的含義逐漸擴展到了心理和精神層面上，并逐漸被引入各個領域如歷史、種族、文化等。心理創傷是指由災難性事件引起的、在人們的心理發展過程中，會對心理造成持續和深遠影響甚至可能導致精神失常的心理傷害。弗洛伊德認為：“一種經驗如果在一個很短暫的時期內，使心靈受到一種最高程度的刺激，以致不能用正常的方法謀求適應，從而使心靈的有效能力的分配受到永久的擾亂，我們把這種經驗稱為創傷。”〔1〕 日常生活中，人為或者自然原因造成的災難都可能會導致創傷的產生，比如，目睹恐怖事件、被拐賣、戰爭或自然災害中失去親人等。

二、薩麗婭的創傷癥狀：逃離別人好奇的目光

薩麗婭是個不幸的孩子，不小心被狗咬了臉，術后感染被迫鋸掉了部分下頜骨，這樣一來，失去了一大半右臉。當馬科斯第一次見到她臉上的傷疤時，惡心地吐了一地。馬科斯的媽媽--奧蒂收養了她并且從未歧視過她，對她視如己出，疼愛有加，甚至不允許自己的兒子傷害她。為了躲避別人異樣的眼光，避免同學們好奇地盯著看，薩麗婭戴上面罩并選擇不去學校接受正規教育。即使在馬科斯家里，薩麗婭也不拿掉面罩，她害怕自己掉了的大半邊臉嚇著馬科斯和他媽媽。

“她用吸管嘬肉湯，嘬得吱吱唧唧，咕咕嚕嚕，而且總要把面罩弄臟，肉湯順著下巴往下流，流到她脖子上。第一次，我要求離席，媽媽嚴厲地瞪了我一眼。”〔2〕即使面罩影響了吃飯的進度，制造了讓人反胃的畫面，薩麗婭也舍不得摘掉它。她覺得戴著面罩，別人就看不到她掉了的半邊臉了，她感到安全。她和馬科斯一起去人少的海灘玩耍，在這世外桃源，她可以感受到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陽光、沙灘、礁石、潮水，沒有人會好奇地盯著她看，不必故意掩飾什么，做真實的自我就好。馬科斯用他們倆自制的相機拍照，其中有一張薩麗婭的照片后來一直被馬科斯隨身攜帶著。

有一天薩麗婭收到了繼父的來信，繼父想要資助她去倫敦的一所貴族私立學校上學，憑借著聰明的資質，她本可以去上大學，當科學家的，可是她毅然決然地放棄了這個寶貴的機會，因為她費盡周折好不容易被鄰居們所接受，她認為小島就是她的家，她找到了安全感，奧蒂和馬科斯就是她的親人，在這里她感受到了奧蒂阿姨母親般的關懷和溫暖，還有馬科斯如親哥哥一樣的照顧和陪伴，她不想換個新地方，再次去忍受別人異樣的眼光，不想再難堪、丟臉一次。

三、薩莉婭的創傷原因：童年悲劇

薩莉婭的母親，長相漂亮，身材姣好，動作優雅，很會演戲，交際圈非常廣，表面風光無數，到處旅游，可是女兒薩莉婭跟著她遭受了巨大的不幸。自從出生以來，薩莉婭就沒見過自己的親生父親，更不要說得到正常的父愛了。母親在不斷地給她換繼父，其中一位叫多利安的繼父愛喝酒，一次他喝多了，愛犬多利安沒拴好，破門而出，把五歲的薩莉婭的臉咬傷了，失敗的手術，糟糕的術后傷口感染導致了敗血癥，同時引起了腎功能和肝功能衰竭，敗血癥還吞噬了新移植的皮瓣，逼迫醫生不僅將皮瓣割除，還從她的左臉上切掉了更多的組織，又鋸掉了部分下頜骨。更糟的是引起了并發癥，迫使她住了三個月的醫院，把她折磨地差一點就死掉，但她堅強地忍受了一切痛苦，活了下來，從此以后，她再也不允許醫生碰她。即使后來為了她當了整容醫生的馬科斯多次勸說要給她整容，把傷疤恢復，她都一直拒絕，她受夠了這種痛，更不想重新花時間塑造新的身份。這樣的悲劇發生在一個年僅五歲的幼兒身上，不僅給她的生理上帶來嚴重傷害，還給她幼小的心靈帶來了重創，對她的一生造成了深刻的影響。

母親因女兒臉上的傷疤而感到尷尬和難堪，又認為女兒是自己成為明星的累贅，于是把年幼的薩莉婭拋棄了，寄養在了朋友家。之前薩莉婭一直帶著面罩擋著臉，當馬科斯第一次看到摘掉面罩后臉上的傷疤時，惡心地吐了一地。馬科斯的強烈反應給薩莉婭帶來了嚴重的心理陰影和創傷，讓她了解到自己的傷疤給別人帶來了如此強烈的視覺沖擊，讓她更加不敢摘掉面罩把傷疤暴露給眾人。當馬科斯的母親看到薩莉婭的臉時“要說的話死死卡在她嘴里。她臉上一片空白，雙手從我肩頭滑落。接著，我目睹了最不尋常的事.......那是一滴淚，涌出了我母親右眼的眼角。”〔4〕馬科斯的母親是位具有鋼鐵般意志的女人，即使在他父親的葬禮上，母親也沒哭。而當她看到薩莉婭的傷疤時竟然流下了熱淚，頓時心生憐憫之情，這么小的孩子竟然被傷成這樣，她的心都要碎了，因此極其心疼薩莉婭，心理暗自下決心不許任何人再傷害這個可憐的孩子，即使是自己的兒子也不行。

薩莉婭的母親瑪達麗娜是位光鮮艷麗的演員，嘴巴能說會道，凈說些空話大話，不著邊際。她有著遠大的理想，要當著名演員，覺得女兒是她實現理想的障礙，于是把女兒寄養在馬科斯家里，瑪達麗娜走了，“薩莉婭回抱了她，動作僵硬。渡輪呻吟著，晃晃悠悠地駛離，身后留下一條翻卷的水浪，我以為瑪達麗娜會站在船尾，揮手作別，拋來飛吻，她卻快步走到船頭坐下，看也沒看我們。”〔5〕僵硬的動作，解釋了母女倆的感情并不融洽，并且薩莉婭對母親是不滿的。她預測到母親會一去不復返。母親撒謊說要去雅典拍戲，幾個星期后就回來，結果這一走就再也沒回來看望過女兒，實際上是和情人私奔了，逃避了做母親的責任，就這樣狠心地拋棄了女兒。從此薩莉婭就再也沒有得到過親生母親的關愛和呵護。母親的遺棄給薩莉婭原本帶有傷口的內心造成更深的傷害。

四、薩莉婭的創傷治療的嘗試：奧蒂的幫助

創傷復原需要三個基本條件：首先要幫助受創者建立安全的生活環境，使他內心產生安全感；其次，要建立可靠穩定的人際關系，使受創者對周圍的人產生信任感，從而建立講述創傷經歷的勇氣；最后，社會對創傷事件的反應以及對受創者的態度也非常重要。

生活環境在廣義上包括個體生活的社會環境和自然環境，本論文指的是個體生活的家庭環境和社會環境。赫曼認為，“與照顧者的聯系所產生的安全感，是個體人格發展的基礎。” 〔6〕 。馬科斯如哥哥般發自真心的關愛和保護，使她性格變得開朗了，慢慢地，島上的人接受了她，也交了一些小朋友，她們與她一起玩耍，這讓她感到放松和愉快，也使她不再感到孤獨，她從家人和朋友那里獲得支持和安全感，這些都有利于治療她的創傷。

薩莉婭在這里不但體驗到了珍貴的友情，也感受到了從未體會過的母愛。馬科斯的母親奧蒂與薩莉婭的母親完全不同，她是一位勤勞、負責的母親，刀子嘴豆腐心，雖然她臉上從不帶微笑，但在行動上會竭盡全力給孩子們關愛和保護。當薩莉婭不能呆在家里學習時，她堅持把薩莉婭帶到學校接受正規教育，并且不允許別的學生再用異樣的眼光看待她，警告所有的學生“從今天開始，不管是誰在叫喚，把嘴給我閉上，我讓你叫你才能叫。現在，從今天開始，薩莉婭就是本校的學生了。我希望你們大家用斯文和禮貌來對待她。如果我聽說有人講了不三不四的話，那我一定把你找出來，我一定讓你后悔。你們知道我一定會這么干。”〔8〕為了保護薩莉婭，奧蒂用她的威嚴震懾住了所有的學生，常常如母親般的鼓勵和安慰著薩莉婭，這讓薩莉婭體驗到了從未得到過的疼愛和溫暖。

連第一次見到她的傷疤吐得滿地都是的馬科斯也不嫌棄她，慢慢地接受了她，他們一起去海邊玩耍，同進同出，變成了形影不離的好朋友，“從那時起，薩莉婭和我便可以自己行動了。我們可以到島上探險，在海灘上玩游戲·····媽媽會給我們包好三明治，一人一個，我們可以在早餐之后一起出發。”〔9〕憑借著薩莉婭對機械的天賦，他們一起制作照相機，在海邊拍照，其中的一張被馬科斯無論走到哪里都一直帶著，這足以見證了兄妹倆深沉的情誼，馬科斯甚至為了恢復妹妹精致的面龐而選擇了整容行業。

薩莉婭在島上不僅享受到了家人的溫暖，還交到了許多朋友，“現在她有了自己的朋友，他們看到她的時候，不再像見鬼一樣受到驚嚇，她和朋友們一起吃午餐，說閑話，放學后一起玩，做功課。”〔10〕這一幕讓馬科斯感到吃驚，他沒想到島上的村民們能這么快就接受了她，不再用異樣的眼光盯著她看了，這讓他對人們產生了由衷的敬佩，同時為妹妹終于融入了正常人的生活而感到欣慰。

在馬科斯家的日子讓薩莉婭忘記了暴力和父母對她的傷害，她的隔離感被馬科斯和母親如親人般的親切感所代替。“復原只能在人際關系的情境中發生，無法在隔離的情境中發生。在幸存者與他人的更新關系中，她重建了被創傷經驗損傷或扭曲的心理機能” 〔11〕（朱蒂斯·赫曼，1995：176）。

她的信任感、創造能力、語言能力在她與自己家人的關系中被損壞，因此需要在重建家人關系中獲得。在與馬科斯一家建立關系的過程中，重新獲得了信任感、創造能力、語言能力。她喜歡住在這個小家庭里，她感受到了家庭的溫暖和濃濃的母愛，慢慢地忘記了傷痛。

五、結語

《群山回唱》是一部多重主題小說，內涵豐富，意蘊深遠。小說通過飽含深情的筆墨講述了主人公之一薩莉婭的人生磨難，痛徹靈魂的創傷讓她心懷恐懼，羞愧之情讓她無法面對世人。是奧蒂堅定而執著的溫情、偉大的母性之愛，是馬科斯哥哥般的呵護和人生的啟迪及朋友和周圍相鄰的信任讓薩莉婭感受到人性中愛與善的力量。薩莉婭由自卑變得自信，由軟弱變得堅定，由自慚形穢變得坦然快樂。愛與道義的力量幫助薩莉婭走出創傷的歲月，成就了她充滿感恩之心的快樂人生。

〔參 考 文 獻〕

〔1〕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論〔M〕.高覺敷，譯.北京：商務印書，1984：216.

〔2〕卡勒德·胡塞尼.群山回唱〔M〕.慷慨，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298.

〔3〕卡勒德·胡塞尼.群山回唱〔M〕.慷慨，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293.

〔4〕卡勒德·胡塞尼.群山回唱〔M〕.慷慨，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294.

〔5〕卡勒德·胡塞尼.群山回唱〔M〕.慷慨，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331.

〔6〕Herman， Judith，Trauma and Recovery 〔M〕. New

York： Basic Books， 1992：52

〔7〕卡勒德·胡塞尼.群山回唱〔M〕.慷慨，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329.

〔8〕卡勒德·胡塞尼.群山回唱〔M〕.慷慨，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334.

〔9〕卡勒德·胡塞尼.群山回唱〔M〕.慷慨，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310.

〔10〕卡勒德·胡塞尼.群山回唱〔M〕.慷慨，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335.

〔11〕朱蒂斯.赫曼.創傷與復原〔M〕.楊大和，譯.臺北：時報出版公司，1995：176.

〔責任編輯：譚 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