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為何睡不醒

馬志國

瑞天是個8歲男孩，二年級小學生。本來好好的，最近卻突然有病了。主要病癥是睡不醒，一天到晚總是發困，睜不開眼，走路搖搖晃晃，甚至都要人攙扶。跑了很多醫院，相關的檢查結果都是沒問題。家長實在弄不清這是怎么回事，便帶著瑞天來到了心理健康中心。

我們先一起做了初步交談，主要是為了便于對瑞天的直接觀察。

令人奇怪的是，眼前的瑞天給人的感覺很正常，行動、談話、意識都很正常，也沒有睡不醒的樣子。母親也感到奇怪，說在外面表現得比較正常，每天還能正常上學，接送的時候，跟正常孩子一樣。

既然都很正常，為什么又鬧有病？瑞天的睡不醒究竟是怎么回事？

安置好了瑞天后，與孩子的母親進行了單獨交流。

瑞天的母親介紹說，瑞天開始睡不醒是在一個多月前。那是一天放學后，忽然發現瑞天好像睡不醒的樣子，也不看電視了，也不玩了，晚飯后上床就睡著了。開始以為是孩子玩累了，睡覺就多了，也就沒在意。后來感覺不對勁了，瑞天的覺多，和平常的孩子玩累了覺多不一樣。瑞天隨便趴在哪里都會睡著。吃飯的時候，都瞌睡得厲害，甚至拿不住筷子，端不住飯碗。因為睡不醒，總是睜不開眼，走不好路，搖搖晃晃，迷迷糊糊，家人怕他摔倒，就攙扶他才成。“好像我們越這樣，他越嚴重了。”

瑞天還有別的連帶癥狀嗎？心理診斷需要多方面了解情況。

隨著溝通的深入，瑞天母親忽然想起來說：“對了，還有就是害怕。本來這個孩子就膽小，好像自從鬧病就更膽小了。晚上一個人都不敢睡覺了，必須有人陪著才能入睡，連去衛生間都要人陪著，好像心里有什么害怕的事似的。俗話說，有病亂投醫。我們帶孩子看了多少家醫院，查不出問題來。不瞞您說，又看了很多巫婆神漢，更沒解決問題。我們感覺孩子就是在家里表現得嚴重，到外面就好些。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這陣子真把我們急死了。”

現在可以初步診斷，瑞天的問題不是軀體疾病，是心病，是心病跑到身上來了，心理學上叫做軀體化現象。

什么是軀體化現象

所謂軀體化現象，就是在遇到難以面對的生活困境的時候，潛意識里會讓心理壓力轉換成某種軀體癥狀，可以叫做扮演患者。扮演患者可不是裝病。扮演患者是無意的，裝病是有意的。

那么，瑞天到底有什么心病呢？

經過進一步溝通得知，就在瑞天發病的前一天，在教室里，一個同學回頭想抄作業。瑞天不讓抄，就抬手用力地揮了一下手臂，沒想到手上的鉛筆碰到了同學的眼睛，同學大哭起來。瑞天是個膽子很小的男孩，見狀已經嚇壞了。隨后同學的家長來了，趕緊帶孩子去了醫院。老師把瑞天叫到了辦公室大聲說：“你看，把人家眼睛弄壞了，你爸爸媽媽要給人家治，萬一治不好可怎么辦？”瑞天感到自己闖了大禍，更是嚇傻了。慶幸的是，同學的眼睛沒大事，很快就好了。這件事慢慢也就過去了。瑞天從來沒敢跟父母說起這件事。后來，是老師隨口介紹了這個情況。當父母問起來的時候，瑞天還是不說，而且，一直不讓他人說這件事，特別不想聽到這件事。

這件事與瑞天的病有關嗎？不僅有關，可以肯定地說，這就是瑞天的心病根源。瑞天的鬧病，用心理學的話說，是一種自我心理防衛機制，是運用了“鴕鳥策略”。

據說，鴕鳥被敵人追趕而難以逃脫時，面對痛苦而無奈的困境，它的對策是把頭埋進沙里。把頭埋進沙中，就什么也看不見了。看不見了，也就暫時逃避了心靈的痛苦。人有時候也會這樣。人在遇到自己難以面對的心理困境時，為了維護心靈免受太大的痛苦，心理上會采取種種方式，來回避眼前的困境。由于這和鴕鳥面對困境的對策差不多，于是，就把這種自我心理防衛機制叫做“鴕鳥策略”。

瑞天傷了同學眼睛的事件，讓他感覺自己闖了大禍，對一個幾歲的孩子來說，這實在太可怕了，心靈陷入極度困境之中。怎么面對困境？平時，當人們感到心理壓力太大了的時候，確實容易發困，容易昏昏欲睡。睡覺，確實是一個暫時逃避困境和緩解壓力不錯的辦法。瑞天就是在潛意識里啟動了這樣的心理機制：突然鬧病了，睡不醒了。這樣躲進病里，躲進睡夢里，沒人再提起碰眼事件，讓他的心靈暫時躲過了困境。這豈不是很像鴕鳥把頭埋進沙中？但是，這并不能真正解決問題，當時事件留在心里的恐懼并未消除。所以，瑞天依然感到害怕。

在瑞天鬧病的過程中，家長的過度關注、反復就醫等，又成了強烈的心理暗示。一方面讓瑞天陷進患病角色更難以出來，進一步扮演患者；另一方面讓瑞天得到了 “意外的好處”，那就是父母家人親友的呵護與照顧，還有鼓勵，所以強化了瑞天的癥狀。這也是瑞天之所以在家里表現嚴重的原因。

怎么辦

我的建議是：第一，權當沒有鬧病這件事，停止治療等一切相關活動，特別是不要總當著孩子面談論他的病。第二，消除“意外的好處”，不在孩子出現癥狀的時候給予關注，包括過度的呵護、照顧、攙扶等。第三，就當初的碰眼事件，和孩子在輕松的氛圍中聊聊天，一面肯定孩子怕傷著同學的好心腸，一面幫助孩子正確認識，消除不必要的恐懼。

大約一個多月后，傳來反饋信息，瑞天基本上恢復了正常。家長介紹說，特別是就碰眼事件聊天之后，瑞天不僅不再睡不醒，也不再那么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