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小倩
摘要:法國作家司湯達的小說《紅與黑》的深刻寓意體現在小說穿越了時代政治的局限,通過主人公于連的“奮斗史”揭示了一種超越時空的普遍現象。本文試圖在符號學的視域下,對小說中的主人公于連的形象進行解讀和分析,從而更好地了解小說的深刻性。
關鍵詞:于連;雙軸關系;中項偏邊;符號倫理學
法國作家司湯達的小說《紅與黑》被很多評論家認為是一部“具有濃厚政治色彩與時代色彩”[1]的長篇小說,其主人公于連則是“王朝復辟時代受到壓抑的小資產階級青年”①的形象。但筆者認為,于連的意義并不僅限于此,他有著超越時代的典型意義。于連作為一個積極通過個人奮斗去爭取成功的社會中間人的代表,他最終的失敗并不只是他個人的失敗,而是他所代表的整個群體的失敗,也預示著其所處社會的瀕臨崩潰。本文試圖在符號學的視域下,對小說中的主人公于連的形象進行解讀和分析,從而更好地了解小說的深刻性。
一、于連形象的雙軸關系
符號學所說的雙軸即組合軸與聚合軸,任何表意活動都必然在這個雙軸關系中展開。雅各布森對雙軸關系有過非常明晰的定義:“聚合軸可稱為‘選擇軸(axis of selection),功能是比較與選擇;組合軸可稱為‘結合軸(axis of combination),功能是鄰接黏合②。” 符號文本正是通過這樣的比較選擇與連接之后組成一個接受者可見的“文本”方式,即顯性的組合軸,它表現為既定的內容、形式以及結構等,直接關系到接受者對于文本的闡釋;此時的聚合軸則隱藏在文本本身之后,潛在的影響著文本的風格與接受者的解讀。
《紅與黑》中的于連是一個從小受到家人歧視的有才青年,社會的不平等使他變得自卑而多疑。他屬于中產階級的底層人物,卻向往能夠通過個人奮斗進入上流社會的生活。如果我們將于連視作一個符號文本來解讀,那么這個文本的組合軸上呈現出的就是于連的自卑而自尊、反抗而妥協的性格特征以及生不逢時、命途多舛的人生遭遇。對于造成他這些困境的原因,我們則可以對這個文本的聚合軸進行解析:(一)家庭原因。于連出身低下,其父親是一位木匠。而從小身體孱弱、酷愛讀書的于連受到了家庭的歧視。(二)社會地位。波旁王朝的復辟,使得像于連這樣的平民階層受到貴族、反動派的嚴重壓迫,盡管于連不論外貌還是智慧都算優秀,但是也不能憑一己之力進入上流社會。(三)話語權力。于連作為一名家庭教師、神學院的修道學生、侯爵的秘書等等,與他人談話的選詞本應是寬幅的,但是他的社會和經濟地位決定了他不得不在下層人對上流社會的認識中選詞。因此,他所想要表達的意義在同一結構中,能置換的聚合詞匯太少。那些可供選擇的談資就成為一種“假性選擇”。他的言談舉止都受到了這種“假性選擇”的束縛,這也就導致了其話語權力的缺失。
《紅與黑》反映的是拿破侖政權倒臺與波旁王朝復辟的交界時期。拿破侖的年輕有為、出人頭地對于連這一類人最大的作用就是勵志。為了擺脫身份低下這一現狀,他們不得不以資產階級的標準判斷和衡量人的價值,這也使得他們一部分人由于知識積累不足等原因被迫放棄聚合軸操作,而像于連這樣的人則試圖進入上層社會文明的范圍內,將可操作的聚合軸變成寬幅選擇。他們以各種方式向上層社會靠近,希望成為其中的一份子,這種努力造成了社會提供選擇的不穩定性。聚合軸操作的寬度向社會新貴的文化背景延伸,之前標準的寬度相應的縮小,聚合軸上的組合成分將融入新鮮成分,也會變得更為復雜,如此一來,對于某些人對權力的壟斷也會逐漸消失。這也是為什么于連們得不到最終成功的根本原因。
二、于連形象的“中項偏邊”
“中項偏邊”是趙毅衡教授在符號學的標出性一章中提出的概念:文化對立范疇之間必然有中項。中項既不同于代表主流的正項,也不同于代表邊緣與反主流的標出項。由正項、中項和異項組成的整個社會就是一個中項偏邊的社會。中項偏向的一邊,即‘正項,就是正常的、中性的;中項排斥的則稱為‘異項,即標出項,它在認知上是異常的、邊緣化的。異項之所以稱為異項就在于被中項與正項聯合起來排斥,從而被標出;而正項之所以被視為‘正常、‘合法,也正在于它能為中項代言,從而聯合中項共同成為非標出項[1]。
在《紅與黑》中,于連是一個中間人,如果從符號學角度來看,他就是“中項”。他是一個積極向社會的正項靠攏的中項——始終試圖通過投靠社會主流的正項進而躋身上流社會中,他并不是試圖顛覆現存社會的異見分子,他本身也不愿成為社會的邊緣分子。
于連在為侯爵服務的時期是最能展現出他向主流社會靠攏的中間性。侯爵是一個極端保王派,他主張取消憲章并且試圖勾結國外勢力來解決國內爭端。而本身推崇平等與自由的于連,因為受到侯爵賞識而變得更加忠心耿耿,不惜冒著生命危險充當信使。于連憑借著自己的忠誠與出色的才華,地位逐漸提升,他似乎正在慢慢融入社會的主流與正項。
作為中項的于連竭力想擠入社會的主流正項,然而作為那個社會中極為出色的中項,他的失敗著實引人深思。表面上看于連的失敗似乎是由于其早期在愛情上犯下的錯誤所導致,而究其深層原因還是上文所提到的社會階層壁壘的出現。其實,德·萊納夫人的告密只是一個符號,一個“空洞能指”。這個符號所要指向的其實是一個根本不存在的所指——于連是一個道德敗壞、品質低劣的人。而這樣一個人是不能夠合法地進入上流社會的。我們可以看出在于連積極向正項靠攏的整個過程中,只要他想改變自己的地位,無論他曾經做過什么貢獻都是要被否定的,要被塑造成一個異類、異項。但問題在于于連這個異類所代表的竟然是占社會大多數的平民。從符號學的角度而言,于連就是這么一個試圖向主流正項靠攏而不得,最終被逼向異項的社會中項。然后于連這個地地道道的社會中項作為被冠以“不道德”名義的異象標出、處死。
從符號倫理學的角度來講,穩定的社會將善認同為正項,將惡標出,讓中項以惡為恥而不為。而在《紅與黑》中恰恰相反。于連被他人以卑鄙的手段貼上了“惡”的標簽,從而被主流社會排斥為異項。在這一過程中,原本“非惡”的中項被視為了“惡”這一異項。而之后德·萊納夫人的頻繁探監又恰恰證明了于連的非異項性。與此同時,原本操縱德·萊納夫人的神甫卻以正人君子之名繼續招搖過市,這也證明了社會的中項被拒斥于“惡”的一邊。身為社會中間人的于連被逼到異項一方而被毀滅,這就有力地揭示了社會的極度黑暗。而這樣一種社會,其文化一定是趨向于“惡”的沒落文化。
三、結語
于連是人們解讀《紅與黑》的一個核心切入口。在符號學視域下,通過對于連本人的雙軸關系的分析,我們不難得出結論:于連是試圖改變自己命運的下層人士,他有才有貌,想憑借自己的能力取勝,可是在這樣一個社會、他這樣一種性格、這樣一種想法,注定會被階層固化的社會現實所粉碎。他堅決拒絕茍且偷生,也是在盡力保持自己卑微的尊嚴,同時是對自己以前對主流妥協的一種反省與唾棄。但是于連的獨特之處在于,他可以稱得上是一個“平民英雄”。 平民意味著于連是社會的中間人,社會的中項、大多數。平民中的英雄意味著一種無奈的承擔,這也意味著社會的瀕臨動蕩與毫無希望。司湯達的偉大之處正是在于通過于連的個人遭遇摹寫出了社會動蕩前的一種普遍的社會形態。
注釋:
①參見朱維之《外國文學史·歐美卷》南開大學出版社,1994:274.
②參見趙毅衡《符號學》南京大學出版社,2012:165.
參考文獻:
[1] 朱維之.外國文學史·歐美卷[M].修訂本.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1994:2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