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韻杰
摘 要: 《穆斯林的葬禮》是信仰伊斯蘭教的回族作家霍達的作品,在濃郁的民族色彩中著力講述了梁家姐妹與韓子奇的愛恨糾葛,以及第三代人韓新月與楚雁潮的愛情。在這三段愛情中實現了某種情感超越。這種超越是民族融合得以實現的精神基礎,這正是作家寄予小說的深刻含義。
關鍵詞: 霍達 《穆斯林的葬禮》 回族 愛情 民族融合
中國穆斯林自隋唐之際進入中土就與漢民族雜居,元朝時伊斯蘭教徒開始遍及中國各地,《明史·西域傳》中有“元時回回遍天下,及是居甘肅者尚多”①的記載。《伊斯蘭教文化面面觀》中提到“明末清初,一些‘儒‘伊皆通的教內學者,如王岱輿、劉智等人,開始以中國傳統思想闡發伊斯蘭教經典,以漢文字著書立說”②。新中國成立以后,涌現出許多信仰伊斯蘭教的學者、作家,如史學家翦伯贊,作家霍達、張承志等,他們以獨特的文化視角傳達著對民族融合的深刻思考。
《穆斯林的葬禮》是信仰伊斯蘭教的回族作家霍達的作品,其中著力講述了梁家姐妹與韓子奇的愛恨糾葛,還有新一代韓新月與楚雁潮凄美的愛情。在這三段愛情中實現了某種情感超越。H·G·布洛克在《美學新解》中指出:“我們眼睛看到的永遠不是物體自身的樣子,而是從我們生物學立場和我們的所在的文化背景出發看到的樣子。”③正是由于作家本身所站立的民族融合立場和潛在的文化背景,使小說中的愛情呈現出民族文化融合的意義。
《葬禮》中梁冰玉一共有三次戀愛經歷,燕園上學期間與同班同學楊琛的愛情,但結果以失敗而告終。第二次情感經歷是在異國他鄉的英國倫敦被奧立佛苦苦追求,然而因為心傷難以愈合,最終拒絕了這份熾烈的愛情。楊琛和奧立佛都不是回族青年。冰玉說道:“我不但是個中國人,還是個穆斯林,是個信奉真主的回回,在我們之間有一條不可跨越的界限!”④這條界限牢牢存在于她的意識之中,所以她拒絕了楊琛和奧立佛。然而當楊琛發誓自己可以信仰真主的時候,冰玉妥協了,接受了這個偽信者的愛情。《古蘭經·偽信者》中說:“他們以自己的盟誓為護符,妨礙主道。”“他們確是敵人,故你當謹防他們。愿真主誅滅他們!”⑤最終楊琛對同胞的背叛使冰玉對愛情徹底失望,并將此視為真主對自己的懲罰。這份初戀的創傷使冰玉拒絕了奧立佛,然而根本原因并非信仰差異,而是對愛情中所受傷害的恐懼。
梁冰玉對奇哥哥的愛情已到深處。兄妹之情的依賴、客居異鄉的相伴相依、奧立佛“有權利愛”的激勵,使空襲中死里逃生的梁冰玉與韓子奇緊緊擁抱在一起。然而這份愛情卻是違背了真主教誨的。《古蘭經·婦女》中講到“真主還嚴禁你們……同時娶兩姐妹”⑥。梁冰玉是在正統的伊斯蘭信仰家庭中長大的,父母無常之后由篤信真主的姐姐一手帶大,但是愛上了既是哥哥又是姐夫的韓子奇,這不符合經義。韓子奇曾經由一心要去麥加朝圣的吐羅耶定撫育,必定熟悉真主的話語。他們兩個最終的結合,表明情若已到深處,不可抵擋。在上述感情的成型與流產過程中,我們看到愛情的力量。
回族總是避免和外族通婚,應當尊重。雖然與外族通婚并不乏其例,但是并不能作為疏離民族傳統的證據。韓新月和楚雁潮兩人有共同的興趣志向,有同樣對愛情的赤誠。他們的愛真誠而熾烈,“愛就是火,火總是光明的,不管那熊熊燃燒的是煤塊還是木材,是大樹還是小草,只要是火,就閃爍著同樣的光輝”⑦,“沒有熱烈的擁抱,沒有甜蜜的親吻”,只是“兩只手緊緊地握在一起,兩顆心緊緊地貼在一起”⑧。這是一份精神境界上完美契合的愛情。韓新月在學校里和所有漢族學生一樣接受思想政治教育。“除了飲食習慣,她自己也沒有感到和別的同學有什么不同”⑨。楚雁潮在梁君璧攤牌之前已經與新月相處了兩年的時間,其間也并沒有意識到與新月之間隔著的界限。愛本就起于心、發于情,無關其他。
真正的愛情不必以走進婚姻為目標,也不會止步于現實的阻礙。楚雁潮把他的心靈,連同心靈中蘊藏的全部感情都獻給了新月。即使韓太太明確表態:不能破了規矩。可是這并不能阻擋愛情,楚雁潮的愛一如既往,深沉熾烈。在新月的葬禮上,楚雁潮為新月“試坑”,而規矩只有亡人的至親、兒子或者兄弟才可以。天星并沒有阻攔,在他看來楚雁潮是妹妹“最親的親人”;淑彥看到了楚雁潮的悲痛欲絕,被他們的愛情深深感動,感嘆新月活得值。天星和淑彥知道傳統,但是在葬禮上并沒有阻擋楚雁潮,這是他們對楚韓愛情的認可,也是情感超越傳統的一個證明。即使多年之后陰陽兩隔,楚雁潮依然在新月的墳前輕拉著《梁山伯與祝英臺》,訴說生死不能隔斷的愛情。
梁君璧的愛情是單方面的愛情,是失敗的愛情。韓子奇對她更多的是出于責任,出于尊重,但唯一缺少的是男女之間的那份心動。而梁君璧對韓子奇的感情含蓄而深刻,愛他撐起破敗梁家的那份擔當,愛他闖出大事業的那份驕傲,也因為他是她相依為命的奇哥哥。正因為這份愛堅強刻骨,所以她還是收留了異國歸來而出軌的韓子奇。越是恨到無法原諒,越是證明她愛得沉痛深刻。
韓子奇并不是一個虔誠的穆斯林,幾十年都沒有做過禮拜,甚至在穿過蘇伊士運河的時候都沒有去麥加瞻仰天房。《古蘭經·黃牛》:“我以天房為眾人的歸宿地和安寧地。”⑩收留韓子奇的吐羅耶定曾一心想去麥加朝圣,而韓子奇卻路過而沒有去。不是他對真主不敬畏,根本原因在于他不是回民。在生命的最后他才告訴梁君璧實情,他是漢人的孤兒。梁君璧作為韓子奇的結發妻子,本應最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可是后來她想到丈夫一輩子謹守回族規矩,闖出了大事業,為回民爭了光,最后得出結論他是一個“正經的回回”。在民族之間的確存在文化和信仰的差異,可是最后梁君璧還是原諒了她的奇哥哥,希望他的靈魂在真主的保佑下獲得安寧。從這份臨終的關懷可以看出,人與人的情感是可以超越血統的,這是民族融合可以實現的深層原因。
總之,愛情作為人世間最珍貴的情感之一,具有超越的巨大力量。這些愛情中貫注了作家對民族融合的深刻認識,各民族的友誼和靈犀是實現民族融合的根本前提。
注釋:
①張廷玉.明史·西域四[M].北京:中華書局,2000:5764.
②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宗教研究所伊斯蘭教研究室.伊斯蘭教面面觀[M].濟南:齊魯書社,1991:284.
③H·G·布洛克:美學新解[M].沈陽:遼寧人民文學出版社,1987:57.
④⑦⑧⑨霍達.穆斯林的葬禮[M].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1988:470,561,531,596.
⑤⑥⑩馬堅.古蘭經[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1:435,59,13.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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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H·G·布洛克.美學新解[M].沈陽:遼寧人民文學出版社,1987.
[3]馬麗蓉.20世紀中國文學與伊斯蘭文化[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0.
[4]中國社科院世界宗教研究所伊斯蘭教研究室.伊斯蘭教面面觀[M].濟南:齊魯書社,1991.
[5]馬堅.古蘭經[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1.
[6]張廷玉.明史·西域四[M].北京:中華書局,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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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呂豪爽.民族歷史敘寫的兩種文化景觀——《穆斯林的葬禮》與《塵埃落定》之比較[J].名作欣賞,2006(6):62-65.
[10]馬麗蓉.藝術靈光燭照下的“葬禮世界”——讀霍達小說《穆斯林的葬禮》[J].新疆師范大學學報哲社版,1994(2):71-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