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雙祖
摘 要: 美國后現代小說是對現代主義小說的反撥或超越,徹底顛覆了傳統小說審美范式。美國后現代小說通過戲擬、拼貼、元小說等互文性策略,形成了新的小說創作模式和小說美學,為西方小說的發展開掘了新的路徑。從互文性視角審視美國后現代小說,無疑具有獨特的意義。
關鍵詞: 美國后現代小說 互文性 文本策略
美國20世紀60年代以后的后現代小說是后工業社會和后現代文化的產物和表征,是對現代主義小說的反撥或超越,以反傳統的敘事策略著稱,在內容和形式上徹底顛覆了傳統的小說審美范式。美國后現代主義小說作家眾多,最突出的有約翰·巴斯、唐納德·巴塞爾姆、托馬斯·品欽、羅伯特·庫弗、納博科夫等。這些后現代小說家在創作中充分利用了“互文性”文本策略。法國理論家朱麗亞·克里斯蒂娃認為:“任何文本都是其他文本之吸收與轉化……是對過去文本的改寫、復制、模仿、轉換或拼接。”[1]從這種文本觀出發,美國后現代作家通過“戲仿”、“拼貼”和“元小說”等互文性策略,徹底打破了傳統小說文本的封閉形態,使小說創作呈現出無限的可能性。從互文性考察美國后現代小說的文本建構策略,不啻為一種獨特的視角。
一、以“戲仿”為手法的互文性文本策略
美國后現代作家在創作中最常用的互文性策略是“戲仿”手法。“戲仿”又稱“戲擬”,“滑稽模仿”,即作家有目的地模仿或戲擬此前的文本,從而使其產生互文性。這種互文性表現為在作品中對歷史事件和人物、古典題材和形式風格等進行有意識的模仿,使小說的寫作呈現出極強的游戲性和不確定性,從而產生新的文本意義。
美國后現代小說家在創作中常常用“戲仿”手法完成作品的寫作,通過改寫或重寫經典故事,產生互文性效果,文本的意義在互文性關系中得以生成,在一定意義上影射了當下的社會現實和生活。如后現代小說代表作家唐納德·巴塞爾姆的第一部長篇小說《白雪公主后傳》,就成功地采用了“戲仿”手法,戲仿了童話故事《白雪公主與七個小矮人》,使兩者之間形成了強烈的互文性對照,“讓人物在時代錯誤的語境中擺出各種姿勢,或創造一種新的現實,又保留著原童話的部分特質……作者正是利用廣為流傳的童話故事,借助讀者對原先故事先入為主的了解,顛覆大眾文學傳統,表達自己的態度”[2],作品以“令人眼花繚亂的文本格式徹底拆解了原作的連貫性,被巴塞爾姆‘格式化了的美麗童話故事變成了散亂的文本碎片和沒有‘所指的‘能指”[3]。納博科夫在著名小說《洛麗塔》中廣泛采用“戲仿”手法,在作品中戲擬、模仿此前的眾多作家,包括但丁、彼特拉客、愛倫·坡、喬伊斯、普魯斯特等的創作主題和風格,還在作品中戲仿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學說,使作品產生了極強的互文性色彩。同樣,約翰·巴斯的《客邁拉》也用了“戲仿”手法,在題材上借用《一千零一夜》中的山魯佐德故事、古希臘神話中的“佩爾修斯”和“柏勒羅豐”的故事,重構了“敦亞佐德篇”“英仙座流星”“柏勒羅豐篇”三篇故事,通過大膽重構,解構傳統故事和觀念,賦予其新的意義。
總之,美國后現代小說家在創作中以“戲仿”手法結構故事,通過互文性“戲仿”,使傳統的題材與當下社會生活發生了融合,實現了傳統文本與現實生活的對接,使讀者對文本意義的領悟在互文性關系中得以最終確認。
二、以“拼貼”為手法的互文性文本策略
除了“戲仿”這種互文性策略外,“拼貼”手法也是美國后現代小說慣用的互文性文本策略。巴塞爾姆曾言:“拼貼原則是20世紀所有藝術手段的基本原則。”[4]小說創作中的“拼貼”借鑒了繪畫藝術手法,是指在創作中把不同藝術元素拼貼在一起,使得小說文本之內出現了許多亞文本,這些亞文本之間形成了互文性關系,作品的意義最終由這種互文性關系得到呈現。“拼貼”作為小說手法在現代主義小說中已經運用,如福克納在《押沙龍,押沙龍!》中就已成熟運用這種手法。“拼貼”手法在美國后現代小說中成為重要寫作手段之一,在創作中則被運用得淋漓盡致。
美國后現代小說中采用的“拼貼”主要有以下幾種形式:一種是文本中嵌入名言、典故、廣告、新聞、菜單、圖畫等;一種形式則是由純文字構成,是對意義獨立的詞語、句子、敘述單位的拼貼;還有一種則是把不同風格的小說、不同的體裁、不同的語體拼貼在一起。美國后現代作家在寫作中通常綜合運用這幾種“拼貼”形式。如巴塞爾姆在杰作《白雪公主后傳》中就把不同歷史時期的名言、廣告、購物清單、詞語組合、詩歌、讀者調查問卷等不同的亞文本拼貼在一起,整個文本由107個“碎片”組成,徹底消解了童話的主旨、人物形象和結構模式,隱喻美國社會的破碎性圖景,從而使得作品成為表現美國后現代社會的現代童話。同樣,加斯的短篇小說《在中部地區的深處》把36個片段拼貼在一起;而羅伯特·庫弗的短篇小說《保姆》則由108節組成,各節之間用星號作為段落標記。另一位后現代小說家馮內古特在小說《貓的搖籃》中也采用了“拼貼”手法,他在小說中把相互關系不大的語段通過數字序號拼接在一起,而在各語段之間則拼貼了許多信手涂鴉的圖畫和符號,最終在語段之間、語段和圖畫之間形成了互文關系,共同完成了小說的文本世界。作家約翰·巴思擅長在作品中將不同的文學體裁拼貼在一起,把不同的文體融為一體。如他在《客邁拉》中常常將自傳、歷史小說、書信體小說等拼貼在一起,把圖畫、采訪、新聞短評等藝術表現手法借用到作品中,使不同的文類之間形成了互文性關系,各種性質不同的材料匯聚一堂,共同完成小說文本的建構。
美國后現代小說家自覺進行寫作模式的革新,通過“拼貼”手法,把不同的因素融入統一文本之中,把碎片拼貼在一起,顛覆傳統小說結構完整統一的文本模式;通過“拼貼”這種互文性文本策略,重構了一個光怪陸離的文本世界,拓展了小說的審美空間。
三、以“元小說”為特點的互文性文本策略
美國后現代小說的互文性寫作策略最極端的是所謂“元小說”手法。“元小說”手法是指在小說文本之中,作者對小說本身和作者自身進行自我指涉,探討小說本身,甚至和讀者探討作品,顛覆傳統小說敘事的神圣性,對故事進行自我顛覆,這樣,作者所講述的故事和作者對作品或創作的談論之間就形成了一種極強的互文關系,從而“以充足的標記和提示使作者明白,故事屬于虛構”[5]。
“元小說”作為寫作手法,通過自我暴露、自我評述的方式揭示其創作過程,揭穿敘述世界的虛構性、偽造性,顛覆傳統小說表現或反映真實的觀念,從而使自己成為“關于小說的小說”。巴思在《客邁拉》中就采用了“元小說”手法,關注小說文本自身,自我指涉,直接向讀者介紹小說的構思和創作情況,使敘事脫離了故事本身,表達了文本自身的虛構性。在《客邁拉》的《敦亞佐德篇》中,作者和人物山魯佐德探討關于“小故事套大故事”的敘述結構,從而有意暴露作品本身的敘事結構。在這部小說《柏勒羅豐篇》中,作者在文本中出現,對小說本身進行評價,說這是“一本人工片斷湊成的小說,一本以日記、書信、記錄形式寫成的小說,一本類似注釋文本形式的小說,一本充滿五花八門資料的小說,一本以小說形式完成的小說”[6]。巴思在作品中對小說的指涉性評價,無疑與小說文本構成了互文性關系,從而突出了小說創作本身,使讀者最終意識到了小說只是作者的語言建構。而巴塞爾姆在《白雪公主后傳》第一部的結尾則插入了一個調查問卷,問:“敘述中胡說八道的東西是不是太多?還是不夠?”[7]要讀者回答對這部小說的看法。這是作者有意為之的“元小說”互文性文本策略,打破了傳統小說的完整統一情節模式,使讀者在極為困惑的同時產生了奇特的閱讀體驗。
美國后現代作家在小說寫作中以“元小說”寫作,消解敘事本身,打破了傳統小說作者莊嚴、作品真實的觀念,“對小說這一形式和敘述本身進行反思、解構和顛覆,在形式和語言上都導致了傳統小說及其敘述方式的解體,在宣告傳統敘事無效-非合法狀態的同時,確定了自己的合法化方式”[8],宣告了小說的虛構性和游戲性本質。
綜上所述,美國后現代作家在寫作中善于運用互文性文本策略,作品在內容和形式的層面都具有極強的互文性特征。他們或對傳統小說進行改寫或重寫,或戲擬經典,或拼貼圖畫等非文學性元素,或對小說本身進行評論,通過“戲仿”“拼貼”和“元小說”等互文性手法,建構了新的文本模式。美國后現代小說借互文性文本策略,凸顯小說人物、情節和主題等的不確定性,顛覆了傳統創作模式和小說觀念,引領讀者積極參與小說意義的建構,最終讓我們認識到作品的意義源于文本間的互文性關系,文本之外別無他物。
參考文獻:
[1]羅婷.克里斯蒂瓦的史學研究[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4:84.
[2][7]唐納德·巴塞爾姆,著.虞建華,譯.白雪公主后傳[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5:6,66.
[3]趙憲章.超文性戲仿文體解讀[J].湖南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4(3).
[4][8]胡全生.英美后現代主義小說:敘述結構研究[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2:147,3.
[5]查理·萊利,著.沈黎霞,王育平,譯.講不完的故事——約翰·巴思訪談錄[J].當代外國文學,2002(2).
[6]約翰·巴思,著..鄒亞,譯.劉新民,校.客邁拉[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5:151.
基金項目:2016年外教社—甘肅省高校大學英語教改項目“美國后現代小說研究”階段性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