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華
新課標要求語文教學必須以閱讀教學為中心,從現行教材的編寫體系來看,閱讀教學所占的比例也確實是最大的。但一個不容忽視的事實是,閱讀習慣和閱讀能力往往從小培養更為有效,到了高中,如何讓原本沒有良好閱讀習慣的學生在各科考試的擠壓之下愛上閱讀,進而提高閱讀能力,是一個令人頭疼的問題。長期以來,閱讀教學被批評“少、慢、差、費”,讓眾多的語文老師既感委屈,又覺無奈。再加上高一高二的語文考試常常要考教材,更是束縛了語文老師的手腳:明知道學語文不等于講課文,卻還是要把大部分的課堂時間用于課文的講解,以應付考試,而對語文素養的提高更為重要的廣泛而大量的閱讀只能更多地依賴于老師有限的引導和學生課外的自覺,效果自然也就難如所愿。
對于高三的語文老師來說,面對的矛盾更加突出。一方面是高考對學生閱讀能力的要求日益提高:回歸全國卷以后,考試閱讀文本的難度明顯高于廣東卷時代;2017年語文高考取消了選考,學生在考場上需要閱讀的文字量也從6000字左右直接提升到8000字左右。另一方面卻是,可用的時間滿打滿算只有十個月,而學生的各科備考任務又十分繁重。如何更有實效地讓學生的閱讀能力在有限的時間里有所提高,是一個極富挑戰性的難題,筆者認為,我們應該回歸傳統,借鑒前人語文學習的方法。
著名吟誦專家徐建順采訪了六七百位私塾出來的老先生并翻閱了大量的文獻資料后撰文指出:中國古代的孩子可以在六歲左右完成三四千字的識字量,開始擁有自由閱讀的能力,而根據教育部的規定,現在的小學生畢業時也才要求達到三千字的識字量,比前人晚了足足六年。不止如此,翻開《唐才子傳》,王勃“六歲善辭章”,駱賓王“七歲能賦詩”,李百藥“七歲能文”,劉昚虛“八歲屬文上書”……類似的記載很多。也就是說,在唐代,這些七八歲的孩子不僅可以讀懂詩詞文章,而且已經可以寫作詩詞文章了,古人學習語文的方法,可謂不高效乎?
也許有人會說,那些都是才子,我們的學生如何能比?但在2011年,網上曾經流傳一篇題為《民國小學生的作文,足以令今天的大學生汗顏》的文章,其中選錄了六七篇民國時期廣東番禺三區南田小學的學生作文,讀后令人既驚且嘆,文字不長,茲錄幾篇于下:
春郊游記
廣東番禺三區南田小學 盧焯坡
某月某日,校中放假,課余在家,殊無聊賴。聞街外有賣花之聲,遂知春日已至,披衣出外,不覺步至山下,牧童三五,坐牛背上,吹笛唱歌。再前行,青山綠水,白鳥紅花,楊柳垂綠,桃梅堆錦。仰望白云如絮,俯視碧草如氈,見有茅亭,乃入座。未幾,炊煙四起,紅輪欲墜,乃步行而回,就燈下而記之。
春日游公園記
廣東番禺三區南田小學 黎壽泉
星期之日,偕友某君作公園之游。時則春風和煦,園花盛開,草木青蔥,群鳥飛鳴,游目騁懷,至足樂也。至音樂亭畔,聞有樂歌之聲,自放音機出,因與某君駐足聽之。既而環游公園,乃知音機之設,遍于園中。公園之大,一人歌之,千萬人得而聽之,與民同樂,其斯之謂歟?游罷歸來,因為之記之。
清晨上學記
廣東番禺三區南田小學 游杈波
庚午之春,某日晨起,推窗一望,則大雨淋漓,遍地紅花雜綠葉,夜來風雨洗春嬌,可為斯詠也。未幾,入書房攜書上學。出門,狂風大雨,撲面飛來,大懼急退,入坐房中,無聊而觀書。忽觀至訥爾遜冒雪返校之事,至醒吾心,一躍而起,再攜書,奮勇出門。沿途花柳飄搖,泥濘滿路,四望無人,獨自前行,衣履盡濕,及到校后,乃更衣而坐,未幾,鐘遂鳴矣。竊思:吾人不為榮譽則已,若求榮譽,必堅忍耐勞,以戰勝艱難辛苦,方有出人頭地!不然,則畏風怕雨,為山九仞,功虧一簣矣,乃記之以自勉。
這些日記語言之典雅、意境之優美、內容之豐富、心性之成熟,確實足以令現在的大學生汗顏,更遠非高中生可比。而這些作者并不是耳熟能詳的才子名人,年齡也只有十二三歲,而且都出自同一間小學,則當時小學生的寫作能力可見一斑,其閱讀能力亦可想見。
那么,前人又是怎么學語文的呢?
首先還是讀和背,先說讀。古人云“書聲瑯瑯”,“瑯瑯”者,金石相擊之音也,可見讀書聲之清越動聽。可惜的是,在如今的高中語文課堂,讀書已經成為點綴,更多的課堂時間被用于看書、分析、問答,若是只讀不講或者多讀少講,師生都覺難以安心,但只讀不講或者多讀少講正是前人學習語文的常態。“閱”“讀”二字雖常連用,其實不同。“閱”只是看,而“讀”則需眼、耳、口并用。多感官協作,理解和感悟的效果自然成倍提高。俞平伯先生在論及詩詞的閱讀和鑒賞時,認為“目治”,即看書,僅僅只是“泛覽”,只有“耳治”,即讀書,才能真正理解作品的深意。不僅如此,由于“讀”本身溝通了“聽”與“說”,有助于打通語言學習輸入與輸出的關節,其對語感的培養效果明顯優于單純的看。另外,著名語言學家王力先生也說:“除了音樂性的美之外,語言形式差不多沒有什么其他能引起人們美感的東西了。”而我們的古人很早就發現了漢語的語音之美,并且將這種對美的直觀感受進行了理性的總結,有意識地運用于詩文的創作。不僅詩詞、駢文富有韻律感和節奏感,有音樂的分子流淌其間,即使是散文,讀來也常常抑揚頓挫、鏗鏘有韻。當然,白話文的一些佳作也總是有意無意地兼顧了語音之美。所以,讀書除了有加深理解、培養語感的好處之外,還能給我們以美的享受,何樂而不為?
那么,高三的學生課堂上讀什么?
答曰:高考要考的,通通可以讀。論述文、文言文、詩歌、小說、傳記,甚至成語、病句、排序、銜接、圖文轉換,直至作文,凡是可以看的,都可以拿來讀。以論述文為例,考試所選的大多為距離學生知識結構較遠的學術文章,其遣詞造句和思維邏輯都和學生的閱讀習慣有著較大的差異,學生看起來比較隔膜。我每次評講之前,都要讓學生先誦讀一遍,為的就是盡量消除這種陌生感,增強語言的敏感性。文言文也是如此,雖然考試大綱只要求讀懂“淺易文言文”,但從學生答題情況來看,在相當一部分學生眼里,這些文言文是既不“淺”也不“易”的,究其原因,也和平時接觸較少有關,而拉近與文本的距離、培養語感,沒有比讀更直接有效的方法了。就連小說、傳記,通過讀也可以對文本解讀得更加細致深入,能更好地留意到看的時候容易忽略的一些細微之處。讀得多了,雖然看似多花了時間,但學生自己對文本的理解力提升之后,評講也會變得更容易更有效,其實又節省了一部分時間。更重要的是,通過課堂上的讀,學生可以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誦讀對理解的促進作用,因而也愿意在課后多一點主動誦讀。
再說背,背是對讀的深化,二者密不可分。而不知從什么時候起,背誦被打上了“死記硬背”的烙印,仿佛已是明日黃花。但“讀書百遍,其義自現”,古人早已以簡明扼要的言語為我們指明了提高閱讀能力的捷徑。從古至今的文章大家們,又有誰不是通過大量的背來完成語言材料的原始積累?據說蘇軾能背《漢書》,梁啟超“六歲畢《五經》”,就是說六歲時已經把《五經》背完了,所以他“九歲能日綴千言”。他們剛開始背書時,對所背的內容也未必都懂,但背誦所需要的重復會讓人不知不覺浸淫于文字之中,在反復的涵詠中加深理解,終至豁然貫通。
當然,在高三有限的時間里,背什么和怎么背都是有講究的。我覺得一是要有意識地背一些四字句、排偶句,因為這些經過錘煉的語言往往比自然狀態的口語更為簡潔,更能傳神,四字句、排偶句運用得好,文章自然音節和諧,氣勢連貫,也更有書面色彩。二是可以背一些議論的段落,體會說理的思維邏輯,尤其是可以學習如何通過細致深入的分析來雄辯地闡明道理。蘇軾說:“文章有法而無定法,當如行云流水,行于其所當行,而止于不可不止。”正因如此,閱讀教學和寫作教學往往吃力不討好,而多背誦好的文章,卻可以讓學生“觀千劍而識器”,進行更為直觀的學習。三是可以背一些名言警句,以豐富自己的語言積累。
提高學生閱讀能力的方法很多,但以涵泳品味、朗讀來體會文意、培養語感,以背誦來積累語言材料,早已被證明不僅行之有效,而且效果顯著,在時間緊迫的高三,加強讀與背的指導和訓練,不失為提高學生閱讀能力的一條捷徑。
責任編輯 陳春陽